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恩崎抬起他的下巴:“不用找了,这个就行”说完就朝他的嘴唇压下去。
手里的杯子倾斜了,酒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江维只感到嘴里有东西在搅来搅去,呼吸被夺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的气息……他好半天才回过神——这是干什么?接吻?他,和岳恩崎?
猛然推开正在侵犯自己的人,呼吸急促,正要发怒。
岳恩崎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很久,就好像他刚才做的事只是一个乐子。
“初吻吗?”他凑近来问,“不是吧,你和杨小棠都没有接吻过?那我不是赚到了!”
“疯子!”江维涨红了脸,要不是看他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你生气了?玩不起了?”岳恩崎去捏江维的脸,却被用力打开,可脸上还是挂着欠扁的笑容。
江维不想理他了,可刚转身就被拉住。
“你打算怎么谢叶涛?”岳恩崎笑得很险恶,“可别用这个方法哦。”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变态吗!”这次江维脸都红到了耳根。
大家并没有玩太久,岳恩崎开车把所有的人一个一个送回家,到最后只剩江维一人。
“怎么了?”岳恩崎问气鼓鼓的他。
“你怎么回事啊,明明好几次要到我家了你都不停,什么意思?”
“哈哈,被你发现了!”他居然就这么毫不在乎的承认了,江维气得多不知道说什么。
他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其实我有事和你说。”
“你有什么事?”江维一下就想起刚才的吻,心跳慢慢加速。
“我明天就走了。”
“哦。”是去哪里旅游吧……咦?不对啊,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爸要我去国外读书。”岳恩崎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
江维扯扯他的衣角,“慢点慢点,不要开那么快。”而且这家伙还是无照驾驶呢。其实江维也并不太害怕,只是喝过酒,随便一甩就头晕。
岳恩崎不理会他,只把车开得越来越快,每过一个弯道江维都觉得自己像个麻袋似的被甩来甩去,都快吐了。
“停……停下来!”他看着两边消失的越来越快的景物,酒全都吓醒了。
“你不是要回家吗,开快点不正好吗?”公路上的路灯忽暗忽明地闪过岳恩崎的侧脸,看在江维的眼里,只觉得他的表情瞬息万变。
疯了疯了,这人疯了!江维不敢再开口,怕刺激到了他就更不得了,索性闭上眼睛捏紧拳头。
窗户没有关好,嗤嗤的风声又急又快地打在脸上,头发被吹得乱飞。他努力地忍住想吐的感觉,喉咙很不舒服,心里更是闷闷的。
过了十分钟的样子,一个急刹把他颠得不行,他睁开眼睛。
“怎,怎么了?”他有些怕怕地问。
“你家到了。”
真的到了……
但江维并没有立即下车,很想再问些什么,岳恩崎却给他打开车门,不耐烦地说:“快下去啦。”
无可奈何地被赶下车,“喂……”
“再见了,笨蛋。”岳恩崎冲他笑笑,光线很暗,看不太真切。
看着越走越远的车灯,江维头更晕了。
他说什么国外,好突然啊,应该是说笑的吧,明天肯定又会在教室里看见他坐在最后一排无所顾忌地抽着烟的样子。
回到家一头载进被子里,来不及想任何事江维就睡着了,他没有想到,在那次以后,事隔近四年他才再次见到岳恩崎。
第二天他到了学校,班主任宣布:“岳恩崎同学转学了。”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议论起来。
他的座位空空的,平时就很空,他连书都懒得放一本。
也许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在这个学校停留太久。
他真的走了,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江维从不把那天晚上当做告别——他一直都觉得,岳恩崎从来都没有真正融入他们,他只是个过客,和他们混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罢了。
江维牙一咬,心一狠。也好,反正大家都是互相利用。岳恩崎花钱买消遣,他们也捞到了不少好处,大家互不相欠。
7
高三的夏天,又热又烦闷。
杨小棠比江维高一个年级,那年她考上了外地一所财贸学院,临走时她搂着江维哭了很久。
江维当时很冲动地想,他也要考上那所学校。
江维家不敢开空调,一开电路就跳闸。好在离搬新家属楼不远了,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忍受这苟延残喘的电气设备,也可以无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通道,漏水发霉的天花板。
做完两张习题,江维已是满头大汗了。看着桌上厚厚的复习资料,胸口里一阵窒息。
几只小蚊虫围着台灯飞得正欢,江维盯着它们,渐渐发起呆来,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自嘲地笑笑,自己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很容易就走神。
拍了拍脸,打起精神来继续做题。
他在不会做的题下打上记号,过几天再去问叶涛。
叶涛现在也很忙,他一直都是尖子生,学校的“种子选手”,升上高三后,压力也更大了。
不过,他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应付江维。
其实江维挺过意不去的,叶涛对他很好,好得让他都觉得有莫名的负罪感了。
他现在能继续留在这个学校里读书,是叶涛为他争取来的。
江维一直很想谢谢他,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有什么事是叶涛办不到而他办得到的呢。
可是叶涛说:“要谢我的话,就把高中给我好好念完!”
就因为这句话,江维才下了决心。
他倒没有野心成为和叶涛同等级的尖子生,只是尽着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学习,能学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
可仅仅是这样,对他来说也不容易。要他偶尔认真一下倒也不难,可要长期这么坚持下去是需要不小的毅力的。每次一走神,江维就狠狠地骂自己,一打瞌睡就狠狠地掐自己,甚至连和女朋友打电话的时间也取消了,为此,一向宽容的杨小棠也没有少和江维赌气,不过一想到江维也是为了他们美好的将来在努力,也就忍了,有时还会寄张爱心贺卡鼓励江维。
忍一时寂寞难耐,换一生天长地久,难得她年纪小小就那么深明大义。
江维忍痛告别了以前所有的“荒唐”,一心向学,可是翻开书,不懂的还是占大多数,一个问题解决了,更多的问题涌上来。
他现在才明白了知识越多的人越觉得自己无知的道理。
虽然叶涛说了,不懂的就去问他,可江维实在不喜欢上他家去,他妈妈像个门神似的瞪着他,那眼神,会让江维想起刘主任。
所以他都把不会做的题存起来,找个时间再请教叶涛一口气解决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有什么疑问最好马上解决,那样学习效果要好得多。”叶涛翻着江维的习题簿。
“你忙啊,不好打搅你。”江维不好意思地说。
“干嘛老这么客气。”叶涛笑着看着他。
他很多动作和眼神都让江维觉得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可也正因为这样,才感觉得到,叶涛宠他,关心他。
即使在父母那里,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时住在他们楼下一个叫兰兰的小女孩来找叶涛请教功课。她今年刚小学六年级,即将升初中,最近也经常跑来找叶涛。
叶涛温和细心地给她讲解着,她偶尔会抬头看叶涛一眼,又立刻低下头。
江维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们。
“谢谢叶涛哥哥,我走了。”小女孩红着脸走了。
江维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真是早熟啊。”
叶涛说:“你想什么呢,人家还是小学生呢。”
“兰兰12岁了吧,你才18岁,相差6岁,刚合适啊,等几年后……”
叶涛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过了一阵,他又说,“其实,兰兰挺可爱的啊……”
叶涛忍无可忍地放下书,江维马上逃得老远,拿腔拿调地喊:“我不说了,叶涛哥哥,我错了——”
叶涛笑着跑过去捉他。
“小涛,你们小声点。”叶涛的妈妈忽然进来,不悦地扫了江维两眼。
江维立刻窘迫地站在原地。
“没事儿,妈,我们学习累了,就玩会儿。”叶涛仍笑着,他握着江维的手把他拉回椅子上坐下。
校门口摆着很多烧烤摊子,江维买了两个又肥大的鸡腿。
鸡腿刚烤熟,就正好等到叶涛出来。
这段日子他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学校经常把年级前100名的学生召集起来,给他们上精华辅导课。
其实那帮人那里还需要什么辅导啊。
叶涛的脸色有些疲倦,江维走到他跟前,递了个鸡腿给他:“交学费了。”
闻到香味,叶涛眼睛一亮,“谢了,我快饿死了!你在等我吗?”
“嗯,放学时路过会议室,听到你们快要散会了,就等你一会儿了。”江维觉得两个大男生在路上啃得油嘴油脸的很破坏形象,边说着话边把叶涛拉到路边的一张石椅上坐下。
“你们开会都说些什么,我听到里面闹轰轰的——啊,如果是机密的话就当我没问。”江维站到了椅子上,能远远地看见一小段浊黄的江面。
“哪有什么机密,不就是找些题让我们做,再让我们互相讨论。不过,那些题倒真挺难的。”叶涛漠然地说,没有炫耀,也没有抱怨。
“很难?你都说难了,那给我做就是天书了!”
“别担心,考试的难度一般不大,你只要能理解平时上课的知识点就行。”叶涛朝江维鼓励地笑笑。
江维心里一阵温暖,忙点头。
“我们从江边走回去吧,那儿挺凉快的。”江维很随意的提议,叶涛一口答应了。
江维很喜欢江,有一次叶涛问他,“你这么喜欢江,是不是因为你姓江?”
江维反问,“你姓叶,那你是不是很喜欢树叶啊?”
两人都觉得好笑,他们怎么会进行这种小学生水平的对话?江维说,像你这么聪明成熟睿智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定是和他这种没大脑的人待在一起久了,就受了影响……
叶涛忽然收起了笑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你不是没大脑的人,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你自己。”
江维无所谓地哈哈笑,其实心里感动得不行。
其实江边也凉快不到哪里去,吹的风也夹杂着傍晚的地气,像热浪一样涌来。
“热死了。”江维轻轻嚷到。
叶涛浅浅地笑着,不住地转头看他。
“你看我干嘛?”江维不解。
他清秀的眉皱着,两腮微红,还挂着细汗,头发也粘在额上,本该是很狼狈的,可偏偏,看得叶涛一阵失神。
他从小就觉得江维很有趣,打架不怎么样,却叫得比谁都厉害;被人欺负了,只要没有吃太大的亏,就完全不放在心上,几分钟后就忘了;虽然很容易生气,但不记仇;没有什么企图,野心,活得很简单,他老爱笑,虽然有时觉得他笑得太没心没肺了……可是,就是爱看他笑。
他疼惜江维,就像对……弟弟那样。
对,就是弟弟。
叶涛扭过头,江维不识趣地追问,“你笑什么啊?我很好笑吗?”
“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你这么怕热,以后就应该去一个很凉快的地方定居。”叶涛避重就轻地说。
“哈尔滨?”江维立即就蹦出这个地名。
叶涛笑起来,“不错啊,你就报考一个哈尔滨的学校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的志愿想好了吗?”
“啊?”江维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还没有?”叶涛着急了,“再过段时间就填志愿表了。”
“我不知道怎么填啊。”
“你没有想要读的学校,没有想做的事吗?”
有啊,吃喝玩乐。可这话怎么敢让叶涛知道,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口。
看叶涛皱起眉,他连忙摆手,“你别担心,我这就回去想,和我爸爸妈妈商量商量。”
“计算机,现在吃香着呢。”妈妈坐在沙发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
“不好,我不喜欢,电脑辐射大。”江维摇头。
“学医吧,收入高。”妈妈再想了想,“现在好多医生都可以收红包。”
“不要。我怕血。”江维恶心的咧着嘴,光想想就发寒。
妈妈绞尽脑汁地再想,其实她这些认识,都是打麻将时听来的,她也并不是真的了解。“那就学美术吧,你陈阿姨家的大儿子就是美术学院毕业的,现在在做广告,一个月好几千呢,比你爸的工资高多了……”
“妈!”江维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也要看看我是不是那块料啊——”他画鸟像树叉,画云像尿布,画人像鬼,从小他就受尽了美术老师的歧视,让他学美术,他宁愿去要饭!!
“你吼什么,我这不是在帮你想办法吗!”妈妈生气地从沙发里跳起来,“谁叫你自己平时贪玩,不好好地多学点东西!”
江维逃进房间关上门,心里一阵悲凉。
仔细想想,他还真没什么特长,爱好。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去少年宫随便学点什么。
好羡慕叶涛,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坚定不移地去追求。
闭上眼,叶涛的形象也越来越光辉万丈了。
8
节节上升的气温终于突破了40度,其实自家的气温表在前几天就达到这个标准了,可电视台一直谎报军情,老在39.5度上下打转,教室里的风扇毫无作用地转着,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埋头苦读,不知是身体吃不消还是精神压力太大,一天之内就有好几个人休克了。
看着他们被抬出去的时候苍白的脸,江维一边觉得好悲壮,一边庆幸休克的不是自己。
考虑到各方面不利因素,学校迫不得以放了两天假。
趁着有空,江维和几个朋友约着去游泳。几个人跑到江边,踩着软软的砂,兴高采列地冲进水里。胡子不会游泳,坐在岸上帮他们照看东西。
和温热的砂不同,江水的温度很低,江维打了好几个冷战。
徐灿是体尖,手长脚长,不仅跑得快,游泳也不赖。江维和他比了几个回合,终于筋疲力尽败下阵来。
“真羡慕你,”江维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有气无力地说,“都没有什么压力。”
徐灿报考体校,以他的成绩是十拿九稳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要羡慕张篱啊,连高考都躲过了。”他捡起一块小石头往张篱丢去,张篱来不及躲,背被砸了个正着,哇哇的叫起来。
张篱已经报名参军,今年秋天就走。
几个人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起前途出路来。
江维低下头玩砂,他并不喜欢谈论这话题,可也是他自己先提起的。
“其实,我们算什么呀,都是劳碌命——”张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岳恩崎命最好,家里有钱,什么都为他安排好了。”
“就是,就是。”徐灿点头,他看过来,“江维!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见点到自己的名字,江维茫然的抬起头。
“问你呢,知道岳恩崎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啊?”江维更加茫然了。
大家都不相信地叫起来,“不是吧!连你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当然了,他对你最好了。”张篱眨眨眼睛。
“什么?”江维大为不解,“他对我好?”
那叫好吗,高兴的时候就丢几块骨头给你啃,不高兴的时候就摆脸色,纯粹把人当猴耍,那些都不过是他的消遣罢了。
“……他那个人,一点都不好相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脸,我们都不敢惹他,可偏偏你做什么他都不会计较。”张篱努力的回想着,“他走的时候跟谁都没说,就跟你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