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听来确实荒谬，手冢不认为自己有必须相信的理由，但，似乎也没有不相信的道理。那么，然后呢？喉咙十分的干哑，手冢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一瞬间，居然就那样僵硬而不能动弹。
「手冢，如果你相信我所说的一切，那么，与我订下契约吧。」
「……契约？」
「是，契约。『不二』一族中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并不能施展在一族以外的人身上，但如果透过契约的方式，便可以达成。」不二深吸了一口气，「我虽然不能使越前死而复生，但是，要使你们在未来重生后再度重逢并不难。当然，前提是，如果你希望的话。」
「……那么，我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手冢并没有愚蠢到不晓得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
「所谓的代价，通常只要契约双方有共同的认知即可，并没有任何的限定。而这次……是我的疏忽，因此，我不打算跟你收取任何代价。」不二右手举起，一个空转，瞬间一份文件出现于他的手中。
或许是方才已经听了太多光怪陆离的事情，眼前所发生的，并没有使手冢过于讶异。或许该说，这样只是坚定了手冢相信不二的说法罢了。
不二将文件摊开来摆到手冢面前，里头是一片的空白，「如果你确定要与我订下契约，那么，我们现在就来谈谈契约的内容。我可以让你与越前在未来重生后相逢，除此之外」顿了下，不二接着问：「手冢，你有什么其它的要求吗？」
看着原本空白的文件上头随着不二的话语开始出现条列的内容，手冢沉默了下，「……我希望，届时可以保有现在的记忆。」
「记忆？」不二愣了下。
「因为，我不希望会重蹈覆辙。」手冢双手蓦然握紧成拳，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无法保护，都成为了一种最痛的憾恨。
不二却是看着他，这样说了：「手冢，你确定吗？有时候，拥有过去的记忆并不是一件好事。忘记了，就能够重新来过。」
「但我不适用于那个时候。」手冢淡淡地说，却是语气坚决。
叹了一口气，不二点点头，「好吧，你会拥有记忆，但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从遇上越前开始，逐步恢复记忆，否则那些旧的记忆会成为你生活的阻碍。」语闭，契约上头再度加上第二条。
「还有，取走我的幸福，放到越前身上。」
「手冢！」不二凝眉，他是希望手冢不要再为越前之死困囿，才提出契约一事，但并不是要让他这么用的。
手冢抬手止住了不二接下来的发言，「我的幸福就在越前身上，失去他，与失去幸福无异，那么，干脆拿走我的幸福，直到遇上越前，否则我的幸福不会回来。」
老实说，越前绝对不是怕跟手冢坦承相见，都是男的呢，一起洗澡，呃，或者说被洗澡又如何？谁小的时候不是从被洗澡的状态脱离成自己洗澡的？所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
只是的只是……越前站在浴室门口看了眼正弯下腰以手测量水温是否恰当的手冢一眼，忍不住又悄悄地退后了一步，总感觉有一股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导致他提不起脚步踏进那间热气蒸腾的浴室。
越前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他现在已经很大了，也早就已经脱离『被洗澡』这种被动式的时候了，好歹都是成年人了，还让人在自己身上东搓西揉的象话吗！？问题是，现在会面临这样的窘境，还不是别人造成的，正是自己一失言成千古恨促成的。
如果给越前选择的话，他可能会比较希望回到Felicific直到伤口好了再回到手冢家来。美其名是修养，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为了逃开被洗澡的状况。
只是关于逃开这种行为，越前从来没做过，就连在Felicific里头被不二支使来支使去，很想抓狂翻桌的时候也没有做过，因此如今也不可能破例为之。
看见手冢似乎确认水温没有问题，而八分满的水量也足够，然后将水关起来以后，越前忍不住一步两步直往后退，如果可以一路退到房间关进去装死，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越前也不过才退离了浴室不到两公尺，手冢沉稳无波的声音已经在背后响起。
「越前。」
手冢的嗓音向来不难听，甚至可以说是悦耳极了，虽然总是没什么情绪起伏，不过听起就让人心情舒畅，但如今传到越前耳底，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如果可以的话，越前真的不想回头，只可惜他不能，也不愿。
于是越前叹了一口气，回过身继续他那一百零一句台词：「我可以自己洗。」
「你不行。」没理会对方垂死的挣扎，手冢只是站立在浴缸旁挑起一眉，淡淡却十分肯定地回着他那也是一百零一句的答案。
琥珀眼忍不住往后翻了一个白眼，越前暗暗咬牙，随即瞬也不瞬的瞪着手冢，嘴巴微微开阖着小声的咕哝了一句：「老顽固！」
虽然极为小声，但似乎还是被站在浴室里与他相望的手冢给听见了，因为那挑起的眉头弧度一瞬间又上扬了一些。
「好嘛好嘛。」也知道肯定赖不掉了，越前不甘不愿地拖着步伐往浴室前进，一步慢过一步，颇有拖过一秒是一秒的态势，边走还边不情愿地喃念着：「什么嘛……只听过逼良为娼，哪有人逼伤员被洗澡的嘛……不要他服务还不行勒……」
「越前。」语气开始带点无奈。真是的，也不过要他洗个澡，有必要一副好像此刻要踏上的是断头台的就义模样吗？
「嗯哼，我进来啦。」懒懒扬起眉头，越前毫不愧疚的踩着室内拖鞋进了浴室，那姿态，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会儿要洗澡的人，反而比较像是刚好路过顺便进来观光一下罢了。
「拖鞋。」手冢也不动怒，一贯的冷静语调提醒着对方。
像是此时才发现自己踩着拖鞋走了进来，越前很故意的「喔！」了一声，慢吞吞的脱了鞋，然后慢吞吞的弯下腰去，慢吞吞的用右手弯起两指勾起拖鞋，再慢吞吞的把拖鞋放到浴室外头去，最后慢吞吞地把拖鞋规矩摆正，这才慢吞吞的转过头来又面对着手冢。
显然方才的『拖过一秒是一秒』的政策，越前还在尽其所有可能的努力实施着。
「好了。」在手冢沉默的凝视下，越前颇为不甘地低低这样说着，语音已经完全含糊在嘴里。
但也不知道是手冢天生听觉敏锐，还是光看越前嘴型也知道他在说什么，总之，手冢又下达了另一个指令：「衣服。」
嘴角微微抽慉了一下，越前咽了咽口沫，笑得很僵硬的说道：「可不可以不要脱？」
「你听过有人穿着衣服洗澡的吗？」手冢不答反问。
「我不介意成为史上第一个……」尾音再度含糊在嘴巴里，不过这次是在手冢越来越皱的眉头下忍不住消音的。
脱衣服眼看成了必然的趋势，此刻越前忍不住恨起自己为什么总是嫌衬衫别扭麻烦不舒服，死也不肯穿，这下好了，连要缓慢解扣子多浪费点时间都没办法。
投了一瞥哀怨的目光给手冢，越前左手扯扯衣摆，右手拉拉衣袖，就是不肯爽快点一口气把衣服脱下来，一时心头恼怒起来，忍不住对着手冢冲口而出：「你转过去啦！这样盯着我看，我怎么脱啦！」
话才出口，越前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这种说辞、这种说辞……搞什么啊！又不是十八岁的姑娘家，别说性别不符合，连年纪也不符合啊！
果然，抬起头，就看见手冢黑眸里头跃然而出一抹笑意，不过身躯也配合的如他所说，非常配合的转过身去。
「可恶！」恼羞成怒地低咒一声，越前开始自暴自弃，两手拉住衣摆往头上一拉，衣服瞬间就脱掉然后扔到一旁的置衣篮去，接着神速的也把裤子脱掉，转眼间就来到最后一件……
啊！不管他了啦！越前闭了闭眼，再度张开眼睛时，眼神满是壮士断腕的决心，刷地一下也脱掉了最后一件，然后飞快抓起一旁的毛巾围在腰际，一气喝成。
「好了？」似乎是确定了后头的窸窣声完全停止，手冢低低问着，身子微微侧了过来。
「啊！不、不准转过来啦───！」越前气急败坏地叫着。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嘛！虽然说他也做好了防范措施，不过好歹也还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啊！都不用给人缓冲时间的噢？
「越前，我想我做不到背对还能帮人家洗澡的高难度动作。」语气有些笑意。
这绝对是揶揄！越前用力瞪着手冢的背影，右手食指忍不住蠢蠢欲动地戳上手冢的背，一下两下，泄愤似地连续以指腹戳着，但这样的举动显然只是让自己手指戳到很痛，而对方不痛不痒罢了。
可恶可恶可恶───！
越前当然明白，虽然自己并没有留指甲的习惯，但以短短的指甲戳人，还是可以达到令对方疼痛的效果，偏偏，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就是用了指腹去戳，没有任何攻击性可言。
「这个意思是，我可以转过头了吗？」
手冢没有转过头来，但越前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他脸上那可恶的隐约笑意，于是恼怒地吼了回去：「当然不是！」
一句话开了口以后，越前接着一路往下抱怨：「这样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必须脱衣服？不如，干脆你也脱掉，这样一来，你衣服也不会弄湿，也可以省时的一起洗干净，多有效率！」说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就这么办吧』的肯定结论语气。
手冢有些啼笑皆非的提醒对方：「越前，我是要帮你洗澡。」这句话透露的意思十分浅白，要帮人洗澡，不是要一起洗澡，那么，不是要洗澡的人脱衣服干麻？
「那又如何？」越前不服气的反驳道：「顺道一起洗不是反而能够节省时间吗？况且，如果你衣服也脱了，这样就不怕弄湿啦！」
说到最后，也不耐烦了起来，索性自己动手去拉扯手冢的衣服：「身为一个大男人，作啥婆婆妈妈的！我也脱了啦，这种状况下，你也不吃亏吧！」总而言之就是，『既然我脱了，你也要跟着脱，这样才公平！』的越前龙马式不成文道理。
又叹了口气，手冢赶紧伸手拉回快被越前扯破的衣衫，颇感无奈的投降道：「我自己来，你再扯下去，这件衣服也报销了。」
「好吧！」摊了摊手，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越前也就不那么坚持要去脱手冢的衣服了，乐的在一旁轻松，顺便检视一下左手上头缠绕的绷带有没有因为方才的诸多行径渗出血来。
他自己是觉得无所谓啦，可是一会如果被手冢看到，恐怕……心虚的眨了眨眼，确定白色的绷带没有刺眼的血迹渗透出来，越前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水气氤氲的浴室里头，视线多少都带了股朦胧，其实看得很不真切，尤其手冢还背对着越前，于是越前也仅只能借着手冢低下头和双手的动作判断对方应该是正在解扣子。
不知为何的，得知这样的讯息以后，越前双颊蓦然一热。
啧！是因为热气的关系吗？越前胡乱的想着，忽然很想泼一泼冷水降低脸颊上的热度，于是一个转身，越前伸手去扭开了洗手台的冷水，才伸出右手想去掬一把冷水，就被因听到水声而回过头来的手冢制止了。
手冢的右手越过了越前的侧身，正压在水龙头上将之关了起来，越前只觉水气之中似乎还夹带了一股令人熟悉的香气，那是手冢平常惯用的止汗喷雾剂的香气，背后则抵着一股暖暖的气息。
脸上温度暴增，越前思绪一阵混乱，反射性的转身，也顾不得受伤的左手不该使力，双手就用力将手冢推开。
手掌还残留着方才推开手冢时触及的柔软，越前呆呆的看着衬衫扣子已经解开，因而露出大半胸膛的手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摸到，呃，或者说是推开时触及到的，是手冢光裸的胸膛。
而突然被推开的手冢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时，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脸色一片赧红的越前呆滞的看着他。
「你……」眉头一蹙，手冢才想说话，越前已经结结巴巴的打断他。
「你你、你──我……啧！」咬了下突然变得很迟钝的舌头，彷佛在为自己的脸红解释什么一般，越前大吼：「你不要突然无声无息的站在别人背后啦───！」
砰砰、砰砰……胸口传来心脏急速跳动的心音，越前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在慌乱一些什么，这实在太不像他了。果然，让别人洗澡这样一件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啦！！（作者：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bbb）
「你刚刚开的是冷水。」手冢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那又怎么样？」语气逞强的回答，越前不服气地昂起下巴，「我本来就是要用冷水洗把脸啊。」
「在这个十二月天？」手冢挑起眉，非常不以为然的语气。
「我热嘛！」下意识地摸了摸燥热的脸颊，越前又有想要开泼水的冲动了。
──真的，是因为浴室里头水气蒸腾的太热了吗？
越前下意识不想多想，嘴巴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衣服还没脱完，快点脱啦！」
……等、等等，这个说法、好像是自己在催他快一点帮他洗澡似的……
看着手冢又开始利落的脱起衣服，越前飞快偏过头去，感觉脸上热度烫到连他自己都受不了，突然有一种想一头撞晕的冲动。搞什么啊！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反常啊啊啊───？
他果然应该抵死反抗，不该跟着手冢进浴室的……给人家洗澡，果然很奇怪啦！！
第二十二章
然而手冢根本不了解越前心中此刻如何的峰回路转，在越前还理不清脑中思绪，一个劲的胡思乱想的同时，手冢已经将衣服全部褪去，并且也在腰际围上了一条毛巾后，抬眼看到的就是越前一脸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的表情。
叹了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口气，手冢拉过还兀自呈现着呆滞神游状态的越前，来到先前事先准备好的两张塑料小椅子前，并趁越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将他安置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然后自己也在另一张坐定以后，拿起水瓢舀了一盆水温适中的水，小心的从越前的右肩浇淋而下。
洗澡大业正式展开。
同时的，手冢淋下的那瓢水，也淋醒了越前的神智，他恍若被吓到一般抖了下肩膀，差点咬到舌头的结巴问：「你、你干什么？」
──好蠢的问题。
那个『么』字才结尾，越前就真的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都开始泼水了，当然是要洗澡啦！此时这种诡异的两个同性在浴室里头裸裎相见，起因不正是因为自己很猪头的抱怨左手受伤不方便洗澡，结果引来手冢善心的决定『帮他洗澡』所造成的吗？
反常，真的很反常。但越前依旧将这一切的反常归咎到蒸气令人头晕，被人洗澡感觉太过奇怪，于是引发了一连串的不正常。管他理由正不正当，有没有逻辑性，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脑袋思考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了。
万幸。这回手冢总算似乎有感应到了越前一脸恨不得将头埋进浴缸里的懊恼，于是跳过了方才的问题，简单的开口：「左手。」
「呃、噢……」这回越前安分很多，习惯性地交出受伤的左手给手冢，然后看着手冢仔细的
将毛巾沾湿，拧干，接着擦拭上自己左手没有被绷带缠绕住的其它部分。
仔细擦拭完毕以后，手冢再度将毛巾沾湿，然后抹上香皂，确定毛巾都有了肥皂泡泡以后，又稍微将之拧干一些，然后不厌其烦的再度擦拭着越前的左手。
越前就这样呆呆看着，心底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妙感受，看着一个平常总是面无表情，好像没有什么特殊情感的男人，这样细心照料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心中涌起了很多不知名的感受，好像某一块角落，被这样的举动柔软了，而且怦然不已。
隐约觉得，似乎有某些什么已经不受控制了，正在脱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