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花园很大,一行人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才从树木间看见那座三层楼的别墅。
老管家已经到了门口迎接,“靖涵,好久没回来了,最近怎么瘦了?”
薛靖涵直接走进去,随意道:“最近事儿多。”
老管家有些责备道:“事情再多也要注意身体,不要以为年轻就什么都不管,不顾。晚上我叫林嫂给你多做些补品。”
薛靖涵问道:“薛然呢?”
老管家感该万千:“靖涵啊,当年你一时冲动领养了那个孩子,之后又不管了。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从来没个定性。薛然这次出了这个事情,你也不关心一下。”
“我这不带了朋友来关心他了嘛……”薛靖涵苦着脸,“城叔您就别念我了。”
李陌笑道:“靖涵,你可是城叔看着长大的,说你两句你就不耐烦了是吧?”
薛靖涵不理他,对城叔解释道,“他们是来看我儿子的。”
老管家觉得很好奇,薛靖涵平时对薛然一向都是漠不关心,突然提起兴致来本来就很奇怪了,再看看后面的江瑞霖,李家的两个少爷,他们难道和薛然都是很好的朋友?
薛然的性子老管家这些年算的上是摸透了,平时嘴上老恶毒,但这孩子还是很单纯的,压根就还没长大,就是一硬装成熟的小屁孩儿。薛靖涵这些年作为养父不闻不问,还是给了这孩子不小的伤害。
今儿奇了,不仅薛靖涵来了,还有一帮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来了?
薛靖涵倒不知道老管家在心里的疑问,询问道:“薛然的病情怎么样了?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当植物人了?”
老管家叹气:“这些医生也不好说,薛然在二楼,请随我来。”
李睿这时突然拉住林苑道:“我们在楼下,就不上去了。”
江瑞霖现在心思全在薛然身上,也没强迫林苑跟着他。
薛靖涵对薛然道:“你不是想看看你朋友吗?跟我来。”
薛然走在这队人的最后,看着在前面带路的老管家,努力忍住流泪大哭的冲动。
人就是这样,当你受了委屈,没有地方倾诉的时候,家人就是你最温暖的港湾。
和老管家在一起生活六年,老管家一直都是对他极好的。整日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虽然他只是薛家的养子,老管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轻视。就像是爷爷对孙子一样,疼爱有加。
薛然任性的毛病,说白了,也就是老管家惯出来的。
现在能站在老管家的面前,薛然有点觉得是在做梦。心里面一直希望的事情一下子突然成真,总是给人太不真实的感觉。
老管家把一行人引上二楼,薛然隔了一个多月,终于又重新踏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和原来没有什么不同,桌子上的电脑,床边的笔记本,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地上没有了他胡乱仍的衣服裤子,鞋子也没有这里一只哪里一只。
薛然就这么站在房间门口,呆呆望着房间里面的一切。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看见,房间的中央,他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
从另一个人的角度去观察自己,真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床上的薛然就这么静静的躺着,脸色苍白,瘦了很多,头发柔柔的散在枕头上,比以前长了许多,轮廓一如既往的精致好看。
老管家拉开窗帘,房间里一下子明亮了不少。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是睡得很熟,不会醒来一样。
老管家叹气:“这孩子,哎,怎么这么可怜,那天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呢……才多大啊,就成这样……”
薛靖涵道:“城叔,你去楼下跟林嫂说说,晚上什么菜都别放姜。”
老管家知道这是薛靖涵故意支开他,只得点头道:“是 。”
老管家前脚一走,薛靖涵就一屁股坐在薛然床上,“看见啦?心愿了啦?”
江瑞霖走近床边,直直盯着薛然的身体看了许久,搞得薛然在一边心惊肉跳的,生怕他下一秒干出什么事儿来。
“真可惜,”江瑞霖摇头惋惜道,“此等高级货色怎么就成了植物人整天搁床上挺尸呢?”
薛靖涵伸手极为轻佻的在薛然脸上极为轻佻的摸了一把:“我今儿个看着,突然又觉得他不错了,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把给他忘了?”
李陌鄙视的看向薛靖涵:“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养子吧,你还真有那种想法?”
薛靖涵完全不否认,“我养他这么多年,他回报一下我的养育之恩有什么不对?”
江瑞霖啧啧道:“你还真是非一般的下流。”
薛靖涵无所谓笑笑:“彼此彼此。”
薛然已经忍无可忍,他走到房间角落,他记得那里放有一个古董瓷器。
薛靖涵那猥琐三人组还在那边继续说笑,谁都没注意到薛然提着一个古董瓷器,黑着脸朝他们走过来。
薛然干了件大事儿。
他把那个古董瓷器狠狠的朝薛靖涵砸了过去。
这种祸害,根本就不应该留着他继续为害人间,死了干净。
当把瓷器砸过去以后薛然猛的想起来,薛靖涵那祸害不是坐在自己的身体旁边,要是误伤了自己怎么办?
可东西已经砸过去了。
薛靖涵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呆呆的看着瓷器朝他飞过去,旁边的江瑞霖和李陌也没注意身后的薛然。大家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瓷器啪的砸在薛靖涵的头上,然后滚落到床下,摔成碎片。
砸了以后大概是因为给吓懵了,江瑞霖和李陌还是愣愣的看着薛靖涵的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完全石化。
薛然看见这情况,开始害怕了,不为别的,因为薛然晕血。
薛靖涵下一秒已经倒在床上不动了。
薛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张着嘴,又看了看床上不省人事的薛靖涵,血开始渐渐的染红被褥。
江瑞霖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一脚踹在薛然的肚子上,这一脚用力极大,薛然几乎要被踹飞出去,肚子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一下子倒在地上,感觉脑袋嗡嗡的。
李陌拿起床边的内线电话,通知楼下的管家,然后又拨打急救电话,通知医院来人。
江瑞霖走到地上躺着的薛然旁边,又是狠狠的一脚踩下去,然后一脚踢在薛然后腰上。
薛然一直闭着眼睛,痛的流眼泪,江瑞霖这家伙绝对是练过的,一脚就让人完全再也站不起来,现在他完全不能反抗,只能这么躺在地上给他揍。
江瑞霖越揍越狠,到后来简直就是把薛然往死里面打,薛然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甚至薛然觉得自己就要这么被江瑞霖打死了。
就在薛然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江瑞霖停手了。
似乎是老管家上来了,看见这一幕,惊得说话都结巴了,“靖涵……靖涵怎么啦……”
薛然心里觉得很对不起老管家,薛靖涵是老管家从小看着长大的薛家宝贝少爷,老管家一直把薛靖涵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就连那么尽心尽力的照顾薛然,恐怕也是看在薛然是薛靖涵领回来的小孩子的份上。
可刚刚,他用东西狠狠的砸了薛靖涵,老管家一定恨死他了。
薛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越来越没办法集中精神,身体像不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动不了,然后脑中一片漆黑,就失去了意识。
之后发生了什么是薛然不得而知,当他醒来的时候,全身像是要散掉一样,痛的动一下都不行。看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封闭的小屋子里的地上,房间左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天窗,为这个封闭的空间带来了一丝光亮。
薛然估计这是个仓库或者储藏室。
之前发生的事情,薛然想起来,像是做梦一样。
他居然用东西把薛靖涵砸伤了。
薛然有些害怕,到底是砸伤了,还是……砸死了?
要是薛靖涵真的被自己砸死的话……
薛然很茫然,也有点不敢想象那些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这时门外渐渐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薛然赶紧闭上眼睛,他现在很惊慌,江瑞霖他们明显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报告警察局的,那只能说明他们要私下处置薛然。
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里面这小子就这么关着?”
另一个男人说,“晏哥吩咐了,醒了再通知他。”
之前那男人问道:“这小子到底犯什么事儿了?之前都没见过他,看那样子不是道上混的啊?”
男人道:“我怎么知道,估计是得罪晏哥了,被打的这么惨,然后关着,不晓得他醒来后晏哥要拿他怎样。”
薛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心里害怕,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嘴巴里又开始蔓延一股血腥味。
那两男人走进了,踹了薛然一脚,让薛然的姿势由斜躺着变为仰躺着。
那一脚让薛然差点叫了出来,钻心的痛,让人没法忍耐。
薛然死死的握着拳头,感觉到那两人正盯着自己看。
他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已经醒了,然后通知那个晏哥。
那两个人看见薛然没醒,其中一个不耐烦的啐道:“妈的,都一天多了,还他妈没醒,他是不是装睡啊?”
另一个道:“没办法,阿辉把他交给我们,说这是晏哥要处置的人,要是别人,我早把他折腾醒了。”
那人又问:“晏哥说了不准折腾?”
另一个回答:“就是因为晏哥什么都没说,所以我们最好什么都别做。还是乖乖等这家伙醒来再说吧。”
然后两个人骂骂咧咧的走出去,把门锁上。
薛然努力忍住咳嗽的冲动,可胃里翻江倒海的,嘴里的血腥越来越重,喉咙热热的,薛然努力支起身子,然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了出来,薛然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嘴边,一看见满手的猩红,头晕目眩。
这些年被保护的太好,被宠的太过,薛然没有接触过任何有关社会阴暗的东西,就像是之前动手砸薛靖涵,薛然也完全没有想过会落到现在的这种下场,他理所当然的觉得不就是送警察局关几年吗?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那样做会引起的后果。
很明显,江瑞霖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薛然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他,现在他有一种强烈的求死欲望,身上那么痛,心里那么怕,不知道之后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对待,还不如一了百了,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就在薛然迷茫的时候,门又突然开了,一个男人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他早醒了,装睡骗咱们呢,阿强,你打电话通知阿辉说晏哥叫咱们看着的人醒了,问问现在咱们该拿这小子怎么办?”
薛然呆呆的看着突然打开的门和门后站着的两个人,似乎是还反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一脸的茫然无措。
薛然看着那两个人向他走过来,渐渐看清二人的面容,都是一脸的凶相,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其中一个还在打电话,“阿辉啊,你叫咱们看着的这个人醒了……死不了死不了……晏哥他什么时候过来?……那好那好……”
另一个男人一把抓住薛然的头发,像是要把薛然从地上提起来一样,薛然痛的头怕发麻两眼发黑,后悔自己怎么头发长长了,给了别人抓他的机会。
被迫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男人,薛然死死的盯着他,既然自己动不了,就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那男人猛地把薛然往后一推,薛然又摔在地上,痛的叫出声来。
“小子你什么时候醒的?耍我们哥俩儿是吧,啊?”那人长得本来就是凶神恶煞的,嗓门又大,薛然被这么大着嗓门一吼,心里不害怕是假的。
现在全身上下痛的要命,眼前还站着这么一随时可能再补上一顿的流氓,薛然声音虽小,但是已经带有哭腔,“我没有……”
那男人一脸凶相的威胁道:“妈的,要不是晏哥叫咱们先别动你,老子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薛然从小到大都没给人这么威胁过,尤其是成了薛少爷,谁不是要看他脸色,现在被人这么欺负,心里委屈的一塌糊涂。
这时另一个男的打完电话,走过来说道,“阿辉说等下和晏哥一起过来,貌似这小子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晏哥说让我们先别动他,一会有人要来问他话。”
薛然听见目前还不会被打,松了口气。
而那两人就这么在薛然旁边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他是得罪的什么大人物?”
“谁知道?刚刚电话里面阿辉说等下晏哥和二爷都会过来,让咱们看好了。”
另一人吃惊地大叫出声,“二爷?!是那个的祁家的祁韵祈二爷?”
男人点点头,“咱们X城还有别人敢称二爷吗?”
“这真奇了,按理说,得罪了二爷的人,不都是直接……那个吗?”边说边用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对着太阳穴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薛然往后面爬了几步,貌似只有离这两人远一点才能有一点安全感,觉得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
“谁知道啊,可能是还有什么东西没从他嘴里问出来。”这男人看了眼地上的薛然,又看看薛然旁边的血迹,“而且被打成这样,说不定有点内出血。”
薛然一听内出血了,怕了,内出血是要进医院的吧,比皮外伤严重多了,现在这状况自己是没办法进医院了,等下还要来另外一批人,不知道要怎么折腾自己,这么下去,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人都是怕死的,薛然也不例外,而且娇生惯养的孩子一般都没什么坚强的意志,也没什么宁死不屈的精神,薛然之前到是想着干脆一了百了死了干净,但是刚刚一看见那人比的手势,仿佛看见马上就有人来给自己这么一枪,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死亡,仿佛只要再迈出一步,就是鬼门关。
薛然手脚冰凉,视野模糊,只想大哭出来,才能发泄一下现在内心的恐惧。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薛然没办法再去注意那两个人的交谈内容,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我是不是要没命了?
薛然觉得时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听声音还不止一辆。
本来还相谈甚欢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立马道:“我出去看看,你好好看着这家伙。”
薛然听着停车,开车门的声音,全身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这时传来那个看守他的大嗓门男人谄媚的声音,“祈二爷,晏哥好。”
回答他的是一个平静的男声,听起来平缓且没有任何音调上的起伏,“人呢?”
那男人道,“在屋里呢,这边来,您小心走,别碰着这些废铁了。”
那人没有再回答什么,估计是不想和这种小喽啰多啰嗦。
薛然靠在墙角,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男人很高,很瘦,薛然觉得他就像是死神一样,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
男人走到薛然面前,他的手下赶紧给他搬来个凳子让他坐下。
这情形压得薛然喘不过气来,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男人20多岁的样子,长相阴柔,气质阴沉, 薛然觉得他跟个鬼似的。
薛然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在在面无表情的打量薛然,那眼神像是把你衣服都拨开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再看他周围那么多保镖,薛然觉得这人肯定身份不简单。
打破僵局的是一声电话响,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情形下,薛然被这电话响吓得打了个寒颤。
男人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接通,“瑞霖吗?现在情况怎么样?……没事就好……我正在他这儿……你要过来?……我会处置的,你不用担心……那好。”
男人挂了电话,眼神又回到了薛然身上,许久后突然才轻笑出声,“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想象不出你有勇气干出那种事情。”
薛然往后缩了缩,没吭声。
男人继续道,“你不是那种胆大的孩子,你胆子很小,你现在很害怕,对不对?”
薛然仍是不说话。
男人也不生气,继续道,“据我们了解,你之前没有和薛靖涵先生有过任何接触,到底是什么促使你用东西砸伤他?亦或是有人指使你去伤害他?”
薛然抿着嘴巴摇摇头,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我……我只是生气……”
“生气?”男人似乎是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你和薛靖涵先生素未蒙面,薛先生好心带你去探望他的养子,你没有任何立场生他的气。”
“再说,你声称自己是薛靖涵先生养子薛然的好朋友,据我们调查,薛然出事以前,和你根本就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