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janeme

作者:  录入:05-21

南风温润,一室阳光,俏丽少年清脆娇嫩的歌声在抑扬顿挫的琵琶琴声中抒散著春天的妩媚,歌者浑然忘我如婉转百灵,琴者拨弄琴弦玉盘落珠,空山凝云,天地便似乎都安静只剩一隅。
一曲歇了,凌官满面红霞,兴奋得不知所措,他新来不久,平日也听师傅和府里人说过叶侯通音律,要好好练功,但未曾想到这麽一贵人竟弹得如此绝妙的琵琶,要不是使尽了歌艺,真可能被琴声给落下去了。
叶安林感受著指尖的灼热,觉得心头的闷气抒发了些,却突然听得身後传来一人说话道,许久不练了吧,生疏了嘛。
凌官也呆了呆,这原来未经通报来了一个男人坐在花厅里,竟如此放肆,仔细看,是个身材高大,穿灰色细棉袍服的年轻男子,面目英挺,留一抹修整髭须,态度随便得有些轻佻。
叶安林却竟没生气,把那把戏班子里使用的寻常琵琶小心地放到身旁大理石桌上,从袖子里掏了块手绢擦了擦手,才慢慢站起转身走向门口,边走边道,这麽久不来了,倒真要打发人去瞧个生死了。
那男子笑著跟上叶安林离开了。凌官瞧著其他人都在收拾休息,心里犹自兴奋狐疑,来到这显贵府第,才真是足足地长了见识啊,但这人是谁呢,忍不住问来收拾叶安林茶水的侍女。
侍女笑道,被吓著了吧,是府里的常客,主子的奶兄弟张爷
待走到园子里,张邹上去与叶安林并肩道,瞧著气色不错呢。
叶安林冷著脸不理他,张邹便走得更紧,揽住他肩膀道,这不是来给你出气了吗?
我好端端地气什麽!叶安林冷哼。
那行,找乐子去,我才刚回来,又听得你这琵琶,念想极了,这就找柔奴去。
这才午後,蓝夜轩里怕正梳洗,瞧著你这猴急样,我叶安林倒还要不要脸面了。叶安林挥开他的手。
那就去那里晚饭,我做东,现下先给你看老太太叫我带来的东西。你生病的消息至今都不敢叫她知道呢。
我那会正盼著谁来疼我呢,原来是你捣的鬼。
老太太当你是宝贝疙瘩,知道了还不急死,你这有的是太医老妈子,不缺她这一口老太太瞎掺和,到时候只知道搂著你哭天抢地,看你还要不要脸面。
叶安林和乳母柳氏感情要好,但是柳氏年老後颇有些糊涂和胡搅蛮缠,难得让他避之不及。
张邹见他此时悻悻的表情,暗笑,这天下竟是只有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让庆慧侯叶安林畏怯,传开去,皇帝老儿和一众内外朝臣猛将不都哭死。

晚云11

蓝夜轩是京城第一号的歌舞乐坊,闻名天下的销金窟,根据朝制,文武官员皆不许出入此等场合,但是到近几朝,明文虚设,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官员显贵便服出入不绝,谁也管不了谁了。此时华灯初上,丝竹盈盈,高楼大院繁华热闹。
叶安林倚坐在柔奴花厅暖榻上,拿著一玉杯玫瑰露酒,对柔奴的琴声似听非听,张邹坐在桌侧靠得他身畔,也不在听,正在看一封信,未几看完便站起,就著灯火烧了。
张邹喝了口酒,轻声道,跳梁者,虽强必戮,你怎麽打这个算盘?
那一窝的你以为都是好货,如果不让他们都不时打斗打斗,一日精力旺盛了,粮草足了,便要上门来咬几口的。叶安林道。
那你为什麽偏挑老二家的来打?张邹笑道。
叶安林也微微一笑,他家的坐正了,我还有什麽生意做。
张邹不出声了,面上那随和懒散的线条紧硬了起来,面容竟是另一番不怒而威。
叶安林看他这正经表情,知道他不快,心下也恼,道,你是要做那忠君爱民的清流的,我这贪财私利祸国之徒可不爱看你脸色。
张邹冷冷看他一眼道,你我一同长大,不知道脾性的嘛,我看你是心虚地说这些个任性话。
叶安林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把手里的杯子往地上掼,狠狠地瞪著张邹。
两人均自有威势,柔奴也见惯了大世面的,径自弹自己的琴。
过一小会,张邹无奈地起身走到叶安林身边伏下,硬挡开叶安林的挣扎,轻拍著他瘦削的後背,缓声道,好了好了,放松下来,你开始喘了。
张邹知道叶安林轻易是不搭理人的,唯有在自己面前嬉笑怒骂展露无遗,那自己又怎麽忍心真正地对他严厉苛刻。
叶安林被安抚著冷静下来,眼中的乖张狠戾又隐失在暧昧迷离里,待呼吸平缓,他一把推开张邹。
张邹复坐下,道,你总爱在玩些险棋,大书房里的岂会不知,不过利用著你们互相牵制,这盘棋一但散了,又是一场战事,吃亏的总是自家百姓。
叶安林用手绢擦擦额角的微汗,淡淡道,谁不是在利用谁?这些年打仗,朝廷从中的得利也不少嘛。他睨了一眼张邹,等你那天登堂入室,说的却不知道是否今天的话了。
张邹摇摇头,神色中有著某种坚毅。叶安林看著他,心里满溢著不知名的情愫,每每看到张邹收起轻佻的伪装,他都会有种不甘,不甘心张邹为什麽可以这样站得高远,不甘心他为什麽可以这麽心无旁骛的磊落,显得自己如此任性幼稚,显得自己和他离得越来越远了。
高堂银烛,热闹不堪的世界仿若虚幻,两个人各自思索,对著淙淙琴音,俨然河之两岸。

晚云12

出了蓝夜轩,已是深夜,三四分的醉意,扑面而来的杨花暖风,倒觉得熏然惬意。叶安林上了马,被拉著摇摇晃晃走。
张邹骑马落後他一个马首,星光街灯里,看著他被风拉起了的发丝,微垂的背影,娟好而寂寞,不觉心里竟是一种针扎的疼痛。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一缕杨絮乘夜色而来,叶安林抬手接了,喃喃道……百啭无人解……因风……飞过蔷薇……
张邹似乎被什麽轰了一下,猛地伸手去拉住叶安林的袖子。
叶安林转过脸来,醉眼迷蒙地看著他,面容如画。
张邹放开手,微笑道,当心。
叶安林微眯著眼,淡然一笑,道,阿邹背我。
小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园子里玩,玩累了,叶安林就抬头对张邹说这句话。
张邹叫停马夫侍从,自己上了叶安林的马,从後揽著叶安林。
鼻息间,两人都闻得对方身上的酒气,却是难得的温暖。张邹更闻著叶安林发际淡淡的皂香,便不顾及著什麽,只是揽紧了他,仿佛怕他摔下马去。
到了叶府高大的宅门前,下人侍从忙著把叶安林扶下马、搀扶到小软轿里,叶安林不肯上轿子,指著张邹道,阿邹背我的。
管家叶大看著他们俩长大,见张邹此时面色阴晴不定,只得作著揖,讨好道,他喝了好些酒吧,邹爷也是疼他的,包含著纵纵他吧。
下人们见主子反了常态使孩子气,都捂著偷笑。
张邹见不得叶安林继续丢人,上前把他背起来,大步朝内府走去。
叶安林在他背上对著他耳朵道,你明儿述了职就直接去你老师那里坐著,这会子进京,姚老二不会放了这便宜的,你做你的忠义大臣可不要来烦著我。
到了东院内室,丫头侍从们掌灯忙碌起来安置两位主子。叶安林身子弱不胜酒力,草草梳洗就躺下睡了。张邹几乎是这里的半个主人,也懒得回自己家,让大丫头瑞云把外间的床安排了睡下。
月光一室,张邹反复难以入睡,便坐起来张了灯,随便抓了本书来看著。
突听得叶安林叫瑞云端茶,便倒了暖套里的温茶送到床边。
叶安林就著他的手喝了几口,含糊道,你没走?
张邹好笑道,那麽晚送你回来竟得不到挽留吗?
叶安林往里让了让,张邹犹豫一下,还是在他身边躺下。
床铺里幽幽的是黑方的香气,带著药草的端正和清新,是很熟悉的感觉,张邹感觉到叶安林的体温,心里重重的事情都演著上来,交叠著无头无绪。
不知道多久,叶安林翻了个身,张邹看著帐顶道,钧儿可长大了。
叶安林闭著眼睛没有应他。
张邹道,明儿你让他过来,我想看看他。
好一会叶安林才动了动,推著张邹道,把柜上的药给我。
因为喝酒吹了风,叶安林次日又生起病来,叶谨与张邹一向两厌,发现弟弟是因为和回京的张邹去寻欢作乐而生病,脸上更是不痛快了。张邹本来是进京述职办事,只好一边跑自己的一边帮著看照他。他自己心下里想,叶安林的生病倒是及时,把麻烦撇了个干净。
姚启渊知道张邹回京,故意提出让张邹作为钦差前往西辽,幸好张邹的老师,次辅严庭出面把张邹保下来。
叶安林让人送口信给突吕干顺,尽快把刺葛给拿下来,生米煮了再说,而且切忌不要将战事蔓延至其他部落和边城以免形成公愤。

晚云13

张邹临走还是接了姚启渊的贴,到他的皇子府第作客。叶安林的父亲去世後,景祥就把七岁的叶安林接到宫里教养,那时候叶安林的母亲也已去世一年了,於是张邹跟著自己的母亲陪著叶安林进宫,成为了姚启渊的伴读。
姚启渊只在内厅和他单独坐著吃酒,两人都是便服,显得倒也亲近。说了些个政务杂事,姚启渊笑著道,亏我们三是青梅竹马,倒是弄得跟什麽冤仇似的。你总算是我的伴读,外人不见得我的心意,只见著我们冷落,闲话却是我这主人无情寡意。
张邹也笑道,就是因为亲近,才稍有避讳。
张邹知道姚启渊的性子,表面越是光明磊落,内里却更加地不知道在打算什麽,比之与叶安林的面冷心冷,是更加的不可亲近。张邹不想卷入皇权争端,但是这样的人作为皇帝主子,实在是前路沟壑。
果然,姚启渊侧头看他,眼神泛过些个刻薄之色,但脸上却是挂著笑的,继续道,关於西辽,本来想著都是自己人,你去最是方便,倒被严先生拦下来了。
张邹摆手道,刺葛可大可小,殿下远见,西辽实在不可放纵。只是我内务小臣,先生怕我贻误国事,故不可推荐。
姚启渊看著张邹随意而不失大气的举止,面上友爱和善,心里却是嫉恨。小时候读书,自己成绩最好,但父皇和先生们更喜欢张邹,总认为他小小年纪便懂隐忍谦抑,刻苦学问,务识大指,将来必是国之栋梁。叶安林读书最差,总是找著身体不好的各种理由逃课,却最得父皇和先生们宠爱,认为他彼乖僻邪气却清明灵秀。唯有自己,勤奋努力却是应该。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叶安林对张邹的亲密依赖,一口一个阿邹,都如石头击打在自己的心上。自己作为皇子的骄傲和尊严,在这小小的两个人面前,都灰飞淹没了。
姚启渊不想让自己的心绪杂乱,便道,我想起安林来了,小时候父皇让他读书,他偏不肯,後来每每逃课,竟是跑到镜园里跟著老太监学弹琵琶,父皇要罚他又舍不得他身体,最後只得让那老太监跟著他了。母後说他这性子像我舅父,父皇竟不高兴了。
张邹微笑道,他任性的样子也是皇上皇後娇宠出来的,只是还有些眼光,那个老太监是素有琵琶国手之称的乐师贺伦。但他也是一时的兴趣,回府後就不怎麽的练了。
他要是持续地练了,也称得上国手了,我倒是羡慕他这随心所欲。这是姚启渊的心里话。
散时姚启渊更是亲自把张邹送到大门口,惊动四下。
庆慧侯府里正提前准备扫墓祭祖事,大都是叶谨主持安排。张邹避开他,来到叶安林房里。进得房中气息里都是草药苦香,举目虽然熟悉,还是觉得寂寥。见了无数次的幽暗天花、黑色地面,空旷不似人气起居。
叶安林坐在床上,搂著一床暖绿色的丝被,披散著头发,形容略有精神,瑞云正在喂他喝著一碗什麽。
叶安林用眼角斜了斜他,不理会他。瑞云喂好了汤,便撤去。
叶安林径自在瑞云坐的矮凳上坐了,握了叶安林的手,正色道,这次你可否不要任性,让突吕干顺撤兵吧。
叶安林抽出手,冷冷道,不要对我说,姚启渊一顿饭就让你成了他门客了。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张邹挑眉道,难道西辽吃了刺葛就不是独大?即便不容姚启渊独大,这天下将来不是姚启渊的?或是你真的也做著皇帝梦?
叶安林的脸越发的苍白起来,冷冽的眼睛微微眯了,暗暗沈沈地看著张邹,这样阴狠的眼神让张邹更加的心痛。这麽些年下来,两个人都各自且行且远,真是害怕有不复相见的一天。所以他继续说道,忘记那些流言蜚语吧,你只是你,和你父母没有关系,你是庆慧侯,便要相信著这一点!天下间,皇帝的话是最信不得的!
叶安林看著张邹眼睛里的自己,瘦弱不堪,於是又淡淡一笑,推开张邹的手,轻声道,张邹,你今年二十六了吧。
张邹困惑地看著他。
离你的相机而谋国的抱负还路途遥远著吧,或许你还将要付出十几二十年的努力,可是,这个十几二十年於我,却是天涯。叶安林看著张邹的髭须,张开手摸上了自己光洁的脸颊,继续道,有祭祀殿血统的人,身为男子,终身都无法蓄须,这样的身世,这样的身体,我却不知道还有什麽是不可以做的!
张邹站起身,後退两步,竟是下了决心般,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安林蜷缩起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偌大如房舍的床架,浮游在黑石之上,仿佛即将迷失於湖海。
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微弱而孤单。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什麽东西扑到自己身上,接著是咯咯的清脆笑声。
在被子里,叶安林胡乱抹了下眼睛,然後扒开被子,抓住了肉墩墩,搂住他没头没脸一个乱亲。
(本章完)

晚云14

叶钧和叶安林在床上滚作一团,玩累了,叶安林伏在一边喘气休息,叶钧玩著床上各种玉佩辟邪玩意。不多时候,叶安林睁开眼,看到叶钧手里拿著块玲珑剔透的白琉璃坠子。
三叔,里面有花。叶钧挥给叶安林看。
叶安林接过来,对著光线看这个坠子,剔透的雪白琉璃,两指粗,半指长,内里嵌著一朵花瓣飘浮的兰花。
十年前,他游玩到了良州,顺便去见一个故人,退隐在家的郎真大人的续弦妻子是母亲的贴身侍女红琳。
那个重病垂危的女人快说不出话了,只交给他这个坠子,说是他母亲留下的,现下交回给主人。
後来在宫里的一次射练时候,他脖子里带著这个坠子断线掉出来,景祥看见了,竟是变了脸色。
於是叶安林想,全部都是些混人,便把坠子收起来了。
此时见叶钧找出来,便对叶钧道,等三叔死了,这个坠子就给你,记得了?
啊?叶钧还不能理解死是什麽意思,浑浑噩噩地看著他。
看著他健康红润的脸蛋,叶安林又搂了他,好好地亲了他一口,仿佛冰凉的躯干抱著他温暖的身子的时候,闻著一股子奶味,莫名地觉得安乐。为了这个小宝贝,自己曾经的痛苦血泪都值得了。
张邹气愤非常地急步在廊里,他并不是个有道德癖好的人,酒色财气他认为是人之本色,只要不过就好,但男儿却是应该以国家百姓为己任,以社稷天下为首,所以叶安林这种任性自私,损害国家大局的举动,令他非常愤怒,特别是对叶安林。
迎面走来几个人,为首的是叶谨,已经无法避开,张邹只好迎上前去。
叶谨恭敬地引著一位身著白色细棉长袍的中年男人,张邹看著他那细长精致眉眼与叶安林酷似,便知道是叶安林的舅父木连佳莨,立即施礼问安。
佳莨微笑著打量张邹,道,孩子们长大得真快,瞧著稳重英俊的样子,便显见我们的垂老啊。
人人都可以说这话,就是大人您不能说,您怎麽瞧著都是我们兄长的样子。张邹颇谄媚地道,他知道木连佳莨最爱听巴结话的。
叶谨气结,也无可奈何,他留著胡须,老气横秋,怎麽瞧著都不显年轻。
这嘴巴抹蜜的功夫就你行,怎麽?从安林那里出来,陪我回去坐坐吧。佳莨道。
不了,刚吵了一鼻子,我还赶著有事情,改日给您请安。张邹说完就辞走了。
佳莨意外道,他们俩吵架倒是少有的。佳莨回头又看看木讷的叶谨,笑道,幸好你不是这无赖样子,我还可放心。
叶谨无言,只是维诺。
进了内房,佳莨立即把叶钧抱进怀里看个仔细,连连说著好甥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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