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日记----芊绿

作者:  录入:06-09

  “好看吗?”他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影子,如同一朵顾影自怜的水仙。
  “都好看,”我敷衍着,黄金、白银、珍珠、钻石、各色宝石,已经把我照得眼花缭乱了。我只是不明白今晚他突然搬出这些劳什子来干嘛。
  “弗兰克,你不喜欢这些?“他转动着自己天鹅一般的长脖子,摸摸项链上的钻石。
  我摇摇头,“你喜欢就好。”
  “我还有很多,”他忽然说道,“是的,很多,弗兰克!”
  “哦,”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是的,这就是我有的,”他神经质地一笑,“只看我有的,不看我没有的,说的好,我有的是钱!哈哈!”
  我真是哭笑不得,难道我那天安慰他的那句话就被他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怎么了,”罗斯蹙着眉头,“看你的脸皱得像只苦瓜!”
  “没什么,”我叹了口气。
  “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他耸耸肩,把项链取下,“也许有一天也会失去你,但我,不能失去我的钱,就是这样。”他吧嗒一声扣上戒指的盒子。
  我无可奈何地把他的这些劳什子放回箱子。
  “弗兰克,随你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了,”他的表情似乎越来越冷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好意。只有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作为心理医生最伤脑筋的是,病人总也不肯开口诉说自己的真实感受。罗斯就是这样,他固执无比地坚守着他的蜗牛壳,虽然这层薄薄的壳根本就经不起敲打。我几乎想掰开他的小脑瓜,好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第二天,两个人都别别扭扭的。我在客厅打游戏,罗斯在卧室里听他的音乐,互不相干。吃过午饭,我照顾他睡下,却有人打进电话来,是蚂蚱。他找来了几个男孩子,请罗斯去定夺。
  “先休息一会儿吧,”我说。
  “不,他们在等我,”罗斯坚持要去。我知道他把这支乐队当作自己多年来要实现的一个梦想,就不再吭声。
  来到一个破旧的车库,蚂蚱殷勤地迎上来,“罗斯,这几个孩子,我觉得还不错,当然得你拍板。过来,都过来!凯文!”
  凯文赶忙把那几个面试的贝司手叫来。
  那几个孩子都带着稚气,一个一个地在罗斯面前过场。只是罗斯的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了?”罗斯抬起头。
  “嗯,就着几个,”蚂蚱有点惶恐。他这人做事婆婆妈妈的,又忙着一份全职工作,未免三心两意。怪不得罗斯不想要他。以后我还是少多嘴为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罗斯完全是看我的情面才迁就他的。
  “你就给他们找个这样的地方?”罗斯又看看这间四处透风的车库。
  “这里……便宜不是,”蚂蚱陪笑着。
  “为什么不跟我说?”罗斯有点不耐烦他,“他们还需要一个好老师,这些你都没想到?”
  蚂蚱一脸茫然。
  “他们一周练几次?”
  “三次。”
  “三次?”罗斯几乎要吼起来,“还有半个月,你指望天上掉馅饼吗!?”
  一片沉寂。
  凯文急忙把那些面试的孩子打发走。看来他比他舅舅灵光多了,“克兰先生,我有一个同学,弹的相当不错,只是现在有好几家乐队在找他谈。”
  罗斯看看他,“叫他来,只要过了我这关,他的条件我都答应!”罗斯还根本不会知道那人会提什么条件呢,就一口应下来,真是破釜沉舟了。
  “是,”凯文脑子快,腿也快。
  “坐我的凯迪拉克去!”罗斯在他身后叫道。
  很快,凯文就拉来一个黑孩子,一副油头滑脑的痞相。奇怪的是罗斯听完他一曲癫狂的演奏,当即留他下来。
  “凯文,”罗斯把这孩子叫到一边,“以后你负责乐队的日常事务,督促他们多加练习,多多演出,明白了?”
  “好的,克兰先生,”凯文机灵地应着,“不拿到前三名,您叫我滚蛋好了。“
  罗斯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很好,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份奖学金。”
  *
  回到车上,罗斯有点累了。我不免心疼,看他在巴黎的这些天总算长胖了一些。“回去休息吧,”我柔声说,心里后悔跟他怄气。
  “嗯,我们去上街,”罗斯笑着。
  在一家奢侈品店里,罗斯拿着一对劳力士手表看着,又拿起一只戴在我的腕上,“喜欢不?”
  “呃,不,罗斯……”我结结巴巴地,不想让他破费。
  “不喜欢,那就换一款,小姐,那个……”罗斯没听完我的解释。
  “是,先生,”小姐手脚麻利地拿了一款更贵的。
  “弗兰克,这款怎么样?”罗斯又比划着。
  我几乎要晕倒,看来我不点头,他就要无休止地换下去。“嗯,好的。”
  买了一对,一人腕子上带了一块。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我说。
  “去吃晚饭,”罗斯叫司机去一家高级餐馆。
  烛光灯影中,罗斯叫了一瓶1900年的波尔多红酒。“弗兰克,喜欢什么曲子?”
  “我,嗯……”我真的不想再花他的钱了。
  “记得你喜欢贝多芬的《月光》,”罗斯打了一个响指,侍者立刻走来。不一会,乐队换了曲子,正是《月光奏鸣曲》。*
  回去的时候,罗斯叫司机打开汽车顶棚,拉着我们在城里兜风。我怕他着凉,找了一块毛毯把他裹住,抱在怀里。
  “弗兰克,还生我的气吗?‘罗斯摸摸我的手。
  原来他一个劲地为我花钱是为这个,唉!“我早就不生气了,其实你根本就不用……“然而我的嘴已经给他的吻封住了。
  “弗兰克,昨天我真的不是取笑你,对不起,“他认真地道歉。
  “嗯,我,是穿的有点可笑,“我赶紧承认,“以后你多指点。”
  “你不怪我就好,”他把手腕伸出来,有抓起我的手腕,把两块一模一样的表对在一起,仔细欣赏。
  “罗斯,太破费了,”我说。
  “没什么,只是想……”他羞怯地一笑,“想拴住你……”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我托起他的下巴,没完没了地吻他,“为什么还不放心?”
  他在我怀里默不作声。
  “有人说什么了?”我胡乱地猜测。
  “没什么,”他笑了笑。
  “哦,”我也是缺心眼,没有追问下去。
  香榭丽舍的晚风把我俩的头发吹的纠葛在一起,辉煌壮丽的凯旋门从头顶一晃而过。
  侍者送上来一大束淡紫色的香水百合给罗斯。
  “是谁呀?”他捧起来闻着淡淡的清香,拎起下面吊着的小卡片,“于连洛克诚邀罗斯克兰先生在咖啡店小叙。”
  又是那个家伙。我一肚子没好气。不过罗斯似乎还满有兴趣,“弗兰克,我们去坐坐?”
  “不是我们,”我跟他辩解,“而是你,尊贵的洛克先生只邀请了你,我的少爷!”
  “我去了,你也不得一起去?”罗斯笑道,“弗兰克,陪我去吧?”他有点撒娇。
  “这是我的职责,先生,“我就当是工作吧,反正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得碰到不是。
  为了这次出门,罗斯在镜子前摆了半个小时,叫我拿来他那件草绿色的T恤,又配了几条牛仔裤,最后选定一条浅蓝色的。戴什么装饰也琢磨了半天,是一挂细的白金项链。头发也是整了几遍,梳成了有点凌乱的式样。
  洛克先生请罗斯在一家清净雅致的咖啡店里品着巴西产的极品咖啡。他长相不坏,我不得不承认,如果公平地评价,还算是美男子了。我对于法国男人的认识仅限于阿兰德龙,只觉得他精致流于柔美了。而这位洛克先生也是这种类型,五官精巧、线条细腻,皮肤晒成了浅褐色,举手投足讲究的繁琐做作。他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罗斯。
  “你的头发颜色很配你的气质,”洛克又是一番言论,“如果是金色,反而会显得俗气。”
  “你总是喜欢品论别人的外貌,想必是职业本能吧?”罗斯也不正面回应。
  “也许,我这人就是爱好精美雅致的东西,”洛克整了整自己的那件印花衬衫。这种缤纷的色彩很挑人,一不小心就穿成东南亚游客了。不过他的身材相当好,虽然苗条,但身体架子挺拔高挑,撑得住衣型。
  “是你自己设计的?”罗斯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不,是纪梵希的,“他抹了一下额角的金发,“我这人的爱好太多了,沉不下心来搞专业,所以至今只是个二流角色。”他也满不在乎这一点。
  罗斯礼貌地笑笑。
  “不过我名下有几家服装公司,也经常和著名设计师打交道,“洛克说道,“克兰家族也有服装企业吧?”
  “是的,”罗斯留意着他的话,“怎么,你感兴趣?”
  “嗯,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洛克瞥了我一眼,“斯潘塞医生好像很勉强呆在这里。”
  罗斯看了看我,“怎么会呢,弗兰克,他只是不大喜欢听生意之类的话题,是不是?”
  我一声不吭。
  然后,洛克根本就不理睬我,和罗斯讨论起了音乐、绘画、雕塑等等他所谓的精美雅致的东西。虽然我一知半解,不过,欣赏这两个人的言谈风度,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法国人的气质,不同于意大利人,尽管他们标榜自己热爱艺术,去总是表现的缺乏纯真,似乎艺术只是拿来炫耀的,于是他们的风度里面除了优雅,还是优雅。而罗斯的气质则是一种典型的英国人的知性的礼貌,有点儿疏远,有点儿矜持,有点冷淡,有点儿神经,在配上抑扬顿挫的伦敦贵族的口音,不是我偏心,确实把这位洛克先生比下一截去了。
  “你受过很好的教养,”罗斯说。想来,能和他自己比上一比的人确实也不多。
  “过奖,”洛克有点玩世不恭的神情,“其实我只是我老爸的私生子。”
  我们两个都楞住了。
  “他的姓氏是马索,而我的姓氏洛克是我母亲的,她是一位加拿大模特,当年在我爸的时装公司做事,”洛克摆弄着手里的白瓷杯子,“我老爸是个色鬼,周围的女人一把一把的。私生女有五六个,只有我一个儿子,分财产的时候,他多给了我不少。反正他有的是钱。”
  他见我俩不做声,笑了,“很特别的经历,是不?他指望我有点出息,送我上贵族学校,只可惜,我只遗传了他吃喝玩乐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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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人谈的很投机,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洛克又邀请罗斯去他的游艇玩玩。
  那是一搜游弋在塞纳河上的白色豪华游艇,船舱里装饰繁琐奢华。傍晚的河水潺潺在渐渐平息的喧闹声中显得愈加清晰。
  侍者从岸上的餐厅里叫来丰盛的晚餐。我们坐在甲板上,一边欣赏两岸旖旎风光,一边品尝着美味的法国佳肴。巴黎的街灯一片一片亮起,宛若一位盛装的贵妇人即将光临魅惑的舞会。
  “罗斯,”他们已经开始互称名字了,“我会思念你的。”
  罗斯看了他几秒钟,也许对他用思念这个字眼有些纳闷。“哦,这真的是个美好的夜晚,是吧,弗兰克?”他不避嫌地拉着我的手
  “弗兰克,”洛克突然叫我的名字,“你的身体看上去很壮实,当过运动员?”
  “不,参加过学校足球队,”我冷冷地言简意赅。
  “踢什么?”
  “后卫。”
  “但我更喜欢前锋的位置。”洛克不怀好意地一笑,“别忘了,爱情也是一场战争。”
  贝尔夫人和她的丈夫要去南非度假,顺便转道巴黎看望罗斯。玛莎与他们同行。
  “罗斯宝贝,”贝尔夫人搂着他,左一口右一口地亲,“看你气色好多了。”
  “是的,”罗斯说道,“我和弗兰克在这里很好,天天在外边游玩。姑姑,你们不在这儿多呆几天?”
  “不了,我们早就想去非洲草原看看。”贝尔夫人笑道。
  “表姐不跟你们一起去吗?”罗斯看看他们的简单行李。
  “简?她吗,她现在不搭理我和你姑父了,”贝尔夫人话里有话。
  罗斯只得不做声,想必是简对罗斯把自己和丈夫从卫康开除出去耿耿于怀。真是不晓得谁欠谁的。
  午饭过后,罗斯照常休息去了。贝尔夫人把我叫到一边。贝尔先生在那边看报纸,玛莎坐在墙角忙她的针织活。
  “弗兰克,”她请我坐下,“首先我得感谢你把罗斯照顾的很好。”
  “这是我的工作,”我平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格林医生跟我谈过,”果然她不紧不慢地开始转弯,“他认为你有些方面做的不够妥当。”
  “是的,他也跟我谈过,”我毫不示弱。
  “哼,看来我们之间缺乏善意,”贝尔夫人瞪了我一眼,“从一开始我就认为罗斯不该聘请你。”
  “您现在仍就可以对罗斯少爷这样讲,”我针锋相对。
  “得了,你知道他对你的信任,”贝尔夫人转过脸去,“但是他信任你过头了。”
  “照顾罗斯少爷是我的荣幸,我尽力不辜负他的期望,”我也故意看着窗外。
  “说的到是冠冕堂皇,你应该知道作为医生,不该和自己的病人发展私人的情感,格林医生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不会不清楚吧?”贝尔夫人气势汹汹。
  我一时语塞。
  “说吧,你这么缠着罗斯少爷,总有一定的目的?”她看我无言,一下子抓住我的把柄。
  “目的?”我冷笑着,“难道所有在罗斯身边的人都应该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贝尔夫人的脸红了一点,“什么意思?”她嘶哑着嗓子,几乎要把我撕碎。“罗伯特,看看他说了些什么?喂,你还在看那些破报纸?不来给我说两句话吗?罗伯特!听见没?”
  那边贝尔先生摘下老花镜,“什么?什么?”他站起身,一脸茫然。
  “好了好了,”贝尔夫人厌恶地挥挥手,“一点事都不管!弗兰克!“
  “是,夫人,“我低声下气。
  “我跟你的女朋友……那个什么莉莉谈过……“贝尔夫人洋洋自得。
  “她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我辩解道。
  “可她曾经是!“贝尔夫人生气地瞪着我,“她说你是为了钱才和罗斯交往的!”
  一股怒气从我的胸口直冲道头顶,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确切地说,我是医生,我也得找碗饭吃不是?”
  她一脸讥诮,“我就说吗,无缘无故,那有那么巧的事情?罗斯平时很少出门,可是一出门就碰上了你,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无语至极,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今天正应在我身上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贝尔夫人对着窗口的光线摆弄着手指上绿豆大的蓝宝石。
  我真的不知所措了,唯有在心里痛骂莉莉这个臭婆娘!
  “跟我玩花招,你还嫩了点,”贝尔夫人玩够了她的珠宝,“只是罗斯太天真了,被你耍的团团转。”
  我不屑于跟她表白自己对罗斯的深情,那是她根本就不会看得起的东西。
  “你处心积虑地把罗斯照顾好,等到他依赖你了,就……”
  我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给你买了很多东西,对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声“是的。”
  “真是聪明!”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忽地站起身,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
  下午,贝尔夫人等罗斯起床,走进卧室,关上门,跟他长谈了许久。晚饭时分,才见她出来。
  “罗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回头叮咛着。
  但是罗斯没有回应。
  晚饭后,贝尔夫妇就向罗斯告别。“宝贝儿,好好休养,有什么事情跟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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