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眼角湿湿的,蓦地抬起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韦韦,我想说我并没有忘记,只是当时换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若我说我在乎谁在乎过?你在乎么?还是只是因为川川的出现?可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在乎……莫大的委屈感顿时淹没了我,我感到呼吸困难,坚决地趴在地上哭。
我想我们竟然如此固执,总是凭空添加她或他的名字作为彼此爱的主角。乐此不疲心甘情愿,其实不过源于一种不了解。直到你的世界我都变得不可理喻,直到我的字典只能用冷漠来形容你,才能意识到幼稚。
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太年轻了,年轻的时候,总是太善于不以为然地伤害和任性,以至于在错过之后不懂得如何挽留与珍惜,一次次掩饰与逃避直到一切都来不及。
一切的一切,是非对错,都沦陷在如此馥郁的青春里。
夏天还是过去了,所有回忆都不再。爱到最后,我选择逃避。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很唐突,但我真的学会如何面对自己的感情了。但有些人,终究不会陪你走到最后,是因为你只是一道风景。或许曾经很美,但他是游客,经过你,一样可以经过他人,什么故事也不留下。风景,没有了游客,就不再美丽。那一天,我决定放掉一切,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坚持。他走了,留给我的只有一首由口琴演奏的《茉莉花》。那天是他的才艺展示,他吹了这首歌。淡淡的哀愁质感让我再次想起了最初听到这首歌时的感觉。一切都过去了,回不来了。他在演奏前说这首歌只吹给一个人听的。我心里早已明白。他在轻柔的琴声中死死地盯着我,直到吹完。我也看着他,毫不逃避。这个眼神,你看懂了么?而教室的另一角,冰儿正红着脸注视着他。我忽尔笑了,没错,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但唯有这首歌,只属于我,谁都无法抢走。
那天以后我开始拼命地练习口琴,韦韦,有一天我一定会站在你面前吹这首《茉莉花》的。因为我听到了,听到了你琴声中的失落与无奈,我懂的,你信么?可惜我好像天生与这乐器合不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吹出的音符还是很惨淡。那些孔孔在我的嘴唇的控制下变得乱七八糟。我想还是算了,有些事情无论你怎么努力还是做不到。就像你拼命地想留住一个人,要看他想不想被你留住。
韦韦,你永远不知道我在爱你这件事上我的挣扎我的惶恐我的竭尽全力。
9
我在最冷的一个冬天坐飞机去了青岛。川川在这个城市生活了1年。然后去了英国。他写邮件给我,他说,如果你厌倦了那里,那就来青岛,这个城市有海有大片绿色和玻璃蓝的天空,你会喜欢的。我会把钥匙放在花盆的孔里。
那个冬天我离开了我生长的地方,还有韦韦。这个庞大又繁复的城市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印记而不是归宿。如同韦韦,这个有着褐色眼睛和孩子一样笑容的男生,常常喝醉,让我凌晨3点去球场接他,街上荒凉而华丽。
去了青岛的第二个星期六,收到了妈妈寄来的信,她说妈妈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当时我在院子里晾衣服,阳光很好,清冷明亮。我打开落地窗在院子里坐着,看川川种下的那些植物。住在他的房子里,睡他睡过的床,用他用过的器具,看他看过的风景。这个房子因为有了他而有了温度,我能够融入能够安心能够快乐。
此前的一段时间,我很惶惑。对与任何事情都毫无胜算。感情空白。生活荒芜。仍然胃疼,但只要每天坚持服用安眠药,着种痛苦便会淡化。因为我想忘掉,因为即便我痛苦,也没有人给我任何安慰。川川说,当一个人不爱你,你便无法在他心中有一个位置,再勉强也不行。我在某个深夜打电话给他,哭着对他说,我很想韦韦,无法控制。他叹气,他在电话里叫我不要哭不要哭。最后我们一起在电话里哭。我们彼此不说话。只是掉眼泪。那些已死的情感被泪水浸得肿胀,圆润,苍白。
每个人的年少都曾这样,搏尽那些激烈与无望。有时候在半夜胃疼,蜷在那里。突然记起韦韦的号码,却总是拒绝伸手去拿手机,他会唱好听的《茉莉花》。离开家以后我就不曾听到过。只是平淡地遇见了另一首歌,当它响起,于每一个想念他的夜晚。
若我想 我最多想一觉睡去
期待你 也至少劝我别劳累
但我把 谈情的气力转赠谁
跟你电话之中讲再会
再会谁?
暴雨天 我至少想讲挂念你
然后你 你最多会笑着回避
避到底 明明不筋竭都力疲
就当我还未放松自己
我想哭
你可不可以暂时别要睡
陪着我 像最初相识我当时未怕累
但如果 但如果说下去
或者
傻得我 彼此怎能爱下去
暴雨中 我到底怎么要害怕
难道你 无台风会决定留下
但我想 如楼底这夜倒下来
就算临别亦有通电话
我怕死 你可不可以暂时别要睡
陪着我 让我可以不靠安眠药进睡
但如果 但如果说下去
亦无非逼你一句话,
如今跟某位同居
我的天 你可不可以暂时让我睡
忘掉爱 尚有多少工作失眠亦有罪
但如果 但如果怨下去
或者
傻得我 通宵找谁接下去
离开 不应再打搅爱人 对不对?
(摘自 千嬅《假如让我说下去》)
10
青岛的气候不像南方那样温吞,十分分明。夏天来得炽热而纯粹。一群又一群的游客。整个海边都是奔跑的人。又一个夏天来到了。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度过了一年。其实想想,好像早已忘掉了爱一个人的感觉。不是不想,而是有所回避。那个秋天以后,我静静地生活,仿佛风浪已平息。
我穿着浅黄色的沙滩短裤赤脚在沙滩上走,有时奔跑,沙子浸着海水的凉意。有一天一个鬼佬看我跑,然后他对我说,你像一只鸟。我便对他笑,露出我洁白的牙齿,在包里翻出两罐啤酒,和他坐在沙石上喝酒。风很凉。他说,我一直看到你,每个早晨,走路或奔跑。他转身指了指远处的一座楼,那是他的房间,窗口能看见海。我回答他,这样让我觉得很舒服。他看着我,微笑。
我们偶尔在附近的夜市见面。他有一双蓝的清澈的眼睛。他说他喜欢青岛,像一幅画一样的城市。我们常常不说话,只是并肩走着路,偶尔笑,看着一群又一群的孩子大声叫嚷。我在高中时期拿过奥林匹克英语比赛的一等奖,可是我却不想交流,并不是紧张,只是本能地不想用第二种语言转换我的感觉。他说,你很安静。这话要是放在2年前说必会遭来一众反驳。我笑,我说,有时候说太多并不好。我说,你觉得很闷吗?其实我知道他不会。他对亚洲文化很是迷恋,他说只有亚洲这样温润的文化才会有这样细致的表达。
那你是做什么的呢?他问我。病人。修养。我这样回答他。慵懒语气。
他金色头发,背一只NIKE的包包,拍照的时候笑得无比阳光。我和他说我并不喜欢海,过于宽广。他说他很喜欢,他的家乡就是海岛,远离大陆。他说岛是一种很安全的地方,安静又不被打扰,而且四面环海。我笑,我说不是的,岛有时候是很自闭很孤独的。他看着我,眼神很温柔,然后许久微笑着说,你很像我从前的一个女朋友。我很好奇。你有中国的女朋友?我问。他笑说他喜欢中国的女孩子,温柔内敛。我说中国的女孩子可不都是那样的呢。他依然微笑。
我问他会不会唱中文歌。他说会,然后便大方地唱了起来,是陶喆的《天天》,“太阳天或下雨天,人挤人的咖啡店,有个女孩让我很想念……”他的歌声很有美国人的自由和温柔,很动听。
我在那个夏末回到了了生我养我的那座城市,川川,我说,青岛是一个让人平静的地方,我住了半年,我的胃疼有了好转,我吃蔬菜喝牛奶,看书看海,我想我可以一个人生活。我回家了。你的房子在等你,回来。
我走的那天下了雨,Hillson来送我,给我一只DV,用中文和我说,再见。然后低下头吻了我。很突然,我怔住了。我惊异的不是他吻了我,而是他的吻,好像韦韦的吻。湿润而恬然的。过安检口的时候我转身看他,他站在那里,笑,又对我说,再见。他的头发淋了点雨显得很好笑,他的眼睛蓝得那么彻底。
在飞机上,我打开那只DV,里面一个长长头发的女生,在庭院的藤椅上,懒懒而明亮地唱着那首《茉莉花》,然后对着镜头做鬼脸,很可爱。那是他从前的女朋友吧。我想。
但我并不觉得和我很像。
我以为我已经逃得够远,却还是逃不掉那些有他的回忆。刹那间,他的脸忽隐忽现,在每一片云朵里,好像从不曾离开……
在我倒退着看一些人一些事的时候,有时我竟不能相信它们就这样发生过,那么生动地存在过。像是一场镜头后退的电影,停不下来的是纠缠的光影幻像。
11
当我决定忘记韦韦的时候,是很虔诚的。我用棉被裹住身体,耳朵里塞着细碎的软摇滚。这是我的新方式,因为我要戒掉安眠药,戒掉韦韦。
听川川说他在英国拿到了奖学金,很为他高兴。我对他说小子加油啊,早点回来。其实很怀念从前和川川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还有……总之只有我,是最没出息的那一个,呵……
凌晨2点,小红莓的《Hollywood》充斥着整个冰冷空间,从墙壁的斑驳痕迹一直渗透到心里去。趴在靠枕上不想动而这个姿势又足够吃力,像在做瑜伽。
讨厌的冬天,讨厌的自己,两个我足够讨厌的东西终于相遇了,其实生活很无聊。之前有和几个朋友组了个地下乐队,我是Vocal,不过也是在附近的几个酒吧闹闹场子,无聊得很。想一想,对自己笑笑。这一笑,居然感到有些饿了。起身,抽出在CD里卡住的碟,抓起沙发上的大外套,下楼。
冬天的夜,冷。
街尽头有24小时便利商店,不大。我边走边去欣赏店里的灯光逐渐扩大的明艳感觉。手插在口袋里,用指甲接触手表的光滑表面,我甚至能感觉时间在指尖上的滴答声。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笑容干净的男生,手里拿着《蜡笔小新》的漫画书,指甲上有灯光圆润的光泽。
我也微笑。在货架上挑了泡面,榛子巧克力,鲜橙汁,四个看起来很新鲜的蛋挞。陆续有人走过,背影模糊在黑色的风中,只留下脚步的声音渐行渐远。
推门的声音,风呼啸而入又戛然而止的声音,浓烈的香水味有着足够廉价而自由的气息。
我转身去结账,看进来的女孩子不合身的大外套,胡乱又污浊地裹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色蕾丝吊带,很媚惑的性感。牛仔裤,赤脚着高跟鞋,鞋面上有西班牙风情的油彩。
她说要一盒烟,男生放下漫画书微笑问她,“小姐要什么牌子的?”她出手点着烟盒,指甲彩绘描的精致的图案,淡紫与猩红的对比冲击视觉。
她的离开和着高跟鞋与地面亲吻告别的哒哒声音,消失于夜色中,正如她从暗夜那头走来的样子,哒,哒,哒……
“谢谢,30元2角。”看漫画的男生说,手指修长,利落地把东西放进袋子。
“小新很晚不睡,明天怎么去幼稚园呢?”我指着漫画书上小新的可爱头像。
他笑起来,很干净的笑容,“明天是星期天。”他说,然后指了指柜台上的日历。
“哦。”我轻轻笑,“小新不能学哥哥很晚睡哦。”拉门出去,球鞋的颜色有点脏,但是很自然,我低头时发现了,因为我要掩饰脸红的尴尬。
泡面的味道很好,就是内料少的可怜。
吃过东西,随手点了一支香烟,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呆呆地看着烟圈浮动的姿态,我现在本应该和从前一样,想念某些人,怀念某些人,可我没有。过去的种种好像一直充斥在整个脑海中团团转,可我却怎么也记不起他们的脸。如果有选择性的失忆,我愿意去做。
躺在床上无论怎样也睡不着,冥冥之中总会浮现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是Hillson,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是不是还是常常一个人去海滩坐着喝酒,或者已经有了另一半……他是会幸福的吧。静静地看着他送我的DV,里面有很多我在青岛的回忆。那个DV被我遗落在桌角,偶尔我会去擦擦上面的灰尘,可总是拒绝再去看。回忆,真的那么重要么?
慢慢的,Hillson的脸不断演变,最后变成了另一张脸,那微笑是那样的相似,却不再是同一个人。想了好久才记起,原来是便利店的男生。有着小新般可爱的笑容。他的确很可爱没错。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睡不着的时候想到他……而不是……而不是另一个人。
想想感觉自己还真是够无聊的,但还是不禁问自己,问所有人,人这一辈子可以爱上多少人。有人说2个,有人说1个,有的人的答案甚至是无数……我想我可能只有一个,也只可能有一个,要不然我不会被爱情折磨成这副德性。以前我认为如果遇见韦韦是我的运气,大概我已用光了所有的运气。而现在他突然出现在我同一个城市,却让我感觉,无论是不是命运迟迟施舍给我微小的仁慈,也无论距离将我们拉得多么近,爱不在了,心还是远离我好几光年。
12
再看见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拖着笨拙的小皮靴在街上乱晃着,好久了,我也找不到回家的理由。当然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留在街上。可是我已经懒得去思考了。冬天下午的阳光是慵懒的,好像一个嗜睡的爷爷,没有一丝朝气。我承认我很受它的影响,变得像一个游魂,很欠打的样子。
路过一所高中,正赶上放学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好笑地把我挤来挤去,我也懒得挣扎,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他们走完……
一个声音敲醒了我,“你在做什么?”
说这话的男孩子对我微笑着,他的个子很高,瘦瘦的,笑容干净,肩上挂了个深蓝色的书包。我抬眼看看他,勉强挤出个微笑,慢吞吞地说着:“哦……是你啊小新,哥哥在钓鱼……”
“钓鱼?”他轻蹙了下眉头,好奇地看着我。他的眉毛很好看,浓浓的,有剑一样的眉锋。
“是……是啊……你在这上学?”我不想再继续钓鱼的话题了。
“嗯,是呢!有时晚上会去便利店打份工,赚些生活费!”他说每句话都兴高采烈的样子,很喜欢笑,这也感染到了我。
“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餐?”我看着他,微笑着。
可以啊,他说。
我们在附近一个日本料理坐了下来。他点了很多我不知道的菜。我们就这样吃着,聊着,偶尔大笑。才知道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没有消息。来这所学校也是学校出的钱。我有些为他可惜,但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着的。我虽然很喜欢他的性格,但是一个人总笑的话应该不太正常吧……
“你觉得很好笑?”我问他。
“没有呢,在看你啊,哥哥好漂亮,好可爱,好像杨丞琳。”他笑着看我。
“会么?我妈妈也这么说……”
时光又回到了我和韦韦认识的时候……
……
那我要怎样认出你呢?
额……这个……有了有了……我妈妈说我长得像杨丞琳!
哦麦嘎答……你是男生哎……干嘛要像杨丞琳?
……
想到这里,我静默了好久,不知是该开心还是悲伤……感觉怪怪的,直到他叫醒我。
“在想什么呢?好像很认真……”他很无辜地看着我。
“额……没有……你很喜欢杨丞琳?”我问他。
“不啊,我是喜欢哥哥你!”
“……”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望着他大大的眼睛,天真地看着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心跳的感觉了。我平静是因为我对一切都不再存在任何希望,而生活也很配合我,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额……你还是喜欢杨丞琳吧。”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再继续杨丞琳的话题,但按理来说他也不应该说喜欢我!
“为什么?”
他显然又露出一副天真又无辜的表情看我,我,选择屏蔽……
“呵呵……吃饭吧……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