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太监,啊不,周大侠还是保持着这笑容朝李一洋逼了过去。
“咋的?小李子?哪个姑娘啊?”
李一洋摆摆手:“我老娘同事的女儿。”
周斌眼里顿时精光大射:“哦哦!几岁?干什么的?现在在上小学还是初中!”
“死幼女控快滚,人都二十了!”
李一洋赶苍蝇,周斌的脑袋闪过攻击,继续凑过去,“二十很适合嘛,姓李的你要比我早有妹子了!”
“拜托,人对我没意思。”
正好一道菜上来,周斌避过服务员伸过来端菜的手,仍然兴奋不已地问个不停。
“要人家对你有意思干吗,你对人家有意思么?啊啊?有么有么?”
怂恿般的问话让李一洋有点招架不住,摸着良心说,董晶晶这姑娘,长得好人品好,又活泼,完全是他的型。
不过,他可以指天发誓自己没有肖想过。完全没有。
这心虚来得莫名其妙,李一洋低头偷看眼顾非,人家已经不理会这边两个,自顾自地开始吃了。
筷子一伸,再一夹。长手指配着形状好看的手腕,铅灰的毛衣袖口趁得那雪白的皮肤更加呗。
“没意思。”李一洋刹那间变得义正言辞。
“哪能啊,没的劲。”周斌说了句家乡话,好像是放弃了。
饭桌上气氛又冷了点,不过周斌的心情貌似被调剂开了,这种无聊宅男,除了ACG外,估计也只有粉红八卦能安抚他孤寂的心了。
而顾非一直没说什么话,李一洋和他说话,也收不到什么回应,情况整个与刚开始时掉了个个,现在最活跃的是周斌。
从自己回老家又被老娘逼着找女朋友讲起,一直飚到高中同学聚会见到多少傻逼,周斌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李一洋猛然想起自己的高中同学聚会有多年没去了,听得生出些感慨。
他转头问顾非:“你参加过同学会没?”
顾非正在喝茶,听到问话抬起头:“就大学时参加过初中的一次,后来就没了。”
“您可薄情寡义得很呐。”周斌爆出一句。
顾非看向桌子对面,他和周斌坐对角线,是为了保持对彼此的最大距离。
“我不喜欢瞎凑热闹。”
杯子轻轻放下,低沉的“咚”的一声,代表着战火的开启。
“哦,您清高嘛,您是东篱下的菊花。您一清高,麻烦的可是在下啊。在下要承受无数同学的拷问,问您去哪了?是不是结婚了?是不是订棺了?每一次啊每一次,每一次都要受这种折磨。”
“那真是麻烦你了。”
“哦册那!你倒是爽了!老子不爽!烦不烦呐!我和你又不熟!凭什么和你一块上小学初中高中就算你发小啊!还青梅竹马!你妈的就是个竹笋!”
李一洋懵了,这个是怎么搞的,怎么好好吃着饭就吵起来了,周斌的脾气他知道,虽然情绪波动很大可是也不是这样波动的啊,怎么就突然压抑不住了呢。
“喂喂喂。”李一洋起来劝架,“这在外面呢,别吵啊别吵。”
“你老娘大年三十跑我家找我,妈的烦不烦呢!老子一个年都没过消停!我真他妈现在看到45岁中年妇女就有杀人的冲动!你就不能别让你娘再对我纠缠不清了啊?!”
“喂你够了啊!”李一洋生出点气来,用力拉住周斌:“别吵。”
周斌转身甩开李一洋:“我就纳闷了!他有什么好的!我从小到大被他抢的东西够多了!他还真是连我兄弟都抢啊!而且还他妈的一抢就抢掉了!”
“喂,谁说我被抢了……”李一洋猛地声线虚弱起来。
他是觉得他和周斌是好兄弟,而他和顾非的感情么,有点说不清,可兄弟是一辈子的事情,哪能用“抢”来形容呢。
想是这么想的,他却忍不住会偏向顾非。
这又是个未解的谜团。
周斌人有点傻,可是认清楚事实后犟得很,李一洋的解释没能打动他分毫。
“是没抢啊!你就是抢也不用抢就偏向他了你啊!哦册那!你到底看上他啥是我没的?!是游戏还是漫画啊?!”
李一洋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怎么周斌这家伙心智年龄还是极其低下的嘛。
“册那!笑个鸟!老子要和你绝交!饭不吃了!你们付钱!”
甩完这句话周斌转身就走,速度之快态度之决绝几乎让李一洋以为周斌只是为了逃避饭钱。
四方桌边唯一没坐人的椅子上放着两袋子东西,那是周斌家乡特产,梨膏糖青团五香豆什么的,都是小吃,不过味道不错,他以前带来过。
“那我们也走吧。”李一洋对顾非说,拿起外套和那两袋子东西。
顾非没说什么话,低着头也起来,跟在后面,先到柜台,李一洋付完帐,完后两人往外面走。
这边去顾非家很远,打车太耗钱,顾非就跟李一洋一起上了地铁,大晚上的地铁很空,早过了下班高峰期。
两人坐在而人很稀少的车厢里,李一洋说:“周斌人挺好的。”
“我知道。”顾非的声线回复成没有起伏的直线,还是零下摄氏度的。
“我说真的。”李一洋强调。
“我认识他二十六年了,我知道。”顾非也强调。
安静一旦降下来,李一洋就觉得尴尬,那是他和顾非早前杠认识时才有的感觉,比较陌生的尴尬,很疏离。
就这样坐着坐着,李一洋坐过了站,一直坐到了顾非家。
顾非也没问李一洋干吗跟过来,黑夜里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顾非开门的时候,李一洋没踏进去,就停在门口,顾非转身看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对视。总之一切都是黑的,楼道的灯又被哪个小赤佬砸破了。
李一洋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发出瑟瑟的响,他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就想着顾非被骂了顿,心里肯定不好受,嘴巴张了张,跟脱水的鱼一样。
“你别太难过。”
这是他唯一想出来的不算矫情的话。
“没。”顾非说。
李一洋还挺能处理朋友间的事,但是顾非不一样,总觉得不太像朋友,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可不是朋友,又是什么呢。
李一洋抬起手来,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看得到顾非的轮廓,脑袋,身体,还有脸。
他摸了摸顾非的头,下手难得的温柔,像在摸只猫崽子。
要是个姑娘的话,顾非要是个姑娘的话……
这个念头在李一洋心里百转千回,很多次地冒出来,又被强制性压下去。
他要是个姑娘,就太招人心疼了。
顾非的眼睛也能看到李一洋了吧,也看得到脑袋,身体,脸,and the two 塑料袋s。
又沉寂了很久,李一洋有点留恋顾非头发的触感,摸得久了点,就不好放开了,不是舍不得,是不晓得该怎么放了。
顾非直直看着李一洋,他镜片后的眼睛冷冰冰的,他问道:“你能喜欢男人吗?”
这不着头脑的问题让李一洋第二次懵住了,啊?啥?男人?不是说周斌吧?
那冷冰冰眼睛和冷冰冰的眼镜都没有逼迫,没有催促,好像是在给李一洋时间让他想,李一洋放在顾非头上的手却慢慢抬了起来。
刹那间又是手机铃声大响,李一洋赶紧收回手掏手机,搞不好是周斌那混蛋想开了来和解了。
一按接听键,董晶晶姑娘那特有的、嘹亮的女高音在黑暗寂静的楼道里炸开来。
李一洋没办法,只能转身去接电话,等那姑娘说完话,再转身,却发现顾非家的门已经关上了。
“喂,你不是要我现在打的回去吧……”李一洋对着那黑黝黝的门叹了口气。
而门的下方,却并没有亮光从缝隙里偷出来。
锦瑟何年?香屏此息,东风吹送相思
就这件破事,李一洋总结了下。
归根结底,是他的错。
他就不该说让顾非也去,他本来吧,是以为他这样说了,周斌就会说:“哦那这样的话你和他相亲相爱吧别滚到我面前了。”
以他对周斌的了解,还真是不能想象周斌到底抽什么风答应了。
人心叵测啊叵测。
他要是不说让顾非也去,就不会让周斌发飙,也不会让顾非难过,更不会让自己晚上八点冒着寒风步行十五分钟乘公交再打的。
你说他当时那个小风抽得有多么荒诞呐。
不过他暂时也没心思去处理顾非的事了,开年回编辑部里,要忙的事情堆得像山一样高,二月底出特刊,稿子没收齐,新杂志版面没排出来……
除了工作的事情,还有姑娘的问题。
董晶晶到了N城,说啥也要李一洋带她出去逛逛,李一洋说:“你不会找你同事陪你啊?”
晶晶姑娘作娇羞状:“大家都不熟。”
不熟,不熟个鸟,她要想和别人熟还不是手到擒来简简单单轻松搞定。
没办法,李一洋只得抽出宝贵的星期六下午去陪她,这是距离上回周斌和顾非吵架——其实是周斌单方面发脾气——后过了一周半的时间,李一洋主动和周斌联系和几回,电话打过去没人接,短信发过去没人回,游戏里密过去没人理。
总之李一洋的心就处在个黄花菜慢慢放凉的状态,他就是那托着黄花菜的瓷盘子,满腔热气儿冒着冒着冒得一干净。
好吧,看谁熬得过谁。
热气冒完了就会生怨气,李一洋的火气也有点被挑起来了,当男人居然可以这么小心眼, S城男人那共通一气的“小”原来在周斌身上也看得到。
带点这样邪恶想法的李一洋又突然觉得罪恶,他怎么能那么看周斌呢,他这样想,不也挺小气的么。
人际关系和工作两手抓两手都没硬,李一洋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也很感慨,想不到向来人缘好的他也有这么一天。
而至于顾非那边,他是真的没精力再去想了,不是他不看重顾非,只是顾非那边的事情更像团乱麻,虽然看着简单,可是心里的感觉总像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似的,有很多很多复杂的感情纠结在一起,要理开的话那得需要更多的时间。
所以李一洋先挑简单的处理,就像做作业,分值大难度高的大题目总是被留在最后条,作为重头戏登场的。
李一洋就在这样一团浑噩里陪晶晶姑娘去压马路了。
N城的冬天即将过去,但天还是冷得跟南极冰山移到了东海似的,春天和秋天在N城是没有的,虽然这边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可是完全没有季风气候的谱,除了那特有的又湿又冷得刺骨的寒风外。
李一洋穿了两件毛衣和一个小羽绒背心,再裹了件厚棉袄外套才出门,而晶晶姑娘则秉承一贯姑娘们爱臭美的优良传统,穿着及膝裙子和长靴子,上身也穿得薄,不过好歹松松地搭了根围巾在身上。
他两走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的速配一对。李一洋个子高,长得也不赖,虽然气质差点儿穿得随便点儿,那个子一拔起来,啥都掩盖掉了。董晶晶呢,外型甜美可人,穿得又得体,往高大的李一洋旁边一站,小鸟依人这词就是给她造的。
两人逛了很长时间,获取回头率无数,李一洋心里惦记着早上没校玩的稿子,都没啥心思臭屁,董晶晶正在以个男装柜台挑东西,说是要寄回家给爸爸的礼物。
李一洋就跟着她,看她翻弄那排色彩花哨的领带,那根本是不适合中年男士的款,李一洋懒得纠正,打了个怠惰的哈欠。
而且董晶晶给她爸爸买了领带却没给她妈妈买什么,李一洋也没发表意见,他这两天忙得嘴角起泡,说话都是种折磨。
两人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分道扬镳,李一洋回家继续敲电脑,随时开着的QQ上猛然蹦出个对话框。
是张生日蛋糕的照片,上面写着:“祝周斌同志二十七岁生日快乐。”
李一洋猛然想起来今年大年初七后过一个礼拜是周斌生日,而今天距离那生日已经过了三天了。
李一洋发消息过去:“抱歉,我忘记了,生日快乐。”
想不到周斌在难得的闷气生完后,第一个发来的消息是问罪的。
周斌回复到:“哼。”
李一洋笑了,只要周斌那小子开始说话了,哪怕只是这一个“哼”,也是说明他已经完全不计较了。
“我给你补生日礼物呗,你要啥?”
“我要你去年去魔都同人会时买的那两本TONY。”
“喂太狠了吧,那两本我买的时候就四百八一本呢。”
“所以我要那两本。”
李一洋只得无力地答应了,周斌丫心狠手辣,没关系,以后自己生日问他要抱枕呗。
他们就是这样建立在剥削与被剥削反复转变关系上的好兄弟,当然,虽然说的是剥削,但其实都互相不在乎,你请我吃饭和我请你吃饭有区别么?
关系好得亲如兄弟的话,那就没有区别。
周斌满意了,回过来又问到:“那顾非生日你送啥啊?”
想不到他还肯主动提及顾非,李一洋就知道周斌不是真的讨厌顾非。
“他的生日是几号我都不知道。”李一洋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周斌发过来两排省略号,后面接个“囧”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了,肯定知道了。”他接下去说。
“干吗,我记得我爹妈的生日,你的生日,还有我舅的生日,对八十后小青年来说已经是很伟大的了好吗。”李一洋表示不服气。
“那好,我跟你说。他的生日很好记,每年2月14号圣战日。”
“哟,他妈妈生个孩子都挑这么内涵的节日。”
李一洋刚发出这个消息,手就顿住了,2月14号,不就是后天么!
“想不到你真不知道,朕很满意,好兄弟,够义气。”
李一洋和周斌瞎聊一通,下线继续工作,却还是想着顾非生日的事,半响没法集中精神。
看吧,他李一洋能和顾非搭上,还有他李一洋了解到的大半的顾非,其实都得归结到周斌的身上。
然而始作俑者却不喜欢当事人之一,还真是奇怪的关系。
加班加点到晚上十一点半,李一洋终于是赶完了这个月杂志的工作,舅舅那边好歹是有了个交代。
他疲惫地倒向治愈系的床,被电热毯捂得很暖和的被窝永远向他伸展着治愈系的怀抱,李一洋变砖无数次的iPhone在床头柜的台灯下亮得像面小镜子。
顾非的生日不知道的时候还好说,知道了,就觉得有点麻烦,李一洋不是那种做得出知道了却假装不知道的事情的人,某些方面来说他诚实地有点愚钝,可他又能对着舅舅嬉皮笑脸地吹牛皮。
李一洋翻来覆去地想睡觉,却觉得睡不着,他应该很困了,上下眼皮拼命要拥抱在一起,可是脑子里的混浊叫他的思维活跃起来。
李一洋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送顾非回去,被问到的那个问题,他猜不到顾非的用意,或者说他是控制着自己不去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轻松的,知道的话就得认真面对,这是残暴无情却人品良好的老娘教他的,棍棒下教出来的,根深蒂固的东西。
把关了电热毯的被窝都蹬得凉了个透彻,李一洋更睡不着,只好起来重新开电热毯,手掠过台灯下面,终于还是忍不住抓起手机来发了条短信给顾非:“生日快乐。”
这是基本礼貌,就算不是朋友,普通关系的人之间也该有的基本礼貌。
李一洋这样自我催眠着,脑袋里的混浊和跳跃着的思维终于沉淀了下来,猛得就像被大石头击中一样,终于沉沉睡去。
薄霜庭院怯生衣,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人晓?
到了十四号,满大街都是甜甜的味道,除了玫瑰花的还有巧克力的。李一洋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呼吸困难,办公室里的女同事还互相攀比着谁今年收到的玫瑰花多,恨不得自己的爱慕者可以每个人坐着热气球携带九百九十九朵蓝色妖姬从天而降。
李一洋捏着鼻子从味道熏人的女同事桌前路过,偷偷溜进厕所打电话。
昨天他查了下,二月十四号生的人是水瓶座,他对星座屁都不晓得,就让董晶晶帮忙研究下水瓶宅男会想要的生日礼物,刚才董晶晶发短信过来,那是大约两百字的水瓶座性格剖析,李一洋看到这种东西就头大,索性就直接打电话过去了。
“忽冷忽热似乎是水瓶座的最大特点,也令与水瓶打交道的人深感痛苦。在人际交往中,水瓶经常想捧出他们的心,但当他们察觉到一丝被冷落,甚至是被冷落的可能性时,他们就会退缩,‘冷’是他们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盔甲。”董晶晶重新背了遍那短信内容,这玩意是她百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