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也不想留。
人和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即使是出生就连体的婴孩,也要通过手术来分离。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东西,没有永远都紧紧密合在一起的东西,再过坚硬的岩石也会被滴水给凿穿。
可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
两个人一起起床,和高昨晚哭了很久,现在眼睛还是肿肿的,睁不开,一直没有什麽血色的脸上也带了两团颜色怪异的桃红。言颐起来後便去浴室林裕,他抱了和高一个晚上,手臂都麻了,和高哭的累了,在他的怀里熟睡,又没忍心弄醒他,後来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做了一些怪梦,揉合了各种凌乱的色彩,隐隐约约又有些不安。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是非常非常小的时候的自己,被抱著,场景似乎是一个宴会,很热闹,很华丽,母亲在哭,高兴地哭,爷爷奶奶都很开心,只有父亲,轻轻地将母亲搂在胸前,表情却很淡。
然後就模糊了……言颐的成长过程中,一直很少见到父亲,有时都记不起父亲的样貌,但是在那个梦里,却看的很清楚,那时他还年轻,三十来岁,样貌英挺,可眼里一点的感情也无。
似乎嘴角还带著笑,冷笑。令人不寒而栗。也不知道怎麽会突然梦见这个,那时的自己还没有记事的能力啊。
所以一下子惊醒,睁眼看见的就是和高的睡脸,很安详,他似乎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暖暖的气息喷在身上,有些痒痒的。
轻轻一动,和高也醒来,两人四目相对,他“啊”了一声,被吓得跳了起来,和高披著的睡衣早掉了,身体还是裸著的,但是被一直被言颐搂抱著,身上并不冷,带著的是言颐的温度。
言颐犹豫了一下,问:“身体还好吗?”昨晚上他奔去保健室拿了很多药,可都没有用上。
和高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言颐说的是那里,他低下头,小声地说:“没……没事。”
言颐轻轻点了一下头,起身进入浴室,先是拿了毛巾湿了水,出来,递给和高:“把眼睛敷一下。”然後找了干净的校服,又进去。
和高拿著毛巾,看了很久,眼里又开始酸,於是赶紧把毛巾盖到脸上,水顺著皮肤向下流,却是烫烫的。
冰凉的毛巾一下子让头脑清醒了很多,和高紧紧地捂著,仿佛能闻到那只属於言颐的温暖气息。
言颐搂住自己的感觉还在腰侧,那真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和高从来没有睡的那麽香过,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有言颐在。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是哥哥,怎麽会这样去依赖比自己小的弟弟?该被保护的人是他啊。
胡思乱想中言颐已经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一下子让和高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时间仿佛回流,言颐真的是漂亮的少年,和高看的有些发傻,从床上起来时才感到了後面疼的厉害,那个最私密的部位。
但是和高突然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疼的感觉,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仿佛身体要裂开的感觉,这样提醒了他,自己是存在的,他和言颐,这个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少年,是有过最最最密切的接触的,一点缝隙都没有的接触的。
这让和高觉得快乐。
29
在教室的时候,和高觉得心神不宁,老师在黑板前讲什麽他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全当做耳边的风刮跑了,要是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下课他比谁都积极地向外跑,也就十分锺的时间,歪歪扭扭地跑著,穿过偌大的操场,到高一的教学楼那里,伸著脖子偷偷看一眼,然後又歪歪扭扭地跑回去,气喘吁吁,一般回到教室时上课铃正好打响。
止不住想笑,於是低下头,捂住嘴,刚刚看见言颐趴在桌子上,好像是在睡觉,懒洋洋的样子,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和高笑得肩膀都在颤抖,只是小小的一眼,串插在生活里,就让他觉得非常的开心。脑袋上流下的汗水都来不及去擦。
自从那天後,言颐每日早晨都会和他一起去上学了。两人在小路的岔道口分开,和高都会偷偷躲在树旁,一直到看见言颐的走进教学楼身影看不见了,才离开。
和高使劲地拍打自己的脸,啪啪地响,沈迷与言颐的这个漩涡里,他也知道自己有多麽的傻,但是却不可自拔。
言颐依旧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他不喜欢笑也不喜欢做太多的表情,但是却会每日都等自己笨手笨脚地穿鞋子拿书包什麽的,一起出门一起走。
走路的时候和高会小心地跟在言颐的身後,保持一点点的距离,却又不会太远,会跟著言颐的步伐一起动,用同样的腿迈步,连手都要一样,以一种白痴的方法在模仿言颐的动作,将自己笼罩在言颐的影子下面。
会有人看见了,远远地朝著自己笑,可是和高一点也不在乎,他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了获得了无限的欢乐,从这微不可闻的细节上。
更何况,言颐并没有说什麽。
当然,最令人激动的是,夜晚的时候,两个人是挤在一张床上的。
自从那天後,和高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总是睡不著,翻来覆去,看著只隔了几十里面的言颐发呆,他怎麽也忘不掉那日在言颐的怀抱里,睡的是那麽的香那麽的舒服,呼吸著靠言颐身边最近的空气,那种太过幸福的感觉。
终於受不了了,半夜时偷偷下床,鼓足勇气躺倒了言颐的旁边,尽量把自己缩小,本来想著只是躺一下就好,可没想到一想到言颐就在自己的身边,热乎乎的人体,就舒服的把什麽都忘了,呼呼地睡著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著被子,但是已经快被挤成肉饼了。言颐的睡姿不好,伸胳膊伸腿的,占据了整整一张床,和高扯著床单,言颐的脚和腿都翘在他的身上,手臂更是压的他胸口难受无法呼吸。
可是,还是好幸福。
和高眼睛都不敢眨,看著近在咫尺地言颐的睡脸,呼吸著同样的空气,真是希望早晨的美好时光永远停留。
30
“喂。”後面有人踢了踢和高的凳子,和高一下子惊醒了,他刚刚发呆,昨晚的时候,他趁言颐睡熟,偷偷摸了言颐的脸,从浓密的眉毛到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到现在手指上还有言颐轮廓及皮肤的感觉,他不小心忘我的回味起来,在课堂上就举著手挥啊挥。
一抬头,果然看见讲台前的老师脸成了绿色的──又是这个老师的课堂,和高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这次是站到了外面。
风一吹,清醒了很多……过了一会儿,老师又让和高进来,原来是有一个课堂的小测验。
试卷一发下来,和高傻了眼,举著笔,第一次对白纸黑字的题目们感到无力。
冷汗冒了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麽,仿佛手都不是自己的手了。下课後卷子被老师收了上去,和高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抽去,瘫在椅子上,抱著头。一题也不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虽然这个学校并不是以升学为目的,但是本著也要对学生的智商负责的态度,在教学方面还是比较严格。教学的进度也很快,不用心的话,也是很难完成学业的。
刚刚踢和高凳子的那个学生起来,拍了拍和高的肩膀,好心安慰道:“不要在意吗,这次是有些难度,下次努力好了。”和高抬起头,虚弱地朝他笑了一下。
中午的时候,只在餐馆里吃了一点东西,又急急忙忙回到教室,拿起书,一头钻了进去。
和高不敢忘记,自己是与周围的那些人不同的。
他没有办法,只能靠自己。
如果自己再不努力,还有谁来帮?
晚上回去的很晚,头脑有些混胀,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是吓一跳,发现自己这些天来混混沌沌的,拉下了一大堆的功课,和高没了命地在补,都快憎恨起一天怎麽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候了。
由於还没有去配一副新的眼镜,和高看什麽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要凑到脸前才能看清,现在眼睛也很干涩,眨一下都疼。
晚上回到寝室,言颐依旧是不在,和高洗浴後钻进被窝,拿著英文书背,突然觉得肚子疼,一开始是慢慢的绞痛,越来越厉害,就像有一根铁索缠到了肚子里,把五腹六脏都给死死地捆起来然後抽打。
“啊……”和高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头上脸上大颗大颗地冷汗往下淌,脚都被疼的抽筋。
书也从床上掉下来,砸到了和高的头上脸上,眼前一片黑暗,心脏跳动的声响明显的不得了,仿佛从胸腔跑到了耳朵旁。
他在地上滚,地板上冰凉冰凉,头撞到了床脚和床头柜,却不解恨似的,又去撞,仿佛这样才能把腹中的疼痛给消去。
事实证明这是愚蠢的主意。
要死了……今天就要死了……和高突然朦朦胧胧地有这样的感觉,几乎都能看见拿著黑色镰刀的死神。
疼痛如同一把利刃,慢慢将他割开,把他脑海中此时最清晰地东西给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言颐……言颐……”和高无意识地叫著,他多想多想再见一次言颐,再多看言颐一眼。
污染源 031
31
学校附属的医院非常好,各种科室齐全,归功於有学生的家里是经营医院之故。
“盲肠炎,小手术啊,别慌张。”医生出了手术室的门,安慰地对言颐说,他小小的眼睛弯了弯,“室友的关系很好吗。”
言颐松了一口气,冰凉的双手在脸上捂了一下,说:“他是我哥哥。”
“怪不得那麽紧张。”医生一边叽咕慢慢走远了,言颐站起来,和高从里面被推出来,还在麻醉中,脸色苍白。
言颐看见被单上有一小块圆圆的红色血迹,眼睛眨了眨,跟著护士一起去了病房。
很快的,负责寝室这块的导师也来了,对言颐说:“明天还有课,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言颐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和高,和高双眼紧闭,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一张脸埋在白色的枕头白色的被子中,都要消失不见。
言颐静静站了一会儿,转头出门。
他以为和高死了,当开完学生会的会议回到寝室看见和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时,他是这麽以为的。言颐站在通往寝室的小道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周围除了路灯外就是一片黑暗,只有尽头处他们住的那个房间发出微弱的光。刚刚走的时忘记关上的。
言颐不想回去,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了,这是世界上最脆弱的情绪。他想,如果刚刚和高真的是死了,那会怎麽样?
首先,肯定是自己一个人住了。这不是什麽问题,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住在单独的房间里。习惯的事情。
为什麽会害怕。
脑海里和高苍白的脸浮现出来。言颐想,怕得是没有了这个人吧。不知道什麽话时候起,开始慢慢习惯有这个个子矮矮身体瘦瘦的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
是半年前吧,记得刚回家的时候,从飞机场出来,当时下著大雨,他坐在车里,看见家门口又一个上半身像是气球一样的人在路边不知折腾什麽东西,那个人看见有车来,吓得往旁边一跳,一张小的可怕的脸在气球里冒出来,脸色被冻得发青,坐在自己身边的管家赶紧解释这个人是穆家的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并保证不会让少爷他在家里见到这个私生子的。
言颐当时突然问:“他多大?
管家回答:“啊,他比少爷您大两岁。”
回到家後,爷爷让他从一群弟弟妹妹中选一个,好他一起去那个学校,言颐看了一眼那些和他有些血缘关系,却都非常陌生的所谓弟弟妹妹,他们一个个的都讨好地笑著,个个的脸都圆润可爱,像是秋天枝头的小苹果。
言颐笑了一下,说:“我要,要那个人。”
於是就很轻易地被自己给“要”了。
为什麽?言颐自己其实也觉得疑惑,为什麽是他。明明在自己的记忆里,两个人是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就是他,却比任何一个弟弟妹妹要来的熟悉,甚至有一种亲切感。
莫名其妙的感觉,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没死。言颐突然觉得无力,他没死。言颐想笑,可是刚刚那可怕的感觉依旧充斥著他的心灵。
污染源 032
032
言颐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再如何骄傲,也不过是个少年,没有任何力量也无法去挽回挽救些什麽。薄弱的能力限制住了他的内心。
言颐握紧拳头,有些痛恨自己,却不知该怎麽去表达这种纠缠在内心深处,也许是阴暗的地方,渐渐冒出头,发了芽的黑色种子。这让他感到了痛苦。
言颐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楼底下的角落处,抬头,看见和高所的病房灯已经熄灭,黑洞洞的一个窗口,像是一只静默的眼睛,并没有在看他,或者是,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微弱的,渺小的少年的存在。
无力感像是藤蔓迅速的在身体上攀爬,言颐站起,又坐下。
漫天繁星逐渐黯淡,远处的天色被染上红霞,不知不觉,天竟然亮了。
和高在医院躺著,功课每天都有班级里稍微熟悉一些的同学带来给他,倒也没有拉下多少。言颐却没有再出现。
和高睡在病房里,每当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都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地抬起头,门被打开,却从来都是失望。
医院里的几个护工倒是对这个彬彬有礼,不似其他少爷娇小姐学生住进来时哭天喊地,一有点不顺心就摔凳子砸桌子的小男生颇有好感。
每日送饭菜给和高的时候都装得满满,搭配的丰富营养。
“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瘦的,腰可能都没我胳膊粗。”
今天来的是护工张洛,他不过二十多岁,在老家也有个与和高差不多大的弟弟,现在看见和高病歪歪躺在床上,不由的就将这个孩子当作自己家的弟弟来对待,疼惜的很。
和高用力的扒饭扒菜,可是无奈食量就是那麽大,撑得胃都疼了,实在是咽不下去。
张洛皱眉头:“少年人怎麽会吃的那麽少,我弟弟和你一样大,在家,两盘红烧肉加四碗饭,呼啦呼啦几分锺就吃下去,身强力壮,从小就不生病,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又不吃饭,又不运动,自然成天这里不舒服那里舒服,嘿,你要是到我老家去呆几个月,保证你身体倍儿棒。那儿空气好,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农田,哪里像城市,天都是脏兮兮的。”
和高露出了向往的表情:“你的家乡这麽美吗?”
张洛憨厚地笑著:“谁人不觉得自己家乡好啊,虽然穷了些,但是一家老小都住在一起,每日耕作,也不知道什麽叫累和苦,邻里乡亲都和一家人似的,谁家有了困难都一起去帮忙,谁家有了喜事全村都高兴。”
“真好!”和高由衷地感慨。
张洛将碗筷都收拾好,揉了揉和高的头:“等放假去我们那里玩,哥哥带你爬大山。”
“恩!”和高用力地点头。、
……
囧
时隔将近一年的32
送给游魂同学=3=
污染源 033
33
高绫黎来的时候,和高正在睡觉。
高绫黎没有惊醒和高,反而是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著和高的睡脸。
和高虽然已经十几岁了,但是脸盘看起来,依旧和他小的时候没有什麽差别,下巴尖尖睫毛长长,呼吸平稳安定,脸色还有些红润。
高绫黎看著,心里也生出了怜惜来,到底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从那麽小的一丁点,长成现在这样的少年模样,不由也有些感慨。
突然包里的手机响了,和高睁开眼,看见竟然是母亲来了,不由吃了一惊。
高绫黎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挂掉,然後用慈爱的目光看著和高,伸出手来抚摸和高的额头和脸蛋。
她的手冰凉,和高却诧异於这难得的来著母亲的爱抚,他睁大眼睛,觉得今天的高绫黎有些奇怪。
平日她总是醉醺醺不大清醒,可今天却精神很好,除了眼周有些发黑,厚厚的粉都没有盖住,脸颊稍微瘦了些,其余竟然是难得的好状态,。
“妈妈……”和高喃喃地说,高绫黎眯起眼睛来笑:“好宝宝,现在身体怎麽样?”
“很好。”
“可怜的孩子,受罪了啊。”高绫黎真的像是在叹气,她从包里拿出手帕来擦了擦眼睛。
“我带了水果来给你吃。”高绫黎指了指床头桌子上的一个大袋子。
和高用力地撑起身体坐起来,高绫黎取出了香蕉,剥开皮一口一口来喂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