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卫风无月

作者:  录入:05-19

“别害怕,月光不会把我们两个摔下去的。”
他的安慰里带著忍耐的笑意。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宽慰,反而愈加紧张。以前没有摔过,不代表这一次也就安全。也许这龙可以察觉我十分陌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它可能会不能容忍我在它的背上而把我甩下去……
“不用害怕,真的。”他轻声笑起来:“就算摔下去,我也可以保证你不会受伤的。”
口气真的不小。
我转过头,大著胆子睁开眼看他:“你这麽有把握?”
他的眼睛在这样的夜色中,如同两颗稀世宝石,有著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来,你别把手攥的这麽紧。试著向前看。”
我紧张的摇摇头:“不……不行,太高了,我会头晕。”
“我让他飞低些……喏,现在我们在向山下飞,这样不算太高。别向下看,向远处看,向前方看。”他的声音沈稳而动人。
我咬著下唇,慢慢的转过头。
远处……
天上还在飘著雪,远处无数的细碎的雪花安谧悠然的飘落,我们的身周,却因为银龙的翅膀鼓起的强劲的风,都被刮的乱腾乱舞,却没有一片能沾到我们身上。
远处可以看到起伏的山峦,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银雪的世界,那些被雪覆盖,结了冰冻的树林象是水晶珊瑚,湖泊带著一种莹白的美丽冰光,一切都那样无瑕,清冷里透出一种奇异的,美丽的情态,宛如仙境。
远远的,不知道哪里在放焰火,在空中爆开七彩的炫目的火焰花朵,今天是夜临节……人们彻夜不眠,载歌载舞,狂欢庆祝。
我迷惑著,手不知不觉就松了。
“很美丽,对吧?”
“是啊。”
我从来没有这样俯视过我所出生,长大的这座城。
“原来,这里这样美。”
我的声音微微发颤,但我想不是因为寒冷。
站在背後的这个人给予我温暖和依靠,我渐渐忘记了害怕,内心轻快而自由,仿佛一只飞出樊笼的小鸟,去追寻著一片自由的天地。
“飞高些。”
“好。”
银龙拍扇翅膀更加有力,我们朝著高处飞去。
“再高些。”
我感觉我伸出手去,大概就会触摸到那成团的云雾。雪还在飘,耳朵里是银龙用力飞翔的那种野性而强劲的风声。一瞬间无数的烟花在我们的下方的空中绽开,就象忽然吹来了一阵春风,那些绚丽的花朵就在春日盛放。
幸福,就象忽然听到的一首歌谣,来的那样快,那样的从容而轻盈。
幸福可以非常的简单。
就象我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
安静的夜色,正在过节的城镇,欢快歌舞的人们,落著雪的天空……
还有,这个时刻陪伴著我的人。
风迎面吹来,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而快乐过。
我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我好象听到了春天走近,听到花开的声音,听到身体里血液在流,听到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那样悠然,那样从容。
就象风,就象天空,就象雪,就象时光,就象人们曾经铭记和遗忘……
“汝默,你听到了吗……下雪的声音。”
他的手环抱著我,轻声说:“我听到你的声音。”
──────有如空中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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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到的朋友,也可以搜索walking in the air来听……很美啊,很自由轻盈的感觉。

誓言7

睁开眼的时候,我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细密的圆涡状雕纹。
这是我从小到大居住的卧室,天花板上的花纹,也是我几乎每一次醒过来睁开眼睛都会看到的。
但是今天……心情有些不同。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起身。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但是天依旧阴沈。院子里的树都披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壳,葱郁的绿色只有星星点点的残留在外。
好了,夜神节庆开始了,昨天只是节庆的第一天,接下去的六天,大家都不会工作,会互相拜访,走亲访友,欢庆,把家的酿酒拿出来开酒会。
我虽然平时和邻居来往不多,可是罗伯特和老莲莎他们夫妇的人缘却很好,春天的时候他们会把花园里剪下来的花分送给住的近的人,秋天的时候那些邻居也会送来各种不同的,自己家花园里的收成。
我记得夏天时,我在後面园子里种了许多向日葵,然後秋天落霜之前,采摘了许多的葵花子。
也许可以用奶油什麽的烹炒一下那些葵花子分送邻居?
我想了一些相互之间不关联的事情之後,才慢腾腾的去梳洗换衣服。
睡眠不足……
昨天夜里的事,真的象是一场绚丽而奇幻的梦啊。
我将湿热的毛巾盖在额头上,好一会儿才取下来。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我觉得我一直处在一种很奇妙的,无法言喻的事态里。
从这场雪开始落下第一片雪花的时候。
或者确切一些,应该说是,从圣殿的信使敲响了我的家门的时候。
一连串的惊讶,让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他,我一开始就好奇的问题。
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为什麽,圣殿会送那张邀请卡给我?
那张卡,我没见过,可是我听说过。城里面很有地位的两位贵族收到过,还有几位年长的学者似乎也收到过,但是只是一起去圣殿参加了一次晚宴,并不是……
汝默也一定不是个普通的,会随便出来派送请柬的人。他在圣殿,能看出来,很有地位。
我昨天晚上,是怎麽回来的?
我记得我们停在结了冰的湖边,虽然汝默一直替我挡住风,也把他的手套给了我,我还是被高高的空中的风雪冻的有些僵麻了。他取出装在小小锡壶里的酒给我,那酒比我喝过的任何酒都要美味,醇香而辛辣。我喝了不少,然後头脑里就一片空白。
後来的事,还有,我怎麽回来的,这些我全都不清楚。
也许是他把喝醉睡著的我送了回来。
也许……
我推开卧室门走出来,可是隔壁卧室的门竟然也恰在这时候开了,看起来神清气爽的男子站在门边,朝我微微一笑:“早上好。”
“你好……”我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我想说的不是问候:“你怎麽在这里?”
“昨晚我送你回来,罗伯特说天晚了,一定要留我住下。”
我的天……
我一手按在自己额头上。
“我就知道……”
“怎麽,不欢迎我来?”
“不是。”我有气无力:“只是我家太简陋,招待贵客不合适。”
“不,我不觉得,”他说:“晚上我睡的很好。”
看出来了,起码比我睡的好。
“那麽,”我小声说:“它呢?”
“它天亮前就回去了,继续睡觉,到明年的这时候会再醒来进食。”
我松口气,他忽然走近了一步,手伸到我脸颊旁边来。我愕然的看著他,而他神情自若的替我将领子理平了:“怎麽不多睡会儿?昨天喝的那种酒很醉人的。”
“醉人你还拿给我喝?”我话一出口,自己就听出来浓浓的质问意味,急忙又说:“要是万一我醉倒在外面,那太麻烦你了。”
“不会。”
他退了半步,手很随意的搭在我的肩膀上,端详了一下:“你得喝点醒酒的东西。”
“是,我这让莲莎去给少爷准备酿酒药。”
我有点纳闷。
罗伯特是不是弄错了,他的主人是我不是汝默。
怎麽汝默的吩咐他就这麽恭敬的听从,而我平时吩咐他什麽,他不是给我忘事就是给我办错?
“对了,圣殿这几天要好好的扫除休整,所以这几天,我恐怕要借住在你这里了,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收留我的,是不是?”
什麽?
这人怎麽这样……得寸进尺?
可是我心里居然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奇妙,很复杂,不是单纯的很愉悦,其中还有许多别的,说不出来的其他情绪。
莲莎在下面喊:“少爷,汝默先生,早餐好了。”
我无奈的看他:“你都登堂入室把罗伯特和莲莎都收服了,我现在说拒绝,还有效力吗?”
他的笑容里带一点点让人看起来一点都不讨厌的无赖意味:“反对无效。”
我也笑了,一边摇头一边说:“为什麽你这人……和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差别这样大……好吧,一起尝尝莲莎的手艺去。现在可是在过节啊,除了没有夏天那些水果,一年里吃的最丰盛的就是这时候了。”
果然,比往年还要丰盛。
汝默吃的不多,进餐的仪态让人觉得看到了国王……公平说,他不管什麽时候看起来都有那种气势。他不霸道,不凌厉,没有象贵族们一样抬著下巴用眼角余光看人,但是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自觉的,立刻觉得自己短了半截。
我把自家做的果酱抹在面包上,看看对面那个人。
他正用微笑的,似乎带著期待的目光看著我。
好吧……
客人优先。
我把面包递给他,然後再给自己抹一块。
煎蛋不老不嫩,口感正好。我还吃了点培根香肠,汝默喝了一点热粥,那是老莲莎拿手的粥,里面材料丰富,口感很软糯,咽下一口,感觉从喉咙到肚子里都舒服。
“昨天你带我回来的?”
“这很显然。”他说:“要是月光送你回来,恐怕庄园里的树要被它给扇倒一半。”
这真够可怕的。
其实我还想问,他是把我背著,抱著,还是拖著回来的?
这个人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我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可是对面那个的目光无法忽略,总让我觉得……
他一刻也没忽略过我。
大概屋里太热,或者牛奶太烫。
我的脸也慢慢的热起来。

誓言8

吃完饭罗伯特殷勤的劝我,让我带汝默看看我们的家,其实……真的没什麽好看的。我家的院子稍微大一点,宅子却不大,就算我连地窖也展示给汝默看,那也只有刚超过十个房间。而且我不觉得杂物间和堆放食物的地窖有什麽看头,厨房和穿堂里的破椅子也没有什麽好值得人探究。
现在院子里除了雪就是冰,没有什麽别的看的。
当然,我也有一小花房,可是一想到汝默那个在古殿侧门进去後的阔大深广的庭院里栽满了那种稀有的芍药花,我就觉得请他去观赏这个小花房实在是个蠢主意。
不过也没办法,我和他从後门从屋子里出来,然後面对的是同样栽著常青树的後院,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水池,夏天的时候里面会有几朵睡莲开放,但是现在上面全是冰雪。
小池塘後面就是我那间很小的花房了。已经到了门前,看到汝默已经站住脚表示很有兴趣,我也只好把门推了一下,说:“请进来看看吧,不过地方真的很窄。”
小花房里面温度比较高,里面摆著的花并不多,有几盆长出粉色花苞的。然後其他的都是一些绿叶。
“这是……药草。”汝默有些意外的转头看我:“你喜欢这些?”
“这些常用,平时也会用得到,就不用老远去请医疗师来,或是去买药。我也没种几种,这一种的根可以退烧清毒,这种的叶子能治腹泻。还有这种,这种草药的汁液可以治外伤,附近的小孩子,有时候跌伤碰伤了,还会跑来找罗伯特讨两片叶子去贴住伤口呢。”
“都是你种的?”
“嗯。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所以後来在後山山坡上看到这些,就挖了一些回来种。一开始可能是伤到了它们的根部,或者我太笨拙,移回来几天就死掉了。後来慢慢懂得要带一些土回来,还要注意养护,就栽活了这些。天气暖和起来,我会在花房外面也种一些,现在天太冷了。”
“这房子里,就住了你和罗伯特夫妻三个人?”
“如果你说我家里一共的成员,那不止我们三个。但是常在家的的确只有我们。”
汝默忽然弯下腰去,看了两眼门柱边的花纹又回过头来,眼里带著忍耐的笑意:“这个是你的杰作吗?”
我跟他一起弯下腰,看到门柱上刻著非常扭曲,稚气而且可笑的一行字。
“怀歌最最聪明。”
如果这行不算打击,那麽下面一行一定更让我无地自容。
“怀歌最最漂亮。”
“天哪……”我的脸一下子变的滚烫,这是几岁刻的?居然,居然……
“快别看。”
我想伸手去捂住。
不过他把我的手握住。
那下面居然还有字。
“怀歌想念妈妈。”
他不笑了,我也慢慢平静下来。
我记得了,这大概是我五岁那一年,起水痘,发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从屋里跑出来,在这里刻的字。
不是说有老罗伯特和莲莎,父母就完全不被需要了。
周围邻居家,父母都是非常老实本份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候也会打骂训斥孩子,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最和善的。他们,没有象我家的父母一样,爱自由爱到身上长出翅膀,却又砍去了脚……那是一种传说中的鸟,因为没有脚,所以不能停留在地上,只能不停的飞,一直一直,不停的飞。
小时候我甚至想过是不是我的父母也中过这种诅咒,不能在家里停留。
後来长大了,就会自己安慰自己,幸好家里有书可以让我排遣寂寞。在看书的时候,我可忘记自己的孤独。
“你很寂寞吗?”
他的声音低沈到有种丝绸一样凉滑的感觉,从肌肤上轻轻的拂过去。
他的问题虽然直接,但并不让我觉得是冒犯或刺探。
“还好,後来我知道该如何生活,才能让自己快乐。”
我有书。
它们是很好的朋友。
庄园外面传来小孩子们欢快的声音,显的很遥远。汝默静静的站起来,花房里很安静,我转头去看另一边那些刚刚长出来的娇嫩的花苞。
书也好,我所种下的这些东西也好,它们不会觉得我古怪孤僻,不会排斥疏远我。
他问:“那些孩子在玩些什麽?这麽高兴?”
“应该是在滑雪吧。”我不太确定:“後面的小山坡很平缓,可以滑雪……”
“你会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太会。”
我小时候和同龄的小孩子也玩不到一起,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我不善於和他们打交道,他们聊天我插不上嘴,他们打架或是一起去偷苹果的时候,我又真的参与不进去。
“出去走走吧。”
我也求之不得,我家就这麽大的地方,相比圣殿的气势恢宏……实在没法看。
我们没去就惊动罗伯特和老莲莎,街上的人不算多,也许昨夜的狂欢让许多人现在还沈浸在梦乡。我的手插在口袋里,却觉得指尖触著一样丝滑的东西。
是汝默昨晚上给我戴上的他的那副手套。
黑色的象丝绒,又象绸缎,但我又能确定不是这两样材料做的。
这是什麽织的手套?
而且……我又是什麽时候把它摘下来放在口袋里的?是喝醉了之後吗?
汝默拿出来的那个小壶里的酒,真是香醇的仿佛毒药一样。我觉得自己真的没喝多,只是为了取暖,平时喝酒我的酒量也没有那样浅。
但是那个只喝了几口?还都是小口喝的,居然就醉的什麽都记不得了。
汝默忽然一伸手把我扯到他身边,我才看到我前面有个坑,因为盖了一层雪,所以看起来与旁边的颜色差别不大,我差点一脚踩进去。
“别走神了。”
“没事。”
地下还有一些人们放烟花留下的痕迹,乌黑的灼痕在雪地里看的更加清晰。雪地上有凌乱的脚印,证明昨夜有人在这里狂欢过。

誓言9

“我在这儿住著,太打扰你了吧?”
“哪里。”我把棋子向前挪了一步:“你不在,我只能看书,你在的话我们可以下棋。再说这几天因为你住在这里,莲莎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做拿手菜,我也跟著沾了不少光。”
连棋盘旁边摆著的上好红茶,都是罗伯特轻易不肯示人的珍藏。
虽然家里有三个人,但是罗伯特和老莲莎都不是谈话对象,我对著汝默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什麽压力,可以和他讨论某本书,或者是游吟诗歌,还有一些植物上面的知识。汝默这人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有许多疑问都在他这里得到了解答。有时候我想,等这个节日过完,他回神殿去,我一定会想念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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