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福气只疑惑为什麽原本只有自己和大叔们的吃饭活,怎麽却多了好几个面生的人出来抢,对於那些怨怼倒不是那麽强烈。也不常遇见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只是平时几个福气常去的几个地方,每当他照著时间去时,那堆在後门的纸箱还是保特瓶、玻璃瓶之类的全都不见了,让福气里里外外的找过好几遍,就是找不著。
因而得来的钱也变得少了,福气苦著脸数著手上的铜板,整个心情低落到极点,闷闷的坐在回收场的门口,身旁还坐了几个平时会见面的大叔们。
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抽著便宜香菸,也不像先前那样爱寻福气开心。比起福气,他们的脸色可以说是风雨欲来的阴霾,因为不止是福气的收入变少了,他们也是。
其中一个有著灰白胡子的老人突然忿忿的说道:「妈的,都是那些不长眼的小夥子干的好事,不懂得敬老尊贤就算,还敢抢老子的生意,下次要给老子逮著了,肯定要他们好看。」末了还吐了一口痰在地上,算是示威。
听了他的话,另一个年纪较轻的中年男人则是冷笑了下,说:「最好老吴你就真的敢,有几次我见过那些兔崽子,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却不好好找份正事做,尽抢咱们这些老弱残兵的老家伙的活,要我年轻个二十岁,肯定是和他们拼了。」
被中年男人一激,老人瞪圆了眼,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狠狠的吸著香菸,又把它丢在地上踩熄。
「真他妈的……」老人站起身,远望著回收场里头,里面虽然比垃圾场好一些,但仍然凌乱又繁杂,一座又一座小山似的纸箱、铁桶还有压扁的保特瓶块,在寻常人眼中是垃圾的东西,在他们的眼中却是可以换钱的宝贝。眼底闪过了贪婪,老人却也只能在原地幻想自己取代堤老板,每天光是数钱就数到手软的景象。
一时之间众人都沉默下来,除却福气呆愣的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剩下的几个男人则是各怀心事,神情也不一。
「说来,最赚钱的人还是堤老板吧?」坐在最外侧,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另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突然说道,嘴边那两撇胡子,让他看起来奸险许多。
「没错没错,堤老板可是不管是不是咱们,有人拿东西过来卖,他便乐得付钱收下,咱们的死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第二位开口说话的中年男人则是马上附和起来。
「唉,也不想想,咱们和堤老板认识了多久,合作那麽多年,他却一点也不念旧情,老子收了这麽久的纸箱,也不会多给点钱。」叹著气,老人又重新坐下,点了菸,吞云吐雾起来。
「欸欸,要不,我有个提议。」小胡子男人凑近了两人之间,眼底流转的,是狡诈的算计。
「啥提议,说来听听。」和中年男人对望了一眼,老人状若不感兴趣般的应著。
「我说,反正堤老板干这行干了这麽久,存的钱肯定也很多,他没妻没子的,咱们……不如来抢他吧?」话一说,就像炸开来的锅一般,另外两人瞪大了眼,彷佛听见了天方夜谭。
「这可不成,要是东窗事发给警察抓去了,我怕还得死在牢里呢!」老人抖著灰白胡子,抢先拒绝。
「老吴说的没错,堤老板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人,听说还和警察有交情,我可不敢。」中年男人也说。
「唉呀,看你们这副德行就知道不是干大事的人,一点小事就怕成这样。」不屑的撇撇嘴,小胡子冷笑道。
「什麽叫一点小事?咱可从来没干过亏心事。」老人气唬唬的说道。
「所以吴老您才会待在这里呐。」小胡子反讽的尊称著老人,又说:「要干下这票,事成後咱们逃的远远,别被人抓著把柄,往後可就高枕无忧过下半辈子了,再说吴老您难不成是想捡破烂捡到进棺材去吗?」
这话一说出口,老人也忍下了想发作的脾气,想了想,心中也是不住动摇。穷了一辈子,虽没做过坏事,却也没得来好报,他老吴难道真要一世过乞讨日子吗?
於是,老人沉重的点了头,说道:「算我一份。」
一听老人这麽说,中年男人瞪大眼,嘴里也嚷著:「怎麽连老吴你也糊涂了?这可是犯法的。」
「犯法又怎样?老子一辈子都在垃圾堆中过活,想要安稳的过完剩下的时日,这也不行吗?我犯著谁了我。」
「吴老说的没错,阿牛你也想想,你家乡的老母不是在也在等著你每个月寄钱回去,现在被一群小夥子抢了生意,收入少了不说,等你寄钱回去,还吃喝什麽?」小胡子劝著他,眉宇间尽是诚恳。
被他这麽一说,中年男人拧著眉,似乎也被他说动了。
「那要怎麽做?弄个不好,咱们可是通通要去吃牢饭的。」迟疑的问著,阿牛咬咬牙,想著先听听看他的计画再做决定。
「听我说,咱们先……再来就……」凑近了两人耳边小声说道,听得两人直点头,大赞计画周全。
「这样好,咱什麽时候动手?」老人涨红了脸,兴奋的问著。
「等到时机一到,我会通知你们,怎麽样?阿牛,做不做?」小胡子转向了他,问著。
「都听了你的计画,我还能置身事外吗?」苦笑著,阿牛也不笨,听了他们的机密却拒绝,他还能活吗?
「那就对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聊聊细节吧!」老人乐呵呵的笑道,拍拍两人的肩膀,就要起身。
一转身时,正好就见福气还握著铜板发愣的侧脸,三人一呆,才想起完全忘了他还在一旁。
「呐呐,老吴,他怎麽办?要让他加入吗?」阿牛凑向旁小声的问道。
夜深,是谁在唱歌 第二章
第二章
「哼,只怕这傻子还会坏事呢!不让不让。」挥著手,老人一向不喜欢福气。
「可他也许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小胡子皱著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得了,就算听见了,傻子说的话谁信?」老人仍是不以为意,硬拖了两人就走了。
三人走远後,福气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看变暗的天色,他叹著气站起,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铜板收进了缝在裤头内的小钱包里,才垂头丧气的往天桥的住所走去。
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刚刚面临了什麽样危险关头,福气整个心思全在变得少少的钱上面。对他来说只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天上的婆婆才会开心,以後他便能带著那些钱去天上找婆婆,那她一定会抚著自己的头,夸自己很乖。
***
才到清晨,比往常还要早起的福气推著小推车,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只是很单纯的想,如果能早一点去的话,也许纸箱就不会被捡走,自己也可以赚好多好多的钱。
然而他又失望了,不知道是店家尚未把垃圾出清还是面生的人把纸箱捡走,空荡荡的地方只有地上一滩黑黑的污水,什麽都没有。
福气只能一家又一家的慢慢的找,耳边听见了热闹的喧哗也不敢抬头去看,来到了许久不曾去的巷口,福气站在原地,迟疑著要进还是不要。进去的话,说不定要又被坏人踢了,跌倒流血会很疼;可是不进的话,钱会好少好少。
顿了顿,福气还是把小推车停好,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看著,巷里的情况和福气在别的地方看的差不多,没几个纸箱空瓶,来到了上次遇见蓝眼坏人的後门,福气憋著气,又轻又慢的走过去,怕会被看见。
後来走完了一条小巷,福气的收获不多,正在叹气时,却见远处有人开了门,抱了什麽东西出来一样。静静的看著,直到人走进去以後,他才小心翼翼的走近,一看,他的嘴也咧了笑。
是纸箱耶!
做贼似的,福气又开心又仔细的把东西整理好,才想抱起身时,身後却不知什麽时候站了人,用力一踹,又把福气踢了回去。
「哎哟……」背很疼,膝盖又磨破了。福气忍著泪,慢慢的转头去看。
「喝!」吓坏了福气的阴沉的脸,又黑又臭,虽然在笑,但就像要抓人去吃的鬼。福气挣扎著向後爬去,直到抵著了後门的墙,才心惊的抱住腿缩著,怕再被鬼打。
「又见面了。」男人冷冷的笑著,布著青筋的拳头像是随时会朝福气揍去。
「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吗?小乞丐,敢碰我林谦的人,你就准备倒大楣。」走出黑暗,林谦扭曲著笑,又重重踢向他。
「啊!不要踢我……」险险躲过踏向自己的脚,福气恐惧地缩到了一旁,浑身颤抖,不知道可怕的鬼为什麽要来踢他。
「哼,还敢命令我?」伸手想抓,但没想到怕到了极点的福气还敢躲,气得又笑出声,最後一次用力一扯,福气随著身上那套陈旧的、补过好几次的单簿上衣领口一紧,便被他扯到了半空中。不似对方高了自己几颗头,福气脚尖吃力的垫著,月光也把他狼狈惊恐的脸照的一清二楚。
福气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事,坏人要踢他的脚害他跌倒,鬼也要打他,他没有做错事。
「福气很乖没有做错事,婆婆相信福气,鬼不要来抓我。」福气不安地垂下视线,看鬼抓著自己衣领,眼眶有些红。
小小的声调因为畏惧而显得又细又弱,林谦一时也没听清楚,自顾自的环顾四周,完全不把他那点微弱抵抗看在眼里。
「还用得上你……」说完便不顾福气挣扎,转身走出了暗巷。
离开了那里,福气还不住的回头望著,看著散一地的纸箱,还有小小的推车在另一端巷口。
「我的推车……」口齿不清的求著,福气壮起胆子拉住了鬼的手腕,满是祈求。
然而林谦却像没听见一般的,让福气一急,便就著手腕低头用力一咬,才让他一惊,松了手。
跌在地上,福气急忙的爬起来,看著满脸阴色的鬼,嗫嚅解释。
「我的小推车,婆婆留给我的,不可以丢……」咬著唇,福气就要往推车的方向走去。
这一转身,倒像给人家机会一样,脖子一紧,林谦用强而有力的手臂勾住了福气,要把他拖走。
「不要!不行不行,婆婆的推车会被小偷偷走……婆婆交待要看好的!」不顾气管被压制的疼痛,福气说著说著,声音也哽咽了。
婆婆对他好,给他的东西也交待过要小心顾著,不可以不见。
林谦冷冷的看著福气的头顶,察觉什麽般,把福气放开。
「你是傻子?」那神态若有所思,彷佛在思考什麽。
「我、我不是傻子,婆婆说福气是善良,老天爷不让福气受苦,给的福气。」捂著颈,福气第一次生气,不喜欢鬼的语气,比嘲笑自己的大叔们还叫他讨厌。
林谦却不管他说的话,伸手一拉,又要把福气拉走。
「放开!放开我!」眼看小推车越来越远,就要看不见了,福气慌的又要咬上了鬼的手,露在外头的後颈突地一痛,眼前便黑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松开了福气,林谦看他真的晕过去後,才拿出手机唤手下出来抬人,自个儿则是转到了大路,坐上了豪华轿车的後座,想了想,又拿了手机,拨给心头一直挂念的男人。
那头男人懒懒的声音一接通,熟悉的声线让林谦柔下了眉。
「哪位?」对方却不解林谦的想法,冷冷的问著。
面色冷下,林谦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问道:「钟原,你连我的号码也删了?」
气氛一时又死寂下来。
过了许久,那头的钟原才轻笑几声,说道:「没用的人,我当然删了。」那话里也不像有半分留恋。
「钟原,你就这样对我?我们怎麽也曾经是──」
「曾经是什麽,现在一点也不重要了,林谦,别忘了你两个月後便是我的妹夫。」打断了林谦的话,钟原彷佛避之危恐不及一般,又说:「这麽晚有事吗?我还在忙。」
「忙?你忙什──」还来不及消化钟原丢来的几枚炸弹,林谦才想说什麽,又听话筒传来的、并非钟原的撒娇声。
「原……不要讲电话嘛!陪我……」娇脆的男声凑近了的模样,声线变得极为清晰。
「听到了吧?林谦,没事我要挂断了。」然後也不等林谦开口,迳行切断的嘟嘟声,冷漠的响在他的耳边。
用尽力气般的掐著手机,林谦突然动作,把手中的物品用力的丢了出去,那张俊脸因为嫉妒而扭曲。伸手抓乱抹上了厚重发油的黑发,他的眼底阴鸷。
「可恶,钟原,你逼我的,谁敢上你的床,我就要他的命!」冷笑著,林谦看著被人由远处抬过来的瘦弱身子,又是一阵轻哼。
「你是我的,钟原,谁敢碰你一下,就是和我林谦作对。」宣誓般的,林谦轻声说道。
而第一个牺牲者,便是那个倒楣的傻子!
***
福气是被痛醒的。
忍著痛呼,他抽著气,感觉小腿被什麽东西抽了一样,疼的热辣。
他眨眨眼,抿著唇,才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天桥下小小的家,被吊在什麽奇怪的地方,双手都麻了。
站起无力的脚,还没来得及转头看看环境,耳边又传来咻咻的声响,像是皮带在空中抽动的声音。
「咻!」的一声,改抽在了福气毫无防备的背上,痛的他脚软,又跪了下来,只是膝盖勾不著地上,被体重拉的绑著的手腕疼的像要断了,却还比不上背上的疼。
「呜呜……你、你是谁?」心里一怕,福气忍不住哭了出声,怯怯的看著拿皮带抽人的男人的脸,黑黑的视线下看不清他的轮廓,只有镶铁的皮带扣子在微光里发亮。
「哼!」对方没回答他,握紧的皮带两端一紧,发出了皮革绷紧的声音。吓的福气想他是不是又要拿它来抽自己。
「不、不要打我……我没做错事……」小声的抽噎著,福气想躲,身体却被绑住手的粗绳阻挠,没办法缩到角落。
「你有没有做错事,由我裁定。」冷笑间,又是一抽。
「啊啊……呜呜呜……婆、婆婆……我好疼……好疼……」背上又被抽了一记,隔著衣服也能感觉红肿疼痛。
「还喊婆婆?你果然是个傻子。」男人凑近了福气的耳边,让他看清自己的脸,一边吐著热气,话语间却冷的让福气发抖。
「鬼、是鬼……」颤著,牙齿打架般的发出『咯咯』的声响,不顾手上的磨疼,福气努力的把身子远离鬼,怕被他踹,也更怕他抽皮带。
「敢喊我鬼?你胆子真大。」男人眼神一暗反而咧嘴笑了,笑容没有半分温度,也没逼迫福气一定要靠近,直起身子,不屑地瞧著他。
「我有做错事吗?那我跟你对不起,不要打我,好疼的。」忍著怕,福气想到婆婆告诉过自己,要是别人存心找麻烦,不管有没有错都要福气先认错,虽然他不懂找麻烦是什麽意思,但他实在被打怕了,也就顺从著本能开口道歉。
「哼,你也知道错了,可惜来不及了,傻子。」咬著牙,男人──林谦冷冷的眼底冒出了火光,笑了,又说:「在钟原说吻了你那一刻,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听著,福气对他的话只有一知半解,不知道谁是钟原,又怕会死。
低著头,他也正好避开了林谦冰冷的瞪视,抖著身子一直拼命的想。
久久之後,福气才抬头,认真的对他说:「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钟原,你可不可以放我回去,你不要把我吃掉。」心里还想鬼会吃人,怕他吃自己。
一听,林谦怒极反笑的呵笑出声,过了半响才道:「吃掉?这倒是好主意。」
「不管你认不认识钟原,敢让他亲你就该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你可不可以放我回家,我的推车会被小偷偷走的。」思思念念著那巷口的运输工具,福气一时也忘了怕,心里又急了起来。
「住嘴!你少给我装蒜,臭傻子。」像是被他气的一窒,林谦又拿起了皮带要鞭。
「啊啊啊……好疼、好疼……」那皮带不懂方向,立在鬼正对面,被抽中了脸颊,福气缩著头,却没手能轻抚痛处。
眼眶含泪,福气抽著气,一下子房间里也就只有他的哭声,没多久,头顶上突然亮了起来,他抬头,看著晕黄的灯光,有些微晕眩。
然而这也让他看清了四周,放下了厚重窗帘的窗口、被毁坏的家俱,还有鬼高大的身子挡著的门口。
「你……你放我回去好不好……拜托……」
可怜兮兮的语调却得不来同情。
「不可能。」一口回绝,林谦眯眼看著他,瞪著福气乌黑湿润的眼,又冷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