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绝----希年曾见

作者:  录入:07-15

宁孤城此时已经无力说话,听了元忌的话,拼命地点了几下头,眼里露出“不要去”的神色。
苏墨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呵、困得住我么。”说着,抽出银鞭来,徐徐向瀑布行去。
感觉到手上紧了一紧,尹襄何低头一看,原来是韩御风握紧了自己的手腕。受了重伤又中了毒的韩御风,此时正殷殷地看着尹襄何,仿佛若有所待。
尹襄何道:“你希望我去帮他,不要让他独自赴险,是吗?”
韩御风有些惭然,垂目点头,紧接着猛地抬起头来,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我欠他……这次求你……以后我……”
“喂喂喂,我说过不要和我算这么清楚吧,”尹襄何觉得自己大概是微笑了,微笑着说出:“如你所愿。”将韩御风轻轻放下,起身对元忌说道:“没想到我这个外人却要掺和到最后,这回留下放风的可就只有您了。”
元忌急道:“我必须去!!”
尹襄何顾忌地看了一眼两个重伤员:“留他们自己在这里太危险了。”
元忌道:“这雾看来只是让人真气凝滞不通,并不会加重他们的伤情。而且,此时除了一起将寒远山打败,别无他法。”
此时的韩御风和宁孤城二人,眼里流露出生死交托的深信不疑。
尹襄何叹了口气,足尖一点,飞速向山洞方向奔去:“走罢。”
转眼间,两个身影就模糊着融在雾中。
听到身后有人疾奔而来,苏墨烟回头一看,正是尹襄何和元忌二人。他淡淡皱了皱眉道:“你们二人怎么来了?他俩怎么办?”
元忌没有说自己心里很担心他,只道:“我和寒远山还有账要算。”
苏墨烟向尹襄何道:“你回到他们二人身边,以防不测。”
一丝忧郁轻轻笼上尹襄何那平素阳光的面容,只见他自嘲般地一笑:“要不是御风拜托我,你以为我会把他丢下么。我自是愿意为了他而助你,但是……你们把我当什么了……”警惕地扫视一下四周:“你刚才也耗了不少真气和体力,我们两个虽然都中了毒,但能帮上点忙也是好的。不然你一旦有个万一,估计我们四人也不用活着走出树海了。走罢。”说着向前方走去。
苏墨烟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三人慢慢走入了瀑布后那个黑暗的洞穴。
洞穴内光线很弱,几个人慢慢地摸索着前进。耳边不住地响着滴滴答答的水声,潮湿的空气漂浮着一点霉味,让人感觉有些憋闷。逐渐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于是,洞内的景象慢慢展现在众人面前。
山洞高丈余,洞顶怪石突起,四周亦是怪石嶙峋。继续向前走去,遇到一处分岔路,左面是一个稍矮的洞口,右面则是狭窄的通路。尹襄何记得上次元忌走的便是右面那条路,于是往左伏低了身子,钻进了左面的洞口。
进去之后,几个人再次陷入黑暗中。能感觉出这是条狭窄的坡路,勉强容许单人通过,三人将气息隐藏起来,轻手轻脚地向内部挪动。走了几小步,就感觉到开阔了许多,然而尹襄何身形却一下子沉了下去。苏墨烟急急地将脚步刹住,发现脚下是一块悬崖样的断石。虽然看不清下面有多深,但隐约可见点点莹白色,只是不清楚为何物。回头和元忌交换了一个眼神,先后跃下。
一跃竟是三丈有余。
到了下面之后,发现尹襄何正坐在一堆野草上揉着脚踝。光线仍然昏暗,只有周围的山石里嵌着的不知名的莹白色矿石在闪着幽幽的光芒。
三人成“品“字形迅速靠拢,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突然,感觉头上杀气一闪,三人连忙飞身闪开。“噌噌噌……”,一批急袭而来的暗器斜斜掠过,钉入地面。
元忌沉声道:“敌暗我明,大家小心!”
然而,那杀气却倏然消失,四周恢复一片沉寂。
尹襄何凝神静听,眼中精光一闪,左袖微微一动,玉回光一声清鸣,向着某个方向狂肆而去。
“叮叮叮叮——!”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元忌喝道:“那里!”说着,掉转方向,飞身掠击。与此同时尹襄何一把挟住飞回的玉回光,与苏墨烟同时出手——向着与元忌相反的方向。
两道厉芒破开幽暗,分别从不同角度将对方的退路封死。远远传来寒远山一声闷哼。
“哧啦”一声,不知什么机关被启动,洞内顿时变得灯火通明。
寒远山胳膊上挂了彩:“你们怎么知道我的位置?”
元忌回过身来,也是一脸茫然。
尹襄何和苏墨烟相视一笑,指了指山洞四周的石壁。各种各样的兵器悬挂在四周。
苏墨烟道:“只要我们找错方向,曝出空门,你就有偷袭的机会了。可是,尹襄何的玉回光如果真的打到你,怎么会连续发出碰撞声呢。我们不过是将计就计。”
寒远山道:“哼,我只不过是想要速战速决。手段什么的不是大丈夫应该计较的。”
尹襄何掏出一脸嫌弃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是大丈夫那就出来堂堂正正地打,而且诶,又下毒又设陷阱才浪费时间吧。”
寒远山眼睛转了几转道:“你是……尹襄何是吧?当初在幻影门我就发现你是个不世奇才,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你现在帮我,待我统一江湖,你就是我的左右手,我的心腹……”
尹襄何啐了一口:“啊呸!我看是心腹大患。我才不给自己自掘坟墓呢。再说,我早就不是什么幻影门的人了!!!”
元忌道:“寒远山!你机关算尽,连自己儿子都利用。咱们今天陈年旧账清一清吧!”说着降魔杵虎虎生风地向寒远山招呼了过去!
苏尹二人也不废话,直接从一左一右冲了上去,几人缠斗在一处。
寒远山手中剑光闪耀,剑风凌厉,将周身护住。寒远山虽然内力受阻,但是激愤之下,仍然招招生猛,专攻寒远山正面几处要害;尹襄何的玉回光灵活机敏,招招抢攻,意在迫使寒远山露出破绽;苏墨烟足下错踏奇步,鞭子犹如有生命般地游走,攻向寒远山下盘。
不消片刻,几人已是过了几十招,竟然僵持不下。三人合力奋力一击,寒远山封剑一挡,生生将攻势接下,巨响过后,三人散开,将寒远山围住。
寒远山此时也有点气喘吁吁:“合你们仨人之力,也不过如此!”
元忌喝道:“如果不是你这个卑鄙小人事先放出毒雾使我们真气凝滞,早就结果了你!”
寒远山此时突然邪邪一笑,道:“你们俩只感觉到真气凝滞么?”
尹襄何和元忌方要动身,却突然感到丹田内一股寒气沿着奇经八脉迅速蔓延至全身,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苏墨烟见状,忙斜飘数步,挡在两人身前。
尹襄何狠狠盯着寒远山:“怎么……”
寒远山道:“呵呵,你们只道我的毒能够使人真气不畅,却不知倘若中了毒的人勉力施展武功便会真气枯竭,甚至武功尽废!!”
尹襄何和元忌二人一言不发,试图暗暗运功抵御体内的阴寒之毒。却不想一运气丹田便剧痛难忍,晃了几晃,忍不住跌坐在地,昏了过去。
苏墨烟懒懒道:“寒远山,你的伎俩我都要看厌了。”
寒远山不答,阴邪一笑,一道剑光裹挟着犀利剑气凌空挥出!
苏墨烟眼中精光暴涨,身子犹如轻烟飞翔,闪身让过这一剑,同时左手一弹将剑势卸去,右手一抖,长鞭带起啸吟之气浩瀚荡出!只见长鞭的末端在空中一个回势,向寒远山背后击去!
电光火石之间,寒远山脚跟用力,身形一矮,竭尽余力想要避开。然而还是被狠狠击飞,剑脱了手,人撞到石壁上摔了下来,引得悬挂在四周的刀剑铮然作响。
而这边苏墨烟情势也不乐观:原本就已经损耗许多内力并承受浮生蛊反噬之力,刚才的打斗又消耗了他剩下的大部分真气和体力。此时的他,脸色更加苍白,气息微乱,手也有些颤抖,只有一双湛紫的眼眸仍然光芒狂放。
苏墨烟屏气凝神,警惕地向寒远山缓缓走去。
寒远山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苏墨烟冰凉的手指向寒远山的颈部探去。
此时突变陡生!!
寒远山旋身而起,忽而一掌向着苏墨烟胸口击出!!苏墨烟退后一步,用握着银鞭的右手将那一掌格开,同时左掌运足功力击中寒远山胸前要穴。
寒远山毫不避让,一口血雾喷出,迷离了苏墨烟的视线。
寒光一现,有冷厉刀风侧劈而来!!苏墨烟只觉腰部一凉,有冷冷的兵器贯体而入。
原来寒远山那厮在摔落的时候,扯下一把短刀。方才那一掌是个以命搏命的招数,就为了在对方一分神时给予一击。纵然自己亦是强弩之末,但见到已经得手,寒远山手一松,含着满嘴的血沫,竟然诡异地笑了。
苏墨烟忍着剧痛下意识地一鞭甩出,一声巨响,寒远山闷哼一声彻底没了声息。
伸手握住刀身,血色的花朵在纤纤指尖凄艳地绽放开来。紫眸微眯,手上再一用力,忍痛将刀身震断!!
此时,整个山洞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苏墨烟惊异地抬头,却见重伤的寒远山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身体,正竭力拉下一个机关,嘴角还带着病态的笑容。
“你疯了!!!”苏墨烟怒吼道。
寒远山此时已是面如金纸,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透了衣襟,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无声说道:“一起死吧……”说着,向前笔直地倒了下去。一块巨石飞速坠下,将他压在了下面。
从四周传来爆炸声,整个洞穴正在逐节崩塌。
苏墨烟不顾腰上的伤口,闪避着砸下来的碎石蹒跚走向昏迷的尹襄何和元忌二人。将仅剩的内力传了些给尹襄何,将他唤醒。
尹襄何缓缓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平素那个宛如云中仙君的男子此时面色胜雪苍白,满脸鲜血,黑发纠结着粘在面上,腰部插着一柄断刀,汩汩鲜血,步步留痕。而身后是碎石纷乱下坠,眼看就要塌陷了。
尹襄何正欲急急开口,苏墨烟一个手势制止了他,声音又快又急:“寒远山要同归于尽,这里就要塌了,我把你们送上去,你们快走……”
尹襄何心中一凛:“不行!要走一起走!!”
苏墨烟摇摇头,继续急急地说道:“下面的话请你……咳……记住。”说着拿出一个染成血色的锦囊:“这里面有……一丸‘涅槃’……”见尹襄何听到药名脸色变了变,继续说道:“没错,能让人忘了最痛苦的回忆……就像……重生……要不要给他……你自己决定……穹月宫孤城知道该怎么办……至于元忌……”瞥了一眼昏迷中的元忌,将一个冰凉温润的东西塞到尹襄何手中:“我……还是希望他能活着……”
山洞里的摇晃越来越剧烈,坍塌声隆隆不绝。
尹襄何此时想要提气将苏墨烟和元忌一起带走,无奈却感觉丹田空空,一丝真力都提不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苏墨烟深吸一口气,竭力将二人抛上来时的那一处断石。将他们抛出之后,身子受力平平向后飞去。尘埃里,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也在不断下沉,下沉。
所有的所有,舍得舍不得。
疲惫地合上双目:“御风啊,这一路烟尘,我有些累了。”
苏墨烟的身影,像笔凌空挥毫的丹砂,转眼湮没在乱石激起的灰尘里。
尹襄何跪在断石上,流下了滚烫的泪,哽咽道:“你放心……”
头上一声巨响,尹襄何急忙抱着元忌闪入旁边狭窄的通路。
一块巨石跌下,将路彻底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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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御风醒了。
发现自己还在树海。此时天色将暮,天边血色薄云漫卷飞扬。身边的小山在这暮色里,仿佛坟墓一般耸立着。
四大执事竟然到了三名。冷风雷正在给自己和宁孤城疗伤,炅贤和沈四站在一旁,神色怆然。
不知所以的他刚要发问,却听到一阵压抑着的抽泣声,回过头来,正看到尹襄何和元忌。元忌正攥着什么东西,泣不成声。仔细一看,却是苏墨烟的那块玉佩!
韩御风心里一沉,示意冷风雷退下。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尹襄何。
尹襄何脸上泪痕犹在,无言地点了点头。
沈四犹豫着开口:“我本来是想找庄主你,看到松雪图有点异样,竟发现了那个密室。”
炅贤道:“沈执事觉得事情有异,于是叫上我们二人一起追踪而来……”
冷风雷隐忍着悲愤道:“一路寻到这里,就看到你们二人重伤在此。尹公子和元忌大师倒在水潭边上。
韩御风扳过宁孤城的身子,拼命摇晃道:“墨烟呢?他人呢?你们见到他了吧?是不是?是不是!”
众人无语。身旁受重伤都没吭一声的宁孤城,此时却忍不住悲泣出声。
尹襄何一脸凄然,低声道:“寒远山下毒废了我们的武功,又要同归于尽,苏公子受了重伤,最后……没能出来……”
韩御风咳出一口鲜血,拼命地捶打着泥土:“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欠他这么多……我还没来得及补给他……我……”刚刚止住血的伤口重新迸裂开来。
尹襄何将那个染透鲜血的锦囊拿出:“这个……”
然而韩御风此时已是对周围一切都充耳不闻。
宁孤城失口惊呼:“不好,庄主要走火入魔了!”说着一连点了韩御风几处大穴使他陷入昏睡。将手搭上他的脉搏,一脸凝重:“庄主受了重伤,此时真气乱窜,我现在先强行将几道真气封住,可是不知能撑到几时……”
炅贤焦急道:“伤犹可治,心则……”
尹襄何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拿出了锦囊中的那一枚药丸,将身子挪到韩御风身边,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将药丸吞下。
众人急道:“你给他吃的什么?!”
尹襄何萧疏一笑,向着韩御风的耳边轻声道:“御风,忘了吧。这次……就当我欠你的……”
韩御风昏迷不醒。
有一滴清泪从紧闭的眼角沁出。
事后。
韩御风回到万事山庄养伤。醒来后的他,彻底忘记了苏墨烟,也忘了和他父亲的重逢,忘记了一切阴谋。
为了防止前任庄主的丑事外扬,万事山庄几大执事决定将此事压下,并且对韩御风报告说,是韩御风和尹襄何二人被云中君暗算而重伤,二人昏迷前将云中君打败,从此穹月宫将不成气候。
苏墨烟尸骨无存,众人瞒着忘尽前尘往事的韩御风在树海深处立了一个衣冠冢,没有名字。
元忌武功尽废,经过此事之后参透红尘,将苏墨烟留给他的玉佩埋进衣冠冢内,从此前往少林潜心修行。
宁孤城回去接手穹月宫,接手月主之位。然而以后终不见动静,几乎绝迹江湖。
-----------------------几日后------------------------------
韩御风从梦里醒来。脸上果然又都是眼泪。他纳闷地走下床,拿起脸巾抹了一把脸。依稀记得梦里有一个声音说:“什么都别说……我很冷……”,然后感到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梦里的自己好像特别悲伤。可是醒过来之后,什么情节都不记得,悲伤只留在了梦里。
使劲摇了摇头,将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开。“可能上次受伤留下的后遗症。”喃喃说着,走到窗前,一把打开窗户。
窗外一株叫不出名的树,今早忽然开满了嫣红的繁花。
正是盛夏好时节。
沈四从庭中匆匆而来。
“沈管家早啊!”
“庄主,尹公子走了!”沈四一路小跑,手里挥着一张纸条。
“什么?”韩御风道:“那家伙怎么不告而别呀,伤都还没好。”韩御风不知道其实尹襄何一身武功已经废了。
“御风,爷出去走走,不一定何时再来,勿念。——襄何字”
笑笑,将纸条收起,向沈四道:“果然是他的风格。”
清晨的街头,人头涌动。
尹襄何牵着一匹马,走出了邳州城门,一路没有回首。
-------------------尾声-----------------------
漫漶无痕的时光始终卷挟着无数江湖传奇奔涌向前,有很多事情始终、也将永远埋藏在时光深处。
离开的离开,忘记的忘记。
而这个故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收拾好旧时光的伤口
投靠了陌生的河流
时间往前冲冲散了你和我
掩埋了泪眼的斑驳
推书 20234-07-13 :地下室里的云游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