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霁轩稍一提气,觉得体内仿佛有用之不尽的气力,登时喜上眉头,笑逐颜开道:“好,好得不得了。”
木融寒听了,松了口气,抿嘴笑道:“那就好。”见对方一脸喜悦,知晓自己转入的真气起了作用,又笑道:“若是你掉下去,我可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你了。”
路霁轩扬眉道:“我哪有那麽容易掉下去!顶多是挂在这里等著风干罢了。”他知晓木融寒所言非虚,自己若是连手脚都没了力气,自然就会掉下去。
木融寒低头看了眼脚下,笑道:“也是,若是你掉下去,恐怕还要掉在我的头上,拉著我陪你一路。”路霁轩看著木融寒微低的侧脸,念道:若是你肯同我一路,我宁可掉下去,粉身碎骨也好。
木融寒不知道路霁轩想些什麽,抬头正好看到他直直的看著自己,心里微微一颤,他抬起头道:“好像不远了。”
路霁轩随著他的目光抬头看去,山巅近在眼前。他又转头看了眼木融寒,对方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路霁轩心中微颤,想到对方踩了暮颜,恐怕就要各自东西,忍不住有些惆怅,脸上也闷闷不乐。
此刻,木融寒身形一纵,犹如雕鹏一般,路霁轩在下面看著,心底更是苦涩。
这人不是书生,恐怕有著更大的来历,看他这般,内力深不可测,拳脚功夫更是不在话下。
木融寒心中喜悦,忍不住向上攀了两步,却听不到身後的声音,回头一看,路霁轩呆呆的望著自己,眼神哀伤。他心头划过一丝不舍,微一犹豫,人又飘回了路霁轩身旁,向著那人一笑,伸出了手。
路霁轩怔愣中看到木融寒的脸凑近放大,他止不住心头狂喜。那人可是为了自己转头麽?
正想著就见到对方向自己伸出了手,微一抬头便看到了木融寒含笑的眼神,正温柔的望著自己。他没有多想,将手放了上去。
手上一股大力拉扯,路霁轩被生生带上了五六尺的高度,木融寒不敢用尽全力,七成气力纵身而上,手上用力,十指成勾插入了岩石上的冰内,牢牢钳住,脚向内一勾,运足了真气将足下的冰踩碎,不留水迹,然後踩在了上面。另一只手用力,将路霁轩也带上了石壁。
路霁轩站稳脚下,看向木融寒气定神闲的样子,摇头道:“想不到你这麽厉害。”
木融寒微愣,眉眼敛了一下,抿著唇。
路霁轩见他似有不悦神色,心中一凛,小心道:“木……大哥?”
木融寒沈默片刻,心中却在思考,为何自己全然忘记了要隐藏实力身份,竟在这个人面前动用了真功夫?不由得心中暗叹,听到路霁轩呼喊自己,眼神转去看到对方谨慎的神情,心下一动,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没什麽,想起一些往事。”
路霁轩松了口气,笑道:“木……大哥……”总是想叫对方的名字,那“大哥”两个字实在有些别扭。
木融寒也听出来了,抿嘴一笑,道:“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那‘大哥’两个字省了吧。”路霁轩有些尴尬,心中暗喜,道:“那我叫你融寒,可好?”木融寒愣了一下,似有些惊讶,末了摇头叹道:“随你吧。”
路霁轩又笑道:“融寒,我和你一见如故,不如……不如我们结拜兄弟可好?”木融寒笑道:“结拜兄弟?若做了兄弟,你少不了要叫我‘大哥’。”他说著,眼底点点笑意。路霁轩一阵语滞,撇著嘴一脸苦恼。
木融寒不忍见他如此,道:“路兄弟,就算结拜,也不能挂在这半山腰烧香起誓吧,还是快些上去吧。”路霁轩随著他的手指方向看著不过四五十尺的顶峰,心想自己竟是这般心急,在这危险的地方说那样的话,真是该死。更何况融寒心有挂念,又岂会和自己拜兄弟,做个山上的寨王?
想著,他脸色微霁,又打量木融寒的神色。忽然见到对方嵌入冰面的手指,眼神一变,沈声道:“我们还是先上去好了。”说著,不看木融寒错愣的脸,当先脚下一蹬,向上蹿上了四尺有余。
路霁轩想著木融寒的手,心中只想著快些到达峰顶,用尽全力向上纵跃,早已忘记了石壁上的冰雪开始融化。
眼看再有两步便要到达峰顶,路霁轩心中一喜,猛然发力,向上蹿上了六七尺,可离峰顶还有两尺距离,他手不能及,只好借力攀住山壁,然而纵身过猛,脚下劲力以卸,竟然一脚踩空,他心中大骇,急忙伸手去抓,摸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面却是一片雪水,毫无著力之处,手自然的滑了出去,路霁轩心中一暗,身子已经向下摔了下去,他暗道一声不妙,闭上了眼睛。
木融寒看到路霁轩猛力上窜心中已觉不妙,只好足下用力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後,眼见他最後一步窜上七八尺,转眼却手脚均脱开了石壁,向下落下。顿时木融寒心中大惊,急忙运气浑身的力气,足下蹬起蹿上,手上凝力一掌脱住了路霁轩的脚,掌气发出硬生生的将对方撑了上去,他却脚下无处借力,直直的落了下去。
路霁轩只觉得脚下一股大力将自己抬起,身子便整个被甩了上去,狠狠地摔在了峰顶地上,打了个滚卸掉力道,他已经明了发生了什麽,想到木融寒,心中剧痛,眼前便是一阵发黑。他脚下绊算的跌跌撞撞趴在悬崖边,低头看去,大叫道:“木融寒!”
“我在……”
路霁轩听到一声微弱的回应,整个人立刻泄气一般的趴在了地上,不知不觉哭了出来。
片刻後,木融寒来到他身旁,看著趴在地上的人,他一阵头痛,蹲在地上,柔声道:“我没事了。”
路霁轩听了却没有抬起头。木融寒看著微微奇怪,想著这地上都是冰雪,他这般趴著也不觉得寒冷,但……若是病了怎好,还是其实他伤了?
一想到他伤了的可能,木融寒心里“咯!”一声,手上用力便将路霁轩翻了过来,让他平躺在怀里,却见路霁轩的手臂挡在眼睛上,不想伤了,就是不肯睁眼。
木融寒不由得怒道:“你这是做什麽?”路霁轩的嘴巴动了动,还是不动。木融寒看著隐隐动气,叫道:“路霁轩。”
忽然路霁轩一个转身,搂住了木融寒的腰,将头埋在对方腹部。木融寒僵了一下,正要发作,却听到怀中隐隐传出啜饮的声音,他沈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路兄弟,我没事,你且宽心。”木融寒让路霁轩宣泄了一阵,才开口劝说。
路霁轩抬起头,哭花了的脸有些可笑,“是我,拖累你。”
木融寒笑道:“怎麽会,若不是你带路,恐怕今年我又要无功而返,我还要谢谢你才是。”路霁轩皱了下眉,随即想起木融寒的手,急忙坐起了身子,一把抓了起来。
冻得通红的手微微卷曲著,已经僵硬了,十指指甲里填满了泥泞,有些地方有些发紫。路霁轩皱眉道:“你的指甲断了,这可怎麽办?”
木融寒笑了一下,想要抽回手,被路霁轩埋怨的瞪了一眼,也就作罢,说道:“没关系,不过是伤了,总会好的。”
路霁轩皱眉道:“十指连心,这定会疼痛,等你手暖了,血液畅通了,恐怕更是难受,我这里也没有药,该如何是好?”木融寒抽回手,插入一旁的雪地里,借著雪清洗指甲中的淤泥。路霁轩见了,道:“这样也不过是清洗干净,可是……”他抓过木融寒的手,看著皮肤间有了裂痕,又急道:“你冻伤了。”
木融寒摇头道:“无妨,这般天寒地冻的,冻伤也是难免,恐怕你也一样。”他瞟了一眼路霁轩,却见对方摇头,便抓过了对方的手仔细检查。
路霁轩的手比他的黑,也比他的大。虽然也冻红了,但是却不似他这般冻伤。看了几遍都找不到一个裂口,木融寒撇了下嘴。但随即察觉到自己这近乎孩童的举动,急忙止住。
“你是京城来的,细皮嫩肉的,自然容易冻伤。”他反手拉过木融寒的手,放在嘴边呵著气,又道:“我是个粗人,从小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虽然冷,但是皮糙肉厚的没事。”说著,还忍不住炫耀的咧嘴一笑。
木融寒也微微一笑,虽然细皮嫩肉算不上,自己的手上也满是练武之人该有的茧子,只不过这种天气自己的确有些难挨。於是他也不争辩,手上感到一丝疼痛,他抽回了手,起身道:“别弄了,血气通了,然而会疼。”
路霁轩“哈”的一声笑道:“你也怕疼?”木融寒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是人都会怕疼,只是有人比较能够忍耐罢了。”
路霁轩一愣,眼看著木融寒转身,背影很落寞。他站起身,掸掉身上的雪,急忙追了上去。
日头偏西他们才攀上顶峰,一整日滴米未沾,全是靠著一口气撑著。此刻到了山顶,最後的危机也过去了,两人都感到饥肠辘辘。
路霁轩揉著肚子,道:“好饿……找些什麽吃吧。”木融寒虽然一直没开口,但是已经饿的胃疼,听到路霁轩开口,他点头道:“的确,可是这种地方能有什麽?”
“雪雕。”路霁轩神秘的笑了一下。
木融寒挑眉,“雪雕?”
“是啊,就在这山顶上,有很多的雪雕。”他停下脚步,指著脚下的云雾,道:“在山下看不到,雪雕就住在云雾上面。”木融寒道:“就算知道他们在附近,也不代表我们可以找到。”路霁轩道:“这上面只有雪雕。”
木融寒皱了皱眉,心想著找雪雕恐怕不易,而且又要耗费时间心力,他实在不愿。於是说道:“雪雕也要进食,我想这周围该有小动物一类吧。”路霁轩扫了眼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摇头道:“你觉得这里会有动物?”
木融寒叹了口气,问道:“暮颜花在哪个方向?”路霁轩一愣,转而已经明了木融寒的意思,他指著西北方,道:“一直走过去,就可以看到那座山峰了,在峭壁上就是暮颜花。”木融寒点了点头,道:“我想去看看。”
路霁轩摇头道:“今天恐怕走不到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填饱了肚子,明日一早动身。”木融寒听著皱起了眉头,路霁轩知他心底焦急,伸手拉住了他,道:“你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摘回盛开的暮颜的。”
木融寒盯著他良久,才点了下头。
路霁轩心底松了口气,却借机没有松开木融寒的手,一路拉著他走。木融寒也不在意,心底想著心事。
路霁轩找到了一处山洞,将木融寒带进去,又从四周找来了木柴,点著了火,才对木融寒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吃的。”木融寒皱了下眉,反手拉住了路霁轩,道:“我和你一起去。”路霁轩摇了摇头,道:“明日你还要等暮颜花开,恐怕到时你要挂在山壁上很久,今日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会找吃的回来的。”
木融寒听了,也不再争,松开了手。
等路霁轩走出去,木融寒才坐到了火堆边,缓慢的烤著手,回想著山壁上的一幕。
当时,木融寒一掌将路霁轩送了上去,自己却掉了下去。
他心知不妙,空中一个翻转,身体便贴在了山壁上,触手一片滑腻,脚下更是下坠之势太强,他根本无法顿住身形。
猛地他伸手自靴子中抽出一把短匕,一下子刺入了岩壁中。
匕首很锋利,木融寒借势又下落了几尺才顿住了身形,接著他就听到头顶上路霁轩凄厉的叫著自己的名字。
当时,试想不回答的。
既然已经知道暮颜花在哪里,他自己也可以去的。
但是听到那人的声音,不自觉的就是不想对方担忧,回过神时,已经回应了对方。
木融寒想著,眉头皱了起来。
在跳上来的时候他就收回了靴内,并没有让路霁轩看到。
此刻,他将匕首又抽了出来,拿在手里。匕首泛著银光,刃上散发出一阵阵的寒气,比外面的寒风更加阴冷的寒气,刺的毛孔都在颤抖。为了抵消匕首的阴寒,刀柄是用鹿皮包裹著,让这把泛著银光的匕首多了一丝暖气,鹿皮上镶著珠宝,黑色的猫眼,紫色的水晶,蓝色的宝石,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
平常人一定以为那是装饰所用,但是木融寒知道,这把匕首太过锋利,也太过阴寒,所以用鹿皮包裹,宝石镶嵌,将匕首的阴寒隐藏起来。
木融寒眼神迷离的看著匕首,火光映射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手渐渐暖了起来,血液流通之後,冻伤的口子又重新裂开,血流了下来,木融寒也不在意。混合了寒气成了血水,不小心滴在了匕首上,忽然“哧”的一声,一股蒸气散开,血水消失不见,匕首依旧锋利如常。
木融寒哼了一声,翻转过匕首,只见匕首的刀把上刻著的一个“寒”字,闪著银辉,异常醒目。
路霁轩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木融寒坐在火堆旁烤手,而他的手里此刻正抓著两只兔子,腿还一蹬一蹬的。
见到木融寒的笑容,路霁轩摇了摇手里的兔子,笑道:“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有动物。”拽著兔子走到火堆旁,道:“就是有点小。”
木融寒接过兔子,手上微一用力,便掐断了喉咙,见路霁轩有些怔愣的看著自己,他笑道:“难道这兔子不是用来吃的麽?”
“呃……是吃的。”路霁轩太过震惊,他此刻已经知道木融寒也是江湖人,只是看著对方俊雅的外表,风度翩翩的总是笑著,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一下手就杀了那两只兔子,还丝毫没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下手太过狠绝了……
木融寒皱著眉看著兔子,道:“这个接著怎麽弄?”
路霁轩笑著从他手里接过兔子,从腰间拔出短刀,开始褪兔毛。
木融寒自然知道该褪兔毛,只是他不想动用自己的匕首,才会发问。此刻看到路霁轩拿著的短刀锋利无比,他不由得笑道:“真是可惜了这柄好刀,竟然用来褪兔毛。”路霁轩挑了下眉,笑道:“他啊,一定觉得荣幸,可以为两个大侠褪兔毛。”
木融寒笑道:“真是……说不得,若是下山决不可告诉别人。”路霁轩也笑道:“说不定他巴不得我们四处宣传呢。”
木融寒笑著摇头,又打量了两眼那柄短刀,忽然道:“我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你将这刀取出来,这是你的兵器麽?”
路霁轩耸肩,继续手上的活,道:“又没有什麽用,何必拿出来?”
木融寒摸了一下小腿,眼神变了一下,极快的恢复原样,问道:“那你平日用什麽兵器?”路霁轩抬头露齿一笑,“枪和剑,不过还是剑用得好。”木融寒道:“是麽?怎麽不见你带在身边?”路霁轩道:“麻烦。下山带著兵器总不太好。”
“这样啊……”木融寒觉得对方说的毫无破绽,却又有些不信。
路霁轩瞅了他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好奇?”木融寒心里一凛,笑道:“路兄弟也说了我们一见如故,我自然是对你好奇的。”
“真的?”路霁轩心里一阵欢喜,道:“那我慢慢和你说好了。”
“唔,也好。”木融寒觉得自己被那双喜悦的眼瞳烧著了,不找痕迹的转开了眼。
路霁轩将兔子穿在树枝上,架在火上,说道:“我最佩服银月王爷了,他在战场上带著银面具,穿著银色的斗篷,骑著白色的战马,手里用的就是一只纯银打造的长枪。我以前用剑,後来就开始用枪了。”
“那不是效仿他人?何必呢?”
“这也没什麽啊,我听说他其实也会用剑,所以我就希望自己可以和他一样,也能用枪。”路霁轩得意洋洋的开口,没有注意到木融寒审视的目光。
过了片刻,木融寒问道:“你在寒峰寨是什麽职位?”问完之後木融寒就开始紧张,暗骂自己愚蠢,路霁轩并没有告诉自己山寨名,如此说来岂不是昭示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
路霁轩没有发现,答道:“我麽?不过是个寨主。”
“寨主?”木融寒这一惊更甚,瞪大了眼睛看著路霁轩。路霁轩好笑的看著木融寒,道:“你干嘛这麽惊讶?寒峰寨比起银钩铁骑什麽都算不上,你要是连这个都惊讶,若是见到了银月王爷,又该怎样?”
“你这麽年轻,就成了寒峰寨的寨主,想必本事惊人吧。”
“也算不上什麽,只不过是兄弟们抬爱罢了。”路霁轩撇撇嘴,“若说大仗,我们都不行,没有人懂兵法,近来对上木突军,也常常吃败仗。”他用眼角打量著木融寒,想到对方曾经说过会教自己兵法,於是试探著,那人是否只是说笑。
木融寒丝毫没有想到那里,而是想著自己的心事,过了片刻,才问道:“你说你要下山,是做什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