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瑞巴斯猛地站起来，握紧了拳头“你撒谎。”
克罗诺斯眯起眼睛，看着心爱的长子“什么？爸爸从来不会骗你。”
“你没有爱过瑞亚，从来没有。”
克罗诺斯双手抱膝，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淡淡地笑“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你母亲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俄瑞巴斯挑起眉毛“你爱的人不是瑞亚，从来就不是～！你爱的人是我，是我，你为我哭泣为我伤心，你都忘记了？你之所以疼爱哈迪……”
克罗诺斯的眼中写满了迷惑，笼罩在俄瑞巴斯高大的人影里，越发显得瘦弱。
“是因为，他是我跟瑞亚的孩子，我的孩子。”俄瑞巴斯弯下腰，亲吻他的嘴唇，冰冷颤抖。
没有躲避，反而轻轻地迎合，俄瑞巴斯张开眼睛，克罗洛斯合拢的睫毛抖动，轻轻拉住俄瑞巴斯的袖子。
相拥，亲吻，由浅到深，被岁月阻隔的爱情，慢慢燃烧到热烈。
宙斯站在门口，冷冷得看着这一切，转身走回大厅，黑晶石地面倒映出他白色摇摆的披风。
狄尼在门口等待他，依旧一脸冰霜。
“陛下，您要回去了么？”
宙斯看着他“你永远只会问我这些问题么？这么多年，连笑容都没有几个，你到底是害怕我还是怎么？”
狄尼看着他，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宙斯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迈步走出大厅。狄尼看着哈迪斯寝宫的方向，略停片刻，转身跟上。
幽冥界静得可怕，大战之后，两界各有损伤，偶尔漂过的灵魂呆滞得看着宙斯金色的长发，天蓝色的眼，快步走过殿前的广场。
时空门近在眼前，宙斯猛地停住，狄尼意外地撞上他的后背，揉着鼻子探头向前看去，愣在那里。
时空们闪烁，六个黑衣人一字排开，慢慢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的人有着修长苍白的手指，右手腕上绑着一条染血的白色缎带。
宙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黑发男子扬起右手，白色的缎带在风中飘舞，黑色的飓风慢慢幻化成形，狄尼冲上去挡在宙斯面前，被狂风击中，飞出好远。
宙斯仍然呆立原地，天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迷惑，悲伤……
“准备好，下一次，我会轰掉整个空灵界。”
冰冷的声音，决绝的眼神，苍白的脸，脚步虚浮，哈迪斯从宙斯身边走过。
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宙斯第一次觉得绝望，记忆中，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从不会在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不微笑。
恨我么？这句话已经不需要问了。
哈迪斯带着部下走进神殿，宙斯抱起昏迷的狄尼，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这一次，真的要兵戎相见了。
忘却*转机
空荡荡的浴室安静的吓人。
哈迪斯不喜欢神殿后面宽大的浴室，总是自己找个桶来洗。
寂寞的人，总是害怕宽阔的地方，生存的空间越小，心里才会觉得越安逸。
此时坐在宽大浴池里的男人，低着头，轻轻靠在池壁。
“哈迪。”
他没有抬头。
俄瑞巴斯皱皱眉，把手伸进水里，冰凉。
“出来。”
他仍然没有动，好像在水里睡着了。
俄瑞巴斯伸出手去，拉住哈迪斯的手臂，才发现他穿戴整齐“你这是在洗澡么？连衣服都不脱？”
“很冷啊……”哈迪斯终于出声，却沙哑颤抖。
俄瑞巴斯愣住，蹲下身来看哈迪斯的脸。
苍白的脸，微微发紫的嘴唇，红肿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右手腕的白缎，在水中飘飘荡荡，血色的字迹清清晰晰。
俄瑞巴斯皱紧了眉，抓着哈迪斯的手松也不是抓也不是。
“小小，他在海里也会这样冷吧？”哈迪斯仿佛叹息一般轻轻低语。
俄瑞巴斯手上用力，把儿子抱出水池，大步走回寝宫。
克罗洛斯抱着膝盖在床上坐着发呆，愣愣地看着俄瑞巴斯把哈迪斯放在床上，见水渍慢慢洇开，缩了缩脚，躲在床里不出来。
俄瑞巴斯取了条毛毯，把哈迪斯包起来，拿过和卡达准备好的厚巾擦拭他湿漉漉的头发。
哈迪斯没有说话，像布偶一样任人摆布，只是盯着手腕上的布条，眼中迷雾朦胧。
擦干头发，俄瑞巴斯嘴巴开开合合，反而不知说什么。
克罗洛斯突然蹿过来，搬过哈迪斯的脸看了又看，看得眼泪横流。
“哈迪，哈迪。”
哈迪斯慢慢抬眼，轻轻扯动嘴角，挤出一个不算是微笑的微笑。
“父王。”
一声父王叫得两个人心碎，克罗洛斯抱住哈迪哭个不停，俄瑞巴斯抬脚走了出去，正遇见在门口站成一排的幽冥界六位死神。
和卡达的眼睛肿得像桃儿一样；双胞胎牵着手，嘟着嘴巴红着眼；拉达靠着艾格；米诺斯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俄瑞巴斯冷笑一声“在这站着做什么？”
米诺斯上前一步“他怎么样？”
俄瑞巴斯叹口气“还能怎么样？不就是哭。”
众人一时无语，卧室里隐隐传来克罗洛斯的抽噎声。
“米诺斯。”
“是。”
“有点事需要你查一下。”
米诺斯楞了一下，抬眼看着俄瑞巴斯“陛下要让我查的，是关于空灵界的防守部署？”
俄瑞巴斯冷哼一声“宙斯他们的部署，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我要你查的，是一种植物。”
米诺斯瞪圆了眼睛。
* * *
人间界 小小的家
“你要去哪里?”
“去幽冥界～！杀了克劳德这王八蛋～！”
“小灵～！”
“放开我啊啊啊啊啊～！”
平时儒雅淡定的苏小灵长官，睁圆了血红的双眼，狠狠地向自己的上司腿上踹下去。
蒲松松急忙躲开，反手抓住小灵的手腕“你要杀得不是克劳德，他是冥界的王～！！”
小灵冷笑“杀不了又怎么样？大不了……”
蒲松松抓紧他的手“小小不在了，你再去送死，你让你老爸老妈怎么活下去？”
小灵停止了挣动，眼泪大颗大颗涌出，砸在地上，蒲松松皱紧了眉，轻轻抱住他。
“我不敢闭上眼睛……”小灵哽咽的声音。
“我一闭上眼睛，一静下来，就看见小小小时候的样子，笑着叫我‘哥哥，哥哥’……可是，我却没办法保护他。”
松松收紧手臂，轻轻拍着小灵的背“我不是要你忘了他，谁也不可能忘了他，包括哈迪斯恐怕也是。”
许久许久，小灵突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松松低头看他“怎么了？”
“奇怪……”
松松更加奇怪，小灵挣开他的怀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轻轻拍打自己的脑袋。
“什么想不通了？”
“奇怪奇怪……”小灵突然笑了，眼泪却蜂拥而出。
松松慌了手脚，拉住他询问“你，你到底怎么了？”
小灵终于站住了脚，失神地看着松松“我太差劲了，太差劲了。”
“到底怎么了？丢了什么？”
小灵笑，笑得冷眼朦胧“我不记得小小小时候的样子了。”
“哎？……长大这么久了，谁还会记得小时候的样子？”
“可是，可是我只记得，只记得他十三岁以后的样子……”
松松愣住，小灵的眼泪掉得更快“我是多么混蛋的哥哥，我算什么哥哥？我竟然想不起小小，小时候的样子。”
现实*秘团
黑色，满目的黑色，连呼吸都是黑色，拔腿狂奔，却无法挣脱，黑暗的包围。
冰冷，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忍不住低下头，看苍白的指尖，沾满了红色的血液。
想尖叫，却张不开嘴，喉咙里只能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白色的靴子，修长的腿，仰头，站在面前一身白衣的男子，有着一张精致熟悉的脸。
“哥哥？”
还好，还好，受伤的不是哥哥，那么……
金发，熟悉的金发，躺在血泊中的，是金发的少年。
“唉。”
哥哥，你为什么要叹息？
“宙斯，你还不明白么？”
哥哥的脸越来越近，想伸手触摸，却无法动弹？哥哥，你要我明白什么？
黑发的死神笑了，微微歪头，眉目清秀迷人“你已经死了。”
～！！！！！
宙斯张开眼睛，看到金色的屋顶，自己躺在宽大的床上，全身被冷汗湿透。
指尖血的触感还在，不由得一阵头晕，“狄尼，给我一杯水。”
有脚步声响起，宙斯愣了一下，转头，看到一头红发的儿子阿波罗。
“水。”
宙斯接过水晶杯，抿了一口，淡淡笑着“你了不起哦，跟老爸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
阿波罗看着父亲，眼神淡淡的“嗯。”
宙斯有点生气了，尽管宠溺长子是他们家的传统，并不代表着父权的丧失。
“阿波罗，最好注意你的语气，我还没死，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阿波罗嘴角弯了弯“是的。”
字数有了倍的突破，却让宙斯加倍恼火“你～！算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狄尼呢？”
“死了。”
宙斯一只脚踩在地上，愣住“什么？”
阿波罗脸色未变“狄尼，被哈迪斯的暗神飓风打死了。”
宙斯脸色变了一变“……胡说，我带他回来的时候”
“坚持了三天，终于死了。”
宙斯扯了一件外套披上，就往外面走，阿波罗轻轻伸手，拦住父亲“已经升灵了。”
宙斯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空灵界的战士战死，埋葬方法有二。一是将由大魔法师超度亡灵，肉体粉碎，灵魂抽离，是谓升灵，让灵魂得到解脱；另一种，是空灵界的秘术，将灵魂封印在器物上，进入轮回道，再度转世重生，多半是为了帮助死者完成未竟的事业，其实就是统治者操控其手下，反复利用的花招。
高阶官员有选择死后埋葬方式的权利。
显然，狄尼早早就选择了升灵。
选择升灵的人，对生，已经没有了留恋。
宙斯闭上眼睛，捏紧了拳头“臭小子，竟然厌烦我到了这种程度？呵呵。”
阿波罗轻轻叹了口气“你和哈迪斯都一样，人死了才意识到珍贵。”
这句话在宙斯耳边炸开，直到阿波罗离开都没有回过神来。
* * *
“陛下？”
三个人回过头来，面目轮廓有着若有若无的相似，容貌却各有各的精致。
米诺斯躬身行礼“确实的消息：狄尼死了。”
哈迪斯点点头，继续喝茶，白色的水汽升腾，眼下的黑眼圈却依然清晰；克罗洛斯把脚收在椅子上，下巴搭在膝盖上，眼神直直的看着哈迪斯；俄瑞巴斯坐在弟弟身后，单手撑着他的背，眼睛却看着米诺斯，颇有些幸灾乐祸。
“宙斯小子气疯啦？”
米诺斯眼睛转了转“似乎很平静，倒是阿波罗有发兵的意图。”
俄瑞巴斯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哈迪斯“那小子，还不如他老爸。”
哈迪斯抬眼看着窗外的灯柱“他，比他父亲更加善良。”
俄瑞巴斯瞪眼“善良？宙斯？”
哈迪斯转过脸来，眼睛微微发红，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容“如果，有人杀死了我的母亲，我不会让他活得这么久。”
克罗洛斯的背突然僵直，眼神却没有变化。
哈迪斯站起身来，黑缎长袍在脚尖跳跃，越发显得他瘦削高挑，黑色的长发高高扎起，仍然垂到小腿。仿佛一夜之间，小小的死带来的伤心，都被吸收到头发里，蔓延出来，黑得夺人心魄。
哈迪斯走了出去，米诺斯紧随其后。
俄瑞巴斯轻轻抚摸弟弟的银发，轻叹“他的笑容，原来这么残忍？怪不得你要封住他的法力。”
克罗洛斯没有说话，只是把身体缩起来，微微发抖。
俄瑞巴斯伸开手臂，搂住他“连你都会怕他么？”
* * *
乌沥乌沥坐在卧房里，面前放着一枚视玉，淡淡的光射在穿衣镜上，黑发的地狱之王眼睛微微发红，笑容残忍。
空间站站长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坐椅扶手“啪哒啪哒。”
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既然如此，就请您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冰冷的男低音，在门口响起，苏小灵走进来，白色的衬衫让人一时恍然，仿佛那孩子复生站在那里。
“你们兄弟长得真像啊。”乌沥乌沥干笑。
小灵皱了眉“你这么说，是打算继续骗我么？”
站长看着他，笑容有几分不自然“怎么说？”
小灵把手里的相片本子狠狠摔在他面前“我们根本就不是兄弟～！”
……
散开的相册，零乱的相片上，少年模样的小小愉快地笑着……
夺回之故人归来
蓝色的天空，飘着丝丝缕缕的云，柔和的风，暖暖的擦过发梢，抚过脸颊。黑色的战旗绣着金边，旗上绘着死神的巨大镰刀，在空中翻卷，普拉拉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这世间最为对立的颜色，黑与白，在空灵界的大殿交会。
黑，是冥界之王的瞳色；白，是三界主神的权杖。
宙斯看着自己的兄长走向自己，握住权杖的手指慢慢收紧。
黑色的长发依旧，黑色的双眸依旧，眼底的那一丝宠溺却消失不见了，宙斯看着他，强迫自己不要闭上眼睛。
“主神陛下，好久不见。”低沉的声音，冰冷的声调，宙斯的身体一抖，才发现哈迪斯已经走上台阶，站在自己面前，一个人。
阿波罗站在父亲身后五步，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伯父，抿紧嘴唇。阿波罗身后，是空灵界防卫军和诸位长老会成员。
宙斯张了张嘴，看着这张脸，终于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哈迪斯轻轻一笑，目光却没有半分暖意。
“怎么？好久没见到哥哥，宙斯陛下不开心？”
“……怎么会？”宙斯轻轻哼了一句出来，低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出。
哈迪斯看着弟弟，迈一步轻轻说道“你是空灵界的主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么？拿出你的架势来～！”
宙斯一激灵，挺直了背。
“皇兄这次这么大声势，带了军队来，是要跟我谈判还是开战？”
哈迪斯满意地笑了下，退后一步，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暗黑权杖“这才像话。”转过身，米诺斯，拉达，艾格站于队列前，表情坚定。他们身后，站着两个带着黑斗篷的人，其中一个像是站不稳，倚在另一个人怀里。
宙斯终于能把目光从哥哥身上挪开，看向人数不多的幽冥军队。“皇兄并没有带很多人来，还是觉得空灵界已经弱到凭着几个魂魄就能击破的地步了？”宙斯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快，事关空灵界的尊严，即使是哈迪斯也不可以原谅。
哈迪斯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容，一贯的忧伤表情消失无踪，宙斯又是一阵愣神。
“我当然不会自不量力到这地步，毕竟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哈迪斯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只不过是护送故人回乡。”
宙斯一愣，然后目光突然扫向那一对黑衣人。
“怎么？”哈迪斯弯起嘴角“不想见到你最敬爱的父亲大人么？”
黑色的兜帽取下，银色的长发垂下，克罗洛斯缩了一下，目光闪躲。空灵界队伍里发出一阵阵惊叹。长老们瞪圆了眼睛，大叫“不可能～！～！？克罗洛斯陛下？他不是……”
宙斯的脸色苍白，瞪着哈迪斯的脸，嘴唇动了动，挤出几个字“为什么，你……？”
哈迪斯眯起眼睛，伸出手握住宙斯手里的权杖“我，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留在家里的东西。”
宙斯睁大了眼睛“家？”
“怎么？”哈迪斯收回手“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么？因为我是个罪人？”
宙斯急忙开口想否认，却被身后拥上来的长老打断“哈迪斯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克罗洛斯陛下，早在千年前已经升灵，随神后而去了，这个人，这个人”
“可是看样貌，又的确是陛下他没错。”
“哈迪斯，你又在搞什么鬼？”
“你无视神权，逃避惩罚已经是对神职的冒犯，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叫嚣？”
哈迪斯微笑着，轻蔑冰冷，长老们渐渐安静，面面相觑。
“没错，我的确是罪人，可是，所谓的神，难道就没有犯过错么？”哈迪斯突然扬起声调，转身面对着克罗洛斯。
克罗洛斯低着头，抓紧身边人的袖子。
哈迪斯伸出手“父王，来，走上这本属于您的圣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