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腿就踢,他向前一跳,刚好避过。NND,杰瑞的把戏他也学会了。
几口酒下肚,两个人都话痨起来,他瞪着我问:“你色胆不小,打起白枫的主意来了?”
“别说那么难听,那叫自由恋爱。他赎身的银子多少?说来听听。”
他摇头:“以后再说吧,反正你现在赎不起。对了,你爸妈住在哪里?说得好象见不着了似的,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完全可以回去看看嘛。当然要先把我的账摆平了再说。”
我叹气,“远,太远了,这辈子是回不去了。只希望冯小明这混蛋有点良心,能帮我照顾照顾。唉!难!这人是个白痴,自己照顾自己,都有相当难度。”
“老听你说冯小明冯小明的,你朋友?”
“发小,脑筋不太好,对了,就有点象你。唉……动不动就打人这一点,也很象……行了行了,别把盘子砸破了……”我抹抹洒在头上的酱汁,继续道:“也怪我平时不正经,谈了八个女朋友,没一个谈成的,要是早点结婚,再弄个娃娃,爹妈也不至于老来无靠空虚寂寞的,唉!”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是好那一口的吗?娶个老婆回去,不也害人一生?”
“嘿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bi,呃,也就是双刀,明白吗?生而为bi,那真是上天眷顾,左右逢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十七岁时喜欢过一个男的,可是你猜怎么样?人家是直的,而且最讨厌的就是拉着直人求爱的基佬。我要是光喜欢男人,那还不得辛苦死啊?幸好我也喜欢女人,找个女朋友,问题就摆平了,呵呵呵……”
“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冯小明吧?”他侧头看着我笑。
“咦,咦,泥,泥怎么几道……”奇怪,怎么舌头都大了,今天状态怎么这么差劲?
“这还不好猜,就算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也没有必要一定去找女人吧?所以那人肯定是你很重视的朋友。想不到你倒是个长情的人……”
花若言的声音好象在空中飘来飘去,慢慢地化散开了。
次日,天高云淡,和风送爽,一行十七人,八匹马,二十七头骡子,浩浩荡荡整装待发。
这八匹马中,只有两匹是我们的,我和老郑各骑一匹,另外十二个小厮步行,照顾牲口货物。时远那边却是一个主人,两个小厮,连驮行李的全是高头骏马,又不象是装着货物,叮叮当当锅盘碗盏的,似乎全是生活用具。不单是我,连老郑看了也连连摇头,暗中发问:“这什么人?”
我想了想:“是个好人!老郑,咱就等着改善生活吧!”
花若言喜笑颜开地赶来送行:“小红……老张,一路小心,多多赚钱,回来我送个大大的好东西给你!”
我正想问什么好东西,他一眼看见时远,立刻脸色发白,把我拉到一边:“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没事没事,那事已经揭过啦。还多亏了我处理妥当,现在干干净净,一点后遗症都没留,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
“放屁!还不都是你搅出来的事。”说着又瞥了时远一眼。时远骑在马上远远瞧见,便客客气气向着这边掬了一掬,又朝我笑了一笑,瞧情形却没看出花若言是谁,我也朝他笑笑,示意马上就来。
“……喂,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该不会是勾搭上了吧?”
“哪有此事!你想得太多了,我们只是合伙做生意而已嘛。”
“什么合伙,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这个好色□,一有机会就到外面勾三搭四,亏我还信你是个情种呢!”
“那可是你自己想的,我又没说过。”
“贱人贱人,天下第一大……贱人!”
我看他飞起脚来欲踢,赶紧翻身上马:“后会有期,小花,你就乖乖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在一连串的“贱人”声中,哈哈大笑,扬尘而去。
这一路走的是商道,一路打尖住店,却也并不辛苦。时远带的那个瑞喜,手艺果然了得,不管什么菜蔬,总能被他整治得鲜美无比,竟是一路大饱口福。郑头儿几个自带了麻将,晚上歇店,有桌子就用桌子,没桌子就用货物拼一张桌子,四方城修得浩浩荡荡。到睡觉时分,我和郑头儿一屋,和他说好了,等外面人一散,就溜到时远那边去。如此这般,边赶路边胡混,实在是殊不寂寞。
快到边城时,却出了件离奇案子,郑头儿差点被人非礼了!而且作案的还是熟人!
那天睡到半夜,时远推我:“你听听隔壁什么声音?”
我一听,咚咚,哐哐的一阵闷响,也觉奇怪,便蹑手蹑脚跑到他门缝前往里看,只见一条大汉骑在郑头儿身上,正上下其手;郑头儿拼命挣扎,脚蹬着床沿咚咚直响。
我大叫:“非礼呀!”
大汉见到有人进来,竟然还不住手,又摸了几把,才跳将下来,想要夺门而逃。我哪里容他走脱,抄起一把凳子就砸了过去。哪知对方果然艺高人胆大,劈手便夺。我只觉手中一震,登子就脱手了,随着一股大力将我撞倒在地上,咕碌碌翻了几个跟头,一时爬不起来,只得躺在地上大叫:“来人啊!抓贼啊!”
这时随行众人也都醒了,纷纷跳出来围住房门。哪晓得那采花贼竟是有备而来,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威风凛凛地立在门口,大吼:“谁敢上来送死!”周围的人为他气势所慑,都退了几步。贼人仰天长笑,迈步欲行。
哐当!
一个花盆砸将下来,贼人软倒在地,落了满身的花泥。
时远从门框边怯怯伸出头来:“没,没事吧?”
我大喜:“honey, 干得漂亮!”
贼人被五花大绑,捆在大厅的柱子上。想起上次被绑起来问话的是我本人,如今时移事易,咱也当一回主审,不由大乐,咳嗽一声,拿腔拿调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回答,就不给你苦头吃。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是怎么看上郑头儿的?快快从实招来!”
郑头儿暴跳如雷:“问那些做什么?一刀砍了,挖个坑埋掉就是!”
“不行啊大哥,私自动刑是犯法的。明天送官反正还要问,不如现在问清楚了,总比拉到堂上去当众问的好。”
郑头儿气得就去找刀,众人慌忙拉住。再问那贼人,他却死也不开口。二筒便拿了油灯想去烤他一下,走近了却不动手,道:“大哥,我看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凑上前去看。
我看了一阵,脑中电光火石,大叫:“路痴男!怎么又是你!”
这采花大盗,赫然便是那晚拿着刀逼我带路的好汉,和这一帮兄弟,也多打过照面。
既是旧识,倒也不好意思用刑了。我沉呤片刻,叹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这么几日,就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
郑头儿一脸拿不准要砍谁的表情,又被众人拉住。
我又踱了几步,想起一事,大为叹息:“为什么不是我?白枫白相公我没话说,难道说我这副相貌,生得还不如郑大哥?”
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如此审案,自然是审不出什么名堂。第二天押到官府,为怕麻烦,报了个盗窃。饶是如此,也耽搁了大半天。
除此之外,竟然万事顺利。到了边城,无非是寻买家将货卖出去。因为货少客多,销路不愁,忙了十来天也就把货出清了,价钱相当不错。时远把他那堆乱七八糟的玩艺推给我,自己开开心心地到处游玩,我也帮他全都卖掉,竟然还没折本。又将银子全换了北边紧缺的货品,回去的时候队伍便比来时长了一截。我算了算账,若是将这些货品全数卖出,不但可以了结债务,还能落下几千两银子盈余,已经大出所望了,真是浑身畅快无比。
如此一去一来,回到昌平已是十一月中旬。
进得城来大家都甚是兴奋,出门快三个月,虽然没碰上什么大风大浪,但连日赶路,出货,又要轮班守夜照顾货物,防备贼人,都已是疲惫不堪。只有时远从头到尾三不管,精神头还足得很,缠着一定要我去他的住处好好洗尘。我苦笑:“我的小爷,还有这么多的货要卸,账要交,哪是马上就能闲下来的?等我回去收拾妥当了,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来找你,不然也干不成什么事,你说是不是?”
他听我这么说,灿然一笑,道:“说定了,明天我等你。”丢下个眼波打马走了。我心头一荡,又是一惊,瞧这情势,莫不成这露水夫妻竟要长久做下去?
一时押着货物进了春华馆,合馆轰动,连正在补中觉的相公们也都成群结队地来看,称赞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只是却没见那个正经大老板花妈妈,等把东西卸好,我便于是兴冲冲地往后院去,果见他在那里削木头,我把木头一夺,“这时候还弄什么破玩艺儿,扔了扔了,今天好好喝他几杯!小花,咱们这次,可是大发啦!”
怪事!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转过头去,另拿了一根木头,埋头继续削着。
“哎……奇了怪了,你这怎么回事?”
他还是闷不作声。
我想了想:“好好好,我不管你闹的什么别扭,我在郑头儿那边摆了酒慰劳大伙,你愿意去呢你就去,反正我通知到了,我先走啦。”说罢转身欲走。
“贱人,天下第一大贱人!”
咦……这话好耳熟……我想起来了,出门的时候他也这么骂我来着。我的天!都过了快三个月了,还记着这个事呐?再说这又关他什么事?
我不乐意了:“姓花的,我跟你有公没私,你不要管得那么宽。”
“滚!”一截木头飞将过来,我缩头躲过。妈的,不可理喻!老子懒得理他,一溜烟跑个没影没踪,今晚这么好的日子,哪有工夫陪他怄气?当然是去老郑那里喝个痛快。
喝到八成,我拉住郑头儿问:“大哥你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他到底是什么毛病呐,你知不知道底细?”
郑头儿居然叹了口气:“老弟,亏得你问到我,这里头的事情也只有我最清楚了!咱们的上一任花老板,也就是现任花老板的哥哥,也是小倌出身。因为家境不好,父母为了活命把他卖到这里。他长得漂亮,人又伶俐,很快便红了,又结识了当时颇有名气的一个什么才子姚公子,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那姓姚的就说要赎他,大花老板也死心塌地地等他来赎,哪知道等了一年又是一年,姓姚的始终敷衍,慢慢地妻室也娶了,儿子也生了,听说外面还和别的男的胡混。也怪,摊上这种事情,再聪明的人都犯糊涂,大花老板竟然还指望着那姓姚的,把全部家当给了这姓姚的,逼他来赎……”
“这姓姚的就卷了银子跑掉了?”
“咦,兄弟你怎么知道?”
“你不觉得这故事很老套么……后面还有吗?”
“自然还有。大花老板至此之后,大病一场,性情也变了。他原来最疼这个弟弟,父母去世之后,他把弟弟接来抚养,那是掌上明珠一般,虽然住在这馆里,却不准别人碰他半根指头。又由得他性子做事,不想念书就不叫念书,由他摆弄那些木头,说是就算当个匠人,也好过自己百倍,只要别委屈了弟弟就行。出了这件事之后,他竟把弟弟也卖进了馆里,逼着他接客,说是要贱贱在一处……唉,这不作孽么,一家子好容易能出个清白的……说起来惭愧,逼小花老板就范,这事还是我带人去干的……”
咣当一声,我手里的酒杯打翻在地上。到底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这种惨事,虽说也曾听说过,毕竟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
“大花老板又搭上了几个后台,也不知他怎么弄的,不过几年工夫,逼走了原来的老板,春华馆就到了他的名下。那个姓姚的后来也不知犯了什么事下了狱,人都说是大花老板搞的鬼,我看也象。不过大花老板心里也不痛快,成天唉声叹气,总说自己作孽太多,大病小病不断,没几年便去世了,春华馆这才到了小花老板手上……所以象你这样一脚踏两船,又说要给人赎身,又在外面瞎搞,他不迁怒于你才怪了。”
我出了会神,摇头叹道:“算了别谈这个,我的事和这也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去找花妈妈,打定了主意低声下气,见了他便亲亲热热叫了声:“小花……”
他白我一眼也不说话。
我干咳一声,找了个凳子挨着他坐下:“唉,你别管我那些烂事了,我跟你好好交待一下账目,咱们这次赚得不少,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你这个当老板的,还给我脸色看,不觉得对不起员工吗?”
他还是闷头削木头,过了一阵子才道:“是啊,你跟我有公没私嘛。你这么大本事,我哪敢给你脸色看?”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啦。”
他又削了几下木头,才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该那么骂你。赚钱的事我知道啦,先别忙着算账,有样东西送给你。”
我想起走的时候他就说有件大大的好东西,好奇道:“什么东西?”
“你跟我来。”
我跟他走到一个木棚子,他打开门,神秘兮兮地道:“自己进去看吧。”
我探头进去,一时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天啊!
我的老爷车!!!!!
我大叫一声,一掌拍在他肩头,几个纵跃冲上驾驶台,抱住方向盘,将脸贴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脚踏油门,居然,居然,脚底传来引擎的律动!我热泪盈眶,用颤抖的声音深情喊道:“老婆,我的亲亲好老婆……”
上天还是有良心的,虽然把我弄到这个没电没水没瓦斯的时代,还能让我的老婆陪着我!
我擦了擦泪,问:“这是怎么回事?”
花若言面现得色:“我哪知道这怎么回事,还要问你呢。那班地痞把你卖过来时,是连这块破铜烂铁一起抬来的,我就弄到这边来研究研究,你看看修得好不好?对了,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大惊:“你还会修汽车?”仔细一看,原来只是装了个门,这个门我还记得,在那边时已经碰掉了的,现下这门是用木头做的,装上竟然天衣无缝,漆也髹得以假乱真。
我感叹:“高手就是高手。你上来,我带你兜兜风。”
他一脸好奇地学着我的样子爬上来,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样?”
我给他把安全带扣上:“就这样。坐好了!”一踩油门,车子缓缓驶了出去。花若言惊奇得哇哇大叫,我得意之极,哈哈大笑。
穿回古代飚车,谁能有?我?酷!
不幸的人生没有尽头
这一路过去,见者无不侧目惊呼,我春风得意,笑逐颜开。一时路过吟秋阁,我想起一事便停下车道:“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去吧。”
花若言才刚玩得起兴,不愿下车,道:“去哪里?还没玩够呢。”
我说:“下回吧,我现在有要紧事。”
他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怒道:“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就把我丢在这里啦?”
我心虚, “走回去也没多远路,你就走两步吧。再见再见。”
回答的自然是一连串骂声,我不敢接嘴,拔腿便溜。唉你说这小花,我现在积极行动,他也应该大力支持才对嘛,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上得楼去,不期然有些紧张。最近几次见白枫,压迫感一次强过一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进了门,只见白枫半拥狐裘倚在长椅上,脸色虽有些憔悴,却是笑意盈盈地抬头看我,脚边生了一盆火,火光将他半边身子映得红彤彤的,美不可言。乍见这情景,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指指身旁的椅子,“张兄请坐,在下今日身上不便,失迎之罪,还望见谅。”
进来时便闻到屋里有股药味,我便问:“你病了,有没有请医生?”
“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有几天手脚发冷,休息两天便好,看什么医生。”
我掏出个盒子递给他,道:“你要的东西。”他接过盒子也不打开,扔在桌上道声多谢,便不再言,看样子甚是疲惫。这种情况自然不便久留,但我见他一双手懒懒搭在雪白的狐皮上,如同玉雕一般莹然生光,不由口干舌燥,告辞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一抬头,见白枫一双明眸凝在我身上,似乎若有所思。我一惊,正想找点话说,他却先开口了:“张兄,你我也算一见如故了,我当你是朋友,有句话相告,此处不宜再留,我劝张兄另谋高就。”说着指了指案上的木匣,道:“区区小数,请张兄拿去,权作生息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