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还?!”
“不过要对付那种人,足够了。再说我也没许诺说酌情减刑到底会减多少,现在一切都是未定的。”颜知非笑,笑容里带着狡黠,“如果刚才他们坚持到底,我说不定会佩服他们。”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我接下来要和那帮官员们抢时间,虽然现在并不确定主谋者是谁,那些人的证词也不完全相信,不排除他们胡乱攀咬的可能,但揪出来主谋者也没什么好处。”颜知非口气很轻松,“只需要明确他们的目的就够了。”
“是完全冲着您来的。”卡里安接上话。
“没错。我完全可以被冠上管理不利和保护不周的罪名,往大了说就是危害了国家安全,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如果仅仅凭这样,我早就该被撤职并且被送上军事法庭。”
“他们似乎还没从以前的教训里吸取经验。”
“人类得到最大的教训,就是往往不从历史里吸取教训。”颜知非嘴边是浓浓的笑意,“这次我不妨就如了他们的愿,也给我自己放个假。”
卡里安愣了愣,然后才醒悟过来,轻声笑了一下,“司令,你似乎太狡诈了。”
颜知非的笑容微微多了冷意,“等供词出来,你马上草拟三份文件,一份证词整理书,一份事件过陈述书,还有一份是我的退役辞职报告书。”
卡里安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她冲着颜知非行礼,“明白!司令阁下!”
反战团体冲击帝国来使下榻的酒店的突发事件并没有扩散出去,新闻媒体也没有报道,帝国来使们同样对那件事闭口不提,除了反战团体的成员、军方高层和地方政府高层,也没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审判在冲击事件的第三天就开始,由于涉及政府暂未公开的和帝国的谈判,审判是在法律可允许的秘密范围下进行。反战团体的领导者个个在法庭上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公诉方律师阐明反战团体行为的不恰当和危害,法官和陪审团在大量供词和证据的情况下,做出了判决。领导者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被判处长短不等的有期徒刑,但是没有人提出上诉。
一切都符合法律和必要程序,无懈可击。
颜知非虽然平时并不加以强硬手段,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他的强制方式同样行之有效。
他在隔壁房间通过闭路电视观看了审判,看到自己平日相熟的人此刻坐在被告席上,心里还是百味杂陈。他并不爱好权力,权力只是做事用的工具,也无意去夺取别人的权力,但是似乎还是有人对他不放心,这么做,只是苦了那些被当作棋子的人。反战团体的行为本身有不恰当的地方,又淌了这股浑水,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拿起茶杯轻啜了口茶,他无意再看屏幕,顺手打开报纸,随意的翻阅。
“最近报纸都学得很乖,早这样不就好了,没事谁喜欢撕破脸。”他翻阅着嗤笑一声。
休斯给他续上茶,微微笑道:“上次的桃色事件闹的实在太大。”
“记者们也真是无聊,看到有个高级军官和女人进出酒店状似亲密,就一窝蜂的说那是我,说什么私生活不检点,外加什么权钱交易。简直就是无聊透顶。”颜知非粗略的看完,将报纸扔在桌上,“除了用这些东西博人眼球,他们还会干什么。”
“以司令的身份,自然有很多人盯着,司令您也早就不在意了啊。”
颜知非没有反驳,笑着拿起了茶杯。这个问题解决了,想必下一个会有些棘手,不过没有关系,一样一样来。
另一位副官走进来,附在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颜知非从他手里接过文件,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目光一一扫过三份文件,大致的看了内容,他觉得很满意,卡里安做事从来都是恰到好处,让他很放心。
手机响起,颜知非摸起手机接通,里面传出一声局促的笑,“颜准将。”
“马克米利安阁下,别来无恙啊。”他同样笑。
“请问您的伤怎样了,”那边顿了顿,“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吗?”
“都是些皮外伤,担心的脑震荡也没出现,真是幸运。”虽然笑着,但口气和内容完全搭不上边。听筒里又沉默了一会,“现在市政大楼正在召开有关此次事件的善后会议,请您来参加,有些东西需要您知道。”
“那真是不胜荣幸。”颜知非目光从屏幕上收回,此时审判已经接近尾声,全体起立,主审官正在大声宣布审判结果。黑色的法官袍代表着法律的神圣与庄严,只可惜,谁又知道后面的世界是什么。
“请即刻过来吧,我们都已经到场了。”马克米利安声音似乎放松了一些。
“好的。”颜知非挂了电话,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归于无形。虽然伤口已经快好了,他还在还没有取下绷带,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副官给他拿来军外套,并且帮着他穿上。颜知非最后拉下军帽,将三份文件拿在手中。
“司令,您为什么还不拆了绷带呢。”休斯跟在他身后。
“你不觉得,要是拆了绷带,就会少了很多乐趣吗。”他唇角抿起一丝笑容。
市政大楼位于丹瑞的西南,三十五层灰白墙面的现代化大厦,屹立在大大小小的建筑群中,环境幽雅。大楼顶层是大会议室,这里并没有窗户,由四方的厚墙和其他的房间所包围着,像是一块厚厚蛋糕中的奶油,与透明公开的政治原则似乎有些冲突。
出席会议的有行政长官马克米利安、还有财政厅厅长、安全厅厅长等各机构的官员。他们坐在直径十一公尺的圆桌周围,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而且彼此都意见不合,若不是要维系平日的风度,恐怕当场就会吵起来。问题的中心都是在围绕冲击事件和颜知非的受伤。
颜知非的受伤是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而随之而来的后果也变得不可猜测,对官员们来说他本人虽然一贯温和,但仍然无法去揣摩他的心思,更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法庭的审判从程序上来说完全合法,并且秘密的进行也适合当前的情形,既给了反战团体一个警告,又恰当的收拾了残局,还给了当地军政两方一个很好的下台机会,帝国也不能再提出什么异议。唯一称得上可惜的,就是那些棋子。不过对于政客来说,这并没什么关系。
一些官员交换着眼神,颜知非这手做的漂亮,还暗地里维护了某些官僚的面子,就和之前的海盗事件一样。不过……颜知非本人看起来没那么好打发,这件事多多少少都惹上了他,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几个暗地里捣鼓的官员们都是心里惴惴。
他们原意只是给颜知非一个难堪,谁知道那些民间团体实在是太过于激动,险些酿成外交事件。
“各位……现在事件已经上报给总统阁下,我们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马克米利安双肘撑在圆桌上,目光打量着每个人。人们脸上的表情各异,偶尔目光交汇,却也马上就移开。
“关于准将的受伤,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要说他不会生气也不现实,但我想大家也知道他愤怒的后果是什么,所以要尽可能的让他保持平静。”
厚重的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是军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渐渐逼近。脚步声张狂而肆意,一声比一声距离他们更近,沉重而响亮的脚步仿佛敲在了每个人心上。
也只有一个人,敢在市政大楼里这样的放肆。
门被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来人。
颜知非微微歪戴着军帽,凌乱的黑发垂落,右眼漆黑不见底,而额头和左眼出都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右手扶在门上,目光犀利,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军装穿的笔挺,佩枪系在腰间,整个人带着一股沉重的压抑感。
不等有人说话,他大步走进会议室,走到自己惯常的座椅边,懒懒往下一坐,右手手肘撑在了扶手上,环视着四周,依旧微笑。
“颜准将看起来气色不错。”马克米利安开口笑。
颜知非微微颔首,仍旧微笑却不说话,气氛有些冷了下去,马克米利安也只能继续说:“关于前段时间的事情,颜准将,你有什么看法。”
颜知非略略抬眼看他,“善后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涉案人员证词也已经整理成文,只是不知道,各位想怎么样。”
“颜准将,您的口气似乎不太礼貌。”有人生硬开口。
颜知非挥挥手,休斯和随行的另一个副官将证词整理书一一分发给众人,不少人拿起来就微微变了脸色。马克米利安拿着他那份文件,心里惴惴。
他说着双腿交叠,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微笑一如既往,“各位,我向来信奉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共事这么多年,彼此都是朋友。虽然外界对我多有指责,但是我颜知非是什么样的人,各位也多少有些了解吧。”
黑眸微地眯起,“这么多年,我一没断大家财路,二没影响大家仕途,只要不涉及我的原则,该照顾的我都照顾到了,关于前几天的事情,虽然我不相信所谓的证词,但是有些人明显太不给我面子。”
他微笑着扭头,目光投向其中几个人,“虽然身为本地军政长官,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但是……”说着摸了摸绷带,“任谁被这样了,也不会觉得舒服。”
马克米利安赶紧打圆场,“事情过去了就不必再提,大家是在商量怎么做最后的工作。”
安全厅的厅长推了推眼镜,“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唯一的就是和帝国方面的交涉,只要他们不再追究即可,现在这点看起来也很容易。”
颜知非嘴边泛起冷笑,“这次结束了,那如果还有下一次呢?”他说完再次环视在座人士,眼光扫过几个人。其他的人有的低头不语,有的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视线,有的则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不知想什么。
“帝国方面的克里斯塔元帅已经向我表示非常的愤怒,我本身也负有责任,为了国家的名誉和尊严,我自然会承担起我应该承担的。但是,这种事情再出一次就不会这样的简单收场,我不知道,这是否可以是最后一次?”
反驳的声音响起,“这次只是偶然事件,当然不会有下一次。准将您的话里含义太多,甚至有着指责的意思!”
颜知非耸耸肩,“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现在整个地区刚刚走上正规,如果再出不必要的麻烦,我想要负责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说话的时候,副官又将第二份文件分发到众人手中,颜知非淡淡道:“这是整个事件的过程陈述书,已经整理好了。留了一份放进备忘档案,同时也将另一份直接交给了外交部,转交给总统阁下。”
话语一出,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准将,您太擅自行动了!这本来是行政长官的职责范围!”
颜知非微笑,他本来就没想揪出让那帮暗中动手脚的人,就算揪出来对他自己也是百害无一利,顶多是敲敲警钟让他们不要太过分。
“我知道,不过这是我给总统阁下提交的最后一份报告了。”颜知非眯眼笑,“鉴于在如此特殊的时期,出现了性质如此恶劣的事情,还演化为外交事件,我身为本地最高军政长官,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我提出辞职。”
“在退役报告书中,我已经陈述多项理由,请求准许我辞去第五舰队司令官、东南防区总司令、同盟军最高参谋会议议员这三项职务,以准将的身份退役,做一个平民。”
会场一阵哗然,人们一个个都瞠目结舌,将视线集中到他身上。颜知非坐直身体,抿嘴微笑,将一份薄薄的文件仍在圆桌上,整个会场的气氛顿时变的异常僵硬。
颜知非冷冷地瞥了他们所有人一眼,从自己的座席上站了起来,由着休斯过来再次给他披上了军外套。他朝着大门走去,马克米利安一下子站起来,朝他背影大声道:“颜准将!这不能被允许!”
颜知非微微回身,手摸上帽檐,“根据《军人服役法》,我有权提出辞职,完全正当合法。”
马克米利安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辞,“的确这是你的正当权利,但是根据法律和惯例,你的辞呈被批准前,还要经过至少两个星期的时间!并且,上校军衔以上的辞呈,需要总统和国防部同时批示同意才可生效!”
他看到颜知非微笑,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请不用担心,这两个星期内,我会把手头的所有工作都逐渐转交给我的下属,如果有适合的接任者,他被国防部批准接任我的职位,我也会非常乐意全部转交给他。当然,这封辞呈也已经转交给总统,和所有的文件一起,等待他的批准。”
马克米利安的脸褪了一层光采,变得灰暗,所有的文件转交给总统阁下,就意味着事件的一切都已经暴露给中央,至于谁对谁错,责任到底是谁的,一目了然。而总统阁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会让颜知非退役。
颜知非转身面对着他们,“对了,财政厅长阁下,我的退休金和养老金还请您不要忘记每月汇进我的帐户,我给同盟卖命十二年,好歹也能让退役以后的生活衣食无忧吧。”
他冲众人行军礼,笑容平淡,“各位,再见。”
想要玩,那么他就陪着一起玩,如果要用流氓的方式,他用实际行动会告诉他们,他比他们更流氓。
走出了市政大楼,颜知非站在阳光下。秋日的阳光温暖而和煦,天色一片湛蓝,温和的微风拂过,带着花香,树叶簌簌作响。人们来往奔波,陆上车呼啸着驶过。他略略仰起头,将手搭在额前,望着秋高气爽的天空。
他将绷带解下来,然后伸手抚摸眉骨上的浅淡伤口,那里似乎已经痊愈了,也不曾留下任何伤疤。
等在外面的卡里安走到他面前,微笑着将墨镜递给他,看着他戴上。“司令阁下,我觉得你不戴墨镜更好看些。”
颜知非摇摇头狡黠笑,“卡里安,我已经很快就不能被称为‘阁下’了。”
“是吗。”卡里安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颜知非,忽而抿嘴,“我倒觉得我还要这么叫您很久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至少可以名正言顺拥有两个星期的假期。”颜知非神情悠闲,他说着伸了伸懒腰,朝着车走去,“真是令人期待,让我思考一下去哪里。”
“啊!司令阁下!我不允许!你不能把工作都丢给我!小心我也打辞职报告!!”
卡里安不满的大叫出声,连忙追了上去。
冲击事件过了将近一个星期,帝国来使下榻酒店的保卫工作也大换血。先前的宪兵队由于守卫不利已经被替换了下去,取而代之的颜知非私人的警卫团,防区司令私人的精锐警卫团担任守护工作,规格可以算是非常高,显示出绝对的诚意。
克里斯塔出于职业习惯,对军容军纪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观察,观看完每两个小时的换岗之后不禁微微称赞,“可以媲美帝国首都警卫队。”
帝国方面对当晚突发事件的处理结果没有更多要求,虽然对同盟官员的行为和态度略有不满,但是颜知非的处理措施让他们一行人都很满意。精明、干练、灵活、都是对于颜知非的评语。
不过安斯艾尔总算体会到了外交武官的无聊,他每天只能窝在酒店里。不是不想出去,一旦出去颜知非的私人警卫就会跟在他身后,并且一再表示不能离开他半步;另外克里斯塔也不允许他乱走,理由很简单,“您是帝国继承人,我一定要保障您的安全。”
颜知非在帝国首都的时候,自己还不时邀请他出去,但现在颜知非好像把他遗忘了似的,也不曾给他电话,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根本把自己给无视了……想到这里安斯艾尔觉得自己真是不幸。
窝在酒店里没事做的安斯艾尔只能无聊的看立体电视,但是看电视也看不了多久,因为新闻很无聊,充斥着同盟官僚的长篇大论,而妇女喜欢的肥皂剧他更是敬而远之。
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第四天来向他们通知处理结果的人,并不是颜知非,而是一个陌生的同盟中校,这件事情本身是颜知非处理的,按照礼貌,也应该是颜知非对他们通知最后结果吧……安斯艾尔手持遥控器,面对着喧闹的电视节目越想越觉得迷惑。
“这么多天,早就看出来了,目前同盟的权力阶层,很明显的只能算是二流以下的权力者,只会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力,毫不留情地踢开阻挡自己的人。”耳边有着帝国官员们的窃窃私语,他们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观察同盟的一切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