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汝默的身体发出淡淡的晶莹的珍珠白色光芒。
不,发光的不止是他,还有我。
他束发的丝带大概是被我扯落了,发丝在身後飘浮著,我发现那些头发也在发光,并且,一直在生长延伸。
长长的,延伸向不同的,遥远的空间。
就象命运的丝线,彼此纠结,却也彼此独立。
我喘息著,无力的攀附在汝默身上。
我们赤裸著交缠在一起,情欲升腾,理智象绷紧的弦,不断发出颤抖尖锐的声音。可是迷乱的神智已经无法再去及太多。
我感觉到他进入我的身体,甚至进入我的灵魂。
那麽深,那麽彻底的侵入和占据。
疼痛变的麻木,快感却越发清晰。
或许流血了。但是他的血,或是我的血,已经分不清楚。
我看著汝默的面容,他也同样专注的回望著我。
他的动作渐渐变的野蛮,可我却完全不在乎他可能弄伤我。
我觉得自己象是暴风雨中的一片叶子,颤动,发抖,身不由己。
仿佛要被撕碎……
仿佛过了许久,有什麽火热的东西,注入我的身体。
我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我想那不是欲望的释放。
“汝默……”我的声音嘶哑,唇舌发干,一点水分也没有。
他无言的紧紧抱住我。
“你居然……这麽霸道,荒唐……无耻……”
他低声说:“还有什麽?接著说。”
听到这些贬低的话,他似乎还很开心。
我很想把我所知的一切可以用来咒骂他的话都说出来。
但是我太疲倦,几乎是他退出我身体的同时,我就陷入了沈睡当中。
誓言29
魔神的精神世界,是什麽样的?
魔神的力量,又到底有多麽强大?
我在梦中,发现自己的身体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而是,我似乎可以化成我愿意中的任何一样事物,树,水,风或是云,甚至是星辰。
视野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广……我可以看到一片森林,一条湖泊,一片天空……甚至,整座城池在我的脚下。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
自由的飞翔,象风一样掠过树林的上方。
和乘龙的感觉不同。
这种感觉……无拘无束,天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广阔过,云这样的近,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甚至星子好象就在身边,那光芒如此清晰美丽。
我伸出手去,指尖似乎已经触到那星子的一瞬间,我醒了过来。
黑色的纱幕上面有星星闪闪的莹光,看起来还象是夜空中撒满的星子。
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已经醒来,还是犹在梦中。
醒了。
我闻到了浓浓的花香气。
芍药花的香气。
在崔凡克的时候,这些花经年盛开,青丝经常在我醒来之前,已经将采摘来的芍药花放在我的床边。有的时候是纯白色,有的时候是浅浅的红。
我喜欢纯白色,汝默喜欢的是那种浅红。
那是一种象粉色的珊瑚一样颜色。双子海的近海珊瑚并不美丽,那种珊瑚只有深海才有,十分珍贵。
床前散落著不少花瓣,连我的身边也还有不少。雪白的,浅红的花瓣无一例外都被压碎揉皱,还有些花瓣上面散落著点点殷红的血痕。
一片狼藉。
还有,长长的黑色丝缎似的头发。
顺著那头发延伸的方向看过去,汝默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长发交错的覆盖在赤裸的身体上。
我们居然都不是在床榻上醒来的,而是躺在了地板上。
这里是什麽地方?
身体似乎没有狂烈欢爱後的种种不适,我可以感觉到,澎湃的力量充斥在身体里,似乎……
那种感觉,我觉得自己可以擎起整个世界……
这就是,魔神的力量吗?
可是汝默为什麽却还没有醒来?
我走过去,用手拨开他脸上身上缠绕的头发,将他的身体抬起来,让他枕在我的腿上。
汝默的脸色很苍白。
糟,我真是愚蠢。
我明明知道他流了那麽多血,还付出那麽多的力量来献祭,就算是魔神的身体,也吃不消吧?
好吧,让我想想……想一想。
从汝默的灵魂契约那里,我得到的太多,但那些东西并不是我的,虽然我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就存在於记忆之中,可是要把它找出来并且使用出来,还是需要花些心力。
“灵光治愈……应该是这个没错。”
我的手发出淡淡白光,放在他的额头上。
白光从我的掌心传导到汝默的前额,接著他的面容就象被月光照亮的珍珠一样也在发光。
也许魔神傲视天下是很正然的事。当你拥有的力量可以让你漠视一切规则的时候,那麽生命中的乐趣,究竟还剩下多少呢?
汝默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我的手没有拿开,还是轻轻的放在他的前额,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他的手抬起来,轻轻盖在我的手背上。
“不恨我吗?”
“为什麽要恨你?因为你让我拥有了永生,还是因为你因为你给了我无边的力量?”
“永生和力量,有时候并不会让人快乐。拥有的越多,快乐反而越难寻找。”
“是麽?”我低声说:“但是当自己身边有一个灵魂同伴的时候,这种寻找,是不是本身也是一种乐趣呢?”
汝默先是震惊,然後眼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狂喜。
“你愿意……是吗?”
“我愿意不愿意,你已经强迫让我站到你的身边了。”想起来这个,还是让我觉得有些无奈。他在献祭之前,可没有问过我愿意不愿意。现在再这样说,也是木已成舟,我就算不甘愿,也还是得向现实低头。
“是的,我并没有事先问过你肯或不肯,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再放手,不愿意再次失去你。”
我低下头,面颊在他的颈边轻轻挨蹭。
“你没有想过,如果我心里对你怀有憎恶和……你的献祭会失败,而你的灵魂也就……”我打了个寒噤,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就如同我对你的爱一样真挚深沈。”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我不知道魔神陛下什麽时候竟然这样有冒险精神了。”
“别的事情上,我会持重,会谋算。但是爱,不需要,也可能谋算得来。”
“好吧,这一次,算你赌赢了。”我摇摇头,低声问:“你的身体怎麽样?还需要休养吧?”
“不用。”
我们相互扶抱著站起来,我看看四周:“这是哪里?”
“是神殿的地下。”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的老习惯真是改不了,到哪里都要弄个地宫出来,非得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坦率的说:“我喜欢阳光充沛的地方,光明,温暖……让人觉得安定平静。”
汝默握住我的手:“那麽以前在崔凡克,其实你……并不喜欢那里?”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
“只是你希望的安居之所,不是崔凡克。”汝默环抱住我:“可你从来不说出来。”
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踏实过。就象飘泊了太久的航船终於回到故乡的港湾中。
“以後不会了,如果我不喜欢,我一定会加倍挑剔,绝不让你好过。”
汝默轻声笑,胸膛震动。
“好,那你现在想去哪儿?”
我抬起头来,笑著凝视著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如同月下的海洋。
“我想回家,我想吃莲莎做的羊肉。”
誓言30
我们没有用那种瞬间转移的力量,一踏出圣殿的大门,我立刻怔住了。
圣殿里的花与树在汝默的力量笼罩下是脱离了季节的变化的,因此芍药花可以在冬雪酷寒的季节开放。可是圣殿外,明明应该是一片冰天雪地才对。
那麽眼前这夏日炎炎,绿树成荫的一切,是怎麽回事?街上来往的人,男人穿著最薄的衬衫,而女人则穿著薄纱裙子,打著洋伞坐在敞篷马车上。马蹄踏在被烈日烤晒的发烫的铺著石板的路上,金属的门环和门柱在阳光底下闪著刺眼的光。
我转过头,汝默无辜的向我摇了摇头。
“怎麽会变成了夏天?”
汝默一边解开那厚厚的天鹅绒斗篷,一边微笑,他的脸庞格外苍白,在太阳底下,看起来半分血色都没有,嘴唇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简直象只在夜晚出没,吸血摄魄的鬼魅。
“大概是献祭之後,灵魂的融合花的时间太久了吧。”
“可是在圣殿里完全感觉不到……已经过了那麽久。”
“那是因为圣殿庭院里的时间是凝固了的,就算过一百年,也看不出来任何变化。”
“总觉得时间象流沙一样,不知不觉就从手里溜走了。”我失笑,扯了扯身上的厚衣服:“穿成这样,象个傻子一样。”
我也脱了外面的衣裳,太阳照在身上,经过漫长的冬天,感觉骨头都快要被这酷烈的阳光晒化了。
汝默伸手握著我的手,沿著长长的街道向家的方向走去。
太阳在人的脚边投下一团深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著一种热辣的气息。
“啊,已经是夏天了,今天春天没有采摘花瓣,那香料大概也做不成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圣殿里的芍药花瓣可是积的深可没径,你可以随便取用,大概想做多少都没问题。”
我微笑:“好吧,那麽香料做好之後,卖得的钱我也会分你一半的。”
我们经过一架石桥,前面不远,那个我熟悉的,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已经清晰可见。
“是你让我再一次重生为人的吧?”
“我等了许久,才把你散落的魂魄重新积聚起来,不过你这一次会在什麽地方出生,并不能由我控制。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的成长,然後,我们再一次相遇,再相爱……”
我看他一眼,伸手去推开庄园的铁栅门:“希望我快乐,就是强迫的把我和你绑在一起?”
他无奈的看我,我笑著说:“好了,请进来吧。”
庭院里的的各种花卉都已经盛开,爬满了一架的藤花也已经盛开,蜂蝶嗡嘤盘旋,汝默深吸一口气,由衷的说:“好香。”
“嗯,这些花有的是我找来种子栽的,有些是从别处直接移来的。一开始不得法,很不容易栽活,後来就熟练了。”
汝默弯下腰,从枝头摘下一枝花,有著紫色花穗,花瓣细小,显的异常柔美。
“来,送给你。”
我忍不住笑:“真是的,这是我种的花,你却拿来送我?”
“花并不是特意为谁盛开,它们只是爱恋春光,留恋夏日,愿意让更多人欣赏自己的芬芳豔色,你说是不是?”
“诡辩。”
罗伯特从屋子里出来,低著头朝前走,嘟囔著:“谁啊?主人不在家,要是有事请……”
他一抬头就愣住了,我微笑著朝他点头:“罗伯特,我回来了。”
“少,少爷!”
罗伯特手里的茶巾掉在地下,三步并作两步朝我扑过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少爷啊,你上哪儿去了,一走这麽久连个信儿都没有,我天天担心的不得了啊,莲莎也是啊……”
我安慰他:“我就是去了圣殿,这段时间都在那里,因为有点事所以没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你们过的好吗?家里没有别的事吧?”
“啊,没有什麽别的事,大少爷走了,老爷和夫人也走了,家里就是我和莲莎……”
“钱够用麽?”
罗伯特用袖子抹眼角:“够的,家里又没别人,我和莲莎能吃得了多少?少爷留下的钱还没怎麽用呢。”
“嗯,汝默也来了,告诉莲莎中午做点好吃的。嗯,我要吃莲莎做的肉圆,还想喝她烧的羊杂汤。”
“啊,我这就去告诉她。”罗伯特向汝默打过招呼,又问我:“少爷这次回来,是……是圣殿给你休假,还是……”
“嗯,以後我每天都回来住,圣殿那里可以每天上午过去一次就行了。”
“呵呵,那,那太好了,那就好,一定是汝默大人帮了忙吧?少爷在圣殿做什麽事?活儿重不重?累不累?”
我想了想,一脸严肃状点头:“很重,很累的。”
罗伯特脸上顿现忧色:“啊,那可得给您做些好吃的补一补身体。”
看他匆匆走了,我站在门廊下,靠著柱子转过头去偷笑。
汝默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几分幽怨:“很重?很累?难道和我亲热就这麽辛苦麽?”
我实在忍不住,扶著栏杆哈哈大笑,腰都直不起来了。
离午餐还有些时间,我回楼上房间里找了一件麻纱的衬衫穿上。虽然我离开了一段时日,可屋子打扫的很干净,床头的花瓶里还插著一束白色的小小茉莉,整间屋子里都弥漫著一股茉莉花的清香气,又亲切,又让人觉得清凉。
这里让我觉得心里踏实。
两间卧室相连的门被敲了两下,汝默推开门,站在门那边冲我笑笑:“我闻到香味儿了,想必午餐可以吃了。”
莲莎也激动的痛哭失声,中午上菜的时候两眼都红肿的象烂杏似的。肉圆和羊杂汤都做的异常美味,我闻到食物的香气才发觉自己实在饿的狠了,吃的东西比平时多了一倍,肚子撑的鼓鼓涨涨,摊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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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啊……
这样的天气让人好想睡觉……
誓言31
“我记得你後面还有个小小的花房,要不要陪我散步?”
“我现在一步也不想动,我想到花架子底下去睡会儿,不知道我那张吊床还在不在。”
“在不在,看看就知道了。”
他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一出了门,一股薰风迎面吹来,让人更觉得懒倦。午後的花香比平时更浓,酷烈的阳光将花草的汁液都晒的蒸腾出来,弥漫在空气里,弥漫在呼吸间。
我刚看到花架子底下那张藤编的吊床,就觉得睡神在不停的向我招手。
我一点也没试图抵制自己的生理本能,一沾上吊床就沈沈的睡了过去。
我能感觉著热风吹在脸上,花香在午後的庭院里里浮动。
还有汝默,他就坐在我的身旁,也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情。
温柔,宁定。
平静如海。
我的意识象是渐渐沈入了海面之下,呼吸如海潮起落……
我和汝默的梦境也是相通的。
也许我们在梦中相遇,在一片洒满阳光的山坡上,那时候汝默会说什麽?
我隐约听到有什麽声音。
似乎是在呼唤我,喊著我的名字,带著茫然的希冀。
那声音很微弱,可是让我觉得心里莫名的苍凉。
“是谁?”
我在心底出声,是谁在叫我?
似乎听到了我的回应,那声音变的迫切了。
我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发涩。
本能的感觉著,那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回应这个呼唤。
是谁呢?感觉距离如此遥远,象是隔著……遥远的距离,隔著漫长的岁月……
汝默,你听到了吗?会是谁在呼唤我?
他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你决定,你拿主意。
你呢?你怎麽想?
我不会干涉你的想法,你尊重你的选择。
是吗?
汝默他……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总是我依附於他,他来做决定……
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常常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感。
那时候也没有人关心我是谁,他们只知道我是汝默的人,永远是守在他的身边的一抹影子,甚至有的人觉得我是一个宠物,一个小玩意儿。
和他在一起,我没有自己做过什麽决定。
听到他这样说,我一时间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我来做选择?但是选择之後会如何,我并不知道。
汝默说:你独身一人,不在我的身旁时,都可以让自己过的很好,你并不是不会做选择。不用顾虑我。不管发生什麽事,我和你也不会分开的,没有什麽力量能让我们分开。
是的,他说的没错。
不在汝默身旁的时候,我完全可以为自己的事做决定。
每件事我都有自己的看法见解,不用依从於任何人。
大概是一向的惯性,在汝默身旁的时候,我就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性。
是的,现在和以前不同了。
我集中精神,去感觉那个声音的来处。
那不停呼唤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