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你刚才说什么？”
“小少爷太不听话了，这么大的风他还光着脚，主人您快去劝劝他，别总是乱跑乱跳的。”
“马基，你老糊涂了吗？龙儿已经没在跟着我了。”
“我当然没糊涂，他准是做错了事，一看见您就跑了，这不？脚印还在呢。” 果然，雪地上一排脚印深深浅浅的朝着远方延伸，又被风卷起的雪片盖住……
“主人，您不去追他吗？他一定还没跑远。”
“嗯……不用了。他想回来的话……就不会躲着我……”
兰斯一整天都过的恍恍惚惚，时不时就站到窗边往外瞧瞧，他恨死了白色，茫茫的一大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到了晚餐时间，仆人们开始交头接耳，马基一脸担心的守在门口，固执的举着火把。他知道小少爷一定会回来，虽然淘气，可他不会离开这里。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昏浊的双眼都开始发涨，手中的火把被无声无息的抢去，他看见主人穿着远行的黑色风衣擦着自己的身侧走了出去，那高大的身影寻着几乎消失的脚印跟去，渐渐消失在风雪夜中。
他觉得莱尔一定就躲在附近，等到把整座山都搜遍的时候，他又想着莱尔一定就躲藏在附近的村落里；一次次的失落，一次次重燃希望，当他踏出布列塔尼的疆域时，真正害怕起来。
“山谷里玫瑰芬芳，我们遇见圣婴耶稣……”
镏金的字刻进深深的岩石里，兰斯抚摸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眼前是一座简陋的小教堂，木车被花朵精心装扮这，上面还放着喜庆的花球。人们都涌进教堂去见证那对幸运的男女，兰斯也莫名其妙的跟了进去。悠扬的香颂缓缓奏响，人们在歌唱着爱情：
听啊，是爱人的声音
看啊，他穿山越岭而来
他好像羚羊小鹿
站在墙壁后，
从窗棂往里窥探
我的爱人对我说
与我同去
寒冬已过
雨水已停
地上百合盛开
鸟儿都在鸣叫
无花果的果实渐渐成熟
葡萄树绽露花香
我的佳偶，我的爱人
起来，与我同去……
他一步步朝教堂走去，长长的座位上挤满了祝福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穿着洁白衣袍，乌黑的卷发遮住眉宇间的忧愁，为他苍白的脸蛋增添了几分宁静的色彩。他双手合什虔诚的祈祷着，兰斯在他身边坐下，很想开口叫他。
牧师已经在念诵祝福的话，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默默吟诵。兰斯在这群人中就像一个异类，颤抖的手停留在莱尔的脸上，一遍遍描摹他的轮廓……
“让我们低头祷告，我们的父，你是万物的创造主。你创造世人，也眷顾世人，我们仰赖你的保佑，求你赐予我们纯净的心，正直的灵，不让私欲阻拦我们认识你的旨意，也不让软弱阻挡我们顺从你的旨意。求你赐福眼前这对恋人，当我们与这对新人一起分享从你而来的恩典。我们祷告，奉主之圣名。”
“阿门。”
莱尔跟着众人一起重复，好久没有听见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兰斯突然落下泪。
礼台上已经在进行最后的誓约，当那对新人说出最后誓言的时候，他和莱尔不约而同的动了动嘴：
——我愿意
莱尔讶异的睁开眼，两人互相凝视着，谁也不愿意移开目光。“我内心知道，您将成为我终生的朋友，伴侣，我唯一的真爱。在上帝面前，我将我的承诺给您，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忧愁快乐，我将永远陪在你身边。我承诺毫无保留的爱你，与你身心相随，永永远远。”
仪式已经结束，人们随着幸福的新人走出教堂，经过两人时一片欢声笑语。莱尔笑了，握住他停在自己脸上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真没想到您能找来。”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
“可以，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不管遇到任何事，您都不可以出手，不可以阻拦我，做得到吗？”
“为什么？你要做什么？”
“您做得到吗？”
“……好吧，如果你坚持。”
“请您发誓。”
兰斯无奈的举起手，只要能再陪着他，即使要了他的命都心甘情愿。
两人牵着手走出教堂，慢悠悠的在小镇里转悠。兰斯依旧不相信他会让自己牵着，时不时就抬起头看看，确认他就在自己身边。莱尔羞涩的回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来回晃悠。
“听说您就要结婚了，还没恭喜您呢。”
“……莱尔，我已经结婚了，就在刚才。”
“……”
“至少我觉得是……你怎么想？”
“赛琳公主会很适合夏尔，她是个特别的女人。”莱尔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道：“我见过马基大叔，那两个月的事我没有印象，想必很快乐，是吗？”
“那是我最幸福的两个月。”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样就不能报复你了。”
“真的是这样？吉尔……我很确定您在说谎，如果您恨我，那现在我们就见不着了。”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莱尔笑着停下脚步，他们就站在城中央，这里已经不是布列塔尼的范围，随时随地都有英国人出现。兰斯皱了皱眉，想把他拉到街边。
“真没想到您已经可以更换肉体……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更加努力追上您的。要感谢您……把灵魂还给我。”
“如果知道你会这么任性，我就把你困在蒂福日，永远都不能恢复记忆。”
莱尔又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他愣了一下，默默甩开兰斯的手……
“记住您的誓言，别追过来。”莱尔微笑着看他，眼中流露出短暂的不舍。
他们都听见了英国人的叫喊，霎时间，整条街都被黑色的英国骑兵围住，将他们两人困在中央。
“别对无关紧要的人出手，我会跟你们走的。”莱尔语气平淡，依然在看他。
“不可以！你以为我会这样放你走吗？！别做梦了——”
兰斯慌忙按住佩剑，只可惜晚了一步，莱尔的琴弦对着他，金色的利箭随着他的指尖颤动。
“您答应过我的……兰斯……不许追来，不许救我，这样战争就会结束了。”
“你……”
那群英国骑兵是接到不知名的人举报才赶过来，他们压根就没想过会抓住真的莱尔，更没想过亲手杀死狮心王的吉尔.德.兰斯就在现场，却任由他们把人带走。
对莱尔的审判快的不可思议，消息传到夏尔那里的时候，已经下达了火刑的最后判决。他的真实身份还没来得及宣布，连用金币交换的资格都够不上。
跟近乎疯狂的亲王相反，夏尔对这件事表现的相当冷淡。他虽然亲自抵达关押莱尔的小镇，却对英国人开出的条件置若罔闻。任何人提出营救的计划就会被立刻驳回，大家都觉得他铁石心肠，只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忍耐。
“最后的判决是火刑，奇洛，时间定在明天早晨。”
“所以呢？你哥哥就要死了，怎么说也要哭一下吧。”
“他不会死的，奇洛，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我想莱尔故意让我捉住你是有道理的，因为你是驱魔师，对不对？”
“什么意思？你想我帮你救莱尔？”
奇洛跷着腿靠在夏尔华丽的大床上，他现在可是法兰西皇帝的情夫，名正言顺的享受着奢侈的待遇。只不过皇帝的命令高于一切，夏尔脱下礼袍往床边一坐，他就是在大爷也得乖乖凑过去帮他捶肩膀。
“我已经打通了密道，可以从这里一直通到关押一级重犯的塔楼，记住，莱尔在最顶端，听说他已经昏迷了……所以……所以你把他换回来他也不回知道的。”
“可明天他们会发现莱尔不在，一定第一个想到你这里。”
“所以，需要一个人去顶替他，穿上他的衣服，伪装成他的样子。”
奇洛收起了笑，虽然早就知道真相，可从本人口中听到的感觉还是很不好受。
“你想我假扮成他，代替他上刑场？”
“是的，我知道你会没事，你是驱魔师对不对？你什么都做得到。”
“别自欺其人了，夏尔。你真的认为我能做到吗？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只要用力求个几下，我就会为你牺牲，就像那次把我推向铁锅一样，是不是？”
夏尔尴尬的躲开他的眼神，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
“米哈尔……我很爱莱尔，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知道吗……我早就知道兰斯在我的食物里下毒了，你以为我吃不出来吗？我是故意的……我要让莱尔知道他有多无耻，对他彻底失望。我知道这样会让他愧疚，他才会不跟我争……可……可我并不是舍不得王位，如果我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就更没可能留住他了……米哈尔……米哈尔……我一直都很寂寞……你们两个是唯一主动亲近我的人，所以……所以其实自从在希农见到你们，我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你的笑，莱尔的声音，一直都是那样……很快我就知道是你们……你知道我有多激动吗？我知道只有你们会真心帮我……所以我害怕莱尔跟别的人走……放弃我……”
“夏尔……”
“米哈尔……求求你，去救他……拜托你，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米哈尔……米哈尔……”
他趴在奇洛怀里哭的毫无顾忌，奇洛无可奈何了摇着头，在他眼皮上洒下淡金色粉末。
“真可惜，夏尔，我帮不了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着夏尔的睡颜做了个鬼脸，迅速脱去他的衣服威胁到：“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侵犯他，因为侵犯他就是侵犯你。”
他对着空气说话，根本没有人回应。过了半天，他干脆脱下裤子，把夏尔的双腿搭在自己肩膀上嚷嚷道：“快来看呀，王子牌小屁股，亲一下五英镑，舔一下十英镑，插一下——”
“你够了。”
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蓝色的眼眸中蕴藏着特殊的清冷气质，是那个时代的人不可能有的玩世不恭。
第八十七章 古老传说
“你怎么现在才来？什么都晚了。”夏尔绕着额前的卷发，看得出他被最近的事弄得有些焦躁。
“我好想你啊，夏尔！夏尔！嗷呜呜呜……哦！夏尔，夏尔，你就是那月亮，为什么你都不看我一眼！”
“从哪儿学来的？”
“原谅我了吗？原谅我吧……我们回去……我决定了，以后我就在你家花园里住着，顺便帮你那些玫瑰浇浇水什么的赚点小费，怎么样，怎么样？夏尔少爷？”
“你也太迟钝了，怎么现在才来？”
“说起来都要怪莱尔，他自以为是把时空之门关闭了，我回去以后就觉得不对，再想回来却发现怎么也通不过那个石棺了，你看我额头上，好几个包呢？”
奇洛聊起金色的刘海凑到夏尔眼前，趁他不注意偷亲了一下，故作哀怨的说：“你也太绝了点儿，居然藏到这小子身体里来了，怎么，你以为我会一错再错，一直跟他上床吗？”
“没有……嗯……我只是想，如果你再被他骗的话我就出来顶着，这样我们三个谁都不吃亏。”
“夏尔……我真佩服你的逻辑，这世上估计只有我懂你。”
“可你也去的太久了，现在搞成这样要怎么办？”
“别着急，夏尔……我这次回去把什么都搞清楚了。”
…… …… ……
时间回转到奇洛和莱尔告别那里，驱魔师回到荒宅后迫不及待的把夏尔少爷从水晶棺里拉出来摇晃，可惜的是那身体冰冰的，一丝灵魂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他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一直守着夏尔的灵魂，可面对现实就是另一回事了。依照他的性格，三天就是极限，他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又掀起棺盖想要进去看看莱尔，可这次穿越术不灵了，他试了好多次都没有用，暴怒之下他把所有的石棺都掀开来找死人出气。
罗伊特和他爱人就躺在最边上的那两口石棺里，一想到所有事情都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他又满肚子火，叫骂着就掀开了棺盖。
空的。
除了老的已经化灰的尸骨外什么都没有，罗伊特和他的爱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在棺木里仔细查找，很快在掀翻的石棺盖底看见一排熟悉的文字：“速去罗兰山谷。”
这行字还闪着绿光，看来施法只是不久前的事，他念动咒语，那行字慢慢剥落，露出一个六芒星阵。总之耗在这里也是无聊，奇洛一咬牙，脖子一伸就钻了进去。
一样的场景，这次他单腿悬挂在树藤上，比上次更悬，他不禁破口大骂。
“妈的！罗伊特，我诅咒你全家！有种你就跟我单挑，别一直躺着装死！”
他骂骂咧咧吼了半天，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砸他，一抬头，是一只白色的大鸟。
“波比？”
那鸟一脸的不屑，可还是抓着他飞离树藤。他随着大鸟在山谷里飞着，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变化，却又有种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路上景物的变幻越来越强烈。他眼前出现一片山谷百合组成的花海，穿过阵阵花香，大鸟把他带进一个优雅的庭院。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精致雅舍是由山洞改造成的，就是他和夏尔曾经躲过的那个山洞。
还没进去就闻到阵阵茶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洞里传来：“进来吧，奇洛先生。”
重见故人的感觉很奇怪，眼前这两个明明是他熟悉的人，却显得那么陌生。兰斯的外貌变化较大，他曾经飘逸的头发都梳到耳后，露出智慧的额头，那双眼睛比他熟悉的更加锐利狡诈，轻而易举就能看穿别人的内心。而坐在他旁边的人穿着时尚，背心上挂着一只精致的怀表，他轻托下巴想着心事，那忧郁的气质不知会迷倒多少纯真少女。
“莱尔？”
奇洛咂了咂舌，刚喊出口他就后悔了，又试着喊了一声：“罗伊特？”
这次那黑发的男子有了反应，友好地冲着他点头示意：“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等等，等等……”奇洛指着他们两个，有些迷惑了：“你是罗伊特，你还活着？好吧，这不算什么……可……你是爱德华？不对,你也不是兰斯，你是谁？”
“很高兴见到你，奇洛先生。我是罗伊特的炼金术导师，也是他的父亲，吉尔.德.兰斯。”
“别开玩笑了！别闹了你们两个！你是他的父亲？你跟哪个女人生了他？你果然还是把莱尔抛弃了？不对，你们怎么出现在同一个时空？他妈的快跟我解释清楚！”
“莱尔……好怀念的名字……罗伊，我从没跟你提起过他，真抱歉。”
“没关系，父亲大人，你们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
“你继承了他的智慧和我的心机，却还是不能得到幸福……很抱歉我救不回你的爱人，让你遭受了和我一样的命运。”
奇洛张着嘴巴，一会儿看看兰斯，一会儿看看罗伊特，最后无可奈何的摇着头，他还是不太明白。兰斯对他解释着：“你在罗伊特的庄园里看见的都不是骗局，他当时真的绝望，就像我一样。可他比我醒悟的更快，居然想到找你这个局外人帮我们解局。这应该是莱尔的智慧……我一直也参不透，最后还是要靠他……”不叹气还好，他这一声叹息顿时让他苍老了许多，眼前这个男子依旧保留着英俊的容貌，却再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亲王了。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老的书，递给奇洛：“年轻人要有耐心，先把这个故事读完，之后的我再慢慢将给你听。”
那是一本书页都泛黄的古老书籍，上面的文字是拉丁文，兰斯用手在书页上一抹，文字转换成了奇洛熟悉的英文，只见封皮上写着： 古老传说。
他耐着性子开始阅读，罗伊特和兰斯就坐在一旁喝茶聊天，他们两人的关系十分微妙，说是父子，却又有种忘年之交的感觉，可兰斯有时又会盯着罗伊特发呆，等回过神又会露出失落的表情。罗伊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至始至终都看着别处，尽力不让自己想起失去的爱人。
古老传说的故事他小时候似乎读过，只是版本跟这本书里的不大一样。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书里可怜的人们就是他曾接触的人。莱尔，流着皇族的血液，却带着救世主的面具。兰斯，一个为了追求战争快感而跟随他的高贵骑士。他嫉妒莱尔的才华，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等到莱尔为了平息战争自愿被敌人俘虏之后，他才倍感空虚。他回到自己的封地，在蒂福日借酒浇愁……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忍耐不住，将一个 跟莱尔长相相似的少年掳回城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