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设兰亭序还没有被转手的话， 由於那人只从陵墓正殿里众多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之中挑了兰亭序， 可见此人重视兰亭序的本身多於它的价值， 这就证明了此人一定是一个懂得书法之人。 另外， 其实兰亭序也有可能已经被转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 买方一定是认为再把兰亭序转手有利可图才会在盗贼的手上买下这帖， 虽然是为了利润， 可是能够有如此的眼光相中兰亭序的真迹也不简单……」
「 所以你才会如此般下结论。 可是， 我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无论这帖是否己被转手， 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查探， 是因为我们假设兰亭序帖在这里， 但是， 你刚才不是说盗取兰亭序的那人重视它的本身多於它的价值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麽他为何又要将他视为珍宝的真迹出售呢?」 遥直瞪着重清问道。
「 不暪郡主， 其实到这里来并不是下官的意思， 而郡主刚才所言亦是下官的疑惑。」 重清诚实地道。
「 哦， 我明白了， 这是良满的意思! 看来这次是他错了…… 嘻， 想不到他也有这样的一天， 好， 那麽我们今次一定向良满证明兰亭序不在这里!」 遥喜滋滋地说道， 之後， 她忽然像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 魏重清，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认为兰亭序帖并不在这里吧? 所以你刚才说甚麽要找出这里的识货之人， 其实你真正的目的是要向大家证明良满的推论错了! 可恶， 竟敢欺骗我?」
魏重清闻言慌忙道:「 下官不敢， 下官其实从来没有怀疑过藤原大人的话， 而且藤原大人也没有说兰亭序一定是在这里， 他只是说『 有这个可能性』。 不过最重要的是， 刚才说藤原大人错了的是郡主你自己， 下官可是甚麽都没有说。」
遥这时才发现自己上了对方的当， 重清根本是有心引导她令她把重清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讲出来! 遥正想要发作， 想想又发现好像是自己理亏， 而且要是回去後被源光知道了的话又会被他借机说自己泼辣， 所以还是算了吧。 更何况， 遥其实也想看看良满在知道了自己的话出了错後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反应， 因为一直以来， 「 挫折感」 这个词好像无论怎样都和良满扯不上关系， 说不定过了今天之後， 这个宿命就能被打破了。
最後， 她对魏重清道:「 算了， 反正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要证明这里并没有人能够辨认出王犠之的真迹吧? 既然一定查不出些甚麽， 我也没甚麽兴趣了， 是一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的话， 我一定不会跟着来!」 在走了几步之後， 她又补充说:「 你要查就快点查吧!」
然後， 魏重清开始利用他口中的王羲之真迹和另外三张临摹的作品来对店铺和地摊的各个主人来进行试探。 他手持的各张字帖都只有四个字， 那原本是写在一个横扁上的字， 可是整张纸却不大， 所以可以猜想这应该是在真正题字前的练习。 单凭这几个字来辨别一个人的字迹和确认一个人的书法诣艺， 确实是不简单， 更何况， 魏重清手上还有另外三张临摹王羲之的行书临摹得极像的相似字帖， 遥暗想。
原本贺兰遥还一直在奇怪到底为甚麽一定要一真三假的三张字帖， 不是一真一假的便行了吗? 後来她在看到了重清和第一个书画商人的对答後便开始看出了些端倪。
【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二章 有鬼盗走兰亭序帖 十
十
魏重清的做法是这样的:
他首先向他遇上的第一个书画商人称自己是对王羲之的书法趋之若鹜的官人， 可是近来因为周转不灵而需要变卖家中的部分珍藏， 然後他便向对方亮出一张假的字帖， 可是， 他却向对方称那是真迹， 并且开了一个对於普通字画来说是极高的价。 王羲之在生时世人己经对他的书法推崇至极， 到他死後的几百年之间， 连一些「 下真迹一等」 的摹本亦「 洛阳纸贵」 起来， 所以， 如果真的是王羲之的真迹的话， 即使重清开的价再高， 也有其合理之处。 然後， 很自然地， 对方当然会向魏重清询问他手中那帖的真伪， 不过虽然说是询问， 其实从对方的语气可以判别到他对重清的话很是怀疑， 以询问来向对方提出自己的怀疑， 其实只是一种较为礼貌的做法。
之後， 魏重清道:「 这是我早年从一位在宫中做事的朋友那处得来的， 先帝对书圣王羲之的书法推崇备至， 生则同榻死亦同穴之事人所共知， 是以曾派人走遍大江南北去找寻书圣的墨宝……」
还未待重清说完， 对方便说:「 行了， 我明白了， 你是想说你手上的帖原本应该是宫中之物吗?」
「 那麽还请阁下细看一下这帖吧!」
对方於是从重清的手中接过那帖并细细端详了一番， 结果说道:「 我看这应该是摹本， 而且也并非出自甚麽名家之手， 不值钱的!」
於是重清便为了对方的这一番话假装不服气， 同时他也和对方吵了起来， 在一旁的遥只觉得没趣。 最後， 重清让了一步， 默认了自己拿出的第一张帖并非真迹， 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 重清继而拿出另外三张帖让对方品评， 可是对方依旧说那些都是临摹的。 最後， 重清像是不忿地又和对方争辩了几句後才离去。
然後魏重清又到另外几家店铺， 对店铺的老板又再重覆了几次像刚才那样的对话， 对方的回应全都是大同小异。 在一边一直观看着整个过程的遥这时注意到魏重清的那几张帖子上所写的字原来各有不同， 不过大小却一模一样， 不过， 这些都不是重点， 最令人觉得奇怪的是， 在几次跟不同的店铺东主的问答之间， 魏重清将这些帖子拿出来的次序并不一样。 遥原本还以为魏重清的做法是首先拿出一张假的， 别人自然会以为你手上的所有帖子都是假的， 可是重清却把一张真迹混在其馀的三张膺品之中， 这样一来， 只有真正渴望拥有王羲之真迹和对书法有真知焯见的人才能於一堆临摹的作品中辨出哪张是真迹。 不过， 现在看来， 遥一开始的假设应该是错了， 出视字帖的先後次序并没有於事先计划好， 现在的情况反而好像是无论先亮出哪一张帖子都无所谓的样子。
终於， 在访问完第四间店铺时， 遥忍不住问重清:「 这四张字帖之中到底哪一张是真的?」
重清闻言道:「 四张都是真的， 同时四张都是假的。」
「 这到底是甚麽意思?」
「 这四张字迹之中原本只有一张是真迹， 其馀三张都是临摹的。 可是之後却被人用很巧妙的手法把帖子上的各个字剪开再重新糊合， 所以每张帖子虽有四个字， 可是却只有一个字是真迹， 其馀的三字均是临摹的。」
「 可是， 为何要这样做?」 遥问道。
「 刚才下官不是曾说过先帝曾派人走遍大江南北去找寻书圣的墨宝的吗? 这『 一套四张』的帖便是在那时候被太宗所派出的部下在江南找到的， 我想很有可能是当初出售字帖的那方看准了对方是皇上派出的部下， 於是便硬将一帖变做四帖以求便索取四倍的价钱。」
遥听後只得啧啧称奇， 并道:「 把酒掺水然後一碗当作两碗来卖我就听说过， 原来这个方法也可以用到书画上!」
「 这个方法虽然无赖， 可是其实我也很佩服想出这方法的那人!」 重清由衷地道。
「 可是， 你为何认为盗取兰亭序的那人能够从字帖上的四个字之中辨得出唯一一个真迹?」
「 首先， 刚才也说过了， 此人重视兰亭序的本身多於它的价值， 是以一定是书法文章有一定诣艺的人， 哪怕王羲之的真迹只有一笔一划， 他还是能够辨出。 然後， 这样的人， 对王羲之的其他真迹一定会抱有相当的兴趣， 因为， 自己得到了真迹中的最好的一幅作品， 难免会不自觉地将别人手中的真迹跟自己手中的那一幅比较一下， 因此即使不能轻率地对别人说出自己拥有珍宝中的珍宝---兰亭序， 也一定会不自觉地露出鄙夷的神色， 甚至奚落我们说我们手上的真迹不算甚麽吧?」
「 喂， 你不会就是自昭陵中盗取兰亭序的那个人吧?」 遥突然这样说道。
重清却不慌不忙地答:「 郡主为何有此一问呢?」
「 因为你好像对那个人的心思很了解。」
重清这才正色道:「 我当然不是那个人， 我了解那个人的心思是因为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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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长安都城西北， 有一行三匹的骏马披着鬃毛， 四只蹄子不沾地、 像风一般地於原野之上急速奔驰， 坐於上面的是藤原良满与李源光， 以及一名带的陵墓官。
他们於今早於长安城西边的金光门出发， 便一直向西北的方向前进， 由於三人所骑的均是脚力很好的良驹， 几乎一出长安城， 马便立即向着它应该前进的方向跋腿飞奔， 所以不消一会儿， 他们便过了渭水， 并且经过了咸阳城。
此时， 马依然似乎毫不疲累地继续向西疾驰。
第二章 有鬼盗走兰亭序帖 十一
十一
於进入了九嵕山的范围後， 良满等三人匆匆卸了马轭套具。 九嵕山山势峥嵘， 峰回坡转， 石级如羊肠一綫， 峭壁如犬牙交错， 而且又没有开阔的道路， 所以要骑马上山并不太可能。 於是三人开始陟步攀上一级一级的石阶， 过了一段时间後， 三人皆大汗蒸腾， 气喘咻咻， 这时， 他们刚刚折过一个凉亭。
很自然地， 三人进了里面坐下稍作休息。 坐下後， 源光向带路的那名陵墓官问道:「 还要走多久?」
「 已经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
「 之後是沿着那里走吗?」 源光指着亭子旁边一条看似是由人所开辟出的小径， 不过， 与其说那是一条小径， 还不如说那是一整条程长条形， 野草长得比较稀疏的地带。
「 不对， 大人。 」 由於源光并没有向该名陵墓官特别声明自己王胄贵族的身份， 所以从源光的服饰作判断， 他还以为他是一般比较高级的官员。 陵墓官继续道:「 别看那里像是由人所走出来的路， 其实走那条路的人并不是人， 而是野兽。 正确的道路被穏藏了在那边树丛长比较茂密的地方。 所以有不少人来到这里後， 都会走进那条兽径之中， 并且以为自己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可是， 往往走了一段距离後， 会发现前面的路突然消失了， 这条兽径其实并没有特别通往某一处地方。」
「 对了， 因为野兽并不像人， 实际上， 人与兽之间的生浩习性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所以人的道路一定会通往某一处， 可是兽的道路却非然。」 良满道。
「 或者， 兽的道路也有其目的地， 不过， 可能那样的地方对人来说毫无意义， 所以人才会觉得兽的道路并没有特别通往哪里。」
良满开朗地笑了笑， 并道:「 源光， 你这个观点很有趣! 我想， 的确有可能是这样。 可是， 这里附近到底存在着怎麽样的野兽呢?」
「 回两位大人， 在里附近经常有黑熊出没。 不过， 由昭陵开始建造开始， 这里的人便开始狩猎黑熊， 因为熊掌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导致近年来， 黑熊的数目大减。 虽说如此， 可是附近还是经常会有人目击黑熊出没。」
之後三人又再閒聊了另外一些话题後便重新上路， 最後， 源光抬头见岗峦头上露出金碧闪烁的琉璃瓦屋脊， 一曲红墙隐在苍松老桧之间， 「 前面就是陵下宫的范围了。」 带路的那名陵墓官说道。
随後， 三人越过陵下宫敝开的大门， 在不远处便出现了一座玉石砌就的台座基上， 不用说， 那上面自然是陵下宫的前殿， 远远望过去， 也可以看得见前殿的门匾额上敕书「 碧海殿」 三个斗大金字。
「 那晚袁庆武和龙子潭是从这里出发的吗?」 良满问道。
「 一般而言， 我们都是从这里开始出发巡逻的。」
「 那麽我们从这里开始依着那两个人当天的走法走一趟吧。」 源光道。
「 是， 请两位大人跟着我来。」
三人并没有直接通过陵下宫的前殿和正殿， 反而在那名陵墓官的指引之下通过了陵下宫的重重偏殿， 然後再一直向北走直至出了陵下宫的范围为止。
「 因为我们平素都是走偏殿的， 所以卑职相信当天袁庆武和龙子潭也应该是这样走， 请两位大人不要见怪。」
「 行了， 这没有甚麽。 不过， 我想知道更多有关黑熊的事， 例如说生活习性、 外形特徵之类。 因为在这倭国虽然也有这种动物， 却不太常见。」 良满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 这你就问对人了， 我在一众陵墓官之中猎杀黑熊的技术可谓数一数二! 这是为甚麽呢? 正是因为我熟悉黑熊的缘固， 这真的要多谢我爷爷， 因为从小时候起我爷爷就开始讲有关黑熊的事给我听了， 同时他也敎了我不少狩猎的技巧……」
於是三人又开始了倾谈有关黑熊的话题， 三人边走边聊， 很快就走了出陵下宫的范围。
出了陵下宫的北门後， 便是直通地宫之外游殿的宽阔陵道。 三人走在由麻石铺成的陵道上， 这时， 关於黑熊的话题也已经聊得七七八八， 於是话题一转， 源光开始带头谈起於六月初八， 亦即袁、 龙二人进入栈道之内那晚的事。
那名陵墓官之前似乎已经受到了十二密使那边非常严励的盘问， 所以无论源光问的是何等细微的小节他都能立即说出， 而且他说的话并没有前後矛盾的情形， 可见之前大概在魏重清的迫问之下他已经把那些话重覆了数遍。 对此， 源光深深感到惊讶， 果然那个魏重清也不是省灯的油， 自己能够想到的问题他都已经想到了， 甚至， 可能连一些自己没有注意到、 对於案情来说却非常重要的小节他都已经一一撑握了。 可是， 这样的人却最终都要求敎於这个眼下就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藤原良满， 可见， 真正不简单的人应该是良满……
关於六月初八那晚的话题还持续着， 这次， 是良满问道:「 你们为何那麽肯定当晚袁、 龙二人是进入了栈道之内呢?」
「 那是因为当晚是他们两个人负责地宫那边的巡逻， 而且最後於翌日的早上袁庆武被发现在地宫的前面， 而要到达那里必须要经过栈道， 所以很自然的就会认为当晚他们曾经入过栈道之内。」
「 可是， 这两个人没有一起行动的必要， 对於龙子潭而言， 如果是有人疏忽职守又如何? 刚才於陵下宫的偏殿之中我看见有不少赌具， 你们应该在公馀时会众在一起赌博吧? 可是， 会不会为了赌博而弃自己的职务於不顾?」
良满虽然一脸毫不在乎地说出刚才那番话， 可是带路的那名陵墓官在听了良满的话却立即诚惶诚恐地道:「 卑职不敢， 同时， 我也相信龙子潭当晚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 翌日早上我们发现不见了他们後便立即赶去栈道那边找他们。 结果， 我们在通往栈道的游殿前发现了两排脚印， 之前的一晚虽然下了一场大雷雨， 可是因为游殿前的那片泥泞地中的泥黏性特强， 所以那两排脚印还可以被辨出。」
「 脚印吗? 可是， 良满， 刚才在茶馆里你好像没有提及过， 你是忘了吧? 还是， 这根本不是一项重要的线索?」
良满嘴角浮起微笑， 同时道:「 正正相反， 那应该是最重要的线索。 可是，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魏大人并没有对我提及这点。」
「 这个魏重清! 他分明是有意的， 以他的办事能力， 绝对不会忘记对你述说最重要的关键部分。」 源光少有地涌现一脸怒色， 之後， 他却一脸狐疑地向良满道:「 但是， 你还是从别人口中问出来了?」
第二章 有鬼盗走兰亭序帖 十二
十二
「 算了， 源光， 关於魏重清大人的事稍後再说吧。」 同时， 良满转向那名陵墓官， 问道:「 你可以详细地说明关於六月初九早上在游殿外发现的两排脚印吗?」
「 是。 由於之前的一晚袁、 龙二人均迟迟未归， 所以我们都疑心他们会不会是出了甚麽意外， 因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的确不能不每时每刻都提高警觉。 於是，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 我们便出发去找他们， 这时， 雨已经停了， 这一点的确便利了我们的行动不少。 由於之前的一晚是由负责他们去地宫那边巡逻， 所以很自然地， 我们想到了去地宫那边找他们。 後来我们走到了游殿之前的那片泥泞地前， 我们当中有细心的人便注意到那里有两排脚印， 可是只有前往游殿的脚印， 却没有回来的脚印， 於是我们便确信他们两人的确是进了入栈道之中， 而且并没有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