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转悠悠,意识朦胧间我还是走回到了所谓的家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在心底无奈于自己的行为,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门。最后一次,最后再让我回这个家看一次,我在心里自语着,低头,玄关赫然摆着的两双鞋告诉我尚男还没有回去。我压抑着心底涌起的酸涩走进去,只觉得屋子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飘荡着。轻手轻脚的走向卧室,愕然发现,夏渊的房门居然开着一条很大的缝。握紧拳头,里边隐隐约约传出的暧昧声令我浑身轰然僵硬。不由自主的,我慢慢的朝着那个地方靠拢,里面的声音使我的心揪起来,颤抖着手缓缓的去推这扇门。
“轰——”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站不稳,大脑一片空白,凉意自脚底升起,顷刻爬满全身,连牙齿也开始打颤。无意识的关上门,把那一室春色阻隔在里面,然后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开。
走到大街,哈哈哈哈!!在心底无声的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仿佛只有大笑才是我所能做的事情。
天空比刚才阴沉了,布满乌云,电光石火之间,月亮早已无影无踪。风雨欲来的气息压得我心里生痛。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这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回去吗?不,我不要回去。呵呵,我意识到,就算是逃跑也是需要勇气的。一本书里的台词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勇气对我来说,意味着吃力地穿透笼罩着整个生命的沉闷的迷雾——不仅超越人和环境,也超越生活本身的凄凉,一种对人生价值和一切转瞬即逝的东西的坚持”。呵呵,哈哈哈,我接着笑起来,确实,我还没有那么的高尚。只是就选择来说,逃跑比回去面对更容易让我接受罢了。
梦游般的地走着,待回过神来时,人却是已到了莫凛的坟前,给人看见的话,一定会给骂神经病的吧。说来也奇怪,那么怕鬼怪一类东西的我现在居然能这么平静的站在这里,不能不说连自己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
明明有很猛烈的气势了,雨却迟迟没有下。
“莫凛,这一次,我是真的想离开了呢。”低低的声音,我喃喃地开口,“你曾经问我,说我……总是漠然的等待,如果在快乐、希望和其它一些东西回来之前,帷幕已经落下了,那么,我又该怎么办?”风从一边吹来,半边脸都是麻木的,“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在等,我想,有的人……也许是……注定就和那些东西无缘的吧。”
走出墓地,发现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头晕晕的,我到底,该往哪里去?狂风袭来,拐进一边巷子口正对着街道的墙角坐下,一只似乎是流浪的狗也在那里。
“你也只有自己一个吗?”看着它,我问。它当然是不能回答的,只是看着我,眼里仿佛充满了好奇。
“说个故事给你听吧……”我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说道:“从前呢,一个莫名其妙被亲人抛弃的小女孩……改了名姓,”顿了顿,我头痛欲裂,“跟随了一位善良却冷淡的阿姨。后来……阿姨死了,女孩,通过努力终于……成为一名平面设计师,也有了自己的伙伴;”嘴角痉挛的抽动,我用手指压住颤抖的嘴唇,沙哑着声音继续说道,“然后,女孩死了,女孩穿越了……好痛苦!好痛苦哦……”急剧膨胀的情感刺得我内心好一阵尖锐的疼痛,再也说不下去了。我蜷缩着,把身体抱作了一团。
痒痒的感觉,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是身边的流浪狗在用它的舌头舔我的手。“谢谢你。”看着它,我喃喃开口。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机车声,是谁在飚车吧,我想。车声渐近,我听到有人在朝这边吹口哨。一个空的啤酒瓶被扔到我脸上,抬手揉了揉了脸,顺便擦去眼角的泪痕,我决定不予理会。
“咦?”我听到一个不太陌生的声音,“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语毕,脚步声渐渐朝我走近,“唷,这不是林灵那丫头的小男朋友吗?你怎么在这?”
闻言,我缓缓的抬头看向来人,是那天在林灵朋友聚会上那个穿得很暴露的高个子女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过来。看了她一眼,我实在不想说话,身体的某一部分功能像是随着那个画面流失了。
“喂,说话啊!”她催促道,仿佛对我的沉默感到不满。
“这里,很舒服。你……抽烟?”良久,我终于开口说道,那声音干涩到异乎寻常。
“是啊,很早就开始抽了。最初是因为个子太高,每次派对都找不到合适的男生,心想抽烟的话也许会有助于抑制个子的长高也说不定,就这么着,最后便成习惯了。”她说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
“你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快下雨了。”我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嗫嚅道。
“那有什么,不碍事!”她说着这话的语气像极了以前我所熟悉的一个人。是谁呢?朦胧中,看着她的侧脸,不知怎地,我突然想到了白宇。于是那几乎不经大脑的问话就这样的冲口而出:“呐,你有理想吗?”
“哎?!”她先是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理想吗?是人都会有的吧。”
“说的也是。”我说着,呼出一口气,肚子偏偏在此时不争气的叫起来。
“你还没吃晚饭吗?!”她诧异的问。
“……”没有回答她,我窘得不知如何作答。
“走!我带你去吃!”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她说。
“不,不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忙不矢的拒绝。
“就这么说定了,你还是不要拒绝的好!”她说着,猛地把我从地上拉起,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我很不争气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韩易文)
夏夜消失了,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在韩易文他们的面前失去踪迹,除了夏渊和尚男,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韩易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距离夏夜离开的那天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因为他醒来时就被韩森——他的父亲,禁足了,足足关了他一个星期才让出门。“知子莫若父”,想必韩森已经隐约察觉出自己儿子的异样了吧。作为上流社会大家族里的一份子来说,他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走上那条违背伦常的不归路呢?然而——
“文少爷……”
“滚!!!”
“文……”
“滚!!!”……
“啪”清脆的响声,韩易文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那是被他一拳打碎的玻璃娃娃——他的父亲韩森在去年生日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更讽刺的是那是他自己选的生日礼物。
血从他紧握的拳头里滴落在足边的碎片上,那上面折射的光线刺得他浑身战栗。能怎么办?至少现在的他什么也干不了,甚至哪儿也去不了。因为,父亲——他的“神”,此刻却成为了他最大的阻碍。
“可恶!!”
看着被打断已经上好石膏的腿,韩易文第一次体会到了“恨”这种情绪——他的父亲真了解他,逃都不能逃,唯一的退路被其无情的割断了,打着石膏的腿就是最好的证明,真狠啊。这样想着,半晌,他突然扬起了嘴角,道:“老头,我会如你所愿。”……
半年后——
韩易文变了,从表面上来讲,虽然还是如以前一样叫人难以接近,但如果说以前的韩易文是冰,那么他现在便是那春日里的清风。至于内在,除了韩易文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学业呢?则从以前的年级第一下降为年级前十,而他本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要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半年里,韩易文没有再去过夏夜与夏渊住过的那片小区。一是碍于韩森,二是因为林灵哭着告诉他,夏夜他们的那套公寓已经没有人住了,她亲眼看见夏渊搬的家。
那里,已经空了。
“夏渊,真狠啊!那个笨蛋为什么会看上你呢?”冰冷的语调却如叹息的声音,“也对,因为,他是个笨蛋啊。”韩易文抬头看向天空,自嘴角弯起了一抹冷笑。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很多的事情,在自己转身之后就开始发生改变。此刻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再一次回首往昔,竟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又已二十有余。
不觉中又忆起那日谢别高个女生后被尚男找回家的事。那时夏渊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我,他和尚男要离开这里,房子留给我,每月会给我足够的钱。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仿佛在告诉我,他已经仁至义尽。
当时的我颓然的垂下头,我是彻底的失望了。
有什么好说的吗?反正我也有了离开他的打算,只是不曾想要以这种方式离开。难不成我还有必要去对夏渊的举动问个“为什么”吗?“为什么”这东西本来就很虚,就算问出来答案,那又能怎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不禁在心底大叫着问天。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为什么面对着夏渊的决定我还会如此痛苦。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会对夏渊如此眷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吗?那个时候的我在听到夏渊说出的决定后什么也听不到了,两耳在轰鸣着,对面夏渊的嘴巴一张一合,一直一直,看得我的眼睛干涩到难受。
后来,夏渊和尚男真的走了,应我的要求,于是我再次转学。我承认自己的脆弱,这个有着夏渊足迹的地方终于让我无法忍受。
不过这些都是七年前的事了,只是如今想起,心脏的那一边却是麻木的,仿佛那些人和那些事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是在独自一人时,我学会了放肆的笑——释放出体内所有的力气死命的笑……指尖都在颤抖,其实如果可以,我更加想要流出眼泪。
捻灭手中的烟,拉开灯,刹时整个屋子亮了起来,冰冷的光线,室内永远的黑与白,看着这一切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快要窒息。
这个公寓不大,是现在的合租人大个找的,原来他自己一个人住,后来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一向厌倦群居的我就搬进来了。房间用布帘隔起来便是两间,六百块一个月,有宽大的阳台、厨房和卫生间,在C城来讲算是很便宜的了,最主要的是还有宽带,况且离学校也近。当然,我不缺钱,但下意识的节约。我怕。这些钱毕竟不是自己的,如果哪一天夏渊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这些我不敢想,于是,我认定,只有自己的东西才会给予自己一定的安全感。因为得到也好,失去也好,都来得那么快。手足无措也好,心平气和也罢,说不痛那肯定是假的。只能靠自己!这是从阮姨走的时候起就深深体会到了的。那么多次的教训,这话于我来说不成真理都难。所以在利益之间的衡量,和在人数对比的情况下,我住下来了。
拉开落地窗帘,和家乡不同,C城的天空仿佛很高,C城的星星只有到了半夜才能看得很清楚,而像现在这样的季节,便是任凭你怎样努力的睁大眼睛也看不星星了。笑了笑,其实还好,至少在大多数时候,这里夜晚的风冰冷却又不失温柔。突然地,我想起了韩易文,他,现在还好吧。
韩易文,想起他时,心底的感觉我说不清楚,只是经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这个人。那晚他那倔强又冰冷的表情一直盘旋在我梦里,大概是我愚笨吧,因为我始终不明白,那晚的他为什么不还手,那么骄傲的人……
“Lonely / I’m so lonely /I have nobody / For my own……”——音乐声响起,我猛地一惊,回过头去看着床上的手机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盯着它看,却没有去接。许久,音乐声停止,然后又再次响起。我皱眉,但还是从沙发上起来把手机接起。
“你好,我是夏夜。”
“啊!你小子带了手机啊,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我以为你又没把手机带身上呢。”
是回家过年的大个,在烟花绽放的夜晚,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喂,怎么不说话?今天是大年夜,兄弟,玩得咋样?”
电话那头,大个说话还是那么有精神,我把手机撤离自己的耳朵一段距离,没有回话。
“还好。”我说,“呵呵,外面很热闹。”
“嘿嘿,我回来给你带吃的,不知道你小子怎么想的,大过年的恁是不回家,喂,怎么样?一个人过年刺激不?”
“恩,没有人和我抢吃的,很好。”我笑着说道,轻轻偎着床角,顺势坐了下来,地板凉凉的,让我感到舒服。闭上眼——心寂寞得太久了,在这样的夜晚有个人和自己说着话,感觉真的很好,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感觉到了鼻间的酸意。
“靠!我说,兄弟你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咋那么没出息呢?再说,就你那胃,谁会稀罕和你抢吃的啊!”
“呵呵,说的也是。对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和你家小丽吵架了?”
“行,你行!不服气兄弟我有老婆你也不要大过年的咒我吧!我这可是特地给你打来的新年问候电话,说话摸摸良心好不好。”
“是,是,我错了,对不起。”
“呵呵,这还差不多。啊,我妈他们在叫我了,不说了啊,我先挂了。还有,新年快乐!晚安!”
晚安吗?我放下手机,躺下,把手放在心脏的地方,瞥一眼窗外——
窗外烟花绚烂,这里却是满室的“寂静”。
于是,我道,寂寞,只是寂寞而已。
白宇说,寂寞没关系,只要不是空虚,因为空虚这东西,是会让人绝望的,虽然现在我仍不明白这话所包含的意思,但终究,这话我却是记下了的。
又下雪了。
大个今天要回来,他女朋友小丽说要做大餐给他吃,两人一个寒假没见面了,于是我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因为无论他们是多么的不在意,但打扰到他们的二人世界还是会让我很介意的。
说起大个,自己还真的有点想他了。
大个为人豪爽,且颇为义气,算得上是今生我难得的好兄弟。和我不一样,大个高我两届,从J大毕业已经一年有余,当初愿意跟着他走,有一多半是因为他整体的感觉很像夏渊,只是在相处过后才发现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有任何的相似之处。这样说吧,大个和夏渊,他们两个,一个属于太阳,而另一个却属于黑夜。前者是太阳,后者则融入暗夜——暧昧的气息背后紧挨着的是一片荒凉,而且,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无法看见……尽管如此,我却还是爱上了黑夜。
叹了口气,又想到他了。是啊,夏渊这个名字在任何人的口中出现都成为我的禁忌,然而这个人却又常常被自己无时无刻想起。他的脸,他的眼,他的手,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我都记得如此清晰,想起他时,那样的味道便在周身缠绕,散不去,也抓不来,久久过后,回神过来,消散的却惟独不是自己的思念。
有时我真的很羡慕大个,就那样地爱上一个平凡且善良的女孩,然后平淡却无不幸福地谈一场踏踏实实的恋爱,这样下来,以后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在现在很实在的爱与被爱过了,这样的生活才来得真实,才来得没有遗憾。呵呵,既然可以不用寂寞,那又何必要故意装作爱上了寂寞呢?都说爱上一样东西过后即使会寂寞,也绝不会空虚,即使哪怕爱上的仅仅是自己。因此,虽然我是如此地寂寞,但却不曾感到过空虚,如此说来,爱上夏渊也不算是件坏事。想到这,轻轻的,我笑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接近中午,大个也该快到了吧。整理完最后一个角落,我洗了洗手,再次看看墙上的挂钟——
十二点四十二分,不多时大个也该到了,小丽会和他一起过来吧。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换好衣服,抓起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街上行人不多,走过被打扫干净的街道,向右转,拐进平时常走的那条巷子,那个纯白的世界便出现在眼前了。
这里以前是老人们下棋的地方,不大的庭院,在一个又一个的老人离开后就很少有人会来打扫了,于是逐渐变得冷清起来。为了生活的现代人太过忙碌,这里平时更是不会有人来了。地上的雪积得很厚,周围一片白色,很美,却也让我晕眩。脚踩在地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落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忽然惹得我心里好一阵发怵。放眼望向东边的那棵树,生前的陈老最爱在那树底下咂吧着他那旧烟斗讲一些笑话,偶尔也会讲些陈年往事给我听。于是很自然地我猜到了他眼底那丝寂寞和哀伤究竟是源自于何处,那是一个短暂、美好却又令人哀伤不已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