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他又忍不住上线,聊天工具和游戏窗口全开,联系人名单隔半个钟头刷新一下。
没错,他就是会忍不住犯贱找顾非的名字,看那ID和头像亮了没。
不过亮了也没话讲,李一洋只是想看到顾非还活得很美妙,然后狠狠鄙视他而已。
可是每次都让他失望。
可能顾非也很伤心?可能顾非也很难过?
李一洋这样想着又全盘否定,不,他从顾非身上体会不到什么难过与伤心的负面情绪。
他和孙宇汶分手的时候看起来也是那样,薄薄的一整个人,虚弱的感情起伏,没有一颗眼泪,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心情的动作。
孙宇汶和他还算是恋人吧,可是李一洋和他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对恋人尚且如此,对着不算恋人也不算朋友的人呢?
李一洋做着这个很虐待自己的假设做的痛苦地翻到在床上,上帝啊,他在用自己的妄想书写蓝色生死恋第五部么?!
巴嘎巴嘎巴嘎!无路赛无路赛无路赛!
他不能再想了,在想下去脑神经就要断掉了……
周斌最近过得有点手忙脚乱,论坛马上又要有个大活动,那是要参加在H城的大型漫展。
H城地方不大,可是风景很美,整体都发展得比较和谐。这两年政府大力发展动漫产业,大大小小的漫展办了很多,有官方的也有爱好者私下举办的,可谓很好很强大。
这次是他们论坛里成立的一个同人团体要在那漫展上卖本子,除此之外还有抱枕环保袋等周边。
周斌画画属于渣级别,但写文还不错,平常坐办公室有很多空闲,除了写原创奇幻小说外还写高H百合同人,可谓事业爱好两手抓两手都硬。
这回的同人团是临时组建的,里面几个元老和几个画画写文都很厉害的家伙,另外还有美少女型COSER,规模不小,经验不多。
周斌为了装逼表示他们有很多经验已经广发英雄帖邀请有交情的家伙们帮忙在本子里做GUEST,这个本子本来想找李一洋帮忙排版,姓李的却说不高兴。
周斌只能边诅咒李一洋边找别人帮忙,要收稿,要排版,要宣传,时间很紧,首发是在漫展上,时间并不算充足。
突发本嘛,想来大家都有那种“突突突,冲啊!!”的经验。
在这样一团混乱的空挡,周斌还能怀念起一个礼拜前顾非妈妈最后通电话:“我先回S城了,你要是遇到顾非,让他一定要回来。”
这句话从恶魔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天使的福音,周斌每每想起都觉得幸福无比。
后来顾非也没给电话来,估计是回去了吧,躲了那么多天,拉下的工作要好好补起来才行。
李一洋那边就有点奇怪,他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给他短信也不回。周斌敲着键盘的手停下来,认识李一洋那么久,那家伙还是第一次这么奇怪。
他揉了揉酸疼得眼睛,手放下的瞬间想到会不会是顾非和李一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人之间的气场很奇怪啊,周斌托着下巴想,说是感情太好?不对。那是感情不好?也不对。
不过那是种叫他熟悉的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就像他某次不小心看到BL漫画时一样。
周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啪啪啪按着键,打电话的对象是顾非。
第一遍没打通。
第二遍还是没打通。
不是没信号,而是没人接。
周斌不死心地再打一遍,想着才八点啊,顾非不会睡了吧,那死小子是不是装死不肯接自己电话。
这第三遍响了很久,通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那边说:“是斌斌啊?”
周斌愣了愣,把手机放到面前,看那超大屏幕上的通话对象,明明是顾非无疑。
他“诶?”了一声,重新把手机放到耳朵边。
那男人笑了两声:“小非睡了,你明天再打电话过来吧。”
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声让周斌脑海里突然嘣地一下闪过道光线,如柯南思路通顺的刹那,如一休灵感突现的刹那。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这个笑起来还不如鬼好看的男人!!
那是顾非的爸爸!!!
“啪”——周斌想问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个死男人还活着啊!哦不对不对,去年春节回家还在报纸上看到他当上了人大代表的消息。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周斌恨恨地扔了手机,死人顾非居然和他爸爸好上了,太奇怪了,也不跟他说一声,不够义气!
不是说他情愿一个人也不要跟着他父母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么!
周斌就那样抱着满肚子怨气下楼吃夜宵了,楼下老店卖的三鲜面永远好味的那么销魂。
当然碗里的鸡蛋是不会告诉他顾非怎么会和他爸在一起的,而周斌也不会去想这个事情,他的头脑太过简单直线,神经粗得可以去当桥墩子。
直到第二天晚上,周斌再打顾非的手机,被告知“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时,他那神经才弹动了下,像是被吨级货船冲撞了,有了动摇。
他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了。
而周斌的第一反应是拨电话给李一洋,这个时候时间还早,李一洋接电话接的很漫不经心。
“顾非什么时候从你家回去的?”周斌问道。
这边的李一洋正在煮一份早就烂掉的泡面,他握着手机扔了筷子,关掉火,做完这一切动作后,他好像终于计算好了,才缓缓地开口:“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啊!好好想想!”
李一洋没有理会周斌语气的焦急,仍然慢腾腾地说:“大概就是你打电话说他妈回去了的第二天吧。”
“都、都一个多礼拜了啊……那他回去后有没和你联系啊!”
说实在的,李一洋现在不太想讨论关于顾非的话题,他掏掏耳朵:“没有,你不会就是想说他的事情吧?”
又怎么了吗?又怎么也不关李一洋的事了,他再管他就是真贱人纯傻逼!
“你听我说,他好像在S城呢,和他爸在一起……”
周斌的声音抖了起来,那份紧张感顺着空气散播在李一洋房间里,他的心脏抖了下,嘴硬地说:“我一直以为他爸去世了呢,原来还活着啊。”
“不是这个问题啊喂!”周斌热烈地嚷道。
“那又怎么样,他爸会像他妈一样打他吗?”
“这倒是不会……”周斌喏喏地回答道,猛然又提高音量:“可是我打不通顾非的电话!一次通的时候还是他爸接的,后来他就换了号码。”
“……”李一洋保持沉默,心脏在渐渐下沉。
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来考虑,家长也不会随便更换子女的手机号吧。如果是子女更换的,也不会一个人都不通知。
就算不通知李一洋,也会通知周斌吧。
虽说顾非没和他妈在一起,叫人比较放心,可是李一洋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压迫感是哪边来的。
“……可是,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李一洋说,这是真心话,跟他说根本没用,他和顾非估计是陷入无限期冷战了。要是任凭时间流逝,两个人马上就能变成陌生人。
“喂喂你太无情了!”
怎么能指责他无情呢,无情的人明明,明明是……那个人吧……
李一洋被周斌的指责打击得有点自暴自弃:“那又怎么样,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他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从来不会跟我说,我要帮他,他又说不要我管不要我管,他妈的我不管还不行啊!!”
喊完这段,通体舒畅,李一洋猛然觉得食欲也有了睡意也有了,他身上维持了整整一个礼拜的紧张沉重感分崩离析。
当然,伤心是越发地涌起来了。
“……你……你跟他吵架啦……?”周斌弱弱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啊不对,哪里是他跟我吵,他才不会跟我吵架,我他妈是他的谁啊还能劳动他跟我吵架。”
李一洋越说越觉得鼻子酸,他撸了把鼻涕,娘的,都要夏天了晚上还这么冷。
洗完手继续说:“你也知道吧,你骂他,骂得越起劲他越不吭声,搞得我们像白痴似的。他那么清高的人呐,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用别人管他的事,他妈的老子明明才懒得管!”
“……哦,你终于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周斌跟煽风点火般,居然表示同意。
“你的心情算个鸟,我的心情也算个鸟!”
“喂……”
“难道不是吗,我他妈的都懒得说了!他死就死吧,关我屁事,老子明天上群里把妹子,不是新进来个未成年美少女吗,老子三天把搞上床!”
在李一洋喋喋不休的时候,周斌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厨房里突然断断续续跳着的灯像在给李一洋的抱怨做伴奏,屋子外面的风沙沙的,月亮和星星说:“看,男人也是有很多怨气的阿鲁,不发泄不行的阿鲁,不要以为男人能强得挑起一切阿鲁,人类就是人类啊阿鲁,真是渺小啊阿鲁。”
周斌脾气虽然不好,可是做倾听者还行,不过这次他听的鸡皮疙瘩越发起了满身,等李一洋抱怨完,周斌凭着本能不怕死地问了句:“你,你丫,不是真喜欢上他了吧……”
玩笑和这次问话可不一样,你们当周斌真傻逼啊,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好歹他智商比泡面高吧。
李一洋深深地叹了口气,哀怨如孟姜女。
周斌突然好像笑,他捂住自己的嘴憋了很长时间,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来:“顾非,还真他妈的,传说中的,魔性男啊……”
就周斌所知,顾非这个从小就美得萌杀男女老少的美少年,幼儿园时有阿姨为了谁能给他喂饭而吵架,小学有男生为了谁能做他同桌打架,初中有老师为了谁能让他做课代表吵架,高中有姑娘为了谁能当他女朋友打架。
到了大学,顾非终于是找了个女朋友,不过周斌这个知道内幕的人晓得,那姑娘和顾非的性取向都弯得不行,两人在一起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顾非和那姑娘的感情真的很好。后来姑娘被学校里的体育老师□了,学校封了这件事的消息,也给那姑娘保了研,顾非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那身后有不少背景的老师打击主动辞职,他老婆后来也和他离婚了。
周斌大学的时候已经和顾非关系慢慢变差了,但顾非有什么心里话还是会跟他说,估计他也是找不到什么知己吧,他的长相和才华,还有他那个假女朋友都让他在他的大学饱受嫉恨。
那样四面楚歌的环境里,顾非算是活得颇为自得其乐,因为他就是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人。
不,也不能这么说,周斌还记得他发烧躺床上的时候,同寝室的都出去上课什么的,最多有人给他递个水,客气地问一声:“头还疼么?”那都是嘴巴上说的,嘴上说说谁不会,后来一声不响地背他出去打的,送他去医院的不还是顾非么。
周斌笑得厉害,笑出眼泪来,李一洋在那边恼羞成怒,用力挂了电话。
看着暗下来的屏幕,周斌觉得还是应该明天去关心下李一洋吧,那家伙貌似是失恋了?原来真是失恋啊,还不是被巨乳的姐姐甩了,是被男人甩了。
这个事情说出去得是多么的叫人亢奋呐。
但是还有顾非的事情,周斌想了再想,最后还是心跳不止地按下了某个像地狱来电般的号码。
那是顾非妈妈的电话。
李一洋感冒了,春天的病毒来势汹汹,击倒了他不动如山的身体,瓦解了他坚定的意志。
不过可能是因为周斌那家伙打的那个电话,灾星笨蛋,居然能套出他的心里话来,可见李一洋真是憋得够久了急需发泄。
人的情绪起伏一大,就会浑身破绽,病魔趁虚而入侵犯你的身体,你已不再是你了。
李一洋强撑着打电话请了假,鉴于他最近的拼命表现,舅舅也表示出了相应的诚意,很容易就答应了他的病假。
正待回床上去继续躺着,李一洋家的大门被人用力砸了起来,那熟悉的频率,铿锵的步调,都在告诉李一洋外面那人的真实身份。
李一洋捂着浑浊的脑袋骂了七八句脏话,努力站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的果然是周斌,正带着满脸大便色砸门,动作之暴力有向撞门发展的趋势。
“干什么,你……”李一洋按住蠢蠢欲动的周斌问,声音虚弱得如同长门有希。
“不好了,顾非回上海了!”
“你娘的……”就算是快死的状态下李一洋还是忍不住先骂人:“你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你娘的!我刚问出来他回上海的原因啊!”就算是火烧屁股的情况下周斌还是禁不起激地线回嘴:“我跟你说……”
“你打住,打住。”李一洋做个“消声”的手势:“我不想听。”
“……你丫不是爱上他了么……”周斌表示不可理解。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又不爱了,怎么着?”
周斌在李一洋盛气凌人的回绝下手指颤巍巍地竖起来指向那个罪恶的人:“你,你变心好快……”
李一洋耸耸肩:“我感冒发烧,可能是得了禽流感,你要么滚进来端茶送水,要么滚回去关心你的顾非……”
这个情况与先前周斌咒骂顾非时相差甚远,转了个平角180度。
闷骚的女人是很可怕的,能用掉一箱子妇炎洁,闷骚的男人更可怕,他能在心里还挂念着你时就翻脸与你老死不相往来,这说轻了叫“别扭”,说重了叫“狠心”,因为男人比女人更能承受感情上的痛苦。
“行行行。”熟知李一洋生活习性的周斌举手投降,他选择了缄默的那个选项,乖乖进了李一洋家门。
人,就该像周斌一样学会审时度日,不是人的话,是猫猫狗狗也得学会,这叫生存法则。
李一洋躺了整整一个上午,他并没有躺得太安稳,周斌是不会允许他安稳的。
每隔一会,周斌就会打个电话,李一洋模模糊糊地听到些内容,有的是打给他家里人的,有的是打给别人的,这些人应该都认识顾非,因为周斌跟每个人说话时候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你在老家有见到顾非吗”,但貌似每个人都没有见到过那个美男子。
李一洋迷迷糊糊地躺着,让周斌帮忙端了两次水拿了一次药,到中午的时候他身上的疲乏感退了点,眼前看东西清明了,就醒过来,张着眼睛看窗外。
周斌正坐在他床沿,愣愣地看手机。
“我还没找到他呢。”周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沮丧。
李一洋一门心思担心着自己的感冒,他这个人不容易生病,一生病就会生很长时间,感冒发烧尤其难受,第一两天是退热期,后来身体好了,还是会反反复复地起热,虽然后来的热度都不高了,可还是会不舒服,咳嗽要咳一个月,鼻涕拖一个半月。
“哦。”李一洋闷闷地说,他嗓子眼正处在快要发疼的状况下,痒痒的毛毛的。
“喂,李一洋,你不是真的一点都没考虑他的事情吧。”周斌转身愤愤地瞪来一眼。
一旦焦躁感越过那条承重线,就会演变出种反抗心理,李一洋强硬地按下脑海里顾非临走前晚上说最后句话时的表情,瞪回去:“去他妈比,老子哪里有资格替他考虑!”
周斌深深地吸口冷气,“喂你不好这样,你怎么能……”
“我怎样了?你不是也看不惯我和他好吗,这样又不好了?!”
李一洋几乎从来不会主动挑起与别人的骂战,可这回他是真的忍不住,他真想把周斌的脖子掐着压过来说:看?看他妈比,你过来闻闻,闻闻!我他妈的哪个部位发散着好人味儿?!怎么就把他那条狼给勾来了!
不过他现在连抬胳膊都吃力,估计要是打起来肯定打不过周斌。
周斌被李一洋噎到,说不出话来,他口才又不好,理被人夺去后唯一剩下的武器就是拳头。可他能对李一洋挥拳头么?不能。
所以周斌劈手夺过李一洋放在床头的大门钥匙和钱包转身跑了,半个钟头后端回一锅皮蛋瘦肉粥,重重往床头柜上一放,给自己舀了一碗淅沥呼噜地吃。
周斌心情不好有两种发泄方法,一是暴力二是食物。
非常符合动物的发泄方式。
李一洋看着周斌被烫得直吐舌头,突然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了很多,他整个人慢慢往下滑,终于得了个好梦长眠。
晚上七点,李一洋是被块热毛巾弄醒的,周斌正在笨拙地帮他擦脸,看他醒了,手下的力道加重了点,丝毫看不出来他是在照顾病人,倒像是在折磨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