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扯过我的手往里拖,袋子掉落在地,看着它,不知怎地,眼泪就在这样流了下来……
夏渊冰冷而又疯狂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我,低着头,我想逃,却动弹不了。因为惧怕面对更糟糕的未知结果,所以我没有这个勇气。
没有给我酝酿勇气的时间,夏渊朝我的下颚飞起一脚。红色的液体从我抬起头的鼻腔中滴落下来,就算用手遮住,也不断从指缝中滑落下来。夏渊无言的继续着脚上的动作,从头到脚,从腹到背……踢在肉上的闷抑声,在亮着日光灯的房间里回响着。没有喊,也没有叫,我想,对此刻的夏渊来说,我就如同那玩偶吧。
“一个晚上没回家到哪去鬼混了?打电话去确认的时候可是没有同学说你在他们那过夜呢。”夏渊扯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说道,“呐,你说,你去哪了呢?还是说你想从这里逃跑?”
呵呵,他说的这些我可不可以当作是他还有那么些在乎我?
“知道吗?你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缓缓的说着,慢慢的打开我的双腿,听到布撕裂的声音,“我要让你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硬物直直的闯入,熟悉的痛苦抓住了我,而我却没有时间去适应这种痛苦。血液和脉搏在身体里鸣叫,我感到悲哀。结合在一起的身体并没有谁得到快乐,孤独的心跳声,我们剩下的只有疲惫和空虚。蓦地,什么液体滴到了我嘴里,咸咸的。抬起头,却见夏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泪顺着他的鼻梁滚落。身体微微一颤,心也跟着痛了起来。这样的夏渊,让我想要紧紧的抱住,哪怕只给他一点点安慰也好,就是不想松手。面对产生出这样想法的自己,我感到厌恶和恐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看着在自己身上的人那苍白的脸,我终于明白,也终于承认自己是爱上他了。至于从什么时候起爱上的,也许是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吧。震惊于自己得出的结论,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得离开。这样的爱是痛苦的,因为这个男人憎恨着我啊。即使我说出自己不是那个把夏草害死的人,可是这样的事情,又有谁会信呢?一开始就说了谎,现在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打断了我的思绪,抬起眼,夏渊的手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死吧,干脆一起死好了。”这样说着的他,在笑。
我霎时惨白了脸,本能的伸出手去推他。“不……不!我……”不要死!即使是这样,在潜意识里我还是抗拒死亡。喘不过气来的我使劲的想要推开他,但却是徒劳。放下手臂,我轻轻的抱住了他,男人的身体僵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就像给谁施了魔法一样,手和大脑仿佛都不受我控制了。慢慢收紧手臂,男人的体温从紧紧贴着的躯体传来,难以言喻的感觉溢满胸口,我只希望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男人的手渐渐的松开,忽然,他推开我,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时,腾地站起来冲出门外,“砰”的一声,门内,又只剩下了我自己。
夏渊走后,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大街上很热闹,我走到一旁的巷口停下,正对着大街。在静止的空气中,对面街道狭窄的转角处三个男人站在那里。他们吐出的烟雾紧紧地环绕着他们,怎么也散不去。蹲下,头在抽搐着,尽管晚上很热,我却感到一阵寒意穿过身体。蓦地,我想到了阮姨,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如同我一样难过呢?夜宵摊子灯火阑珊,行人很少。夜里偶尔狂欢的人群一批走来,一批退去。不远处传来愉快的笑声,身边有人经过,很快的就走远,然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全身的细胞在嘶吼着,仿佛想要榨干我最后的力量。抱着痛得几欲炸开的头,我笑了起来,却泪流满面。
闭上眼,夏渊的影象清晰的显现在眼前。我胡乱的挥舞着双手,甚至疯狂的拉扯头发,失败的是夏渊的影象仍然残留在那里。站起身,不顾身体的疼痛,我疯了般跑起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终于,脚下一软,我跌倒在地。呆呆的望着前方,揪心般的痛,可我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突然,一只纸飞机落在脚边,无意识的伸出手,拆开,映入眼帘的,是碧海蓝天里的台词——
你知道——
要怎样才能遇见美人鱼吗?
要潜入海底……
那里的海水不再是蓝色……
天空在那里只成为回忆……
你就躺在寂静里
待在那里……
决心为她们而死
只有那样她们才会出现
她们来问候你
考验你的爱
如果你的爱够真诚
够纯洁……
她们就会和你在一起……
然后把你永远地带走……
很美的台词,然而,我知道,夏渊不是美人鱼。撕碎手中的纸,抬起手,纸片随风飞散……这里,没有奇迹。
“笨蛋!”耳边传来愤怒的声音,抬起头,“啪”的一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不解的望向站在面前的人,来不及看清那人眼里盛载的疼惜,他一把把我拉入怀里,紧紧的抱住。
“为什么?笨蛋。”他说,语气不复往昔的漠然。
“你怎么……”会来这?任他抱住,我问。
“废话,你穿走了我的衣服,我当然要拿回来!”
“你去了……我家?”
“……”
“韩易文——”
“恩?”
“拜托你,送我回家。”
抱着我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我,和以前一样背起我往那个没有夏渊的家走去。他的体温自他的脊背抵达我的胸口。即便如此,在内心深处,我仍旧感觉到一片空茫——里面的世界很冷,就像阮姨去世的那个漫长又难熬的冬天,四下看去,到处是雪、雪、雪。阴冷阴冷的,把心都冷透了,那里,浸满了空虚。
“呐,韩易文,夜色看久了,也就不觉得黑了,对吧。”
“恩。”
“呐,韩易文……”
……
就这样一问一答着,在走到我家楼下时,我们谁都没有发现,楼上,位于我家的那个位置,灯亮了……
(二十二)
在大多数时候,事情的发展往往是未知的……
当韩易文背得我走出电梯时,使得他止住脚步的是那正靠在我家门口身影。是夏渊!我瞪大眼睛望去,夏渊脸色铁青,我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全身紧绷着,对着这个男人,此时的我别说发出声音了,连细微的抖动都做不到。似是感觉到了我的不安,韩易文背上一僵,而后走上前朝夏渊轻轻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内。感觉到夏渊那充满愤怒的眼神如针一样刺在我的后背,不由自主的,我把手攀附上了韩易文的脖子上并加深了力度。韩易文紧了紧背着我的手,问道:“你的卧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左边的。”
韩易文点了点头,开门走了进去。
“韩、易文,等、等一下!”我叫住了把我放在床上欲转身离去的人。
“?”转过身来,韩易文疑惑的看着我。
“你能不能等一下,我想把衣服换下来洗了给你。你……能不能再坐一会。”
借口,这绝对是借口!我阻止不了想让他留下来的想法。我在害怕,害怕单独面对夏渊。这是一种复杂的,难予言表的心情。
“好。”静静的看了我好一会,韩易文一边应承下来,一边摘下眼镜放到一旁,接着毫不客气的躺到床上闭起了眼睛。
几十分钟过去,我把洗好并且甩干的衣服放进干净的袋子里,看了看床上紧闭着双眼仿佛已经入睡的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他,他却已然醒来。
“洗好了吗?”他问。
“恩。”
虽然想让他留下来,但是,我开不了这个口,不能再麻烦他了。
“给我吧。”
“好。”
把衣服递给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门,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的难看。转身,不经意的一瞥,忽然发现那静悄悄的躺在枕头旁的眼镜,拿起,没多想,我急急的追了出去。
“韩……”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打开门欲走出门外的我被一股大力给拉了回去。
“送衣服。”我说着,想挣开他的禁锢,“拜托你,放手。”
眼镜被甩落在地,也许由于力度的关系,不高,却碎了。
“可恶!”夏渊怒吼一声,“不许去!”
“咚”夏渊把我踢到门边,嘴角尝到一丝铁锈味,大概是裂开了。他把我拉起按到墙壁上,并扯起我的两只手高举起按在我头顶,无边的恐惧袭来,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不!不要!拜托……”这里是门口,并且,门是微开的。面红耳赤的我根本无法动弹。
“夏夜!”推门而入的,正是刚离开不久的韩易文。不敢直视他,我咬着唇低下了头。
“放开他!”韩易文的声音冰冷冰冷的,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然而此时他面对的人是夏渊。
“滚!”
夏渊吼出一个字,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我只能期待韩易文快走。毕竟,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来。
半晌,施于身上的禁锢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韩易文的背影。我拉了拉他,他转过头来,我向他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外,示意他快点走,不要管我。可是……“嘭!”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突然地就这么往一旁倒去。
“哥!你干什么?他和这件事无关!”我伸手扶住韩易文拖着沉重的身体上前一步护在他身前对着眼前的男人急急地喊道。
“无关?”他说,“护着他,哼!你也知道他是外人!那么,草呢?草被人……你又在旁边干什么?!”
看着夏渊红了的双眼,我知道他又到了疯狂的边缘。看着他,阵阵心痛袭来,我握了握拳,道:“韩易文,你走吧,这里,不关你的事。”是啊,我不想这样的夏渊被除我之外的人看到,也不想韩易文和他动手,毕竟,韩易文的身手我是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无论谁受伤,我心里都不会好过。
看着我,韩易文没有动。我不知道,他藏在身侧紧握的手已经被捏出了血。
夏渊飞起一脚朝我踢来,闷哼声,不是我的。被踢倒在地的人,不是我,而是冲上前来替我挡了一脚的韩易文。看着蜷缩在一团的人,我的心禁不住颤抖了起来——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此后无论夏渊怎么对我出手,韩易文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替我挡下来。直至他嘴角流血,夏渊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忽然想起尚男在住院期间以为我睡着了时说的话——“渊他,其实从那人不在后,便成了心理医生那里的常客。如果以后……真的希望,你能原谅他”。想起这句话,我知道,此时的夏渊恐怕早已失去了理智。可是韩易文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以他的身手,就算不还手,也是可以躲得开的啊!拼命的想上前护住他,然而每次都帮了倒忙。悲哀的看着,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我不要看,不要看疯狂的夏渊,更加不要看为了我而受到伤害的韩易文。我不值得啊!
“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抬起头,门口站的是尚男。呼出一口气,终于来救星了!
“渊!快住手!!住手!!”尚男冲上去的拼命拉住夏渊尔后死死的抱住,“渊,够了,你会打死他的!”
“放开我!放手!”
“小夜!快走!”
“滚!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就别给我再回来!别再回这个家!!”夏渊歇斯底里地朝我吼着。
看了他们一眼,我怎么会爱上这个男人呢?苦笑着,我使劲拖起地上的人扶着他,留下屋子里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和满室的哀伤,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韩易文,对不起。”看着奄奄一息的人,我轻声道。
全身都在痛着,血管里的血液就像随时都会喷洒出来般,胃部也在抽搐。忍住恶心的感觉,脚打着颤,我紧紧的扶住身边的人,丝毫不敢松手。
望着夜空,我无声的笑。我知道我自己贪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要对我好的人个个都会受伤?!我想不通,想不通啊!
颤抖着把人放到花坛旁,我跑到对面的小卖铺,对着里面的婆婆极力露出一丝笑容道:“婆婆,我没有带钱,可是有急事,我想打电话回家,你能让我打个电话吗?”没有说一定给她钱,因为我要走,离开这里。现在只能试试运气了,看眼前的婆婆会不会答应我。没想到——
“怎么了,孩子?怎么弄成这样,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吗?”
“不,没有,婆婆。”我受宠若惊的答道。
“这孩子,不要撒谎哦。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报警?”
“不,不用了。婆婆,我只想打电话回家。”说着,我流下了眼泪。
“唉!可怜的孩子。既然这样,你打吧,婆婆不算你钱的,打多久都成!现在的父母啊!唉……”
婆婆继续在那唉声叹气,我低下头,拨通了韩易文家的号码。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并不知道那头是谁接的电话,只是挂下电话时,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韩易文,回家吧,我真的就如阮姨说的那样是个只会连累身边人的人呢。抬起头,心中想着,去哪好呢?然而我知道,至少,现在的我没有心力回到那个家去。
开车来接韩易文的是那个叫元皑的人,说起来,他好象是韩易文家管家的儿子。
把韩易文安顿好了后,他看了看我,问我要不要上车。笑着拒绝他的好意,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车,我呆呆的站着,差一点,就冲动的跟了上去,可惜不能,脚就像有千斤重一样怎么也提不起来。
回过头,再次看了眼来的方向,那里,什么也没有。也对,夏渊应该是不可能会出来找我的吧。压下心底的一丝期待,去吹吹风吧,吸气,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一次迎接我的,是真正的夜色。
混乱又烦闷的夜晚,我再一次独自一人。不算太晚,至少身边还有人擦身而过。就这样,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房子越来越稀疏了,不知不觉的,我走到了路边树丛里。突然,从某个窗口传来对我来说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音乐。我扬起脑袋,一下子无法呼吸。
像天平一样摇摆不定的旋律,优雅过后便是重而响的鼓声。前世的记忆被挑起,这是我在幼时听了无数遍的曲子啊。身外的一切冻结了,只有音乐的开头在我的心脏里沸腾。脚步止住了,我没有再往前走。曲膝坐下来,我紧紧的抱住大腿,使劲地咬自己咸湿的膝盖。上个乐章完了,接着下一个乐章响起,这是最后一个乐章,也是自己原来最喜欢的一个乐章,因为夏言钦的重复播放,这也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个乐章。没错,这个乐章是快乐的,像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在奔跑,在兴奋而又自由的雀跃。可是在事隔多年的此刻再次听到这音乐却让人感到如此悲哀——像这样美妙的音乐简直是世上最令人伤心的事。整个世界就是这音乐声,我简直快听不过来了。
终于,曲子结束了。我抱着膝盖,僵硬地坐着。刚才的音乐留给我的只是伤害和空虚。我完全想不起这首音乐了,甚至连最后几个音符也忘了。现在全部都结束了,自己剩下一颗心,像兔子一样跳,还有这可怕的伤害。
一张张脸不顾我意愿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的,夏言钦的,莫凛的,韩易文的,夏渊的——记忆是如此诡异的东西。其实我想应该是我自己忘了,记忆的线很细,我只是不小心把线头忘记了,而在有时候总有什么东西挑动细线,回忆就像是只过了一夜而已。
摇了摇头,我用拳头猛击大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击打同一块肌肉,然而始终没有眼泪流下来,我的感觉麻木了。树丛里脚下的石子很尖利,我抓起一把石子,在腿上同一个地方狠狠地来回地蹭着,直到手指摸到了粘稠的潮湿。我轰然瘫倒在地,抬头看天。腿上的巨大疼痛令我好受些了。我软弱无力的躺在湿湿的草地上,过了一会儿呼吸终于慢下来,自如了。站起来,回家去吧,夏渊的疯狂应该在尚男的安抚下已经结束。
茫然地沿着大街一路走,住宅区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的掐断,只剩下路灯无力又倔强的呻吟着——“这样的夜晚是美妙的!”只有一个人这么说过,那就是白宇。现在的我,终于懂了她所说的“美妙”和她当时那茫然又冷淡的眼神。想想看,那时只想极力避开她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