伸市呆呆地思索了阵:“你刚刚问姓牧的是不是他喊的,他是怎么答的?”
笛木哪记得这么清楚,当时都顾着逃命么不是。笛木不耐烦道:“他没答吧。”
伸市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姓牧的是谁喊来的?”
“不是说了是泉步漏了人,那人喊的。”
伸市看着手腕:“那你问藤真医生是不是他喊的,他怎么说的?”
笛木皱眉道:“……不是说了没答嘛,那人当时在发呆啊你也看见了,被你知道他查你老底了不是。”
“你问他他怎么不答?”
“不是说发呆嘛。”笛木对伸市倒是好有耐性。
“那姓牧的是不是他喊的?”
笛木歪着嘴巴,抽了抽嘴角,开车的人无奈道:“真木先生,警察是漏掉的人喊的。”
“那他为什么不说不是他喊的?”
“他在发呆。”人家开车的人都背下这段对话了。
伸市凝视着自己的手腕,突然说:“调头回去。”
笛木的脾气终于爆发了,一巴掌扇去伸市脸上:“你小子疯了。”
伸市死死抓着笛木的手,咬着笛木的手哭了起来;被欺骗的愤怒和沮丧慢慢退了,伸市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记得之前场景里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对话。他突然想起,藤真有说,“了解你的背景并不为任何事”;藤真还说“不是抓你”。他顿时哑然在了座位上,脑子灵活地动着,他这才察觉到一个可笑的巧合——两个警察都姓“牧”。
“调头回去。”伸市拜托笛木:“没问题的,警察不知道我们的长相。”
笛木和开车那人脸都白了,笛木不敢相信地说:“你再说回去,我只好把你打昏了。算了,这样,先把药和资料转接好,之后你要去找你小情人你再自己回去。你是傻子啊?那人背着你查你底细,证明他一点也不相信你;你溜了还好,不溜迟早也得被他告——你不要忘了,这人跟我们在监狱里认识那人是兄弟,他有这层关系,就随时能找人逮捕你。”
伸市惊恐地瞪着眼睛,嘴唇还哆嗦着。笛木劝他:“我劝你放弃这个人,你千万别再找他,他随时可能告发你的踪迹,他又不受你威胁。”
“这批药就剩最后几组数字没出来,不过没关系,也算成了,”笛木揽着伸市:“教授的遗愿也算了了,之后你要想跟我们一起做药你就留下,不想的话钱分好之后你去哪里都可以。不过答应我,别再去找美人,那个人不适合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你要珍稀,好好计划之后的人生。”
伸市还看着手腕。
第四章
“阿步,”牧握着电话:“把你上面人的消息给我。”
“我不能说。”
“你在哪里?”牧抖抖烟灰:“冲绳?你们之后去哪里?”
“我不能说,”泉低声道:“绅一,警局的人下来了大半,但布施还在,庭山还在,兄弟的仇还没完,我还会回来。实验室的人也有没事的,那几人之后可能要报复,你要小心。”泉顿了顿:“我还回来,但上面的消息我不能说,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你一天不说,我们一天不见面。”牧挂上了电话。
他回到楼上,这么晚了,又是平常日子,那边酒屋也早关了。母亲正卸着妆,见他上来了,轻声劝他:“又抽烟去了?别抽太多,和你爸爸一样。”
“嗯。”牧点点头。
“真纪还在东京排练?”妈妈走来儿子身边,扶了扶儿子的肩膀:“真纪不在,你就多带带小莲,他总会亲你的,你是他父亲。”
牧皱眉:“父亲又怎样。”
“父子总是相像的,”牧妈妈微笑着朝浴室走:“你和你爸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牧回到房间,儿子在床上睡得熟,他坐去儿子身边,彻夜未眠。天亮时他给真希去了电话,他问真希藤真的膝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恢复,真希的声音无精打采,真希说,重复断裂的韧带能恢复多少全看个人,健司这样的以后走路都困难,他比谁都清楚。真希说,上个星期健司还得意得很,说自己能畅快地走路了,腿就快好了……
牧对真希说:“你为什么不骂我?”
“我不想骂你,”真希虚弱地说:“健司喜欢你。健司喜欢你。”
“我为什么不开机?”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我说了,你会好受一些么?”真希看看身旁熟睡的藤真:“你要过来看看他么?这么久了,他还没有醒,也没有一个人来看他。我又有些累了。”
牧去了医院,真希趴在藤真床头,没看牧,说:“好,你要我说点什么,我说。昨天下午,卫生局突然让我过去开会,我问健司我该不该去,健司说你去吧。”
“那是我安排的,”牧不想看藤真,面对着墙壁说:“你去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谢谢你把我救出来,卫生局的人给我做了份假证明,证明我这半年来都在负责一项研究;他们告诉我说,实验室一旦出事,只要不和实验室其他人当面对峙,我就能平安。”
“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让你去对峙。”
“昨天回家时已经十二点了,我忘记买早饭,今天一早,出门买早饭时,我看见实验室门口站了很多警察。我走去复健所门口,突然见里面走出来一位病患,这位病患穿着健司的白大褂,竟能从反锁了的门内走出来。我看着他上了复健所对面停着的一辆车,等了阵,复健所的保安西海先生来了,我跟着他进去,随后独自去了健司的办公室。”
牧看着墙壁:“算了,不要说了。”
“办公室里面一片漆黑,平常这个时候,健司早就起来锻炼了;最近他的腿快好了,他更是很早就起来,要把八年没动的份都动回来。我打开灯,见屋子里面全是血,地上有血有纸,一片混乱。健司的睡床也是一团糟,上面重叠堆着被单,被单上也有很多血。”
“你可不可以不说了?”
“我把健司从被单中刨了出来,他身上衣服都扯破了,怎么喊也喊不醒。我发现他的腿摆放的姿势不正确,后来医生说,他的前十字韧带断了。”
“你哥哥已经对我说了,”真希平静地说:“他们于昨天晚上一点三十五分进入神奈川复健所附属实验室,一直呆到今天早上十点三十分。”真希转头看牧的背影:“他们怎么就不去对面看一看呢,那人在健司的办公室整整停留到早上九点,最后是从大门口,正大光明走出来的。”
牧抱着头,双肘抵在墙上。真希的声音飘来:“你们警察戒严从来只戒半边么?”
“你说完了?”牧抱着头问。
真希那边没有声音。
牧闭着眼睛:“你说完了?——该我说了。昨天晚上,有一个人进入了藤真的办公室,藤真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喊我赶紧过去,我没有管。”
真希缓缓直起了身子,不带表情地看着牧的背影。牧继续道:“这个人我认识,我和他认识两年了。有一天,我和他打了一个赌,我们说,我负责清理警察这边负责运输药物的人,他负责清理实验室负责生产药物的人,我们看谁先清理完。”
“我们还约好,输的人,”牧眯着眼抿嘴笑:“就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赢的人。”
“真希,”牧就像朝朋友打招呼那样、轻松地喊真希:“你知不知道藤真的腿是怎么断的?”牧笑了两声,轻松地说:“高三那年,考试前几天,我有一次在街上碰到了藤真。走在天桥上时,我拉了他一把,他栽下了天桥。我看着他被车撞了。”
“你信不信?”牧突然回头看真希,笑着说:“我除了看什么也没做,我没有拉他,也没有替他挡下车。甚至他被车撞之后,我还在上面看了几分钟才下去。”
真希坐得直直地,牧泪流满面,笑着说:“你信?那我再给你说,当时啊,我绝对是有——意——推他的,”牧哈哈大笑:“你不信,你一定不会相信……哈哈……”牧喘不过气一般,间断地笑着:“哈哈,哈……我本来都转身走开了,又故,意,追上去抓他肩膀,吓到了他,然后他才摔下去的……当时我不敢回头呢,但是我又莫名其妙地回头去追他,追到了……哈……追到了……追到了也不敢喊他转头……我只敢从背后悄悄抓他,不准他走……”
真希默默地看着眼前狂笑的牧,牧捂着自己额头大笑,外面的护士老不乐意地进来,对牧说了几次“先生,请您安静点,这里是医院”,牧却毫不理会,继续大笑着。最后他笑不动了,坐去了角落的凳子上,还时不时地抽一抽肩膀。
“是么,”真希看着牧:“可是藤真健司不怪你。”
牧一下子紧闭起了眼睛。
第五章
薪和小樱找了阵,找不到真纪。薪脑子里乱如糨糊,本来也没能好好找,两人瞎忙一阵没有结果,薪敷衍道:“我团里有事。”丢下小樱自己跑了。他本来想往藤真那里跑,可又想到藤真说今晚值班,这下他只能往排练室跑。他在里面疯狂地跳舞,后来他惊奇地发现吸了东西再跳舞,忘我效果更好,他便这么昏头转向地跳啊跳啊,最后在排练室里过了一夜。
醒来时他浑身轻松,看来汗出透了人是舒服,小牛说得没错。他意识到自己将面对无数事情,不过他早早地在心里定下了几个原则:第一,他是不结婚的;第二,那杀人犯敢打真纪的话,他就打那杀人犯;第三,孩子这方面看真纪,真纪要咱们就要,真纪说不要咱们就不要;第四,真纪若愿意的话,他想带着真纪回法国,结婚这上面自己应允不了,可反过来,他可是能给予真纪一个好前途,这是婚姻给不了的。
他确定自己能帮真纪点什么,他认识那么多人,方方面面都有关系。他还知道自己老爸的心思,老爸喜欢真纪这种姑娘,又有才华又努力,老爸也肯定要帮真纪;有老爸在,什么剧团都没问题。他还觉得个人上面他也能帮真纪,他比真纪的男人体贴温柔;真纪喜欢那杀人犯估计也就是图那人的大男人味儿,这是女人的通病,非得找个人来反衬自己的柔弱,像真纪这等明白姑娘一定是不多时便能摆脱这无聊的毛病。
他快乐地跳了一天一夜,健司说了,□裸跳自己或许还更好,他又关了门,独自跳了阵自己。他吃点东西就能跳老久,有些没兴致了,他就吸点东西,然后继续跳。他觉得充满了自信,充满了干劲。他这么昏天黑地地跳,他的脑子还是清醒地,而身躯又并不完全受脑子控制。他觉得自己像醉了般,自己在借酒装疯;他一会儿有意清醒一下,好好跳;一会儿彻底让脑子休息,胡乱跳。他的头顶上“邦!”一声响,他发现自己竟然斜斜地撞上了墙壁,愕然片刻,大笑起来。他抬头看头顶天窗,哟,近黄昏了。他昏乎乎开车去了神奈川,想找藤真聊聊,帮他看看这出舞剧。
开车的路上他才想起自己又吸了东西,想到藤真那夸张地反应,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东西他十六岁就沾上了,常年吸也没见怎样;毒这东西就是烟,况且他也是跟着起哄,人多了大家都抽时他才跟着抽,一个人时不抽也无所谓——何必把它看成那么大件事?——这都十年了,他没觉得这东西要上瘾,更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屈从于这样一种玩意;性不也让人欢愉,让人暂时失去理智失去自我么,怎么就没人说性有毒呢?
藤真不在家,真希也不在,这两人大概老夫老妻地买菜去了。薪等了阵,藤真还没回来,他抽空把包里的粉藏去了舞衣里面,怕藤真唠叨。他觉得自己就像孩子,藤真则是古板的父亲;藏毒品和藏成人漫画一个感觉,真有意思。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藤真还没回家,怎么回事?薪奇怪了,觉得哪里不对。他摸出手机给藤真拨电话,藤真没有接。他又打给真希,第一次真希也没接电话,第二次真希接了,真希问:“薪,你是不是想找藤真?”
“你们还不回家?我等得饿了,”薪看看漆黑一片地天空,有些微地扫兴:“你们出去吃饭了?小牛不脱水?”
真希犹豫片刻:“薪,你来一下横滨医院,我有事跟你说。”
薪听到医院,身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他第一个反应是干爹出事了,被藤真转来了这边;听真希这口气,搞不好干爹已经死了。薪吓得手脚发软,车开得快如旋风,车窗外好几人骂他不要命了。他冲进医院,对着走廊上站立的真希喊:“出什么事了?”
真希本来要说的,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什么藤真被人……或者藤真的腿……之类的,他脑子里想这话都不愿意,更别说说了。他看着薪,居然说:“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我碰上了不得了的事,”薪看真希的表情,又觉得不像有什么大事,稍稍缓和了下来:“很紧急,很严重,但是我又不想跟小牛商量……”
“是不是鹤贺真纪的事?”
“跟你说反而还说得通,健司这些事情方面假正经,不想跟他说。”薪呲牙咧嘴地扣着后脑勺:“我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真希本是全心全意悲痛着,听了这话一下子也不如何悲痛了;他瞪大了眼睛:“鹤贺真纪?”
薪挤眉弄眼,一副遇到麻烦事的表情:“前天晚上听说的,樱跟我说的……我本来想找她谈谈,可她大概上哪里赌气去了,她男人又在找她,我又不好找。”
“她男人?”真希大声道:“找她?牧一整夜不见人,就是找她去了?”
薪让真希的反应搞得一愣:“找了多久我怎么知道?我看搞不好找到现在……”
真希终于搞懂整个过程了,他想真好,都在关键时刻有正当不在场理由,藤真你简直是世纪第一大倒霉蛋。真希说不出话来,薪问他:“你喊我来这里干什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真希重新陷入了悲伤之中,他还是说不出那些东西,只是说:“健司又把腿摔了,现在正在休息。”
薪的汗毛又竖了起来,他闪身掠过真希,冲进了真希身后的病房。藤真刚刚才醒,静静躺着,不吃不喝不说话;薪撞着门进来,藤真抬眼皮看了看,见是薪,低声道:“薪……”
“怎么回事?”薪急切地走去床前,这下他不敢胡闹了,也不抱藤真也不亲藤真了,只是焦急地看。
“实验室出了些事。”
“你腿不怎么样吧?”
“可能还要再做次手术。”
“你有钱么?”
“看看……”藤真烦恼着:“看看……”
薪闪身出了房间,朝医生的房间去了。藤真正要喊他别急,无奈晚了一步。真希进来了,他 走去藤真床前:“我什么也没说。”
“你在担心什么?”藤真笑着看真希悲哀地双眸:“我没有被人怎么。”
真希不知道藤真说的是真是假,总之和他看到的一切是反的。他默默不说话,藤真闭上眼睛:“你不信算了。”
“健司,”真希想换个话题:“……我给你说一件比这个还严重的事。”
“都说了,我没有被……”
“鹤贺真纪,怀上了阿薪的孩子。”
藤真的眼睛顿时瞪得铜铃那么大,小嘴巴闭着,腮帮子鼓着,傻了。
“……前天夜里,你发短信给牧,他却没有过来……就是找真纪去了。”真希如释重负地为牧叹了口气,口齿逐渐流利起来:“薪说真纪离家出走了,牧着急着找她去了,可能着急所以没带手机,所以没接到你的短信。”
藤真还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薪进来了,两人一起扭头看他,薪一愣:“怎么?”
两人不说话,薪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什么都不要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藤真逐渐皱起了眉毛,微微张了张嘴,看去了一边。真希轻声问:“……你要不要这个孩子?”
“她要我就要。”
真希松了口气,想这人还是有点道德。藤真侧身睡着,冷声道:“我累了,睡一会儿,薪你不是有演出么?还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