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你什么事----天因

作者:  录入:07-20

哗啦一声响彻心底。
杨少安整个人如被霜冻,完全不能行动言语。
被厚重的舞台幕布遮掩了十年的往事就这么随着幕起的音乐缓缓拉开,作为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观众,他觉得有些茫然,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
单旗……那个人居然是单旗……
为什么他会和蒋诚心在一起?
转过头,蒋诚心那张就算重度烧伤也一定能认出的脸就在咫尺,可杨少安就是觉得它远得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话是怎么说出去的,他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耳朵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和单旗很熟?”
然后那双耳朵又听到了蒋诚心的声音——“我们大学是一个社团的……”
不想去思考为什么全年级第一名的人会和第两百多名的人成为大学同学,杨少安默默地站起来,有些歪歪倒倒地往书房走。
蒋诚心拉住他,“你还没吃早饭!”
杨少安摇了摇头,甩开蒋诚心的手继续走。
蒋诚心侧身挡在他面前。
“滚开!”杨少安闭了闭眼,又睁开,脸上的笑容早已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
“吃点东西。”蒋诚心轻声说。
“别逼我揍你。”他一字一句,撕得碎碎地。
“一口两口都行……”而他几乎是在哀求。
杨少安捏起了拳头,半举过头顶,却在看见蒋诚心双眼里隐隐的泪光后软了下来。
想骂他,也想打他,骂他干什么突然装可怜,也想打得他满地找牙。
可终究是软了下来。
推开眼前的人,杨少安用最快速度冲进书房,把门锁上。
就在下一瞬间,他听见蒋诚心撞门的声音,重重地,几乎能撞破心房。
“别撞了!”杨少安背靠着门板大吼。
蒋诚心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吃点东西……拜托你,好歹吃点……”
“蒋诚心!”杨少安咬牙切齿地说,“今天是214,你有良心的话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句话像把斧头一样劈开空气,露出黑黑的异空间,一时间杨少安只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才有了动静。
还是蒋诚心含混不清的声音,重复着同一句话。
杨少安,对不起。

蒋诚心第一次见到杨少安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念高一,还在不同的班级。
那天是全校大扫除,蒋诚心他们班上分配到打扫校办工厂后那片竹林的任务。
竹林很大,说是打扫,其实也就捡捡白色垃圾了事。
蒋诚心就是在捡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捡到杨少安的……呃,衬衣角的。
杨少安当时在一团很不惹眼的草丛后偷懒睡觉,正做着好梦呢,衣角被人一拉,惊醒过来。
两个才十六岁的少年你瞪我我瞪你瞪了老半天。
一个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个死角。
一个胆战心惊:你小声点别让人发现。
蒋诚心于是也跳进去,半趴下,“我也躲躲,等半小时后他们捡得差不多我再出去。”
杨少安嫌他挤着自己,反复考虑要不要干脆弄个鱼死网破,结果还没想出个结果,衣角又被拉住了。
说起来也是他那天穿的衣服太大太长,能被蒋诚心当垃圾捡,难道就不能被别人当垃圾捡?
第二个不长眼的人正好又是蒋诚心班上有名的“一惊一乍”,杨蒋二人还来不及堵住他的嘴,他就叫起来——啊!有奸情!
这句话后来在蒋诚心所在的七班流行了很久,直到高二文理分班,蒋诚心为新进班级的杨少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遏止了关于“奸情”一词的继续风行。
由于有过一面之缘,蒋诚心和杨少安熟悉得还算比较快。
那时候七班已经形成了一个以蒋诚心为首的小团体,虽然并没有什么形式上的认定,但无论蒋诚心做什么说什么,总有几个人会围在他身边起哄。
班上的男生很自然地分成两派,跟蒋诚心混和不跟蒋诚心混,两派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充其量不过是蒋诚心派玩得更疯,更讲究哥们义气,而非蒋诚心派则比较安静且专注于学习。
杨少安高一最后一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在全年级30名之内,他本人又长得干净俊俏,很多人都觉得他肯定是个好学生,不玩不闹不让老师家长操心。
所以当他在高二开学没几天后就和蒋诚心同进同出一同逃课买酸奶的时候,眼镜跌破的声音几乎可以联合起来奏上一曲。
有记性稍微好点的人提醒道:杨少安好像就是上学期校园大扫除和蒋诚心一起偷懒被发现的那个人。
其他人就了然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哎哟!
“奸情”二字被蒋诚心的铁拳揍得只剩哀嚎,绰号猴子的同学抱着头一阵乱跳:我再不多嘴了啊再不!老大饶命!
蒋诚心揍完了人,转头对身后的杨少安说:“猴子就是嘴贱,你别见怪。”
杨少安微微一愣,然后弯起细长的眉眼,笑得云淡风轻。
严格说来,蒋诚心并不怎么能清楚地记得和杨少安是怎么混在一起的,只大概能回忆起一点,就是杨少安一进到班里就跟在他后面,话不多,随大流,偶尔会出点玩乐方法的主意,但大多数情况只是听从安排。
不过杨少安是他们那群小子里成绩最好的,也最受老师喜欢,所以偶尔他们闯了祸就由杨少安去和老师交涉,往往事半功倍。
时间一长,明眼人都知道了杨少安的好处,他在小群体里的地位也逐渐上升,猴子甚至口无遮拦地说过如果在古代,蒋诚心是寨主杨少安就是压寨夫人之类的浑话。
后果是被蒋诚心挤在墙角挠了整整十分钟的痒痒。
猴子又笑又叫,差点被挠晕过去。
而对于杨少安老和蒋诚心等人混在一起的事,七班班主任老师常常在大办公室里抱怨: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能决定学生的交友情况不成?算了算了,他只要成绩不滑坡就行……哎……
时间照样跑,日子照样过,这个时候的学生最不用担心看不到未来,至少高二完了是高三,高三完了还有大学,有那么一条路早已经被铺好,只要坚持走下去便是英雄。
什么迷茫,什么苦恼,等大学快毕业该找工作的时候再说吧,如今只需要在该放松的时候放松自己。
蒋诚心同样不记得和杨少安的关系是怎么越变越好的,事隔多年,他也只大概知道自己到高三的时候几乎已经和杨少安形影不离,就差没有放学时跟着对方回家睡觉。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什么的,蒋诚心觉得也许是他以前从没和杨少安这样的人走得这么近,有新鲜感。
杨少安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既冷漠又安静,笑起来时却有一种拨云见日的魄力。
他如果抱本书,那感觉不是学习委员就是读书会长。
但他如果抱个球,那也绝对是足球小将灌篮高手一样的人物。
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两种气质安放在同一个人身上,非但不冲突,还很相得益彰,蒋诚心那时候不懂这些,只觉得杨少安和其他人都不同,自然而然就想待在他身边。
记忆中待在杨少安身边很舒服,他从不违逆他的意思,最常展现出来的表情是鼓励的微笑,最常说的话是“你说了算”,清风暖日一般,让人身心舒爽。
蒋诚心以为他和杨少安会一直好到毕业,好到不得不各奔东西的那一天。
他偏执地那样认为,直到高三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起因是六班一个男生的日记本被曝光,据说里面记录了对杨少安特殊的感情。
风声很快传到蒋诚心耳里,蒋诚心第一反应就是要揍人,却在刚跑出教室后被杨少安拉到开水房角落。
“让开。”蒋诚心的脸黑得似炭。
杨少安坚定地摇头,“你想去干什么?”
“干什么?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觉得我会去干什么?”
“谁被欺负了?”杨少安仍然不动分毫。
“哈?”蒋诚心大叫,“你少装傻!老子要去把那小子卸了!”
杨少安用双手推着蒋诚心的肩头,“你凭什么?”
蒋诚心怪异地看着他,“你小子没病吧?那变态说……说……说他那个……”
“嗯?那又如何?干你什么事?”
“你!”蒋诚心满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好,那你去!我要看着你亲手把他卸了!”
杨少安突然笑起来,“我又凭什么?”
蒋诚心气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
杨少安继续笑着,“就因为他……嗯……喜欢我?”
“当然啦!”蒋诚心气鼓鼓地嚷嚷,“男人喜欢男人?MD好好的女人不喜欢,恶心!老子最恨这种人,绝对见一次打一次!你别拦我!”
杨少安突然垂下眼,手上也撤了劲,幽幽地说:“那如果我也喜欢男人呢?”
蒋诚心怔住,“你少胡说!”
杨少安又笑了,“我就随口问问……”
蒋诚心突然觉得烦躁,抓了抓头发,也不说话,推开杨少安就要走。
杨少安一侧身,单手勾住蒋诚心的脖子,“给兄弟个面子,放过他。”
蒋诚心转回头,两眼灼灼地盯着杨少安看,“你不是认真的吧?”
那还是杨少安第一次“违逆”蒋诚心。
“我是。”杨少安一瞬不瞬地回视,背脊挺得笔直。
“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只想你卖我个面子……还是说,做兄弟做了一年多,连个外人都不如?”
蒋诚心向来自称最讲义气,最重视哥们,所以一听到杨少安那样说就完全无法反驳。
“怎么样?”杨少安乘胜追击,“我不希望因为个外人和你闹矛盾。”
“那你还拦我?”蒋诚心嘟囔道。
杨少安笑道:“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不想你背处分。”
“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蒋诚心在做最后的挣扎。
杨少安将手收紧,拉着蒋诚心的脑袋靠近自己的,低声说:“就听我一次吧。算我欠你。”
故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隐约的媚惑,蒋诚心分了分神,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就点了头。
他不知道听杨少安的话究竟对不对,但在那一刻,他觉得值。
非常地值。

日记事件发生后没多久后是期末考试,然后,放寒假了。
和假期比起来,不甚愉快的事自然会被每一个半大小子抛至脑后。
其中也包括蒋诚心。
不过事情不被人想起,并不代表不存在。
蒋诚心和杨少安真正的冲突,说穿了也是因为那件事的后续,就像那个被无数次提及的“连锁反应”,在本故事里,就被诠释为:一个男孩喜欢另一个男孩,他写了日记还不够,还想干点更大胆的事情。
不过对于还算纯良的高中生来说,所谓的大胆,也不过写写情书告告白罢了,稍微过几年后回头看去,只会觉得幼稚。
高三生的寒假总是很短,元宵都没过完学校就让杨少安他们提前回校补课,弄得一群小子丫头叫苦连天。
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其他年级的学生还在家里睡懒觉吃美食玩游戏,他们却因为要高考而不得不起早贪黑,熬夜用功,心里一口气憋着又没地方泄,都快疯了。
偏偏还有人往枪口上撞。
高三第二学期开学没几天,杨少安早上一到教室就在书桌里发现一封信,当时蒋诚心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完了信的内容。
杨少安愣住,蒋诚心则当场跳了起来。
“老子今天一定要灭了他!!!”
这次杨少安再想拦,就不像上一次那么容易了,两个人推推攘攘到最后,几乎翻脸。
猴子等人不知道信的内容,自然也不知道平时好得不行的两个人为什么会突然闹起别扭,连从旁调解的立场都没有,只能一个个干巴巴地站着。
蒋诚心脸红耳赤,恶狠狠地在杨少安耳边低语,“上次你拦我也就算了,这次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你还敢拦我?”
杨少安急急地说:“什么叫欺负到家门口了?谁被欺负了?”
“你!”蒋诚心捏紧拳头,连带着揉皱了那封信,“你居然能容忍他对你的龌龊想法?”
“他怎么龌龊了?我看你才龌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龌龊?”蒋诚心拔高声音,转头问猴子,“我龌龊?”
猴子摇头摇得差点吐出来,“怎么会怎么会?”
其余的“跟班”也一齐摇头。
“那你说,他怎么龌龊了?不就是写了封信……”
“不就是?”蒋诚心打断他,“写封信还不够?难道非得人找上门来你才有反应?那可也是一个带把的!”
听他说得直白,杨少安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别开脸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拦我?放开!再不放开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那也是我的事!”
“杨少安!”
“那是我的事!”杨少安一再重复。
蒋诚心已经气得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冒出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少安不生气,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自己去帮他出气。
要知道,如果对象不是杨少安,他才不愿意费那力气,谁吃饱了撑着啊?
蒋诚心有种狗咬吕洞宾的感觉,既火光又委屈。
可杨少安的脾气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好说话,虽然平时很随和,但偶尔固执起来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两个人大声小声地一直吵到早自习开始,杨少安扔给蒋诚心一个“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和你绝交”的眼神,蒋诚心则回他“绝交就绝交谁怕谁”。
后来估计还是杨少安的目光杀人术更为纯熟,蒋诚心再次服软,没有去找写信人的麻烦。
不过他和杨少安的关系却变得有些微妙。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很明显是互相躲避,而且就算在一起也不怎么说话。
猴子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用猴子自己的话说,寨主和夫人神仙打架,下面的人小鬼遭殃啊……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如果让蒋诚心知道了,肯定会被砍死。
转眼开学快两周,再过两天就是情人节。
受日本漫画的影响,十几二十岁的学生孩子都喜欢在情人节前讨论礼物和巧克力的问题。
不过小岛国的习惯是在那一天由是女孩子送男孩子礼物,到了文明古国则演变为男孩子讨女孩子的欢喜。
中午吃饭时蒋诚心等人依旧凑在一起分菜吃,不知道是谁突然提到,高中最后一个情人节,如果心里有喜欢的人,再不做点什么就没机会了。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连杨少安也皱起眉头想着什么。
猴子最先回神,大惊小怪地指着杨少安说:“不是吧!老杨你平时一脸十足禁欲的样子,原来你也有喜欢的人?”
杨少安被他吓到,刚抬起头就和蒋诚心的视线对个正着。
他笑了笑,悠哉游哉地瞥开眼去看猴子,“我为什么不能有……”
一句话炸开了油锅。
“是谁?我们班还是其他班的?”
“要兄弟帮忙不?兄弟帮你约她出来!”
“是不是苏晓芸?我看你前几天老找她说话。”
“不会吧?苏晓芸那母夜叉可惹不得!”
“传说苏晓芸有喜欢的人,外班的……可怜的老杨,炮灰啊……”
哥几个越闹越起劲,杨少安哭笑不得,下意识地去看蒋诚心,蒋诚心正埋着头狂吃土豆丝。
情人节当天,蒋诚心一早就心神不宁,右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直到晚自习结束,他才知道所谓的第六感第七感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女生才会拥有的。
K高算是C市的重点中学,所有的学生都被要求从高一开始就要上晚自习,只是高一和高二的晚自习九点结束,而高三生则要一直坚持到九点半。
所以每当蒋诚心他们在夜色中走出教室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有些空荡荡。
蒋诚心家和杨少安家在同一个大方向,放学时他们能结伴走五六分钟,不过自从前段时间两人闹了矛盾,就没有再同路过。
这天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一响杨少安就弯着腰从后门溜了,他自认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身后早有双跟了他一整天的眼睛。
杨少安前脚一走,蒋诚心拖了书包后脚跟上,眼皮跳得愈加地厉害。
他没忘两天前杨少安说过有喜欢的人,今天又是情人节,平时离开教室前一定会和猴子等人打招呼的人居然偷溜……用膝盖也能猜到为什么。

推书 20234-07-21 :一夜定情----舞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