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弥塞亚 上----流河旱树

作者:  录入:06-05

“不用了,我一个人也玩的很开心。而且……他们不会让您一直呆在这里陪我的。您听啊,脚步声又传来了。”
果然,刚刚回去的侍从带着邀请函来找吉尔,理斯公爵夫人希望他能够参加下午的茶会。
“殿下,晚饭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一直对着那个侍从的狗腿嘴脸,吉尔头痛恶心的毛病开始发作了。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吉尔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刚刚参加了上午的园艺会回到阁楼,马上有人送来下午马会的请柬,晚上照例要和理斯公爵畅谈到深夜,回去的时候夏尔已经蜷缩在地板上睡着了。那孩子本来就很少开口说话,现在更是像一个玩偶一样,那些大大小小的木偶仿佛不是他的玩具而是同伴。皇后所承诺的书和教师一个月以后才来,书是拉丁文的,除了圣经之外只有一部法典。教师是英国人,如果夏尔用法文说话就会被他叫到墙角罚站,几天下来,孩子的双腿浮肿连床都下不了。
这天吉尔又是被公爵拖到深夜才回来,路过夏尔的房间他听见一些奇怪的动静。吉尔好奇的推开门,华丽的黑丝绒帐幕下那个孩子蜷缩成一小团儿,被子遮在他的头上,吉尔刚才听见的就是被闷住的哭泣声。吉尔悄声掀开他的被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夏尔无助地抬起头,小脸满是泪痕,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扑进吉尔的怀里紧贴在他胸前痛苦失声。过于亲密的接触让吉尔暗暗抵触了一下,他不喜欢被别人紧紧抱住,即使对方只是个可怜无助的孩子。
“您别这样,黑暗总会过去的。”
“我知道,可真的不好受,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那个老师一直想让我屈服,可我不会让他如愿的。我宁可一辈子不开口也不说英文。”
吉尔同情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试图对他表示关心。那孩子身体突然僵了一下,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殿下?”吉尔不解地凑近,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一道寒光从他眼前闪过,夏尔握着匕首朝他的心脏刺去。吉尔着实吃了一惊,抬起手臂轻轻一挡,顺势夺下了那把匕首,翻身将那个男孩子压制在身下。
“为什么?” 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呵呵,看来我猜对了。”夏尔不但没有被他吓住,反而很得意。吉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用右手抵挡他的攻击。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那天您和侍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不知道其实把耳朵贴在墙壁上能听见楼下的动静吧?”
“我的确疏忽了,可那天我的话有什么破绽吗?”吉尔逐渐冷静下来。
“您是一个骄傲的骑士,在马车上您经常仔细的擦拭宝剑和盔甲,可见有多么重视战场上的荣耀。但当别人询问您的伤势,您居然能毫不犹豫的告诉对方已经失去了用剑的能力,难道您心里就没有期盼过伤势会痊愈吗?更何况您知道对方的子爵向您发出挑战,却甘愿退缩逃避,我可不觉得您跟您父亲一样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的解释就是,您的手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甚至已经彻底康复了。”
“我也许不应该同情您的,殿下。”吉尔不喜欢自己的同情心被人利用的感觉。
“其实我只是想要您真心实意的帮助我。我想不出别的方法了,如果我愿意帮您保守这个秘密,作为交换您是否可以帮助我?”
“我一直都想帮您,可是这里都是皇后的眼线,要是公开帮助您的话那我可能连留在您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连您都没有办法……我该怎么办。”夏尔水蓝色的眼睛又迷上一层水雾。
“如果是不太过分的请求,我自然愿意帮助您。但如果是……”
“放心吧,我只是闷的发慌,想请您帮我想一个能够看到法文书的方法。”
“好吧,我答应您尽量帮您解决。其实您不需要这样逼迫我的,兰斯家族永远只对您效忠。”吉尔说的是实话,他其实已经想到了应对方法,而小王子表现出来的机智也让他感到欣慰。
第二天,夏尔的英语课被打断,侍者转交了一份由兰斯勋爵赠送的礼物。
“是什么?”夏尔在教师的关注下满心期待的当场拆开包裹。
“哇!”众人不由得赞叹出声。那是用上千块银片拼成的圣母肖像拼图,精致又奢华。
“亲爱的罗特子爵,我在陪理斯公爵夫人去集市的时候帮您定做了一副拼图,希望这小游戏能够为您带来乐趣。拼图虽然本身没有价值,却因为圣母的仁慈慷慨而变的高尚丰富。希望您能够享受到这其中的乐趣。
您的挚友 吉尔

第十八章 里应外合

圣母像拼图的夹缝里暗藏着羊皮纸,聪明的夏尔毫不费力就破解了其中玄机。吉尔.德.兰 斯送给日后君主的第一本书是罗马十二帝王传。夏尔有些吃惊,不是因为这部书被教廷归为禁书或者书的内容不适合自己的年纪,而是这本书从头到尾是用法文书写的。在那个年代,即使是拉丁文手抄本的罗马帝国著作也不多见,更不用说是法文版本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某个读过拉丁文手抄本的人翻译成了法文私本,夏尔不愿意承认译者是谁,但答案确实只有那一个。
“您的字真漂亮,希望我以后也能向您一样。”夏尔趁着两人单独散步的机会悄声对他表示感谢。
“多谢夸奖。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所以我只默写了前两卷的内容,但应该够您看上一阵子了。”兰斯勋爵淡然地回答道。
“哦不!我以为……我看见他们在您房间里放了几本书,还以为您是照着那上面翻译的。”夏尔抑制不住发出赞叹。
吉尔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道:“他们放在我房间里的书大都是一些风化小传,欢爱小说,估计是怕我年轻气盛夜里乏闷。我本来是想向您介绍一些更适合您年纪的书籍,可惜能默写完整的书里适合您年纪的并不多。”
夏尔听他的口气里带着稍许鄙视之意,对他的倾慕顿时减弱许多,只是面上不显露出来:“您放心吧,我会好好读那本书的,上面记载的故事十分有趣,也十分有用。”
“您是聪明人,接下来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如果有时间我会多默一些书出来,比如我前几天在马车上读的兵法简述也对您颇有益处。等看完了这本,我就马上默给您。” 他说的如此轻松,仿佛默书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真是个人才,您的野心应该并不只是陪在我身边吧?”
“不瞒您说,我很希望能够早日回到战场上去同嘉德军团血战到底。但目前连您都在受屈辱,我这一点不痛快又算的上什么呢?” 其实吉尔说的也不全是客套话,他是真心想安慰一下小王子。
可在夏尔听来他这么说却是责备大过安慰,他真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哥哥。之后两人几乎没怎么交谈,分别时各怀心事。
夏尔读完整张羊皮卷后便把拼好的圣母像挂在他们的小客厅里,第二天清晨的英语课上他收到了第二张拼图,这次画的是圣婴图。一想到吉尔居然把教廷严禁的书都藏在庄严的圣像之中传给自己,夏尔觉得既兴奋又解气。春去秋来,夏尔的拼图从起初的一幅增加到挂满整面墙壁。有时候,吉尔还会在上面做一些笔记指导,夏尔在惊叹这个骑士强大的记忆力的同时也对他独到的见解产生兴趣,这种独特的教学方式让他收益良多。只是他耗在拼图上的时间久了,仆人之间产生了一些闲言碎语,譬如小王子遗传了那个人的疯病,并且已经发作;或者是小王子沉溺玩乐,天生愚昧迟钝。但大家都不知道,其实谣言的散布者就是一直陪伴着王子的兰斯勋爵。
吉尔这么做当然是别有用心,眼看马上就要入冬,按照惯例他要回到巴黎陪伴父亲。这段期间内他无法保护到小王子,让皇后的眼线以为夏尔是个疯癫且无所作为的庸人是保护他的最好方法。吉尔.德.兰 斯和那些伟大的君王一样有绝顶聪明的头脑,但他始终都缺一样东西。是的,他从未真正关心过别人。他不知道被无端的谣言中伤是何等痛苦的感觉,他自作聪明的以为夏尔的日渐沉默是他成熟懂事的表现。
离他回巴黎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了防止兰 斯勋爵把小王子的情况泄露给别人,理斯家的聚会越来越频繁,吉尔根本没时间和夏尔好好沟通。这天夜里,他身心疲惫的返回自己的卧室,掀开被子发现夏尔居然抱着他的枕头睡的甚是香甜。吉尔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推了那孩子一把。小王子不满的扁了扁嘴,转了个身继续睡觉。
“殿下?殿下,快醒醒。”吉尔柔声催促他。
“天使哥哥,小天使哥哥……”夏尔一脸幸福地呢喃着。
吉尔不快地把他抱起来,轻拍他的脸颊,他可不怎么喜欢别人霸占着自己的床。夏尔终于被他弄醒,水蓝色的眼睛无辜的闪动了几下,眼眸中的光芒瞬间转为黯淡——他完全清醒了。
“真是抱歉,兰 斯勋爵。我本来是在这里等您的,没想到居然睡着了。”
“没关系,我只是猜测您一定是有急事需要我才唤醒您的,希望您不会责怪我。”
“怎么会。我确实需要您帮忙。您马上就要去巴黎了,不知道……”夏尔不知道该怎么问才恰当。
“是的,我会设法争取机会和罗特公爵见面。”不用夏尔提醒,这本来就是他离开的目的。
“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夏尔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殿下,有件事我必须再次提醒您。任何时候都千万不要卸下伪装,我不在的时候您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知道,谢谢您的提醒。只是我不知道这种屈辱还要持续多久,有时候难免会失落……”
“我留了一本希腊波斯战争史给您,希望能为您解闷。”吉尔有些粗鲁的打断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无礼。
“哦……好的……”夏尔的眼睛又黯淡了几分,“谢谢您,那……晚安……”小男孩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安慰,如此简单的期待也成了奢望……他知趣地跳下床默默返回自己房间。
吉尔只是心肠不好,他可不会忘记自己的义务。一个月前的赛马节上他已经偷偷地给罗特公爵送了信简要交代了这边的情况,只是迟迟未等待回应,他有些焦心了。这种焦躁不安一日比一日明显,以至于在陪公爵夫人和小姐逛街时频频走神。
“兰 斯?兰 斯?”理斯家的小姐戴茜有些气恼:“这人明明是对自己有意思的,怎么这几天老是恍神?莫非……”
恋爱中的女子都是敏感又容易吃醋的,她这么想着,有失 身份的话脱口而出:“兰 斯,你该不会是已经有了心上人着急着要回去了吧?这集市上这么多漂亮的玩意都留不住你的眼睛,真想知道夺走你心的人有多美。”
吉尔收回分散的注意力,还给她最具杀伤力的笑容,凑到她耳畔低语道:“您可真聪明。不过那美丽的珍宝不在巴黎,她让这集市上所有的漂亮玩意都失去了光彩,叫我怎么能不分心……”
戴茜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这么美丽的男子贴上来将灼热的气息吐在自己脸颊上,她臊的完全失了神,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了一句:“啊……兰 斯……”
吉尔得意得看着那猎物酥软地倒进自己怀里,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女人。
“戴茜,我会写信给你的,你会回吗?”
“那要看你在巴黎的女伴肯不肯了。”戴茜娇嗔着斜眼看他。
已经知道面前的男人对她示好却还在玩假装吃醋这种把戏,吉尔在心里暗笑:“成了。”
“真希望你们能到巴黎去,我父亲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也希望可以,只是父亲说他不能抽身。但皇后陛下似乎很喜欢我母亲,上个月才来了一封信,昨天又来了一封,似乎是想邀请我们去陪她。也许我们会在皇宫里见面也说不定,兰斯。”她说出的那个名字像裹着蜜一样又黏又甜。
“那真是太好了,你将是皇后身边最美的一颗珍珠。”吉尔弯腰抬起少女的手,印上一个热情的吻。
两人周围升腾出粉红色的气泡,所以当那个不知趣的仆人飞奔过来局促地看着他们时,戴茜大小姐怨恨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了。
“什么事,达文?别老是慌慌张张的让人讨厌。”
“小姐,兰 斯亲王来了,他是来接兰斯大人回巴黎的。”
这个消息不仅大大的刺激了戴茜小姐,就连吉尔颇感意外。
回去的路上吉尔全部的心思都用到猜测自己父亲的来意上面,完全忽视了身边丽人。幸好戴茜小姐把这看作是他因为要马上分别而表现出的慌乱,不但没有怪他,心里还生出一丝甜蜜来。
他刚一下马车就看见父亲骑着自己的爱马奔来,一脸激动兴奋。上一次看见父亲骑马还是在八年前,吉尔对父亲的举动有些纳闷。
“儿子,你老爹的骑术不输给你吧?不过也是因为你的马听话的缘故。”
“您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千里迢迢从巴黎赶到这里来骑马?”
“还不是因为你迟迟不归,你母亲她想你都快生病了。我们要尽快动身省得让你母亲担心。”
吉尔挑了挑眉毛,似乎意会了一些。果然,他收拾好行囊登上马车时,对那个从车座下面钻出来的熟悉乘客一点也不意外。
“早上好,兰 斯勋爵。”罗特公爵即使假发里夹着稻草也一样风度十足。跟随他钻出来的那个青年斗篷和面具遮盖住了大半个脸,那双猫一样的绿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早上好,公爵大人。您和这位朋友的出场方式还真是特别啊。” 其实吉尔想听见的是那个神秘青年的声音,很可惜对方似乎不准备开口。
“好久不见您好像又长高了些,兰 斯勋爵。”罗特公爵似乎对这样狼狈的出场方式一点也不介意。
“我们去和塞利斯伯爵见面,他的驻地离这里只有半天路程,而且在回巴黎的路途上,不容易被人怀疑。”
“怎么?塞利斯伯爵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我记得他是保守派的,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吉尔这大半年的时间几乎与外界隔绝,对局势变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目前南方的贵族已经秘密结成同盟,如果把我们的兵力都联合起来是可以和英国人抗衡的。所以目前最重要的说服这些人把各自的军队集合到一起以便灵活调配。另外我们必须说服理斯公爵投靠我们这边,这样可以确保太子的安全,复国才会有望。勋爵,我们几个要分工合作才行了。”
吉尔留意到他说的是“我们几个”,目光不由落在公爵身后那人身上。他想起那天夜里救他性命的人,当时那人还答应他不管莱尔生死如何都一定会通知自己,这次如此秘密要紧的碰头机会公爵竟然将他带在身边,很有可能就是那天夜里之人了。这么想着,吉尔和公爵谈话时不由分神在他身上。那男子倒是悠闲自在,翘脚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摆出一副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当他们的谈话内容转移到夏尔那里时,他本来随着马车颠簸上下晃动的脚停滞下来,背对他们的身体僵在那里半天都不动一下。他古怪的装扮和举止不仅让吉尔对他的身份感兴趣起来,这个人应该不只是公爵的手下,他的背景十分耐人寻味。
吉尔试探着多说了些关于小太子的近况,那人果然装不下去,转过身来全神贯注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认为您的处理方式是恰当的,但这样的环境对殿下成长太不利了,我们必须尽早逼迫理斯公爵表态。”
“您说的没错,可我们手上有什么砝码可以让他真的归顺我们呢?”
“理斯家族和您的家族一样,都是和皇室走的最近的望族,也正因为这样,两家族的领袖都自愿把所属军队交给皇室使用,自己领地要靠皇室或者其他邻近贵族军队支援。现在我们和皇后之间关系微妙,最难堪的就是您的父亲和理斯公爵了,如果和皇后反目,就等于失去了他们的保护,很可能连爵位都保不住。所以即使您父亲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也并没有公开态度。您父亲是个聪明人,能在战争中做到自保又不伤害到其他人,况且您对我们的帮助很大,我们自然会保护亲王殿下的权益。但理斯公爵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对皇后唯唯诺诺实在是贵族的耻辱,我故意将抚养王子的责任推给他就是要逼迫他早日表明态度。为了确保他只有选择我们这边一条路可以走,我安排了您去陪伴太子。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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