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夜凉殿

作者:  录入:05-26

青玉看着身边睡的死气沉沉的男人,一身的油腻,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油点子,刚进来这间普通的厢房的时候眼睛都有点直了,人也粗俗,说不到两句便开始动手动脚,青玉基本上是竭尽全力忍住才没吐血。
径自走回后院的那间小小屋子,清冷的窗檐上浮着惨白的月光,腿都有点发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上结着一层轻薄的冰,照的青玉自己的脸白森森的,额头的那条红痕格外的狰狞,似在脸上又长了一张似笑非笑的嘴,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的。
小缘听到响声跑了出来,看见青玉这个样子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公子,公子……”小缘拉着青玉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公子先回屋罢……”
青玉挣扎着站起来,腿还是在不停的抖动,衣襟口开着,洁白的胸膛上一片青紫,不知道是掐痕还是咬的,纤细的手腕上几条鲜红的勒痕格外醒目,小缘闭着眼睛,眼泪不停的掉下来,打了水进屋,青玉除下外袍,身体上的痕迹更多,一片一片的,像蔓延的烈火,灼的小缘睁不开眼睛。
盆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缘拉着青玉的手:“公子,您去求求楼主,就别再让您接那样的客了,您这样……这样……”青玉扶起小缘,拿起帕子擦身体:“接什么样的客都一样,以前的那些跟现在的没什么区别……”看着青玉身上的淤青和消瘦的两颊,小缘忽然跑出去,过了会拿着一个小包裹回来:“公子,你走吧,等会趁楼里人多就走,这个……还有这个是我平时偷偷攒的,你带走,出了徐州,走的越远越好……”说着便把布包往青玉手里塞。
青玉看着小缘手里的小布包,几块小小的碎银子,一堆铜板,一块玉质不怎么纯的玉佩,如此一些三三两两的东西,做丫头的例钱本来就很微薄,也不知道小缘攒了多久才有这么点积蓄。
青玉把包又塞回小缘手里,说:“不用了,我自有打算。”又安慰了好一会才把小缘打发走。
小缘出去以后,青玉坐在琴桌前,以前的那些客人喜欢附庸风雅,就连来长乐楼找乐子都要先吟诗颂曲,现在可好,连琴都不用谈了,那些商贾小贩,贩夫走卒要的只是最终的目的。
青玉轻轻拂去焦尾琴上的灰尘,许久没动了呢……就着清冷的月光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袅袅琴音,最后断弦破音直冲空中,盘旋不止。
青玉这次病的久,弹琴受的凉又勾起旧疾,躺在床上又发热又咳血的。长乐站在门口,珠玑看着屋里对长乐说:“楼主,您对青玉也算仁至义尽了,他都这样了,咱楼里也不宽裕,生意也不好做,现在都传的咱这长乐楼里招了肺痨都不过来了,这几日姐妹们都闲的不行了……”
长乐看看屋里,小缘刚喂青玉喝了点药,正闭着眼睛假寐。
珠玑看长乐下不定主意,有说:“楼主,您看青玉这身子不行脸也毁了,现在就连这嗓子都坏了……”
小缘正好端着空碗出来,听到珠玑这么说,以为长乐要赶青玉出去,眼看青玉这身子这么弱,若是现在出了楼,恐怕撑不过三天,忙跪下:“楼主,小缘求你别赶公子出去,小缘愿意挂牌赚钱,只求楼主别让公子流落在外,公子这身子要撑不住的……”
珠玑白了小缘一眼:“呦……你倒是有情有义,也不知这青玉公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是谁要死要活不愿意挂牌的……”
小缘看着珠玑爬着跪过去:“珠玑姑娘求你为公子说句好话吧……”
珠玑冷笑:“我可是不敢招惹你家公子。”
正在僵持不下,忽听青玉艰难的站起来,扶着墙走到门前,看着跪着的小缘,然后笑了,对着长乐说:“楼主,小缘要挂牌接客您就快点去准备啊,我本想好好教她点什么再让她出去的,现在看来她都急了,您就别扫了大家的兴了……”
小缘真哭的泪眼朦胧,听到青玉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愣。
青玉接着说:“您说我这一出戏演的可好,又不用费您一点力气,小缘这丫头就自愿接客了,挂了牌不出几个月就又是咱楼里的头牌……”
小缘站起来,看着青玉,青玉脸上还是带着笑,小缘小声的叫了声:“公子……”
青玉又笑道:“你还是赶快挂了牌好,省的我还要看着你。”
他说的郑重,小缘看了他一样,一转身跑了。
珠玑看着小缘跑远,看了青玉一样,笑颜如花:“青玉公子,你这人还最适合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啊……”说完也扭着腰走远,
长乐看着青玉,青玉还是站在那里笑,长乐叹了口气,走过去准备掺他:“你又是何苦呢……?”
青玉忽然一下子跪下:“青玉求楼主成全,青玉现在正的是一无是处,看在青玉曾为长乐楼出过力的份上,求楼主放青玉出楼。”
长乐刚要说些什么,青玉又说:“楼主,青玉这病呆在楼里大家也都不好做生意,若是传染了也不好,况且青玉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与您也没有什么价值。”
长乐思考了下,看青玉态度又坚决只得答应。
青玉出楼那天,只有长乐站在后院门口送了他,天下了几天雪,刚刚放晴,雪水融化的一滩一滩的,长乐看着青玉的背影在青石砖瓦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成一个黑点不见了。无奈的摇头,真没见过这么糟践自己的,他知道青玉最后对小缘说的都是假的,青玉多骄傲的一个人,宁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也不愿意活在别人的悲怜和施舍中,因为骄傲如他,哪怕败都要像斗士一样。
苏三最近生意不错,老婆刚给自己生了对龙凤胎,可谓是春风得意,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在今天停了,孩子在家由隔壁老妈子照顾,自己和老婆去城隍庙求个签去。
路上人很少,城隍庙还是原来那个,苏三上了祝香看着周围的供桌上面都换了新的布幔,又想到2年多前自己还跟狗一样的躲在这里等死,现在却已经是拖家带口的了。
苏三到后院的石桌边坐着,傻乐着,以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衣冠楚楚的再来这里,那个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张旺都饿死了,还好自己和小甲命大撑了下来,对了小甲,也不知道小甲现在怎么样咯……
正想着,忽然听见老婆说:“咦……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啊……???”
苏三顺着老婆的手指的方向,一个灰衣的男子蹲坐在地上,也看不清个大概,直觉的的对方很消瘦,两个肩膀都瘦的耸立起来。
苏三看的不清楚,随口说你是不是看错了……
他老婆眼一白,:“就是你那个长的很俊俏的同乡,怎么还在这里?”
苏三连忙过去,果然是青玉,青玉好像隐忍着巨大的痛苦,脸都白的像纸一样,嘴角发青,眼睛闭的紧紧的,豆大的汗珠在额头挂着。苏三连忙招呼老婆过来把青玉抬上,到路上叫了辆车边要往医馆送,车上颠簸,青玉醒来,看见苏三在旁,便执意要下车,后来好说歹说没下去,却死活不愿意去医馆。
青玉都瘦的皮包骨头了,本来他比苏三要高出许多,但是苏三架着他时,就感觉轻飘飘的,似乎风一吹就要飞起来一样。
苏三看着青玉的样子,一张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笑,苏三让青玉跟自己回家,青玉看着苏三,指指前面他老婆,对苏三耳边说:“你不要让我回去你家,省的你老婆知道我,也会觉得你也不正经了……”
苏三看着青玉的脸,忽然一把把他的手拽下。
小甲你别拿糊弄别人的手段糊弄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管,不过你是我苏三的恩人,你现在这样,要是我还能当没看见我就真的不是人了……
青玉看着苏三气鼓鼓的样子,谈了口气,眼神中竟然有一丝柔软:“都说你这个人傻了,还正的是在犯倔……”
苏三看着青玉微微阖上的双眼,脸上带着点疲惫的倦怠,清瘦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喃喃的说:“你又是何苦呢……小甲,跟我们回去吧……”
青玉这次倒是没有再说话。
苏三住的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虽然简陋,但是经过收拾也挺像个样子,后院的一个偏房腾出来给青玉住。
青玉的病一日严重一日,到后来只能在床上躺着,家里进了男人苏三的老婆也不好整日照顾,于是苏三便每日早早的收了工回来照顾青玉。
一日黄昏的时候,青玉又咳出了许多血夹杂着血块,又不愿意看大夫,苏三只能去抓些温性的平肺止咳药,回来的时候,看见老婆一脸的惊恐:“你快去看看你那同乡吧……可能快要不行了……”
苏三走近偏房,青玉倚了床榻靠着,脸色白的吓人,一头虚汗,看见苏三进来竟还扯了一个笑出来,苏三连忙拉住青玉:“你好好睡下,起来做什么,外面冷的很.”
青玉看着苏三,指指自己颈上的红痕,对苏三说:“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也不管苏三的反应自己径自说道:“你看见……我着喉咙上的伤了吧,是被剑割开的哦……开了那么大的一个口子我都没有死,这样又怎么会死呢……咳咳”
苏三看着那颈子上的红痕,雪白的颈上红痕显得格外刺眼“你别瞎说……”
青玉看着苏三:“是真的,从前有个很聪明的孩子,非常聪明但是不懂得掩饰,结果就遭人嫉妒,那个孩子有个朋友,是从小到大的像亲人一样的朋友,他的那个朋友非常傻,单纯而且冲动,那段时间是那个孩子最快乐的时候……”
苏三隐约觉得不对:“既然是那么好的朋友,最后怎么样了……”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那个聪明的孩子死了,他的朋友也忘记了这个事情,还有一个人活着只是为了完成那个孩子的愿望,愿望完成了,那个人也可以走了……”
听青玉没头没脑的说完这个故事,苏三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看青玉的脸色吓人,便劝慰了些话让他服了药先睡去。
苏三出了房门,又细心的把窗关上,青玉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手伸出去冷的不行,他挣扎着爬起来,腿脚很软,头在发热,却又异常清醒,喉咙的药汁仿佛还苦涩的难过,窗外却不知道何时又下起来大雪。
碧空尽见血封喉,本是无药可救,但是在入口之后划开喉咙流出来,再用精纯的内力和上好的伤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救活,战火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本来已经死掉的人,那个叫陆君寻的侍卫就是这样把自己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刚开始本来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后来才从那人的嘴里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阴谋,遂浩然以为是自己的手段使得他国破家亡,却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遂浩然,你在朝中建功立业,而我作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留在宫里做皇帝的玩物,我为你在背后周旋,可笑皇帝竟然看穿我的心思,用你自己的手斩断情丝。我本来以为我此生再与你无任何交集,却还是在见到你的时候想要不惜任何代价的拥有你一次,哪怕不是用我苏扬羽的身份,最卑贱的身份,最让人不齿的样子接近你,对你来说我是青玉,你对我只是一般的客人来发泄,但是对我来说,只要能和你呆在一起,用青玉的样子,青玉的身体,但是还可以用苏扬羽的心来接近你。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苏扬羽你也不回相信吧,你别爱上青玉,我宁愿你恨他,但是你永远都不会忘记苏扬羽,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你心里只要还有那个笑的潇洒的红衣少年就好了,别的都不要想起不要记起,忘记你伤害过我,也要忘记……我爱着你。
青玉摸着自己额头的伤,心中苦笑,是该说自己聪明呢还是傻,机关算尽太聪明,走到这一步也是在自己的算计之中,进长乐楼一定要认识那些达官贵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接近遂将军,抢了楼里不少人的客人,相比现在他们知道自己要死了会偷着乐吧,每次遂浩然来自己都会偷偷的点相思,竟然也没有被他发现,若非如此又怎能和他接近,用最肮脏的身体来靠近……青玉指尖上沾着一点白雪,指头发凉,头却更加晕眩。
将军府中搭了大红的戏台,戏台上嘤嘤呀呀的唱着一出戏,青衣台上挥舞着水袖清唱:“君知我心,子若不语,又奈何将我弃之如履……”
遂浩然不爱听戏,无奈绿章喜欢热闹就随她去了,台上的声响不绝,更听的他是闷闷的,台上的一对年轻的情人相互爱恋却又总是误会对方的意思,结果最后弄的劳燕分飞,情人死在了沙场上,女子在三生石前哭泣,泪水感动了佛祖,另男子回魂相见……
看着台上的那些一张张变换的脸,心里又想到小甲,不知道小甲现在在那里,听那男子的幽魂在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里生出些郁郁来,与小甲恐怕是没有机会两手相牵了,最接近的时候也只是那次酒醉的吻罢了。心一走神,手中的白玉杯应声而落,温热的酒撒落在地,负了一层薄雪的地面立刻湿了。
大雪于是漫天。
第二天,苏三早上来送药,推开门,只见那袭素白的身影以卧在地上,身边是一张张没有写完的纸筏,而口鼻中竟然毫无热气,不知道何时已经去了。
青玉在徐州没有任何的朋友,苏三把青玉埋在了原来城外的那片空地上,找人写碑铭的时候竟然发现不知道青玉到底叫什么,以前似乎听张旺教过他好像是姓苏,又看他那些未完成的纸筏上写满了生死两相随, 便写了个名字刻上。
转眼已是草长莺飞,绿章已经有了身孕,准备回家省亲,遂浩然沿途护送,出了城,绿章不知道怎么地心血突发要下车走走,遂浩然怕出意外走在身边守着,路过一个荒芜的坟堆,一个石碑上刻着的名字“苏相随之墓”坟头的供桌上的水果滚落了一地,便捡起来放好。
远看青山,天正蓝,风正轻,身边是如花美眷,城中照样歌舞升平,苏三的两个孩子都快5岁了,现在苏三正愁着怎么才能把自己家的皮猴送进学堂,读书识字还是好的。小缘挂牌了,很快得到客人的赏识,珠玑脾气还是很坏,加上慢慢老去便失去了大批的客人,楼主还是有新的丫头小倌进来,大堂中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便有人接下来说:“现在楼中的花魁怎么看都不如当年的青玉小倌……”于是又哄堂大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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