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婉站在门外有些犹豫,身旁的小宫女说到:“娘娘,咱们进去吧!”,她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可却始终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咬了咬牙,还是让门外的小太监进去通报了,小太监出来回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推开门,放轻了脚步。天仁帝半倚在床头坐着,看到她进来笑了笑,招手让她坐在了床侧的椅子上。蒲婉四下里看看有些疑惑的问到:“孟学士呢?”,天仁帝低低的咳了两声说到:“他这两日不眠不休的照顾朕,便让他先歇着去了。”。蒲婉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皇上这风寒都伤了有半个多月了,臣妾以前未出阁之时认识个京中有名的大夫,不如叫他来帮皇上看看可好?”。
摆了摆手道:“算了,太医都没办法何况个民间的医生,不过就是风寒而已再抗几日说不定也就过去了!”,蒲婉见他并不乐意接受自己的好意,也就不再多说,坐了一阵子便告退了,天仁帝也不留她。只是在她快出门之时才突然叫住她问了句:“洛儿可好?”,蒲婉点了点头道:“承蒙皇上挂心,洛儿很好!”。
“那改日抱来给朕看看吧!”,蒲婉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便行礼道:“臣妾知道了,不打扰皇上休息,先告退了!”,天仁帝闭上眼口中说了个“嗯”字,便不再多言了。蒲婉刚到门外便碰到了孟慎言,孟慎言对着她行了礼,蒲婉目光复杂的看了眼低着头的人便回礼离去了。
“谨之!”,看到孟慎言进房,天仁帝欣喜的叫着,孟慎言却满面愁容的看着他道:“商君然要到京城了!”,天仁帝呆住了,孟慎言叫了他两声:“皇上!皇上!商君然在京郊百里之外的地方驻扎了。”。
“那他可有说什么要求?”,天仁帝皱了眉问到。谁知道孟慎言顿时面色苍白,半晌都没有做声,天仁帝扯了扯他的衣袖问到:“谨之,谨之,你怎么了?”,孟慎言神色凄迷的看着他,缓缓开口说到:“他说,只要将宝章阁学士孟慎言交给他,他便愿意退兵请罪。”。
“不可能!”天仁帝急急的吼了出来,端在手中的药碗摔在床上,褐色的药汁沾染了明黄色的锦被,而药碗则摔了下床,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碎,而天仁帝要求因情绪太过激动不住的咳了起来。
孟慎言抚着他的脊背,让他慢慢的平了喘才说到:“你先别着急,明日早朝的时候朝臣才有个商议。”,天仁帝苦笑着:“那些人还商议个什么,这几日我病得厉害,早朝都由蒲太师主持了,那些人定然半句话都没有就会将你交出去了!”。
咬着下唇,孟慎言突然说道:“不如我就去玉成兄那里吧!他与我交好,料想不会害我性命的,到时候你再救我回来可好?”。天仁帝一听,慌忙的摇着头说到:“不好,不好,谁知道商君然那厮会做出什么!”。
孟慎言抓了他的手说到:“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以你我之力,恐怕无法与蒲党抗衡,况且我信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的!”。天仁帝看着孟慎言的眼睛,良久之后长叹一声道:“是我害了你!”。
而此时的太师府中,蒲党的重要官员齐齐聚在一起,上座的蒲太师放下手中的茶盏说到:“既然商将军要的是孟慎言,那我们便将孟慎言给了他。”,底下有人问到:“太师,这可是除了孟慎言的良机啊!”。
蒲太师笑道:“商君然只说了要孟慎言,可没说要的是死人还是活人啊!”,底下的人这才纷纷的恍然大悟,齐称蒲太师英明。
蒲婉今日探完皇上之后,便出宫回了娘家,她想还是去请请那位名医,坐在昔时的闺房中,觉得有些无聊,便在府中游逛着。许久未回家,看到家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亲切的。走到父亲书房外时,便听到了那句话。
心中一惊,蒲婉不再在府中多留,匆匆忙忙的赶了回宫。
第二十章
“皇上!蒲贵妃抱着小皇子来看您了!”门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孟慎言抽出放在天仁帝手中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的妻子孩子来看你了,我先下去了!”。天仁帝有些难受的看着他,孟慎言俯身在他的额上印上一吻,什么都没有多说便出去了。
“皇上,臣妾抱了洛儿来看您了。”,天仁帝看着她怀中的孩子,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伸出双手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伸出手指逗弄着。蒲贵妃坐在一旁,突然问道:“皇上明日上不上早朝?”。
天仁帝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便反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蒲贵妃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了牙说到:“臣妾自从进宫以来,皇上并无多少宠爱,虽然如此可臣妾依然一心爱慕皇上,可臣妾也知道自古以来深宫之中又哪来的真心。”。
顿了顿,蒲贵妃又继续说道:“自从孟学士出现,臣妾才知道原来皇上也同常人一般有心有情,虽然这情并不属于臣妾,可也认命了。自从有了洛儿之后,臣妾更觉得有子万事足,再也没有他想。”。天仁帝看着他,不知道为何今日蒲贵妃要说这样一番话。
蒲贵妃淡淡的笑了笑,俯身逗了逗洛儿边说着:“臣妾知道,皇上定然奇怪臣妾为何今日说这样的话。不过是这些话憋在臣妾心中时间久了,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倾吐出来,今日便就这样的说了出来。“。
看着面前的女人,虽然陌生,可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娇美,心中忽然有些歉疚之情,自己一直对这个女子冷漠以待,甚至床第之间都较少怜爱。蒲贵妃看着他,轻轻的笑了:“皇上有这样愧疚的神情,臣妾也知足了。今日来此,其实臣妾只为一事。”。
“何事?”,天仁帝奇怪的看着她。
蒲贵妃突然跪倒在地说到:“请皇上明日一定要上早朝!”。天仁帝伸手扶住她说道:“快快请起,这是何意?”,蒲贵妃仍旧跪着,低着头说到:“臣妾恳请皇上,明日一定要上早朝!否则孟学士性命不保!”。
被蒲贵妃的话惊的呆在了当场,天仁帝瞪大眼睛问着:“你说什么!”。
“请皇上明日早朝,否则保不住孟学士的性命!”
“此话当真!”,天仁帝厉声问到。蒲贵妃僵硬的点了点头,伸出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蒲贵妃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说到:“求皇上不要追问了,臣妾,臣妾实在不能说。”。
将怀中的孩子递到了蒲贵妃的怀中,挥了挥手,他欠她良多并不想为难于她。随即说到:“你走吧!朕不为难你。”。蒲贵妃抱着怀中的孩子,行礼退下了。她知道,走出这个门便再也不会走进他的心门。
朝堂之上,孟慎言一个人站在前方,面对着千夫所指。朝臣们站在一起,各种各样的目光纠结在他的身上,或鄙视、或淡漠、或淫邪。首先发难的是翰林学士陈旭,他站了出来说道:“孟慎言!你祸国殃民,先是惹怒苍天使人民饱受干旱之苦,又惹兵祸使百姓遭受战乱,今日不除你,难以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孟慎言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人,语气冷的让人骨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完便不再多言,他不想说,也不能说。蒲太师伸手止了陈旭的话,随即说到:“孟学士,老夫尊你一声学士,可你迷惑君王,置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眼下商君然兵临城下更是危及我夔朝基业。今日这朝堂,便是你丧命之地!”。
“来人呐!”蒲太师提高声音叫到,“将孟慎言拖出大殿杖毙!”。孟慎言闭上眼,有些凄苦的笑了起来,这样的命运可以说是自己的咎由自取吧!抬眼留恋的看了眼那高高的龙椅,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却十指空空,终究还是不能在自己生命尽头之时见到那人最后一面啊!
天仁帝一步一步艰难的向着大殿的方向挪着,他差了人去叫轿子,却半天都没有来,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穿好了朝服,被小太监扶着,慢慢的向着大殿走着,越走越心急,越心急脚步越乱。轿子终于赶了上来,天仁帝坐了进去,不断的说着:“快点!再快点!”,抬轿子的小太监们气喘吁吁,孟慎言掀起帘子,看着轿外景色的转换。
刚刚走到殿前便看到让自己心神俱裂的一面,孟慎言被几个侍卫撕扯着压在殿下,一名侍卫的刑杖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了下去。“住手!”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天仁帝实在没有太多的体力,那侍卫的杖生生的顿在半空中随即落在地上,几个人心虚的跪在了地行。
孟慎言无力的跪坐着,抬起头面色苍白。看着站在面前的人,低低的笑道:“你来了呢!”,伸出手被天仁帝握住,他厉目扫过跪在面前的众臣,声音虚弱却含着让人胆寒的怒意:“谁准你们不经朕的同意便随意处死当朝重臣!”。
有些胆怯的朝臣已经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蒲太师说到:“皇上!孟慎言祸国殃民,不除不足以平天下之怒,不足以给群臣百姓一个交待!”。天仁帝死死的盯着蒲太师,惨淡的一笑说到:“交待!好!好!好!既然你们要交待,那朕便给你们,可若想让孟学士死,除非你们从朕身上踏过去!”。
群臣被天仁帝的话骇住,呆在那里没有动。天仁帝将孟慎言的手攥的生紧,让他有些疼痛,可却怎么都不想放开!低头看了那人一眼,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歉意,孟慎言心中一惊,心中隐隐的有着不好的预感。
“宝章阁学士孟慎言,今日被逐出京城,终生不得回京!”,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几乎耗尽了心力。孟慎言只觉得耳边炸响一声,他抬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人的侧脸,可那人始终不敢低头与他的目光相遇。
天仁帝随即说到:“不知众卿可满意?嗯?”,蒲太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天仁帝骇的说不出来。随即天仁帝又说道:“朕要亲眼看着孟学士离京,若是有人为难,杀无赦!”。
黄昏时分的城门外,还未长出新叶的柳枝摆动着。孟慎言低着头,始终未发一语,天仁帝站在他身前想要去碰触他,却被他偏着头躲过了。
“谨之”,声音中饱含着说不出的苦涩,“我……”。
“你说过的,不抛弃我的!”
“谨之,你听我说,我并不是要抛弃你!我要让你救我!”,天仁帝的话让孟慎言愣了神,他疑惑的看着他。天仁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并着一只玉佩一起被放在了孟慎言的手中。
“谨之,你带着这信与玉佩找我的六弟蜀州王姜琪,请他发兵驱逐商君然,除去蒲氏外戚势力!”
孟慎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坚定的点了点头。天仁帝又将一只兵符放在了孟慎言的手中,又紧紧的将他的手握起。“这只兵符,可以调动万人御林军。”,这是保命的符咒,如今却被那人交给了自己,孟慎言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天仁帝随即又将自己的侍卫拨了两名给孟慎言以保他安危,孟慎言抱住了他在他的耳旁呢喃着:“等我回来救你!”。
“嗯,待你回来,我将这皇位传给六弟,我们一同归隐!”
“好!”孟慎言眼中有泪光闪现,他许了他一个未来。
“等着我回来救你!”一句话回荡在天仁帝的耳边,他看着远去的马车,再也压不下去心中的激荡,他掩着嘴低低的咳嗽着,只觉得掌心一热,掌心中赫然是鲜血。笑着看着手心中的鲜血,眼前一黑,终于倚着身后的侍卫倒了下去。
史书载:成宝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宝章阁学士孟慎言被逐出京,三日后商君然退兵边关后不知所踪,终其一生未曾还朝。
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在空荡荡的殿中回响着,唇角边一抹血痕,天仁帝边喘边笑着,小德子端来茶水站在一旁。天仁帝抬眼看了他一眼,突然出声问到:“你下了何毒?”。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小德子声音颤抖着说到:“奴才,奴才不知道皇上是何意!”。
“是缠绵!”有人替那吓得几乎要尿裤子的小太监回答了天仁帝的问题,艰难的抬身看到来人。
“是你!朕早该想到了,太后!”
蒲太后笑道:“皇上怕是没想到,也不枉哀家的兄长花费千金从江湖中购得这奇药,服食此药看起来与风寒无异,任他再高明的太医也查不出来,只要服食二十七日便药石罔顾了!”。
“呵呵!还真是让母后费心啊!”,天仁帝笑着,慢慢的闭上了眼,朦胧中突然想到了那个人“谨之,看来我始终都无法再见你最后一面了!”。
蒲太后早已离去,只有小德子还留在榻边,天仁帝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向他交待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史书载:成宝七年四月初三,天仁帝姜炎崩,谥号为殇,史称夔殇帝。皇子洛登基,同月蜀州王以除外戚之名起兵,蒲太师被腰斩于当朝,太皇太后自缢于寝宫,王洛被废,贬为敏州王,太后随敏州王赴敏州终生不得回京,姜琪登基,改元开新,称天成帝,开创了夔朝新的盛世。自此,动荡的夔朝终于安定。
姜琪的蜀州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而制胜的关键便是那神秘的军师谨行,而在姜琪称帝之后,那神秘的军事便不知所踪。百姓纷纷传说是狡兔死,走狗烹。
在距京城二百里的奉先县,有座皇陵名落陵,那是夔朝天子夔殇帝的陵园。松柏郁郁葱葱的立着,在苍翠的遮掩中,孤零零的一座大殿,那是守陵之人所居之处。
孟慎言坐在大殿的门槛上,倚着门框看着西斜的残阳,突然自嘲的嗤笑了出来:“我这一生好像总是不断的被人抛弃着啊!被家族,被朋友,被天下人,而现在你也离我而去了么?”。朦胧中好似看见那人缓步的向着他走了过来,宝冠华服,面上还带着吟吟的笑意的向他伸出手来。
番外
蒲太师看着眼前的人,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我这算是咎由自取!”。孟慎言淡淡的微笑着:“太师言重了!来人呐,送太师上路!”。闪着寒光的刀刃高高举起,手起刀落,鲜血流满御阶,冷眼看着被当腰砍断的蒲太师,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一直战战兢兢跪在朝堂上的小德子,不住的磕头祈求着蜀州王放过自己的性命。他今日便在这朝堂之上,字字句句的指向了蒲氏家族,而现在蒲太师被腰斩当朝,可自己呢!孟慎言跪在蜀州王面前,淡淡的开口道:“请皇上饶了这奴才一命,驱逐他离开皇宫便好吧!”,虽然还未有正式的登基大典,可姜琪登基却已成定局。姜琪垂着眼,终于开口道:“罢了,看在谨行的面子上,就饶了这奴才吧!”。
小德子挽着自己小小的蓝色包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小德子!”,小德子转过身,看到孟慎言站在他身后,晚风吹拂起他的衣襟在风中不断的飘荡着。小德子一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孟公子救命之恩!”。
孟慎言摇了摇头道:“我并不需要你的道谢!”,小德子愣住了,突然幽幽的开口道:“皇上有句话留给公子。”。孟慎言眼下一黯,抓住了小德子的肩头问到:“他说了什么!”,几乎要将小德子摇的散了架。
“皇上说,皇上说,只愿来生你非孟家子,我非帝王身。”,孟慎言双眼茫然的看向前方,口中喃喃的重复着那句话。
落陵的守陵大殿中,小德子卖力的打扫着,孟慎言捧了本书闲闲的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一个因为愧疚,一个因为爱情,来为这名君王守陵,冷冷清清的落陵中好似多了丝人气,小德子时常会去附近的村落换些柴米油盐维持两人的生活。
这一日,小德子正在屋中做着晚饭,待准备好之时却还是未见孟慎言回来。每日孟慎言都会在大殿门口坐上一会,可往常这个时候都会回来吃晚饭,今日却还未回来。小德子有些奇怪,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前去大殿前寻找。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背影,倚着门框坐着。小德子试探的叫了一声:“孟公子!”,那人不应,小德子跨出门槛站在了他面前。夕阳斜斜的落在他面上,映的一层淡淡的红色。只见他逼着双眼,唇角还有一丝幸福的微笑。小德子有些心惊的伸出手,他想要触碰他,试探的手指伸出,触手之处,一片冰凉,颤抖的手指放在他的鼻间,什么都没有。
斜阳笼罩着落陵,金色的余晖照耀着高高的陵寝,还有大殿门前那一坐一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