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看到没?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
耳边响起窃窃私语,姚美人则充耳不闻。没错,每次我们出去,都会被路人议论纷纷,只怪姚美人太挑太醒目,惹人频频侧目。想当日我初次在King见著姚美人的时候,也是十足被惊豔了一把。
“这些人真是大惊小怪,没见过帅哥麽?”
姚美人嘴上虽然嫌恶,可见他挺了挺腰板,我就知道他心里肯定乐开了花。也对,长得好看自我感觉好也没什麽不妥。
“看到了看到了,是人妖吧?边上的那个小个子男生倒蛮帅的。”
当另一个声音响起,不由让我和姚美人都有点尴尬。我抬头看了看姚美人发青的脸,忙拉著他的衣服冲到边上的一家时装店里避难。
“这些人的素质真够低的!要议论别人就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议论啊?!”
果然,姚美人一到店里就发飙了,惹得店员一阵紧张,其他顾客也都别转头,好像我们是刚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一样。
“都是你不好!”姚美人瞥了我一眼,“自己开车出来直接去我常去的地方买衣服喝茶就好了啊,偏偏要来这种人来人往的闹市区,你要走路活动筋骨,我们直接去健身房不就行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姚美人一旦闹起脾气来就没个完,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他抱怨得对,的确是我硬拉他来我常和同学来的街区闲逛的,可是我也没想到居然会遇人不淑。之前每次都跟著他去那种一看就要花很多钱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开心,好不容易今天轮到我做主,却没想到会把姚美人给刺激到。
“其实你心里明明就很爽吧!刚刚那两个女生说你长得帅!”
原本我心里还盘算著怎麽安抚姚美人,被他这麽一说我便彻底无语了,他这个,是嫉妒吧?我应该可以这样理解吧?虽然我从不觉得自己帅,可是既然人家都那麽说了,他能有什麽不平衡的?青菜萝卜各有所好,而且我好看和他好看根本就不冲突吧!完全产生不了竞争关系。
“术术?”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排衣架後面响起,我循声看去,只见缘姐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著我。
“缘姐!”我也顾不得正在生闷气的姚美人,径直走了过去,“新年快乐!”
“唉呀,阿鸡这个大骗子,居然和我说你今年回老家去了,我们大家都想死你了!”缘姐手刚伸到我面前,却不料被三两步走过来的姚美人一把打开。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气氛冷到了极点。
“缘姐──”
“你谁啊?!”
还没等我开口解释,缘姐已经火冒三丈瞪著姚美人了。
“我是谁?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倒先问起我了!”
姚美人刚才就已经够不爽了,现在更是火冒三丈,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是谁关你屁事,你存心来找事的吧?!”
从来没见过缘姐发飙的样子,我看著不禁有些心里发毛。而周围的店员们也明显不知道究竟应该上来劝架还是在一边等这场冲突过去,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我找事?!你无缘无故拉著别人的人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还好意思发飙?!你别以为自己是女人我就不敢动手!”
“喂!你说什麽呐?!”我听了有点生气,直接冲姚美人吼了过去,“你刚刚不是已经动手了麽?这是我姐姐,你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到底想做什麽?!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姚美人听了愣愣地看著我,我话一出口就觉得说重了,可是周围那麽多人,我也拉不下脸来道歉。
“好,你就跟你这个姐姐好好叙叙旧吧!”
姚美人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出了店门,不等我追上去,拦了辆出租车便离开了。
“术术,这个没教养的人妖是谁啊?”
缘姐走了上来,言语间充满了不屑。
“缘姐,你别这麽说他。”我叹了口气,把声音压了压,“我不想瞒你。他,他是我男朋友──”
“什麽?!”缘姐瞪大眼睛瞧我,“你和阿鸡分手了?!”
我的同志夜.第十六夜.爱
“啊?”
缘姐的反应让我有点讶异。所谓分手是针对交往而言的吧?为什麽缘姐会这麽想我和鸡哥?
“啊?不是麽?那阿鸡带你回家干吗?还一带就是两三年。”
“可是,我和他都是男人──”
“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缘姐一脸恍然大悟,“那小子早就出柜了,一直当你和他交往呢!过年的时候去爷爷奶奶家,老人家们都挺惦记你的,一会儿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吃晚饭吧!”
“不行,我──”
虽然很想跟著去,可是一想起刚才姚美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感觉放不下。
“你还担心那个男人吧?”缘姐眉毛一挑,字里行间说不出的揶揄:“皮相的确是不错,可惜脾气太臭,屁点儿事都能大动肝火。术术,虽然我家阿鸡不是什麽帅哥二世祖,不过比起那样的真的是好太多,至少能把你捧手心里疼。”
最後还是婉言谢绝了缘姐的邀请,独自走路回去姚美人的家。一路上,脑子一直不停回放刚才的事。缘姐在我面前损姚美人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帮他说点好话,可我不知道应该怎麽驳,缘姐说的一点都没错。姚美人,接触越久越觉得难以应付,虽然在交往,可是我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所有的事情都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他家里有哪些人,他喜欢什麽讨厌什麽我统统不知道,可他却总对我了若指掌,有的时候想来不禁有些惶恐。
坐电梯上楼,到了门口才发现门根本就没锁,大敞大开著。
进了屋,只见姚美人靠在沙发上睡著了。从卧室的床上抱了被子出来给他盖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麽神经愣愣地坐在地板上看著他睡。他就能睡得那麽熟,完全不知道有人进来,这种生活自理能力居然能活到今天,我有点佩服他。
“喂,你要看到什麽时候啊?!”冷不丁他忽然睁开眼瞪著我没好气地说,“你这样子让我怎麽睡?!”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在原地颤了一下。
姚美人瞥了我一眼,坐起身。
“那女人到底谁啊?!”
“啊?缘姐,鸡哥的姐姐。”
“原来是阿鸡那边的人啊,难怪怎麽见著眉眼之间有点熟悉。怎麽,你们很熟麽?在店里居然完全把我搁一边了,看你当时那个欢快样儿,简直就好像刚孵出壳的小鸡似的。”
小鸡刚孵出来的时候才不会又蹦又跳吧?我怀疑姚美人这样的大少爷连小鸡都没见过,居然还好意思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我。
“你就知道说我,那你呢?”我被他闹腾得也有些火气,“分明第一次见面,说话就带著威胁了。在公共场所嚷嚷,太没水准了。”
“我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他伸手抓著我的衣领便把我扯了过去,“现在居然敢顶嘴了你!为了个女人跟我吵,你脑子抽了麽?!”
“你放手!”
我感觉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死命把他的手掰开。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我脑子抽了才会回来和他继续吵刚才没吵完的架。
起身一把带上桌子上的挎包,我三两步便冲了出去,也不顾姚美人在身後怒吼。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居然还能吵得天翻地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姚美人八字不合。在这个城市,反正也没地方去,只能回学校寝室。
回到寝室,什麽都不愿意想,把外套一扔便躺上床睡了,一直到前胸贴了後背才勉强睁开眼。
“醒啦?”
我看著坐在我床边的人彻底愣了。
“你,你怎麽进来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说得云淡风轻。
“配把钥匙不难吧?”
“真是──”我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了,“你这个人做事情怎麽能这样?!你到底懂不懂尊重别人?!”
从小到大我都没发过这麽大的火,动过那麽大的气。原来的我好像对什麽都没所谓,反正人的命生好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可是自从姚美人闯进了我的生活,我就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冷静了,总是被他牵著鼻子走,开心抑或不开心。
“好啦好啦,我道歉好吧?”姚美人咂了下嘴,说得有点不情愿,不过还是凑过来把我抱了个结实,“都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不要再闹了!大过年的回来这个冷冰冰的宿舍,又没东西吃又没游戏打,还没有人一起睡,多悲惨?”
我抬头盯著姚美人的眼睛瞧,深不见底。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麽呀?”我把他推开坐到床的另一边,“我们在一起好久了,可是对於你的事情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前一秒还开开心心的後一秒就能马上翻脸,我每次要猜你到底在想点什麽。
“我一直是一个人,自己的事情都想不清,我现在还要想你的。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是从你朋友那儿听来的,你自己从来没和我说过,我甚至连你到底叫什麽都不知道。我越来越觉得不能负荷,你要麽就告诉我,要麽就放了我;我们之间好像已经不是爱不爱那麽简单了。”
从来没一口气说过那麽多话,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姚美人就像一个万花筒,好看是好看,可是变得太快,我摸不著。
“姚小眠,”他说得很沈静,“我的名字叫姚小眠,小孩的‘小’,冬眠的‘眠’。我爸是姚东昌,开餐饮连锁的,你应该也听过。我向家里出柜之後就和家里脱离关系了,现在以写小说为生。”
忽然听到他这麽说,我不知道应该回他什麽,只是沈默。
“术术,”他搬了凳子坐在我对面,握著我的手,“我以前什麽都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爱你。我现在告诉你也是因为我爱你,因为我知道你也爱我。”
我抬起头,看见他笑眯眯地看著我。
难怪大家都叫他姚美人,他长得真是好看!
我的同志夜.第十七夜.交恶
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对两种人是没有威胁的:一种就是我这种临近毕业心里却丝毫没有就业危机的乐观大学生,还有一种就是姚美人这种根本不知道经济为何物的天然呆。所以,当姚美人提议应该趁著现在人少物价也便宜的时候出去旅游,我著实对他刮目相看了一把。真没想到他这种挥霍无度的人居然也会精打细算。当然,照他的意思,原来是他一个人,就算哪天穷到沿街乞讨也没所谓,现在多了一个我,总不至於让我跟著他一起去讨饭。虽然我不喜欢他以一家之主自居,张口闭口要圈养我,不过每次听他那种大丈夫的口气,还是觉得心里有一点高兴。
自从那天他把我从学校接回家之後,我们之间的气氛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他虽然还是心里藏话,但不会再平白无故发脾气,顶多憋一段时间和我摊牌。只不过坦白的时候总是会先把我训一通,说我是来自异次元的迟钝星人,每次都不知道自己领悟,非得他说出来才行。我就不明白了,他就能因为自己每次都能猜到我想的就用一样的标准来要求我吗?他从外星球来的,我就得跟著他从外星球来吗?
姚美人答应李开文把稿子提前两个档期完成,那样之後我们旅行能玩得安稳点。不然以李开文的能耐,就算我和姚美人坐飞船出了银河系,他也能一口气追个几千光年把我俩给抓回来毒打。是的,连著我一起打。
原本李开文对我总是客客气气,每次登门拜访的时候都会带不少好东西,比如杂志上介绍的点心店里的限量点心,或者一些刚上市的游戏碟。我拿了人家的手短,平时也会经常帮著催姚美人不要虚度光阴,有时间打瞌睡不如多去码几个字,省得临近截稿日的时候生不如死。所以我和李开文一直保持著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一直到上一个截稿日,我亲手把这种和谐的关系给打破了。
其实真的不能怪我,谁让那天好死不死偏偏是情人节呢?情人节前夕,有不少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回了学校,我的论文指导老师并不是我们分院的老师,是本部的一个比较有名望的教授,因此一直都很忙,没功夫对付我的毕业论文。这个教授被大家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说我因为是年级里的种子选手,所以才能有幸让他当我的指导老师,整个年级就我一个。说得好像我捡了个大便宜似的,可事实上我和他邮件也没通几次。算起来我一共发了三封邮件,第一封是开题报告,第二封是关於论文结构上的一些询问,第三封是问他收到之前的邮件没有。最後隔了大约一个月,他老人家终於有了回音,兴致勃勃打开邮件一看,就俩字:收到。
所以,当他那天打电话给我约我第二天在学校碰个头和我说论文的事情时,我都快赶上古代被皇帝翻了牌侍寝的嫔妃了,姚美人说我当时放下电话欣喜若狂的样子简直就像吃了一斤摇头丸一样。也正因为这样,我哪还会想到第二天是情人节呢?
第二天,当我兴高采烈理好书包准备冲出门的时候,李开文站在门口愣愣地看著我。
“术术,你要出门?”
“对啊,我要回学校一趟,和老师讨论一下论文的事情。”
“不行,你绝对不能去!”
冷不丁被李开文抓住,挣都挣不开。
“术术,”李开文压低了声音脸上的表情就像只小狗,“我说,今天情人节,如果你不陪在姚老师身边他绝对不会给我稿子的,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等姚老师写完了再去?”
李开文还是老样子,碰到工作上的事情张口闭口姚老师。看见过他们私底下胡闹的样子,现在看他一本正经在这儿装孙子我实在是没法适应。怎麽看怎麽在开玩笑,所以我也就没答应,趁其不备甩开他的钳制就走了。现在看起来我真的是一个大蠢货,太小看这些成熟的大人们的工作了。
情人节,学校里异常冷清,大家都成双成对出去玩了。我在教授的临时办公室里从早上九点一直等到下午四点,中途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对方手机暂时无法接通状态。一直到快五点的时候,教授才打了电话给我说今天有事不能过去学校了,说是等自己有空了再约我。听电话那边他的声音好像挺疲累的,我也没说什麽,只是想,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早点和我说取消约见,这样我也不用一个人在学校等一天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李开文红著眼睛,衣衫凌乱地在客厅里抽烟;另一边,姚美人也是一副刚从角斗场里出来的样子,赤膊披著一件衬衫,扣子都扯松了。
“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
不知道为什麽这话就冲口而出了,心里就觉得又是迷惑又有点涩涩的。
“你小子居然去了那麽久──”
李开文的话虽然听著唉声叹气的,可是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简直就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了似的。
“这个畜牲完全不肯写!我就差没用鞭子抽了!我刚才都求你别去学校了,没想到你居然那麽薄情,完全不考虑我的立场!”李开文彻底发飙了,冲进厨房拿出一把大菜刀对著我叽里呱啦就是一阵怒吼,“我告诉你,今天他如果不给我交稿我就把你们都杀了,然後再上吊自杀!”
“你,你别冲动啊!”
我看著他的菜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寒光闪闪,心里不禁毛毛的。可都这个时候了,姚美人就只是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笑我们两个,我真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现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就不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吗?比如,快点把稿子赶出来。
“赶稿子去咯!”
姚美人伸了个懒腰,悠闲地走进书房开始写稿子。李开文见了这才放下菜刀,跌坐回沙发上继续抽烟。我也不敢多说,只是冲进厨房给他做了一碗炸酱面吃。
他一声不吭地吃著面,看也不看我,吃完了便倒头在沙发上睡下了。
最後姚美人大概九点锺赶好的稿子,李开文结果稿子的时候狠狠瞪了我一眼才离开的。我确定自己被他讨厌了,心里有点难过。
“我又不是故意要拖累他工作的,他为什麽要讨厌我?之前没有我,你们不是合作得挺好的吗?”
晚上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著,忍不住问了姚美人。
“哈哈哈哈!在他眼里你就是苏妲己,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不务正业。”
姚美人说得倒轻松,我听著实在不是个滋味,敢情我在李开文眼里就是一个狐狸精?!我一个男的被冠上这样的名号,已经不是用“可悲”能够形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