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少昂回了个笑,让小丫鬟的脸比刚刚更红了。
“本来还想等会儿给您送去,这会儿正好和萧公子一起用了。”将盘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到桌上,小丫鬟退了一步道:“两位公子慢用,我帮二位去看看门主起了没有。”说完就出去了。
“白雨枫的两个小丫鬟真懂事,都知道人心里想什么。”看着小丫鬟的背影,卓少昂盛了一勺子紫米粥放到嘴里,差点没烫得吐出来。
“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未碰粥碗,忧夜拿起一块芝麻饼两面看了看,张嘴咬了一口。
“孟隽宜才是没心没肺。”好不容易把快烫出眼泪的粥给吞下去,卓少昂吐了吐舌头,决定先不喝粥了。
“他也是迫不得已。”嚼着芝麻饼,忧夜的眼里闪过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这会儿怎么替他说起话来了。”
“那不代表我会认同他,更不是原谅他。”
白雨枫一直起的很早,而今天,他虽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却又回到床上斜靠着,看着身边熟睡的柳寒整整半个多时辰。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给过柳寒,好像除了去喜欢他,什么都没做过。所以,他买了那支白玉凤簪,想要亲手给柳寒用上,即便是作为定情物也好。
只是,当那支凤簪买回来之后,在看见柳寒和旒漪还有虞涟在后花园玩乐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没有谁给谁,没有谁欠谁,只有在身边才最为幸福,不失去才最为珍贵。
当年,当他知道柳寒因为有孕而有可能丧命的时候,那份心情至今回忆起来都无法忘记。在红莲潭边的那几个月,天天看着空旷的池塘,渐绿的荷叶,成型的菡萏,却无法一同观赏盛开的红莲。
待到夏末再见时,红莲花谢,心愿未偿,却得一双亲生儿女。
轻抚过柳寒的脸颊,白雨枫倾身在他额上浅浅一吻,淡淡余温,浓浓爱意。
柳寒眼帘一动,似乎因为白雨枫的那一吻而醒了过来,只是眼睛没睁开,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朝白雨枫那边靠了靠。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有高高的鼻梁和眼睛露在外面。
白雨枫无意识的笑了笑,轻抚开柳寒脸颊边长长的刘海,俯身凑到他耳边轻语道:“柳寒,该起了。”
柳寒没反应,还是在睡,看样子是太累了。白雨枫虽然还想让他多睡会儿,但睡得太晚也实在不是太像样子,早些休息到是没有关系。思及此,还是拉开柳寒脸前的被子,凑到他嘴唇前道:“柳寒,不早了,再不起旒漪得撞门了。”
柳寒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把被子一拉盖住整张脸,埋到白雨枫怀里半晌才朦朦胧胧道:“你不是还没起么……”
“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顺势把柳寒搂在怀里,白雨枫一边让他起来,一边还给他盖被子:“我等你醒呢。”
“嗯……”又往白雨枫怀里钻了钻,柳寒这才睁眼抬起头:“起吧起吧……”
白雨枫习惯的在柳寒唇角一亲,这才拉着他从床上起来。因为昨夜欢爱的关系,柳寒身上没有半点蔽体衣物,白雨枫取过干净的衣服递给他,刚要开口,门被敲响了。
“门主起了么,奴婢们能不能进来?”
“不能。”斩钉截铁的打断,白雨枫让柳寒快点穿好衣服,又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柳寒一笑,点了点头。
两个小丫头在门外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柳寒和白雨枫出来,手里还拿着铜盆:“啊,门主您可出来了。”
白雨枫看了看铜盆,笑道:“已经梳洗过了,拿下去吧。还有,把点心拿到萧公子房间去,我和副门主在那里用。”
丫头点头,退到一旁准备让白雨枫和柳寒先出去,却在见到柳寒后,盯着看了半天:“副门主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嗯?”柳寒一愣,随即道:“想多了,怎么会不一样呢。”
白雨枫低头笑了笑,向柳寒道:“走吧。”
柳寒点头答应,同白雨枫并肩朝后面去了。
两个小丫头还站在原地,愣着盯着柳寒的背影看了半天,其中一个终于看出了端倪,小声惊呼道:“我知道了!白玉簪子!”
小丫鬟的一声惊呼让白雨枫和柳寒双双停下了脚步,小丫头见此快步走上去,望着柳寒发上的凤簪道:“副门主,这簪子好漂亮。”
“是簪子漂亮,还是你们副门主漂亮?”白雨枫微倾了倾身,有意问道。
“副门主本就漂亮,用了这凤簪更漂亮。”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开心笑道:“将发梳起来更俊了。”
柳寒笑了笑没说话,白雨枫望着他的笑容,向两个丫鬟道:“日后让心上人也送你们一支,戴上了也漂亮。”
两个小丫鬟一愣,都双双红了脸把头埋得老低,看样子是被白雨枫说得不好意思了。
“快去准备点心吧,送到萧公子屋里去。”逗小丫头逗够了,白雨枫向柳寒笑道:“走吧。”
柳寒点头,刚一转身,迎面跑来一个侍卫,样子极为匆忙:“门主!门主!”
白雨枫足下顿了顿,看着那人匆忙过来,问:“怎么了?”
“禀门主,神木青龙送来急信。”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到白雨枫手中,那侍卫接着道:“那人说写信的人是一个叫夏憬源的人,要门主务必见信就阅。”
两人皆一惊,这才将视线落回书信上。两个丫鬟见有事,行了礼匆匆下去了,白雨枫见此,向那护卫道:“你下去吧。”
护卫听了话下去,白雨枫快速将书信展开,却只见简简单单四个字:家急,速回。署名确是夏憬源。
柳寒将书信从白雨枫手里拿过来,只是简单扫了眼,便道:“这不是先生的字。”
“是羽尘的字。”背过手,白雨枫脸上少有的严肃:“羽尘的字我认得,上下七个字都是出于他手。”
柳寒一听这话,心在一瞬悬了起来:“师傅何故替夏先生写这样的信?”
白雨枫向前两步,低头想了想道:“如若我所猜无误,怕是你爹娘在青龙出事了。”
心口一震,柳寒忙道:“你说什么?”
转身面向柳寒,白雨枫锁眉严肃道:“家急,速回。这四个字无疑出自羽尘之手,只是他不写自己的名字,却要写夏憬源的名字。这说明什么?”
看着白雨枫眼中的严肃,柳寒这才明白过来:“这说明,夏先生根本不能写字。”
“提夏憬源的名字,就是在说这是夏憬源的意思,而他又不能写字,却要我们快些回去。”取过柳寒手中的书信,白雨枫又看一眼:“这只能说明,你爹娘出了事,夏憬源也可能为此重伤。”
“祁岳离……”下意识的想到这三个字,柳寒掌中一紧,声音瞬间冰冷:“他还是骗我。”
“稍安勿躁。”一把握住柳寒捏紧的拳头,白雨枫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到青龙之前我们先不要以猜测而妄下结论。”
“我去找忧夜。”挣开白雨枫的手,柳寒转身就朝廊后急去。白雨枫眼看着他走也不拦他,低头看了看手中书信,向外道:“来人。”
一名护卫从不远处过来:“门主有何吩咐。”
“你去告诉我叔叔婶婶,让他们尽快去萧公子屋里一趟,三个孩子一个都不要带来。”
“属下遵命。”护卫领命下去了。
站在原地,白雨枫将信折叠收好,几番斟酌之后,快步朝柳寒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真有此事?”屋里,忧夜一听柳寒所说,一掌猛拍向桌面,怒道:“这祁岳离当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你们确定是祁岳离?”卓少昂在一旁听了,却提出了关键问题。
柳寒摇头,道:“此事蹊跷,我方才所说也不过是推测。但不论如何我们要赶回青龙,而且必须马上启程。”
“对。”白雨枫正巧从门外进来,将手中书信交给忧夜道:“我们先商量些对策,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一遍,到时不会手忙脚乱。”
忧夜展开书信看了一遍,眉头紧道:“这……”
“这是羽尘的字,就连口气都是他的口气。”接了忧夜的话,白雨枫看向柳寒。
“师傅说话向来简单,细想这的确不是夏先生的口吻。”柳寒接道。
“所以你们才猜测说,夏憬源受了托付,如今重伤不能写字,故由羽尘代劳?”卓少昂整理了一下三人的话,点头道:“的确也只有这种可能。”
“如若是夏憬源自己重伤,那他没有必要让我们回去,况且写的是家急。”白雨枫坐到椅上,脸上情绪却是越发沉重:“可……”
“可师傅一直在他身边,他如何能受伤至不能写字的地步?”提出白雨枫心中疑惑,柳寒一边在问,心中也一边有了答案。
在场四人心中皆是一震,竟异口同声道:“动手之人必定修习过神玉神功。”
“羽尘当年修习白玉神功,被夏憬源所救之后功力虽有减退,但想要敌过他也并非易事。”白雨枫理着自己的思绪,眉头越锁越紧:“真是祁岳离……”
“若果真是他,我必要他性命。”冷冷一句,柳寒道:“我让他一次又一次,他却言而无信,伤我爹娘,伤我恩人,我岂能留他性命。”
“哥哥!”绕过桌,忧夜一把拉住柳寒的胳膊:“你先等等,先等等!”
柳寒眼中满是冷冽情绪,却在望向忧夜时缓了一些。
“如果祁岳离当真是以黄玉神功动的手,我们即便打也打不过他,你不要冲动啊!”连连摇着柳寒的手臂,忧夜竟已慌乱的不成样子。
拉住忧夜的手,柳寒望着他许久,这才柔声道:“我若是冲动,早就不在此地同你们说话了。”
忧夜怔怔的望着柳寒,心中的害怕越积越深:“爹娘……”
“黄玉神功乃我所解,即便动手,输的也不会是我。”将忧夜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中,柳寒深深吸了口气,向白雨枫道:“何时动身。”
“即刻。”白雨枫上前一步,道:“待叔叔和婶婶前来,向他们说明缘由后就即刻动身。”
“不要拖,现在就走。”白雨枫话刚止,白洛云便与凌雅月跨进了屋:“此事拖不得,越拖越糟。”
“叔叔。”见白洛云进来,白雨枫忙道:“都知道了?”
白洛云点头,道:“与其胡乱猜疑,不如快些回去叹个究竟。你尽管去,门内有我,你大可放心。”
“多谢叔叔。”白雨枫抱拳,心中一时感激。
“我已让人准备了四匹快马,若是顺利,两日应该便可到青龙。你们快些准备,即刻就走。”挡下白雨枫的手,白洛云道:“要小心。”
凌雅月走到柳寒身边,拉住他的手柔声道:“柳寒,你尽管安心去,旒漪和虞涟我会替你照顾,万不可因挂心孩子误了大事。”
柳寒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回握住凌雅月的手:“多谢婶婶,柳寒何德……”
“不要说这些,快收拾东西。”拍拍柳寒的胳膊,凌雅月又向忧夜和卓少昂道:“你们也快些,尽管放心去。”
忧夜忙点头,卓少昂也快步朝自己屋里去了。白雨枫拉过柳寒快速朝自己房里去,四人都匆忙准备上路。
白洛云拿起桌上书信看了一遍,与凌雅月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
四人整理了行装,匆匆忙忙的就上了路。柳寒和白雨枫都没有和孩子打招呼,只是让凌雅月撒了谎,说只是出去办事,几日便可回来。
凌雅月嘴上答应,但心里却明白,即便是骗了孩子,但真正几日能回来,却不好说。
白洛云选的马匹脚程极快,不到两日的功夫便到了青龙。柳寒第一个去的地方自然是自己的家,而其他三人,也决定期间都不分开,要去哪里都一起去。
二老居住的地方,虽能让马车慢行,却容不得马匹飞跑。故此四人将马匹寄在城外驿馆,徒步进城。
“夏憬源的医馆离家不远,我们先回家去看看,也好放心一些。”白雨枫尽量说得让柳寒安心,也让忧夜不那么提心吊胆。可是他嘴里虽然那么说,但这么走着还是有些太慢:“柳寒,我们……”
“从屋檐过去。”抬头看了眼相连的屋檐,柳寒道:“这地方尘土轻,跑不得快马,沿街又会绕了冤枉路,从屋檐过去快一些。”
“对对。”忧夜抬头,忙道:“我们快点,再慢天就黑了。”
白雨枫点头,不顾众目睽睽第一个跃上旁边一家酒楼的屋顶。卓少昂跟着上去,身形竟比白雨枫都灵活许多。柳寒和忧夜对视一眼,也纷纷跃了上去。
路上本就猜疑的人群,见此四人的举动,都纷纷议论了开。
“那是不是十五年前分开的萧家兄弟?”
“可不是么!这镇上就这对同胞兄弟最好认。”
“这轻功可了不得,比上回来的那些个人厉害得多了。”
“上回?”
“是啊,你看你怎么忘了!萧家不是……”
“啊啊,我想起来了……嘘嘘嘘,不要说那么大声,让那两兄弟听到可就完了!”
“哎……夏圣医也真可怜,为了……”
“不要说了啦!那些人没准还没走呢!”
“哦哦……不说了不说了……”
镇内的屋檐算不上鳞次栉比,用轻功走并不容易。忧夜勉强能够跃在那个房顶间,可却完全跟不上柳寒,白雨枫硬跟虽是能跟上,但还是决定慢些照顾忧夜一起过去。卓少昂自认轻功不错,但却在跃上屋顶后便认了输。只是几个轻巧动作,柳寒竟已将这三人远远甩在了身后。卓少昂眼看着那个深红色的身影渐远,而忧夜则根本连柳寒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翻身跃下最后一处屋顶,柳寒稳稳落在自家门口,疾步上去推了推门,却发现大门竟被人从里锁住了。
“爹?娘?”拍了拍门上扣环,柳寒等了半天,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心底空得越来越深,手上也越发颤的厉害。
“爹!娘!寂夜回来了!开门啊!”扣环敲在木门上震耳的响,晃动间带下横梁的灰尘阵阵洒落。柳寒心里着急,退后两步望着紧闭的大门,竟一时失了主意。
“没人?”卓少昂从屋顶跃下,走到门口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从里面锁了。”
柳寒喘的有些厉害,站在原地一时稳不下情绪来。手中的金凤剑紧紧的握着,关节也阵阵发白。
“柳寒!”带着忧夜从后跟上,白雨枫连忙赶到他身边:“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爹!娘!”用力拍着门板,忧夜慌乱的喊着:“开门啊!忧夜回来看你们了!娘!开门啊!”
“不要敲了。”拉过忧夜到自己身边,卓少昂道:“里面没人。”
忧夜使劲摇着头,用力想要将手抽出来:“你放开,放开我!”
“忧夜你冷静点!”猛抓住忧夜的双肩,卓少昂大声道:“不要这样,冷静点!”
柳寒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向白雨枫,竟也怕得不敢再敲门。门从里反锁,不是爹娘为避难不在屋里,就是可能已经没命了。
“你……你们回来了?”一旁小道,蹒跚着过来一个老妇人。老妇人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几乎多得让她睁不开眼。她扶着墙朝四人过去,眯着老花的眼睛看向柳寒:“好啊……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赵奶奶。”柳寒认得眼前的老妇人,连忙上前扶了她道:“赵奶奶,我回来了,寂夜回来了。”
“是寂夜啊……你是寂夜……”赵奶奶颤抖着双手拉住柳寒的胳膊,眼里已经流了泪:“孩子啊……你怎么才回来……你爹娘……你爹娘……”
柳寒一震,急忙道:“我爹娘怎么了?!”
“你爹娘……你爹娘被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混蛋给杀了……他们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用力拍着柳寒的胳膊,赵奶奶说到最后,竟已经是泣不成声。
忧夜手中的剑重重落在地上,白雨枫更是一时惊呆了。
柳寒脑中嗡得一下,怔在原地仿佛被抽了魂一般。耳边不断徘徊着老人的话,一遍一遍,清晰得字字刺痛。
“你们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啊!”重重拍打着柳寒的胳膊,赵奶奶不断哽咽着:“怎么才回来……才回来……”
柳寒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胸口仿佛万把刀剑在刺砍。突然间,他仿佛向是想到了什么,猛得转身冲到门前,双掌运气,猛力劈向木门!
一声惊天巨响,两扇木门就像炸开似的,木刺飞溅四散,如雨般纷纷散落,狼狈的块块掉落在地。
“柳寒!”白雨枫倾身一抓,却依旧没有拉到柳寒。顾不得扇开那些灰尘,急忙跟上去:“柳寒!柳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