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府,先到瑾瑜说的地方看了看,果然很让人满意,
一座别致的二层小楼,地方不大,位置却是极好,里面还带着几重小院,可以当作戏子和小厮的住所。
最让风子惜喜欢的还是楼里大厅中央的戏台,宽敞明亮,站在上面能把整个小楼看的一清二楚,有种俯视众生的满足感。
现在的小楼因为还没完成装修而显得有些杂乱,可已经能初步看出它的华美,想来也是八王爷的成果。
虽然张楚风不停的提醒他,他也出了力,可如此精细入微的事情,他是绝对想不出的,就是一个大粗人,只会打打杀杀的,不过……想来他在战场的样子一定很威武。
那样的体魄穿上战甲,再配上一匹汗血宝马,奔跑在无尽的草原上,带起的风会把他的发高高的吹起,那时脸上神情也定是正经威严。
这么想着,心里渐渐有些激动地兴奋,脸上不禁有些绯红。
真的很想看,能为国家洒热血的男儿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该做的,就应该像他那样……
等等……他在想什么?
风子惜猛地回神,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刚刚还决定划分界限的,怎么现在又欣赏开了,不行,要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
风子惜懊恼的抚着额头,晃了晃脑袋,没注意此时一个身影正慢慢地向他靠近,伸出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风子惜被忽然一惊,回过头去,只看见一位面慈的老人担忧的看着自己。
“风公子,你没事吧”这人很早便注意到了风子惜,开始他在忙着其他,没顾得上,这刚抽出空来想过来招呼一下,就看见他一会愣愣的红着脸笑,一会又皱着眉头摇头跺脚的,开始还以为是对装修有什么不满,可细看又不像,便过来问了问。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风子惜确定自己没见过他,警惕的问,一边退后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呃,啊,在下是王爷的随侍,这次王爷特别要我留下来帮两位公子照顾园子,在下姓李”那人回道。
听到是八王爷留下的,风子惜稍稍放下些戒心,正对着那人恭敬地一礼,说:
“那……以后要麻烦您了”
“哪里哪里,公子若不介意,叫我一声李伯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就是”那人不卑不亢的回道。
风子惜有些好奇的观察着他,总感觉他不像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奴才,举动言语中透漏着一丝江湖的爽朗和傲气。
“风公子果然像张将军所说的那般清冷俊秀,丰神如月,淡雅出尘,如仙人一般啊”李伯见风子惜没有开口,而是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自己,也不甚在意的说道。
风子惜皱眉,对张楚风给自己的评价有些不敢苟同,就算他自己有这些优点,也在他的胡搅蛮缠下,抛到一边了。
想起自己对他是又吼又叫,又打又踹,还又掐又咬的,他从那看出来自己丰神如月,淡雅出尘的?仙人难道都这样粗鲁吗?
风子惜尴尬的一笑,没有说话。
“风公子是不是对这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马上差人去改”李伯问道。
“啊?没有,这里很好,我只是随便转转,你不用陪着了,去忙吧”
“那,在下先告退了”说完,李伯颔了颔首,退了下去。
风子惜看看天色,已经接近午时,就没再到别处直接回了王府,进了屋,不意外的看到瑾瑜坐在房间里面等自己。
看他一脸愁容,风子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真没出息!人刚走就开始想了?
“回来了?”风子惜出声唤醒发呆的瑾瑜。
“师傅?您去哪里了”瑾瑜回神,起身上前问道。
“去惜玉楼看了看”
“哦,师傅,您今天怎么不去送送张将军,害得他不停的从马背上往后看”瑾瑜拉着风子惜坐下,说道:
“我去干什么”风子惜淡淡的回到。
“您不是和张将军在一起吗,当然应该……”
“谁告诉你!”风子惜高声打断了瑾瑜的话,气闷的问。
瑾瑜愣住,这几天他看到两人一直是同出同入,虽然这三天他自己一直和尧熙在一起,可听他说,张将军都和师傅一起同寝了,这不是在一起了是什么。
可看到风子惜铁青着脸,瑾瑜也没敢说出口。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风子惜掩饰的咳了几声,缓下语气说:
“没有,别瞎猜”
瑾瑜心里奇怪,却也点头应了。
“对了,王爷找戏园子没有,我看那里装的差不多了,要抓紧了”风子惜转移话题,不想在那个问题上多费心神。
“尧熙让我们自己办就行,他也不懂,他说他就只管坐着收钱了”想起尧熙说这话时,大模大样的坐在太师椅里,摆出一副老爷架势,挑着眉看着他的样子,就想笑。
尧熙?没想到瑾瑜已经开始换称呼了,风子惜暗想。
“那我们下午就出去看看吧”看瑾瑜幸福的陷入沉思,风子惜打断他的遐想,开口说。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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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风他们离开的几天后,楼里装修已经接近尾声,风子惜本想去各个戏园子看看,可那里的戏子的价钱有些高,可戏却唱得不怎么样,除了原来的梨香园的几个,再也没找到合适的人。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肉市,便与瑾瑜一商量,与其找那些没什么能力却还坐地起价的,不如进去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于是他便拉着瑾瑜走进了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肉市,不是平日食用的肉菜,而是人肉市场,平日里,这里一直是人流穿行不止,有出卖自己的,更多的是买卖幼童的人贩子。
瑾瑜从没来过这个地方,有些好奇的东张西望,风子惜一边看着两边的被卖的“货物”,还要一边看着瑾瑜不要被人冲散了。
走了不久,风子惜发现瑾瑜站在一处摊子前不动了,好奇的走过去,就看到一个脸色凶恶的大汉,对着角落里十几个五六岁的娃娃又打又骂。
那几个孩子害怕的瑟缩在一起,有的已经开始嚎啕大哭,更惹得大汉心烦,一个大点的孩子瞪着倔强的眼睛,紧紧地抿着嘴,可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的胆怯。
看着他们可怜的样子,风子惜有些难过,可同情是同情,世上值得同情的人数不尽,他也不能都帮了不是。
拉拉瑾瑜的衣袖,轻声说:
“走吧,别看了”
瑾瑜眼里蒙着水汽,看看师傅,又看看那些孩子,最后还是跟着风子惜离开了。
“师傅,你说那些孩子以后会怎么样”瑾瑜还是惦记他们,开口问道。
“被买去当苦力,戏园,妓馆”风子惜淡淡的回到。
“啊?”
“除此之外估计没有别的出路”
“师傅,我们不是来挑人的吗,不如……”
“那也不能是人就要,而且我想看看有没有带底子的,那些孩子最起码也要七八年后才能上台,远水救不了近火”风子惜还是不打算让同情心扰乱自己。
“师傅,我们现在勉强还够的,那些孩子我看不错,您想,那些别的戏园的人,底子也不一定扎实,还要您费力去改,那些娃娃可是白纸一张,好好的练好基础,将来不比那些空有一副架子的好”瑾瑜还是不死心,真要就这么走了,他会睡不着觉的。
那些孩子惊恐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出现在瑾瑜眼前,心里像刀割似的。
风子惜停下脚步回身正对着瑾瑜,看着他恳求的眼神,说:
“可那要花不少银子,我们还要置办行头,那可是个大头,买了他们可能就不能去戏园子要人了”
“没关系,其他的角色都还够,就差几个小旦……我多唱几场就行”
风子惜叹口气,眼神明显松懈许多,看瑾瑜期待着哀求自己,无奈,点了点头。
反正戏园子是瑾瑜的,想那王爷不会看着惜玉楼垮掉,总会有其他办法解决演员的问题,大不了……我再登台就是。
瑾瑜兴奋的跑回去,大声地呵斥住正扬着鞭子的大汉.
那大汉本来因为今天这几个小鬼的卖相不好,哭哭啼啼的找晦气,一个子都没赚到,心里正窝着火呢,这回看到有人招呼,连忙应道,跑到瑾瑜跟前招呼着。
瑾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问:
“这些孩子什么价”
“五两一个,小公子看上哪个了”说着,拿起地上的绳子,一拽。
这时瑾瑜才看清,原来那些孩子被一根绳子绑在腰间,被大汉一下子都扯了过来。
“都给我精神点!小心皮肉”大汉威胁到。
“五两?你还真敢开口”这时,风子惜插嘴说“一两”
“什么?不卖不卖”大汉不客气地说”最少也要三两,这些都是我精心挑出来的”
瑾瑜显然没有讨价的经验,怔怔的看着两人,又有些担心师傅会因为价钱改了主意,刚想张开口,就看到风子惜看了自己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不卖就算了,看你的这些孩子都这么小,面黄肌瘦的,肯定不能做苦力,送去妓馆又没有个漂亮的,我们这是看着他们可怜才想要的”风子惜无所谓地说道。
“瑾瑜,走吧,反正前面多的是,比这些好多了”说完,拉着瑾瑜的手腕就往外走。
瑾瑜信以为真,紧张的说:
“师傅?真的要走?,可是……”
“别说话”风子惜低声说道。
“那个!等等,价钱好商量嘛”
风子惜得意的看了瑾瑜一眼,瑾瑜一笑,跟着两人又状似不情愿的回来了。
“这……一两也太少了,再加点,我给你挑几个好的”大汉讨好道。
“我们不要几个,是都要”风子惜强调。
那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忙点头哈腰的说:
“都要?好好。一两就一两”说着,就把绳子递给一旁的瑾瑜,转身问风子惜要银子去了。
风子惜和瑾瑜仔细的看了看他们,确定里面没有残疾,可最后,风子惜对着那个稍大些的孩子又有些犹豫,对瑾瑜说
“这个会不会太大了些,已经有八九岁了吧”
瑾瑜也有些犹豫,两人正为难着,就看见那个孩子猛地跪在两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两位好人要了我吧,我能吃苦,什么活都干,吃的也少,求求你们了”
风子惜心里一颤,想起小时候自己和娘亲跪在人家戏院门口,苦苦求乞的情景,没想到会再次看到。
这个孩子正是刚刚唯一一个敢怒视人贩子的那个,风子惜发现他有一双十分有神的眼睛,坚定而深邃,透着一股霸道的气势,脸型长得棱角分明,想必长大了会是十足的威武,应该能做个武生。
摸了摸孩子的四肢,确实结实有力,虽然瘦小了些,
最终,两人还是收下了他,交了银子,风子惜和瑾瑜便带着十几个小孩子回了惜玉楼。
几天后,惜玉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正式开戏的当天,居然就来了不少的戏迷,让两人信心十足。
风子惜的重新登台更是吸引了不少人,打出原本在京城名动一时的流莺旗号,引得不少老戏迷都纷纷赶来,再一睹当时那人的风采。
风子惜当然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第一次上装就把瑾瑜看的目瞪口呆,再开嗓子这么一唱,引得台下阵阵叫好。
加上原来玉儿的名望,惜玉楼很快便火了起来,每天来听戏的人络绎不绝,好几次都踩破了门槛,李伯常常拿这事来打趣。
那时的几个孩子让风子惜大体的分配了一下,挑出几个唱腔身段都不错的戏子,每人都分了几个,至于他自己就没打算再收徒,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登台,他有些力不从心了,瑾瑜也不同意他再费心教戏。
风子惜还特别选了一些给了瑾瑜,瑾瑜初当师傅显得十分兴奋,教起戏来更是干劲十足,美中不足就是脾气软了些,没有一丝师傅的架势,风子惜说了他好几回,可下次照样和颜悦色,软声细气的。
生活渐渐充实了起来,之前困扰自己的张楚风也被他抛在了脑后,看着戏园一天天兴旺起来,心里十分的满足。
这天,风子惜正要回房,路过内庭的小院,正好看到小武在和教打戏的师傅练功。
小武就是那些孩子里,最大的那个,带回来之后,风子惜便专门请了一个唱武生的好手教导。
不出意外的,小武对这些十分有兴趣,练习起来也十分刻苦,看得出,他知道自己有现在的生活十分的不易,自然珍惜。
风子惜心里对这个孩子有些莫名的好感,可能觉得他身上有些自己的影子,对他也就格外的关照。
小武也是懂得感恩的孩子,虽然他和风子惜的戏路不同,风子惜也没收他,可他见了风子惜总会亲切的叫他师傅,平日端茶倒水,请安问好,机灵得很。
而且小武人缘极好,早早就成了戏园子里的孩子王,哪个孩子调皮,他一吼便给治了住,孩子们对这个大哥哥敬畏有加,没有哪个敢造次的。
有了小武,风子惜省了不少心,心里更是对他喜爱非常。
“王师傅”风子惜叫来了小武的武师。
“来了,有事”那人喊一声,冲了过来,王师傅人高体壮,风子惜本来也不算矮,可在他身边一站,顿时比下去半截。
风子惜不着痕迹的退开半步,微微仰头,说:
“没什么,就是问问小武的情况”
“哦那孩子,是个苗子,有肯吃苦,不出五年,定能上台,使一身的好功夫”张师傅赞扬着。
风子惜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看院子中央耍着长枪的小武。
“小武,给你风师傅来一个铁门栓”张师傅对着院子中央喊道。(就是一只手捏着一只脚,另一只脚围着被捏住的那条腿前后跳跃。)
小武摆好身段,毫不含糊的来回跳了七八下,对于一个初学者,能学到这种程度已是不易。
风子惜赞扬的眼光一丝不漏的看在小武的眼里……他知道师傅从不轻易开口赞赏,能得到这样的肯定,已是满足,不好意思的拿手搓搓鼻头,红着脸低下了头。
为了不让他太过骄傲,风子惜还是不打算亲口表扬,走过去,说了些告诫指导的话,便离开了。
刚没走几步,风子惜又被瑾瑜喊住了脚。
“师傅!师傅!”瑾瑜兴奋的跑了过来,一时停不住脚,和风子惜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这么毛躁”风子惜不悦地说,他觉得瑾瑜自从跟了八王爷,性子开是开朗了,可有点开朗过了头。
瑾瑜不好意思的的整了整风子惜撞乱的衣衫,又理了理自己,接着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封信,说:
“他给我写信了!”瑾瑜目光闪闪的看着风子惜。
“谁给你的?”风子惜有些奇怪。
“李伯”
李伯?
大瑞的通信不算发达,除了官道的驿站可以传递官府通文要件,平日百姓要想给远方的亲人传个信,就只能让别人带了。
看来那个王爷是以权谋私,用官道給瑾瑜带的信了,只是那个李伯是怎么拿到的,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他真的只是王爷的普通随侍?
风子惜还在想,就看见瑾瑜小心地捧着手里的纸张,满心的欢喜。
算了,管他什么,只要别伤到瑾瑜就好。
“你又不认字,他给你写什么信”风子惜看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泼了一句凉水。
“所以……师傅,你帮我念吧,尧熙走之前说他每五天就给我写一封的,以后……”瑾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也要我念?不怕你们的甜言蜜语被我看了去?”风子惜逗着瑾瑜。
瑾瑜面红一笑,小声地说:
“他知道我会让人念,不会写什么甜言蜜语的”
“进屋吧”
两人进了惜玉楼最里面的一重院落,便是风子惜的寝院,在张楚风离开的第二天,风子惜就搬了出来。
瑾瑜要照顾被留下的小世子,所以仍然住在王府里,他十分希望风子惜能陪着自己,可风子惜态度异常坚决,瑾瑜也没办法。
每次进来这里,瑾瑜都觉得清冷得很,他怕风子惜一个人寂寞,也只能尽量多过来陪陪。
风子惜坐在桌边,拿过瑾瑜手中的信,摊开,大体的浏览一遍。
瑾瑜耐着心,不敢开口催促,可急迫的眼神还是十分的明显。
风子惜也不想调他的胃口了,清了清嗓子,缓缓的念了出来……
信不长,也许是时间紧,八王爷并没有多说什么,无非就是让瑾瑜注意身体一类的,可瑾瑜一直听得很认真,脸上的笑从没下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