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秦人秦鬼

作者:  录入:04-26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令狐子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之间还想不出什么话来。刚巧在这个时候,窗外的街面上起了骚动,三人立在窗前往窗外望着。
当街的百姓都自动的分开站到了两边,只见远远一队骑兵整整齐齐的排着队走了过来。打头的青年穿着元帅服,气势极为的威武,身上艳红的披风微微的被风吹起。
“我道是谁好大的排场!原来是进之回来了!”令狐子直朗声笑着,底下骑着马的人好似听到了一般微微的抬了抬头,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又往前走去。
晁进之是武威大将军晁峰的儿子,两年前被封为护国将军北上护卫疆土。晁峰两个月之前奏请皇上,说自己年迈想要让儿子回来承欢膝下,人人都能感受到晁氏父子的野心,可皇上偏偏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令狐子直暗暗在心中盘算着,与王行重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大厉王朝的天色恐怕要不太好看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的吃着饭菜,李义山却突然开了口“大哥,我等下能不能去看看月明?”“这怎么不行,月明是你的娘子,你什么时候想看都可以”,令狐子直突然笑了说着“那我与义山一起去行重府上叨扰,不知道可以吗?”,王行重放下筷子“这怎么不行!”。
李义山见到王月明的时候,她正倚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花发着呆。“月明”李义山出声让她回过神来,她脸色看着比在泾州的时候好了许多。她脸上盈盈的有着笑意“义山”,清脆的声音如黄莺出谷。
两人坐在桌前绪绪谈着,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点燃了桌上半截的蜡烛,一阵青灰色的烟气冒了上来。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李义山突然想到自己成亲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半截红烛。
王月明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音来“那一晚,你可是喝得烂醉的进来,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呐!”。
李义山也笑了,想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王月明坐在床边上看着自己红唇微启,本以为她要怪自己洞房花烛夜不解风情的烂醉如泥,谁想到她却扔下了一句话“李义山,你休想碰我半分”。
李义山当时呆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自此之后,成亲这么久他都未曾与王月明同睡过。成亲的第二夜,在王月明缓缓的诉说中才明白了这个少女的心中一直有着一个人,虽然那个人是与她有着嫡亲的血缘关系的哥哥。
这人与自己有着同样的伤,两人心中都是这样的想着。王月明知晓他与令狐子直的关系,那时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她与哥哥一同去令狐府拜访。
在回廊的深处,看到了隐在廊柱后那两个接吻的人,当时心中也不是不讶异,可想到自己便觉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两个相互慰藉伤口的人商量着,决定离开长安,再也不要看到那让人肝肠寸断的两个人。
成亲第三日,自己便带着月明说是要拜祭父母。与王行重拜别之后,坐上马车向着李义山的祖籍奔去。拜祭之后本是应该回长安的,可两人没有回去,令狐子直带着王月明投奔了泾州的节度使郝连大人,他是李义山父亲的故交。
当王行重与令狐子直觉察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寻到这两人的消息。一年之间,王家与令狐家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势力寻找这两人,却一无所获,一直到李义山的那封信来的时候。
“义山,你可曾后悔?”王月明突然问道,“我曾经有过后悔,为离开我哥哥身边而后悔,可回来之后我却庆幸,或许就是当年我那一逃,让他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一次”。
李义山微微的笑着,后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不逃就要在长安看着令狐子直生活美满,儿女承欢膝下让自己肝肠寸断;逃,最后还不是被令狐子直从渭州捉了回来。
只是那时的心如死灰是真真切切的,再也不想多看一眼长安的景色,就算只有一眼也会让自己痛的几乎要死过去一般。为了不痛,他逃了。
还记得那一天自己从令狐家在终南山的别院回来时的景象,满园红色的锦缎和艳红的囍字刺伤了李义山的眼睛。拉住匆匆忙忙走过的侍女“这是要办谁的喜事?”其实心里明明有了猜测的,却还是不甘心的想要证实。
侍女眨着眼睛,一脸的不解之色“公子啊!公子明日要迎娶自小定亲的冯翰林家的小姐进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李义山如遭雷轰,觉得心头拧成了一团,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原来,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李义山喃喃的说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还记得十日之前,他与自己说要去终南山的别院住几日,却在前往的路上被长安来的一纸公文叫了回去。
自己孤身去了终南山的别院,却还是孤枕难眠,无法安心的在那处景色优美的别院中赏景怡情。再好的景色,一个人赏是怎么都没有心情的。于是住了十日就再也待不住了,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想要早早的见令狐子直一面,可谁知道,身子摇摇欲坠,倒退了几步。
走到院中的令狐子直,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那个人,他脸色苍白,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令狐子直心中一揪,还是被他看到了,原本想他会在自己成亲之后回来,到时候木已成舟,可心中苦笑着想,那与现在回来会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不让义山看到自己成亲的画面,自己心中能好受些而已。
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把摇摇欲坠的李义山抱在怀中。可他却又往后了几步,他双手抱拳躬下身长作一揖“在下先恭喜过令狐公子了”。令狐子直的手顿在了半空,眼睁睁的看着他站起身挺的笔直,转身留给自己了挺直的背影,倔强的不容一丝温柔。
令狐子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么痛恨过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自己的抱负,如果不是自己的野心,如果不是自己妄图两全其美。
可他还是无可奈何的勾着嘴角,祭出他招牌的贵公子微笑,不带半丝真心的微笑。他穿着一身红衣,骑在马上,人人都道是令狐家的公子要娶亲,他是那个春风得意的人。却有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酸涩,可这酸涩却都是他自找的。
李义山听着堂前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一声声都好似敲到他心上一般。一下下的锣鼓响,那都是催命的符咒。一声声的唢呐吹,那都是夺心的利剑。李义山闭上眼,两行清泪慢慢的溢出眼角。
令狐子直,你想的两全其美我不要。你心心念念的功成名就,你令狐家公子的名声,你大厉丞相的清誉,不允许你背负着断袖之名,那么好!我们便断,割袍断义干干净净。从此之后,你还是你的大厉丞相,我还是我的闲散清客;你是主,我是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他的天地怕是已经拜完了,因为李义山听见了前院传来的那一声“礼成”。李义山关上了窗,看着桌上的一角上点起的一株线香,那青烟渺渺,香身却一寸一寸的短了下去,香灰一截一截的断在香炉中。
“一寸相思一寸灰”李义山口中念道,令狐子直从今之后我的相思都跟这线香一般全部化成了灰烬,从今以往,毋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令狐子直看着闹得天翻地覆的友人,自己端着手中的酒杯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多少杯了。昏沉沉的被人推进洞房中,新娘子盖着盖头端坐在床边上等着自己。令狐子直莫名的生出一股闷气,胡乱的扯下了新娘头上的盖头,却再没有多看一眼,倒头便睡。
第二日的太阳依旧还是要升起,令狐子直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义山。他匆匆忙忙的洗漱了,连要带着新娘子见公婆的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也罢,令狐大人也早在三年前便仙去,他的娘亲更是在他幼年便逝世了,家中也并无翁姑需要新娘子服侍。
李义山住的院子中静悄悄的,令狐子直屏住呼吸,心中一阵阵的发慌。他在害怕,他害怕李义山弃他而去,推开那扇门令狐子直放轻了脚步,当看到李义山安详的睡脸的时候,令狐子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令狐子直想要伸手去触摸李义山的脸庞,因为觉得那么的不真实,仿佛一触即碎。手刚刚触到他脸庞时,他却缓缓的睁开了眼。
李义山看着他,只是那眼中再也没有了笑意。只是空洞洞冷冰冰的眼神,他启唇说了一句“令狐大人,不知有何事见教?”。令狐子直如坠冰窖,他就知道再也没有办法回去了。
七日之后,李义山在王行重的家中答应了王大人提出的亲事。再过了十日,李义山在王府完婚。
那时的令狐子直,却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那一日李义山的心情。他当时拉住了要前去王家迎亲的李义山,苦涩的问着“义山,你是在报复我么?”,李义山突然笑了,笑的陌生的让自己人不出来,他拿开令狐子直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大人请自重”。
李义山的一句话让令狐子直明白了,他们是再也没有办法回去的了。而他成亲之后带着月明失去的行踪,令狐子直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可四分五裂的大厉王朝却是在没有办法让他如愿的找到那人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义山,天色晚了,让月明好好休息”,说话声打断了各自沉浸在回忆中的夫妻两人,李义山闭上眼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月明,你好好休息”说完后便带上了屋门。
门外令狐子直站在月光下,看着他李义山心下一片茫然。明明已经不愿意在与他纠葛,可却还是没有办法放下,再纵容自己几日吧!李义山这样想着,拉住了令狐子直伸出的手。那掌心一片温热,可却怎么也暖不到李义山的心头

第十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厅堂里,令狐子直、王行重两人正是一脸的凝重。王行重皱着眉缓缓的说着“晁进之此次回来,怕是晁氏一党要有大的动作了”。
闻言令狐子直也心下有些忐忑,晁氏的党羽遍布朝野内外,先不说这些,光是晁进之手中握着大厉王朝最精良的骁骑营就足以颠覆皇室。
王行重种种的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最担心的,虽说我父亲在世之时便一直与晁峰是死对头,但现在我早已退隐不问世事,对晁氏父子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正当王行重说话之时,一名侍女在门外禀告。
“公子,晁进之晁将军求见”王行重心中“咯噔”一下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令狐子直看了王行重一眼,王行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快请”。
“行重兄别来无恙”晁进之边进门边抱拳问候道,王行重也回礼说“进之客气了”,令狐子直走上前也勾起唇角笑着寒暄“进之”,晁进之也没有太大的惊讶“原来子直兄也在这里”,三个人坐了下来一阵寒暄,说这些有的没的。
李义山迈进前厅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晁进之。他记得这个男子,一年多之前,在他与月明的婚宴上,他也在座。如果有人一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你,你就是想忘也忘不了。晁进之就是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人。
他与一年多之前相比并无变化,他的肤色因为长期的风吹是黝黑的,一双星目十分的有神,剑眉高鼻,十分英气的男人。又因为是武将,身姿修长挺拔,是个十分耀眼的人。李义山甫一进厅,便听到他的声音说“不知道月明可好?我想见见她!”。
王行重皱了好看的眉头,微微的有些不悦,令狐子直也正在想该如何转圜。李义山进了厅“晁将军想见月明?”,这话问的突兀,甚至有些无礼。
晁进之笑了笑“原来是李公子,不知道月明可在?”,他能来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月明在王府中。晁进之又继续说着“我回京那一日,看到李公子与子直、行重在醉仙楼,想着月明应该跟着回来了,所以想看看她”他再一次的强调着。
李义山面上微微的有些为难“月明身体微微不适,这个”,晁进之站起身逼近李义山的身前“月明与我情同兄妹,我这做哥哥的,难道不能看看自家妹妹”。
李义山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令狐子直走了过来,将李义山挡在身后“进之,有话坐下来慢慢讲”。王行重急忙开口“进之要看月明那自然是没有话说的,只是月明身体不适怕是不好行动。”
晁进之坐了下来摆摆手“这无妨,我走去看月明就好”,晁进之步步紧逼,王行重也无法“请进之跟我来吧!”。晁进之这才脸色稍霁,负手跟着王行重走去内院。
王行重轻轻敲了敲月明的门“月明”,“什么事哥哥?”王月明打开门,就看到一脸为难之色的王行重与他身后的晁进之。看到王月明的那一刻,晁进之脸上的喜色是实实在在的,王月明朝着晁进之点点头“进之哥哥来了”。
王月明并未起身让几人进来“哥哥先去飞花亭吧,我换件衣裳便过来”,王行重点点头,引了晁进之到了飞花亭之内候着,又吩咐了几个侍女端了茶与点心过来。
几个人坐在亭中,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晁进之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月明,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王行重不动声色,却还是不着痕迹的将晁进之的目光挡去大半。令狐子直低头只顾着饮茶,李义山则有些窘迫的看着眼前的状况,王月明不做声只是往王行重的身后再躲了躲。
半晌之后,晁进之开口相问“月明,你好不好?”语气温柔至极,月明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夫君待我很好,多谢进之哥哥挂心”,晁进之闻言,握着拳的手紧了紧。
晁进之放下手中的茶盏“哦,那我便放心了”,王月明坐了一会子,便捂着心口说不舒服要离开。晁进之有些不舍,却还是不忍心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就放她回去了。
晁进之喝着茶,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月明的那一日。那一天大慈恩寺了讲经,他闲来无事便前去听经。他不经意间看向了对面的位子,心中长叹一句“我死也”。王月明正就坐在晁进之对面的位子上,她一脸的灿烂笑意跟着身边的男子说着悄悄话。
那一刻晁进之便上了心,那个男子他认识,名唤王行重,本来是晁进之极想结交的,可却偏偏是自己父亲政敌的儿子,不知道那女子与他是何关系。
千方百计的打听了清楚,原来是行重的妹妹,明明知道是不该结交之人。晁进之还是厚着脸皮一次一次的上门拜访,一次一次的邀约喝酒。有时候,王行重会将月明带在身边,相处越多,晁进之便陷的越深。
王行重看出了他的迷恋,便再也不肯将自己的妹妹带到晁进之面前。而正是这时,他却要奔赴边关驻守。本来想要在离开之前提亲的,可是自己的父亲却怎么都不肯同意。即使父亲同意了,王大人也未必肯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给自己。
晁进之本来想着,待自己将手中的军队训练妥当,待将兵权紧紧的握在手中之后,他就算用强逼这样的卑鄙手段也要将王月明娶回家门。可谁知道,可谁知道再听到她的消息之时,她却要嫁人了。
晁进之双眼泛红,恶狠狠的看向李义山。李义山被他盯的如坐针毡,令狐子直站起身“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今日便早早散去吧!”。王行重也附和着,王月明早就离去,晁进之也没有了多留的意思。
晁进之站起身抱拳“那进之便先告辞了,咱们兄弟改日再叙”,他一甩袖走了出去,夕阳中的背影看起来挺拔笔直,却蕴涵着无比的孤寂和落寞。
令狐子直与李义山回到府中,便早早的歇下了。令狐子直却怎么也睡不着,夜半之时,明月的清辉从窗纸中透了过来,令狐子直披上衣衫下了床。
打开半扇窗子,一阵风袭来,秋夜的风还是寒凉。令狐子直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看向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明月逐人来”轻轻的念出一句诗,令狐子直渐渐的沉浸在思绪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从令狐子直翻身下床的那一刻李义山便醒了过来,只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没有吭声。看着他走向窗前,却只是呆呆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到他身后,却只听见他轻轻的念了一句诗。
看着令狐子直若有所思的神色,李义山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声“你在想什么?”,令狐子直被他一句话惊的猛打了个颤,转身看着他“义山,我吵醒你了?快去披件衣服,夜里这么凉伤了风怎么办!”。
李义山只穿了件雪白的里衫,就这样站在他面前,月光的清辉撒了他一身。看起来好似超凡脱俗的仙人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迎风而去。令狐子直有些神思恍惚,伸出手拦腰抱住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令狐子直突然害怕了起来。

推书 20234-04-29 :很爱很爱你----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