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来我这里看看，您若是进城可不能缺了这些！”
柳寒停下步子，低头看了看那只拽住自己的手，试图抽开，却一下没成功。
抽不出手，却也不想就那么被小贩拉过去。柳寒手上用了用力，就叫那小贩拽了个空。
小贩一愣，这才转头看清柳寒的脸。不看还好，这一看竟傻在那里眨不起眼了。
柳寒见他那么看着自己，又动了动胳膊甩开他的手。垂着细长的漂亮眸子道：“抱歉小哥，我有事。”
说着，就那么走开了。
身后，另一个小贩上前拍拍那傻了的人的脸，看看柳寒的背影又看看他：
“嘿！哥们儿，你看啥呢？”
“我的娘……”
“想你娘了？”
“滚你的！”总算是回过了神，那小贩指着走远的柳寒，两只铜铃眼睛瞪的老大：“我发誓，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公子！”
“……”那小贩看着那双铜铃眼睛，瞥了眼道：“疯了。“
“真的！”拉着要走的人，那小贩还喋喋不休：“我告诉你，你没看见那双眼睛！那简直美的比天仙还漂亮！”
“你小子又没见过天仙，美你个大脑壳。”
“还有那笑的，真的太美了！我没见过男人能长那么漂亮的……你知道么，那个……”
七七八八的赞美，柳寒一句没听见。
城里远远比山上热闹很多，大家都在赶集给家里添置东西，富贵人家的小姐都带着丫鬟流连在布料庄子和胭脂铺前，男人们则更中意兵器铺。
柳寒对这些都没有兴趣，看着前面一家悦满楼倒是直朝那个方向走。可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却教一个孩子给撞了个满怀。
孩子年岁不大，确是满脸灰尘脏的不得了。柳寒看着他皱皱眉，却也没有嫌弃的推开，拉开那孩子到身边，柔声道：
“走路小心些……”
孩子抬头看了看柳寒，眨了眨眼睛飞快的跑开了。柳寒见他走了刚要动，才惊觉城里的人简直黑心黑肺。
银子没了。
偷银子的不是那孩子，而是小偷趁自己被撞的时候顺手牵羊的偷走了。
不慌不忙的直了直身子，柳寒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灰尘，垂了垂眼四下一望，终于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匆匆忙忙往巷子里跑的人。于是也不管路上人多，提气一个飞身翻过众人头顶，衣纱飘扬间，稳稳落在那人面前，侧过漂亮的脸轻轻一笑，也不出声。
那小偷见自己偷的人竟有如此好的轻功，一时气急，连忙掉头就想跑。柳寒见势不对，手中的金凤剑一抬，五指稳稳握住剑鞘底部，横手一甩，细长的剑身随流光一闪飞横出剑鞘，刚好架在那小偷颈边戛然停住。
“抱歉小哥，我是第一次进城，不太明白这里的规矩，若是要我的银子，向我明说便是。”
轻柔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敌意，但那剑刃几乎已经嵌进了小偷颈边的皮肤里，几乎见血。小偷见惹了个不好惹的人，慌忙把手中的钱袋朝后一扔，撒腿就跑了。
四周虽有人围观，却也不见半个人上来擒人，看来都是来看热闹的，还有一半，自然是看美人的。
柳寒轻轻抬了抬手，金凤剑如清泉顺流一般归回剑鞘内，他刚要接住那丢过来的银子，一只手却快他一步，抢走了眼前的钱袋子。
柳寒一愣，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下一刻，那本就睁了个七分的眸子，更是垂的深了。
“嘿嘿。”掂了掂手里不轻的钱袋子，男子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点不回避的往柳寒脸上扫去：“小柳寒，舍得下山了？”
柳寒眨了下细长的眼，扬了扬嘴角淡淡一笑：“真巧，师叔……”
白雨枫脸上一僵，随即又笑嘻嘻的将银子还到柳寒手上，还不忘摸上一把：“叫的真亲切呢小柳寒，怎么下山进城了？来来，师叔请你喝酒。”
说着，伸手往柳寒肩上一搂，大刺刺的就进了悦满楼。
悦满楼里本就生意好的很，柳寒刚一进门就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他们都停止吃喝，只是那么愣着看着白雨枫搂着柳寒落座在窗边的位置，看着小二屁颠屁颠的跑上去。
“二位要吃点什么？小店的招牌菜可是很有名的。”说着，还不忘在柳寒脸上多留恋了几眼。
柳寒也没特意回避，到是白雨枫，一把抓住那小二的胳膊，硬是要他看自己。
“那个，招牌的随便上两个，我和这位公子有话说，走开走开。”
“好好，小的这就去。”小二跑了。
见不再有人打扰，白雨枫提过一旁的茶壶，翻过一个杯替柳寒倒上杯茶，又给自己满上，笑道：
“来，先以茶代酒，我敬你。”说着，自己竟一口先喝光了。
柳寒垂目望了眼那已空的水杯，也不伸手，一双眸子目光流转，竟也没有一刻留在白雨枫脸上。
这样的不理不睬倒也没有叫白雨枫觉得尴尬，反而是先引出了话头。
“白毛和小夏怎么舍得让你下山了？”说着，兀自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捏了颗花生朝嘴里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不是把你当宝贝似的看的紧么？”
柳寒淡淡一笑，这才拿起杯喝了口水：“只是下山办件事情，办完就会回去。”
“办事？”看着柳寒被清茶染得滋润的薄唇，白雨枫不禁心中一动，向前凑了凑道：“你的病好了？”
柳寒手上一顿，却也没有深究白雨枫是如何知道的：“没有。”
白雨枫听他那么一说，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干笑两声：“呵呵……小夏真没用，死脑子还臭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话到这里，他自己也知道柳寒不会往下接。虽然不曾多见几面，但他却知道柳寒并非话多的人。正巧小二送上了酒菜，白雨枫也没顾及小二贪恋柳寒的眼神，自顾自的开口：
“小夏有没有和你提过五大神功？”
柳寒抬头看了眼白雨枫，随即又侧开摇了摇头。
“我说他死脑筋吧。”理了理袍子，白雨枫脸上的表情竟意外的正经了一点：“上古分五族，这个你总该知道？”
“嗯，我知道。”柳寒张了张嘴，伸手拿过筷子夹了菜，吃了一口才看向白雨枫。那意思是：你说，我听着呢。
白雨枫也不在乎，继续笑嘻嘻的说：“上古分五族，白虎、青龙、玄武、朱雀、麒麟。五族中，好战惟白虎，妙手之青龙，仁德者麒麟，男长玄武，女尊朱雀。”
“嗯……”柳寒耐心听着，同时也吃的起劲。白雨枫瞄了眼他拿筷子的手，这才发现柳寒竟是个左撇子。
方才拿剑的时候，使的也是左手。
“……小柳寒。”
“嗯。”没抬头，柳寒还是自顾自的在吃。
“……我们去楼上雅间如何？”
二楼雅间，清一色都是靠窗而排。
楼下那一桌子菜色白雨枫懒得让人拿上楼，干脆替柳寒又叫了一桌。本以为雅间清净，柳寒能好好听他说上两句。没想到柳寒不但还是自顾自的吃，连正眼也很少给他一眼。
虽如此，白雨枫却还是没尴尬，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上古五族，记有上古五大神功。青玉，赤玉，白玉，黑玉，黄玉。神功一面秘籍，一面药理。古人得玉起便想练就神功，通其药理，但，不是走火入魔，便是尚未练成便已神志不清。”
柳寒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嚼东西的嘴也慢下动作。他不经意的抬了抬眼，却在视线没完全落到白雨枫脸上的时候又开始吃的起劲。
“师叔想说什么……？”
心里咯噔一下，白雨枫对柳寒没正眼瞧自己一下可以忽略不计，对他叫自己师叔也可以容忍，只是不正眼的叫自己师叔，这想忽略都不行。
他白雨枫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不放在眼里过。
“锐金白虎，神木青龙，圣水玄武，烈火朱雀，御土麒麟。”
一边说着，一边挺直了身子潇洒的往椅背一靠，扬起个懒洋洋的笑容道：
“白虎族生性骁勇善战，多暴戾之人，却无法忽视其武学之才。青龙族行于密林草原之间，是神农之后人，据说拥有长生不老之秘术。夏憬源乃青龙神木宫圣医，其医术可谓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说到这里，柳寒才明白白雨枫究竟想说什么。
夏憬源医术天下第一，他都没有办法替自己医好身体，那即便是神仙下凡也难办。
“我说夏憬源死脑筋，便是他这个人明明有他人所不能及的天赋，也不愿一探五族神玉奥妙，解其一面药理。”
白雨枫笑笑，俊朗的脸上满是让人无法忽略的迷人神色，潇洒不羁。
只是他慕柳寒，依旧只顾自己吃喝。
“先生不探神玉奥妙，自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刚刚说过，白虎擅武，青龙擅医。但二者却不及任何一族神功一式。小柳寒，神玉虽害了不少人，却也是天下至宝，想要的人太多了。”
“师叔是要让先生一试神玉奥妙，好替柳寒治病么？”纤长手指轻巧的拿起酒杯，柳寒轻抿了口清茶，笑得极为漂亮。
“只是那夏憬源对神功无比厌恶，我看是没戏。”说着，这才拿起筷子夹了菜：“你若是有空，倒是可以问问他，毕竟也非所有人都死的难看。”
“呵……”柳寒轻笑出声，可话刚开了个头就让白雨枫顶了回去：“柳寒多谢……”
“不要再叫师叔了！”
终于，还是没忍住。
“不要再叫师叔了，我正值风华，被喊老了可不行。”油嘴滑舌了一番，白雨枫嘿嘿笑道：“小柳寒你还没告诉我，你此次下山是做什么的？”
柳寒像是吃饱了，白雨枫动了筷子，他却放下了。
“找我弟弟。”
“你有弟弟？”半根青菜还落在嘴外面，白雨枫极有风度的掩饰了尴尬的样子，不正经的笑的风流不少：“那定是和你一样，出落成了个大美人咯？”
嚼了几口嘴里的食物，白雨枫笑道：
“能否有幸见上一见？”
这一句，到终于让柳寒那垂得低的细长眸子将那开得七八分的细缝留给了白雨枫。
白雨枫挑了挑眉，也不躲也不避，大大方方的让柳寒瞧了个够。不想柳寒刚看了不久，又眨了下眼睛把头转向一边。
“我明日一早便走。”拿起一旁的金凤与包袱，柳寒起身一推门，侧过头朝白雨枫柔柔一笑：“师叔记得早些休息，损了风华有折逍遥。”
说着，跨了门槛出去了。
白雨枫看着柳寒离开的背影，心中竟第一次无法平静。
六年前第一次见他，便笑言是个美人胚子。六年后再见，当年那个不给自己半个正眼的孩子，如今依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白雨枫暗讨这慕柳寒实在有趣，若是就此放过那也太过对不起自己。倒上杯酒仰头一灌，明眸恍惚间，别有深意。
那一晚，柳寒几乎一夜没睡。
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而是客房的隔音实在太差。
原本准备休息，不想只是一墙之隔，声音竟听的如此清楚。
原以为只是男女偷欢，但那男人的声音却让人一下就能听出是白雨枫。看来夏憬源所提的白雨枫生性风流并不假。
为此，当白雨枫第二天一早见到柳寒的时候，柳寒一脸的冷漠让他莫名的好一阵尴尬。
本想说点什么，肩上让人一拍。
“雨枫，好久不见。”
白雨枫一回头。
身后的男人一身素蓝纱衣，风度翩翩。发整齐的挽在脑后，露出好看的五官。一脸和善的笑容，让人顿生好感。
白雨枫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男子，半晌倒出一句：“你是谁啊？”
男人没有因为白雨枫的疑问而难堪，反而笑得极为大方：
“我就知道你把我忘了。”说着直了直身子，站到白雨枫眼前：“祁岳离。”
“哦……哦……”慢吞吞的点了两下头，白雨枫瞥着嘴冲柳寒看了眼，却见他也看着自己，苦笑了下道：“呵呵，想不起来。”
“少门主真是薄情啊。”摇了摇头，祁岳离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因为白雨枫的目光注意到了一旁的柳寒：“这位是……”
“他是……”
“慕柳寒。”白雨枫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寒竟破天荒的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心里一阵憋得慌，白雨枫揉了揉胸口，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打压的郁闷。
不是因为祁岳离，而是慕柳寒。
天晓得他第一次见到柳寒的时候，柳寒可是半字不开口。想到这里，胳膊一伸搭上祁岳离的肩：
“一起吃个早饭？”
“当然好。”祁岳离爽快答应，转头礼貌向柳寒一拱手：“慕公子可赏脸？”
柳寒一愣，随即一笑：“公子请。”
白雨枫又一傻。
自己就有那么差么？
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祁岳离点了几样东西，向小二说话也是极有礼貌。白雨枫看着他的样子，不经意的转头竟见柳寒细长的眸子瞥向自己看了一眼，于是大方的露了个灿烂笑容，不想这一笑，到叫那慕柳寒又吝啬的把目光给收回去了。
祁岳离点好了东西，见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也不禁失笑道：
“少门主还是如此悠闲自在，叫岳离好生羡慕。”
白雨枫整了整袖子，手指在桌上敲着鼓点：
“一清早的，说话那么肉麻。”
说着，端起一杯清茶吹散了些扬起的热气：“他把你赶出来了？”
此话一出口，祁岳离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继而哈哈笑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的那么干净，原来是故意装傻。”
一旁的柳寒垂了垂眼，没说话。
“不对，我的确忘了。”放下杯子，白雨枫瞅了眼柳寒漂亮的侧脸，又把目光移到祁岳离的脸上，笑笑道：“不过突然想起来了。”
“呵呵，少门主如此聪明，岳离佩服，佩服。”
正说着，小二送上三份绿豆糕。祁岳离将一份摆到白雨枫面前，另一份抬手推到柳寒那边，轻声笑道：
“慕公子，请。”
“多谢……”柳寒笑着道了谢，抬了左手拿筷。
那绿豆糕上的豆油在他淡色唇上染了薄薄一层，祁岳离见此情形正要开口，白雨枫主动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
“祁岳离，你还没回答我呢。”
祁岳离依旧笑得如沐春风，那笑容一点不让人看得碍眼，反而有耐心让他拖延时间直到他想要开口为止。
当然，白雨枫是没那个耐心的。
“是我自己走的。”不等白雨枫再问，祁岳离道：“是我自己要离开锐金门的。”
柳寒放下手中的筷子，和先前白雨枫说话只顾吃的样子截然不同。
“门主养育十几年，已是了不得的恩情。”手指描绘在杯口边缘，祁岳离看向白雨枫，声音变得有些微妙：“岳离再如何，都是麒麟皇族，灭族之仇，即便岳离肯作罢，御土也不会同意。”
“所以呢？”白雨枫拿起绿豆糕吃了一口。
“所以，与其让门主赶走岳离，不如岳离自行离开。”替白雨枫满了杯中茶水，祁岳离看向他一笑：“寻找麒麟黄玉，复灭族之仇。”
“复仇？”白雨枫轻哼了声，喝了口水道：“麒麟从上古时期，便以德服人，以任治天下。只是后世无能，被其他四族所灭……”
说着顿了顿，迎上祁岳离赤裸裸的目光，扬起嘴角道：“找到黄玉，振兴麒麟？”
祁岳离低头抿了抿嘴唇，又向白雨枫眯眼笑得多少有些高傲：
“岳离一心只为找我麒麟黄玉，我想，若是白虎丢失白玉数年，少门主你……也会想要找回，不是么？”
白雨枫瞥了瞥嘴，望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柳寒，轻松喃喃道：
“那可不一定……”
柳寒虽对两人的对话不太明白，可心思却也不在这个上面。
三人在城外路口分别，白雨枫是希望祁岳离走的越快越好，而柳寒对祁岳离却总是一脸柔和笑容。
“岳离还有要事在身，在此别过。”
说着，向一旁柳寒道：
“慕公子，后会有期。”
“祁公子慢走。”
祁岳离正要转身离开，却见一旁的白雨枫半点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他悠闲的坐在路边的一座凉棚里扇着扇子，样子好不自在。
“少门主，岳离走了。”
白雨枫正眼没给他，一边喝茶一边甩了甩扇子。
祁岳离也不再追究，笑着向柳寒别过。
刚一转身，便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三个蒙面人拦住去路。
那三人出现的无声无息，祁岳离自是没有注意到，而面对他的柳寒虽是注意到了却也没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