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云飞对这个答案倒也不在意,笑道:“主卧里还有一个浴室,我冲个澡就行了。你在热水里好好泡泡,很解乏。我找两件浴袍出来你穿。”
安宁泡完澡,悄悄地拉开门,朝外看看,越云飞并不在外边,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放著一件宽大的浴袍,外边的也锁著。他松了口气,拉开门走出去,套上浴袍。
越云飞已经摆好了几样点心,见他出来,招手:“宁儿,过来吃东西。”
越云飞见他吃东西,笑眯眯地说道:“宁儿,我最爱看你吃饭。我已经打电话给林晓,让他找一个厨师,给你做几样你爱吃的菜:宫爆鸡丁,猪肝青菜汤,青椒鸡蛋,对不对?”
安宁睁大眼睛:“你怎麽知道?你还记得?”
越云飞大为得意:“怎麽不记得?我可记得一清二楚。你睡觉的时候最怕黑,是不是?”
他眼珠转了转:“宁儿,你是一个人睡呢,还是和我一起?”说完企盼地看著他。
安宁瞪大眼睛,脸刷地变得通红。越云飞叹了口气:“宁儿,小时候你可是让我抱著你睡觉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一眼看见安宁垂下头来,急忙道:“那宁儿你就睡主卧旁边的书房好了。书房里也有张小点的床。你喜欢看书不是?晚上看本小说,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呵呵”
安宁抬起头来,有几分惊喜:“真的?”越云飞见他不再挂怀刚才的事,舒了口气。
安宁吃了点蛋糕,问道:“你今天怎麽会在我们工地上出现?你知道我在那里?”
越云飞大摇其头:“我要是早知道你在那里,怎麽会等到现在?今天能在那里遇上,实在是上天的安排啊。哈哈”
安宁奇怪:“那你怎麽会在那里?你在那边买的有房子?”
越云飞耸耸肩:“谁在那种地方买房子?我是过去扳铁轨。”
看著安宁一脸疑惑,越云飞耐心地详细解释:“你们工地附近有铁轨,你注意到了吧。再朝前一点,是一个分岔的路段。那时候如果铁轨接错了,或者螺丝松了,那火车就会撞车或者翻车。知道吗?”
安宁点头,仍是一脸迷惑。越云飞道:“我就是去松螺丝和扳铁轨。估计林晓见我这段时间情绪不对,又见我拿这些工具出去,猜到了我想要做什麽。刚才才会在这里等我。”
安宁大惊:“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越云飞一脸无辜:“因为我到处找你不到啊。今天那火车上的人运气还不错。当然了,说起来还是我的运气最好。”他拉起安宁的手:“我竟然还能找到你。太好了。”
他发现安宁的手微微颤抖,惊道:“宁儿,你怎麽了?身体不舒服?我马上让医生过来。”
安宁抓住他,颤声道:“我没事儿──只是你怎麽可以做这种事情?”
越云飞急忙问:“什麽事情?我做了什麽惹你不开心?”
安宁惊怒交加:“火车翻了,多少家庭会失去亲人,你有没有想过?!”
越云飞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宁儿啊,你干嘛想这个?和咱们又没有关系。来,再吃颗巧克力。”
安宁一双妙目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突然道:“那如果我恰好在那列车里怎麽样?”
越云飞抬头,打个寒战,伸手死死抓住安宁:“宁儿,你可别吓我。”他想了半日:“宁儿,以後你再不要乘火车,太危险了。”
安宁看著他,一时也不知说什麽是好。
大恶人和瓷娃娃4
时值正午,林晓亲自送过来午膳,可怜林晓辛苦赶了一个小时的路,凳子还没坐热便被越云飞随便指个理由赶走。回首见安宁瞠著他,越云飞忙道:“宁儿,我知道你不爱和生人打交道,所以才让他早走。还是,这麽多年不见,你不认生了?”
安宁微微动动嘴角,眼神里隐隐著一丝笑意,道:“你的朋友,我认识一下也好。”
越云飞挑挑眉,这倒真是意外之喜,转念一想,却又摇头:“林晓这家夥,长了一张菩萨脸,肚里都是弯弯肠子,你跟他打交道,被卖了还在给他数钱。这样好了,我记得小时後你喜欢弹琴。我让阿鬼过来教你吧。”
当下二人边用餐,越云飞边给安宁大致介绍在他家出现的一群人的身份背景。安宁这才知道阿鬼看起来十足的流氓地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钢琴天才,性格叛逆跟家人闹翻。越云飞道:“他给自己起的外号叫阿鬼,至俗至贱,把自己搞得奇形怪状,也是专跟家人作对──他的真名文绉绉的,我也没记住。”
安宁微微皱眉:“好好的,干嘛离家?”
越云飞哈哈大笑:“宁儿,人上一百,各形各色。你家父母虽然贫苦,可是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阿鬼的父母可不一样。他们从小培养他弹琴,也不过是一种投资手段。阿鬼出的专辑,以前也还是很赚钱的。”
安宁惊讶地看著他,张张嘴,却没说什麽。越云飞观颜察色,笑道:“你想问,我为什麽会和他们认识?”
安宁见被他猜中了心思,点点头。越云飞耸肩:“我没让他们跟我一起。我也从来没有想跟谁交朋友,至於他们为什麽和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
安宁双唇微启,眼神满是惊异,听见那句“我从来没想和谁交朋友”,不觉低下头去。越云飞见他表情,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宁儿,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安宁低头不语,却听著越云飞异常柔和的声音:“你是我最爱的瓷娃娃。”
安宁惊异抬头,越云飞微笑著看著他,二人四目相接,安宁透过他的眼神望回去,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十岁的小男孩。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双瞪得圆圆的惊豔的眼睛。此时的英爽男子,圆圆的眼睛变得狭长,一双俊目里放出的往往是慑人的威严和冷傲。但是这会儿谛视著他的眼睛,温和宠溺,安宁心里不觉搅起一阵暖流,丝丝笑意在他的脸上慢慢漾开。
吃过饭,越云飞拉著安宁来到书房。整整两个墙壁的推著整整齐齐的书,书架古香古色,曳地的青色窗帘上点缀著若有若无的流云,落地窗处一张摇椅,右手边上小小茶几上摆放著一串新疆红提。虽然一早以来已经经历不少的讶异,这一次的惊喜仍然让安宁一时像个小孩般快活地叫了出来。奔向书架旁细细顺著书名看下去,巨大的喜悦中,他一点没注意到自己的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越云飞斜倚在门口,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安宁的最爱,不过最不爱看书的他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何安宁看了几本满是无聊的文字的纸片能兴奋得由瓷娃娃变成了真人。
安宁终於平静下来,看著越云飞,嘴角挂著羞涩的笑意,眼睛里少了初见时的局促和冰冷。就像二人十来年前的初遇,那个敏感害羞的孩子一点点地被越云飞带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样,这一次,成年的安宁再一次被拉入了越云飞控制的生活,不同的是,这一次,完全且彻底。
越云飞走过去,能露出这种表情,已是安宁极大的亲密的表现了──他可不会白白浪费这样的大好机会。安宁看著他走进,脸颊绯红,却没躲闪,任他慢慢环上自己的身体。越云飞将额头抵住安宁的前额:“怎麽样,宁儿?可中意?”
安宁嗫嚅道:“你是早知道我会来住吗?”
越云飞低低笑道:“我的每一个住处,都有这麽一间房子。”
安宁动了动,越云飞道:“对於找到你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一丝的怀疑。不管是多远多久,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
安宁内心激荡,只感到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越云飞轻轻拿脸蹭他,凑近他耳边低语:“喜欢吗,宁儿?”
万千语句冲上咽喉,安宁只得嗯了一声。
越云飞无声地笑,促狭地紧紧搂住安宁纤细的腰肢,道:“那就让我抱一抱,亲一亲,好不好?”
安宁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越云飞一把拦腰抱起,几步走到床边,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压了上去。
大恶人和瓷娃娃5
安宁一时茫然,脑袋里闹哄哄的。他瞪大眼睛,却什麽也看不见,什麽也听不了,什麽也感受不到。
不知多久之後,他动动手指,眨眨眼,看到了越云飞又好气又好笑的脸。手上一阵刺痛传来,举起来,上边赫然有一个被越云飞掐到红肿的指印。安宁红了红脸:“我怎麽了?”
越云飞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宁儿,怎麽一点长进都没有?朝床上一丢,你就吓晕了。还好我已经有经验了。”
安宁撑起身子,定定看著越云飞。两人对视,似乎都在等著对方先开口。最终还是安宁先放弃,微侧了下脑袋,避开了越云飞。越云飞站起来,看著安宁,慢慢道:“小时候,大人们都说我特老成,什麽都懂。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只有长大之後才懂。”
安宁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越云飞想说什麽?他知道些什麽?他怎麽知道的?他想做什麽?
越云飞看著安宁身体开始变得僵直,眼神里慢慢升起戒备和落寞,伸手去扶他的肩头。安宁仿佛触电一般,猛地朝後一缩,头重重地撞上墙壁。越云飞哭笑不得,拿出跌打药,涂上药揉了半日,看著安宁不由自主涌起的泪花慢慢消失,捧起他的脸,柔声道:“宁儿,不用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安宁看了他半日,嘴角终於露出一丝微笑。
越云飞拍拍他的脑袋,扶著他躺下,顺手拉上被子:“宁儿,你也累了半日,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办点事。”
安宁看著越云飞关上房门,合上眼睛,一片片的记忆在脑海里闪现。
上一次也是这样吧。那时,还是个小男孩的越云飞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里,像变魔术般,拉开一块白布之後,赫然出现一架闪著金属光泽傲然挺立的小钢琴。那时的自己也是高兴的晕了头吧。十岁的越云飞虽然个头和安宁差不多,力气却大,虽然吃力,还是抱著他,两人一起扑倒在他的小床上。
然後呢?
他们做了什麽?
安宁昏昏沈沈地想了半日,还是记不起来。可是似乎就是那次之後,他不再抗拒和越云飞一起睡午觉,同吃同住。那个时候,越云飞父母工作繁忙,家里只有个小阿姨负责做饭和打扫。越云飞在家里极为受宠,他让安宁和他一起住,谁也没反对。两个漂亮的小男孩,头并头,手拉手地凑在一个花猫枕头上,像一对小天使。
想著想著,安宁没来由地开起心来,那段时间,他也是很开心的啊。他抬起头看著这间他梦想中的房间,想著越云飞,放心地叹了口气,慢慢闭起眼睛,沈入梦乡。
一觉醒来,红日已西斜。他揉揉眼睛爬下床,踢啦上拖鞋,迷迷糊糊地拉开门。客厅里灯还未亮,看样子越云飞还没有回来。安宁慢慢地朝著浴室摸去,想先洗把脸清醒一下。
身後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安宁猛地停住脚,没错,客厅里确实有声音。他慢慢地回头看去,一只脑袋冒起在沙发背上。
安宁蹬蹬地倒退了好几步,把背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瞪大眼睛。
那个脑袋慢慢地转过来,盯住了他。眨了几眨之後,脑袋的表情一下变得活泼起来,一双手也扒上了沙发,接著整个身体一下子从沙发上翻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冲著安宁跑了过来:“你终於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呢。”
安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在客厅等自己,等久了在沙发上睡著了,自己起床後才把他惊醒。不巧沙发正是背对著浴室,所以他坐起来时,自己先看到他的头。
他松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你好。你是在等我?”
那人拍拍脑袋,哈哈笑道:“是啊,是啊。越大哥让我过来陪你练琴呢。”
看著安宁疑惑地眼光,他也惊讶起来,用手指著自己道:“是我是我。阿鬼啊。我们上午刚见过的。”
安宁愣了半晌,才把面前这个穿著正式的被揉皱的西装的黑发年轻男子和早晨那个黄发嬉皮联系起来。看著安宁惊讶地眼光,阿鬼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拿手摸自己的脑袋:“越大哥说你不喜欢人打扮的稀奇古怪,所以我把头发拉直染黑啦。把鼻环和舌环也去了。”
安宁这时也注意到他鼻子上贴著的小小的药布,以及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吸气声,不由地啊了一声。
阿鬼担心起来:“怎麽了?是不是你还有什麽地方不满意?”
安宁歉疚地摇摇头,道:“你,你一定很疼的吧。”
阿鬼笑得眯起了眼睛:“还好啦。这点疼算什麽。”
他伸手打开浴室的灯,问道:“你是想洗脸麽?我帮你弄水。”
安宁费了一会儿工夫才习惯了阿鬼殷勤到比得上英国管家的服务。阿鬼对他很感兴趣,而且很想讨好他。是因为越云飞吧,安宁接过阿鬼小心递过来的一杯热茶,轻呷了一口,心里暗道。
阿鬼坐在对面看著他,笑眯眯地。
安宁忽然觉得他这副刘海遮住额头,黑发及肩的样子很面熟。看著安宁皱起眉头,阿鬼忙问:“茶叶不合口味?我重新泡一杯?”
安宁急忙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很眼熟。好像以前经常见过的一样。”
阿鬼想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一会儿拿了张CD回来,笑嘻嘻地递给安宁。安宁惊讶,唱片上那个斯文秀气,眼神羞涩坐在钢琴前的男孩,确实是眼前这个笑容大大咧咧,阳光灿烂的阿鬼。
阿鬼嘻嘻笑道:“我的钢琴弹得还不错啦。所以越大哥才让我来陪你啊。他们都很羡慕呢。”
大恶人和瓷娃娃7
阿鬼一转眼看见越云飞时,本来大喜,跳起来前去表功,走到半途才发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越老大脸色不善,吓得钉在原地,怯怯地看看他,一句:“越大哥”,喊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越云飞一手拎著一个食盒,一手撑著门框,一双黑似点漆的眼睛在阿鬼和安宁身上转来转去,最终决定把烧的正旺的妒火小小地调低一点,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来:“阿鬼,我带了安宁喜欢吃的饭菜回来。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晚餐?”
阿鬼眨眨眼,先惊後喜,惨被蹂躏,还好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越老大目前情绪远非正常时可比,急忙表态道:“不了不了,我今晚还要去酒吧,林晓哥嘱咐了我好几次的。”
越云飞阴的要下雨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点,侧过身子,阿鬼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待阿鬼的脚步声消失,越云飞心情变好,安宁失笑:“云飞,你平常到底怎麽跟人相处的?为什麽阿鬼这麽怕你?”
越云飞不答,把食盒放下,挨到安宁身边坐下:“你们刚才说什麽呢?那麽开心?”
安宁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没说什麽特别的,不过是随意聊了聊。”
越云飞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安下心来,拉著他一起出去吃饭。
饭後,越云飞看著安宁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虽然心有不舍,还是大方地让他去休息。看著越云飞皱著眉苦著脸的样子,安宁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著他:“我下午休息够了,你要是不困,咱们说说话好了。这些年来,你怎麽过的?”
越云飞真是旱田闻惊雷,鞋子一踢便窜上了床。两人对视半日,不知从何说起。越云飞心满意足地伸手摸摸安宁的脸颊:“宁儿,宁儿,以後我再也不把你弄丢了。”
安宁想起他早上瓷娃娃的比喻,笑道:“你把我当瓷器啊?那等再过几年,我老了,丑了,瓷釉也脱了,只剩下个土坯,你是不是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越云飞笑眯眯地:“才不会。宁儿你不管什麽时候都最好看。等你老了,我也老了,不定我那时就喜欢土坯呢。”
他想了想,柔声道:“怕就怕我自己毛手毛脚,会把你摔著了。”
安宁见他脸上难得地带著几分凝重,问道:“你遇上什麽事情?”
越云飞夸奖道:“宁儿你不仅长的更好看了,也变得更聪明了。不过你什麽事情都不要担心,我已经给你办好了护照,情况不好,咱们飞走就是了。”
安宁一愣,脱口而出:“你走了,阿鬼他们怎麽办?”
越云飞也是一愣,满心不高兴:“宁儿,你还真的喜欢阿鬼啊?”
安宁反应了一会儿,叹口气:“阿鬼,他可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你。你这样,他以後该去相信谁?”
越云飞扳过安宁的脸来,仔细研究,末了点点头:“宁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好吧,明天我去找林晓商量一下。不过,”他低下头来,在安宁额头上亲了一下:“宁儿,这个是我要的奖赏。而且,不要喜欢阿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