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蓝天相互映衬,远远望去,连天的边际也分不清彼此。
玄霄停了下来,悬空在这苍穹之下,碧波之上。
抬起怀中之人的脸,看了半响,便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突然很想这样做所以就做了。
云天青只愣了一下,闭上眼,手环上玄霄的脖子,回应。
风好像柔和了下来,脚下也不在是浪花咆哮的呼喊声,轻轻的,响起了豚猪(即:海豚)特有的歌声,一群海鸥从他们身边飞过,哗啦啦的,挥动翅膀的声音。这天地,仿佛只为他们二人而存在。
这海上的一刻,成为玄霄藏在心中最美的记忆。
很多年以后,玄霄每每想起,都说:我不后悔,和天青一起。
14 愿望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金色光芒逐渐隐退在海的那边,外出捕鱼的船只陆陆续续收网,驶回即墨海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家家户户挂起火红的灯笼,稚龄孩童们提着莲花灯早早窜出家门,结伴玩耍去了。
匆匆用过晚膳,云天青便毫不避嫌的拉着玄霄跑出酒店走上街道,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咸咸凉凉的海腥味道,消除了人们忙碌一整个白天染上的烦躁,使人觉得精神倍爽。
即墨虽小,平日比不上寿阳等地热闹,可也算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今天是每年一次的地方特色花灯节,就更引得四方来朋。
大概是人太多,怕同伴间彼此走散,两个大男人相互拉着并肩而行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玄霄纵容着云天青拉着他四处乱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不一会儿,就见云天青手里拿着两窜糖葫芦,嘴里叼着新出炉的海鲜烧麦,头上挂着一个鬼脸面具,就算如此,他的眼睛还骨碌碌来回转悠,准备袭击下一个面食摊位。
天青以前是顽皮了些,但也没有在玄霄面前这样放肆过,所以玄霄不由得被他吸引,移不开视线。
“烟火!师兄!是烟火!”顺着云天青所指的方向,抬头望去,一朵朵炫丽的花朵在天空爆炸开来。
红色、绿色、金色……
宛如仙女舞蹈着水袖,在天空舞蹈;又如豪情的诗人画家,在天空恣意挥笔泼墨……
灿烂的光芒映照在每一个人脸上,少男少女们悄悄地互送信物;老年人们双手合十,祈求来年家庭幸福安康;孩子们兴奋的又蹦又跳,穿梭在人群之中,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喧嚣的声音?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人群?
好像不止一千年,而是更早以前……
是了,是入琼华派以前,便是这样,周围的世界对他来说……很无聊。即便是入了琼华派以后,也没有太多的不同。因为那里是清修养性之地,只有一成不变灰白说教、暗黄色的旧秘籍和无止无休的苍白剑光。
心渐渐平静,或者说是慢慢变得冰冷。
直到,一个人,带着春天的活力和气息,闯入自己的世界,搅乱一潭心湖。
心,乱了,不安。
所以想要排斥,才发现……
不仅伤了他。
更伤了自己。
想到身边的人,玄霄收回目光,却不经意发现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人,此时却满脸寂寞地注视着天空中最大的红色烟火。
随着烟火的消失,云天青脸上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暗淡消失了。
“天青!”玄霄暗中搂下云天青的肩膀。
“……师兄?”好似刚才只是一个错觉,明亮的眼眸依然笑意不减。
“我们去放花灯吧。”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花型彩灯,他拉着玄霄向海边走去。
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布在黑色的幕布上。
不同的是:天上的光芒装点了夜的迷茫,而海上的光芒满载人类的希望。
“‘把愿望写在纸上,放在灯里,你的愿望就会被海里的神仙看见,然后,好心的神仙就会帮你来实现愿望了。’卖灯的婆婆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站在海边,云天青摆弄着手里的花灯,回头对玄霄说:“师兄,他们说的神仙不会就是你吧?”
玄霄笑而不答,走上前,接过云天青手里另外一支花灯,反问道:“你写了什么愿望在里边?”
没想到云天青很大方的就回答:“只愿师兄天天开心、笑口常开。”其实还有一句“冰山融化”被他隐去了。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但如此简单的愿望,又有几人可实现?
15 我是你爹!
即墨城中,处处灯火盈盈,游人喧闹。越往海边走,越是热闹,几乎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盏漂亮的荷花灯,来到岸边或码头,一边将花灯放入海中一边合手祈祷。
盛开的一朵朵明薄的纸花灯里,小小的、温暖的烛光,带着人们的希翼,随着大海的浪潮,飘走了,远去了……
“师兄想写些什么?”递出手中的炭条,云天青转过身去:“放心,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玄霄想了想,在里边写了些什么,便把手中的花灯轻轻放入海中,和云天青的一起,望着它们随着漂泊而去。
“回去吧。”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向神祈求,期待一个不一定会实现的愿望。霄的信仰早已改变,所以,他许得并不是那飘渺的东西。
两人沿着小路踱步,走回灯市。一些贩卖小物品的商人吆喝着,还有卖艺表演的铜锣声此起彼伏,云天青饶有兴致的在人群中穿梭,偶尔回头看下身后的人,把一些什么小吃塞到玄霄手里。
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还是在下一秒就被来往的人流冲散,玄霄正要追上去,却突然被另一边的气息所吸引,那是……
“师兄,你……”云天青捏起一个猴子面人,回过身正要问身后的人讨几个铜板付账,才发现,不知何时,没有了玄霄的身影。
师兄呢?总不会是和自己走散了吧?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天青觉得头大。
是回去等还是就地找人?只为难了不到半刻,云天青就拿定了主意。
望舒!望舒!
他闭起眼,集中气,试着召唤隐于手掌中的望舒剑。
……主人。
“呼——”松了口气,云天青更集中注意力。
能拜托你找到羲和么?
是!
四周仿佛筑起一道结界,世界都安静了,天青跟着望舒剑寻找玄霄与羲和的气息。
半响,他整开眼,向东边跑去。
跑过两个小巷,拐弯,没有预兆的,云天青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又反弹撞到地上。
“呯——”
“咚——”
“痛啊……”云天青揉揉撞疼的脑袋,抬眼,打量来人。
来人高高大大,英俊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一头红发嚣张飞扬,眉宇间,有着和玄霄类似的朱砂印。
不过如果和师兄比较的话,师兄是温暖的,安静的炉火,这人却是爆裂的炙炎。
他不但没有上前扶的意思,还双手报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上下打量坐在地上的人。
奇怪。
云天青确定没有见过他,却有很熟悉的感觉。
“你的身体是石头砌的么?这么硬!”云天青甩开心中的年头,先发声抱怨。
那人翘着嘴角冷笑道:“乖儿子,见了爹不说先行礼反而先质问,你这是什么道理?”
啥?!啥?!啥?!
他没有听错吧?云天青再次打量眼前这个声音浑厚的英俊青年。
可惜啊,人模人样的,却是个脑残的疯子。
可惜了那一身的好皮囊,看样子还是个练家子。
不和疯子浪费时间,云天青站起身,打算绕过他继续跑路,不想却被那人拦住了去路。
看样子,此人是打算和他纠缠上了,云天青欲架起望舒剑飞行离去,不想却又那人轻而易举的化去他的剑势。一个反手,转眼之间,很轻松的把望舒剑夺了过去。
“小孩子带凶器乱跑可不好!没收!”边观察云天青的反应,边慈祥地笑着把剑收了起来。
“你……”云天青彻底傻了,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喂,别哭别哭。”双手开工,扯着云天青的双颊。“闹着玩的。”
“闹~啊~某~有~空~(我才没有哭)”想把这两只魔爪打开,却似乎是件很难的事,本来是没有什么需要哭的,但现在被扯痛的脸颊似乎刺激了泪腺,眼泪“吧嗒吧嗒”的不停掉落。
“放——开——你——的——手——!”终于,救世主出现,救助可怜的小羔羊脱离大灰狼的黑手。
下手真恨,都红了,玄霄不满地瞪着刚和自己分开不到一刻的重楼。大有一把火烧了他那头碍眼的火红长发的欲望。
云天青不住的揉着脸,还是奇怪大于恐惧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重楼很厚脸皮的接受下冰山美人的赠礼,好心的回答:“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是你爹啊!”
16 魔剑
如果是以前的云天青,大概早一砖头拍上去,还要用脚踢上去踹飞此人了,但毕竟多活(?)了几年,本人又机灵,看着玄霄过和此人大概也熟识,便问:“师兄,你认识他么?”
“他。”指指重楼,又指着天青,说:“以法术和妖界的什么植物重塑了你的肉身而已。”玄霄的口气就好像问“你吃过了么?”一样平淡无奇。
“哦。”云天青的口气也和玄霄差不多,“那师兄,你们还有什么要谈的么?我刚才看上一个小东西,再不去的话怕人家要收摊了。”
两人一致干净利落的背过身去,无视红发的某人,举步离开。
@#¥%……&&当魔尊殿下是空气?!这两个人不是没脑子就是胆子太大。
很显然,玄霄和云天青属于后者。
抱胸的双手微微送开,重楼有些不确定道:“等等,你们不要望舒了么?玄霄你不用它克自己的炎阳之气了?”
玄霄是不知道望舒刚刚给重楼收走了。听了重楼的话,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着这个人,眼中有寒光掠过,意思是,把剑还来。
云天青呢,是本来就不想理那人,反正望舒剑从来不是自己的,就算不久前它认了自己当主人,他也没有丝毫当主人的自觉。如果不是担心师兄再次练武走火入魔的话,他根本懒得计较。
“红毛你烦不烦啊,老子的东西你应该理所当然的还回来才对,莫非还想开什么条件?”云天青很直接的问,大有你爱给不给,不给我马上走人,别浪费大家时间的意思。
“你……”
敢叫他红毛!!!还给他做老子???
重楼发誓,如果不是玄霄站在一旁,他一定要好好教育下这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不尊老者(陌陌:囧,重楼老爷爷?您老多大了)、拽的十万八千里的死小孩。(陌陌:老爷爷,人家都有小孩了,是大叔了……我知道我错了,消音中——)
天青的原则之一是,有祸我闯,有难你扛。
所以,当重楼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些杀气的时候,他早就后退一步,大半个身子隐到玄霄身后了,还附送一个鬼脸。
重楼哭笑不得,虽然还是有些恨得牙痒痒,但还算好言道:“好你个臭小子,躲别人身后算什么好汉!”
云天青双手合十,答曰:“能屈能伸,乃大丈夫是也。”
“你……”死小孩,这个性满像他的,不错,不错,还好不像“孩子他妈”,有啥事都藏心里,害人不浅。(陌陌:我再次插花,您好像不是人啊……)
千里之外,渝州永安当铺,景天正在收拾铺子准备打样,突然一阵冷风刮过。
“阿嚏!阿嚏!”他擦擦鼻子,喃喃自语:“莫不是要染上风寒了吧?”
加快手脚,整理好东西,小跑回后院小屋,钻被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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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玄霄经过千百年的修炼,早已不会轻易受心魔所控,只是潜意识里,总觉得羲和望舒本来就是一对,如果羲和是属于自己的,那另一半就该是被天青所用。
所以他很不满重楼现在的作为,但也清楚重楼与这把剑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条件。”对天青以外的人,玄霄实在没有什么耐心。
“用‘魔剑’来换。”重楼也很爽快。
“我说了我不知道。”刚才两人就是在说这个问题,不过他们会在即墨相遇,只是碰巧。重楼为了找那把剑,已经不知跑了多少个地方。
“不知道就去找啊。多一个人跑腿总比我一个人瞎转悠强多了。”重楼眯缝起眼睛,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你不是有很多手下么。”不屑。
“多你一个更方便。”某人就是死皮赖脸。
“行!”深知玄霄一言九鼎,重楼把望舒剑还给云天青,顺便又吃几口豆腐,带着一身冰山美人的附加赠礼离开了。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魔剑’的事。”云天青难得的思考起来。
在哪里呢?记得不太清楚了,他见过太多的事,却也忘记更多的事。
悠悠千年,多少人、事、物转瞬即逝,仿佛只一个转身,世界就已不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世界,陌生的情愫不断飞涨,泛黄的记忆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心迷失了方向。
只记得,为了一句话,为了这个留下来……
忍受无边的、没有色彩的寂寞。
“别想太多,等我们回到琼华,那里的藏书阁应该有记载。”玄霄轻拥着天青,他讨厌天青那满脸落寞的样子。
突然,云天青换上了一副认真急切的面孔,对玄霄说:
“师兄,不如我们明天就启程去琼华吧。看他找那么急,必有要事。”
玄霄很意外,虽然云天青一向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对于欺负过自己的人指望他不添乱就可以谢谢老天保佑了。
还不等玄霄开口问,云天青就兴奋的说出自己的坏点子:“呵呵,我们就抢在他前边把剑找出来,藏起来,把他急个半死再开高价丢给他,。”
果然,想当云天青的爹,是件很难的事。
17 相似
“也不知那两个臭小子现在过的怎么样了。”云天青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喃喃自语,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他的周身投下斑斓的影子,忽明忽暗。
如果风华依旧、潇洒帅气、玉树临风、英俊不凡……的自己和师兄突然出现在早已满头华发、皱纹满面——恩,好像那什么,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是不会面容衰老的——反正就是看起来比自己老的两人面前,会有什么样的喜剧效果呢?
不会把他们吓出心病来吧?!
好不容易得到那什么神龙之息护体,好不容易有了那样高深的修为,一不小心被惊吓过度,魂归黄泉就不好了。
那可真是罪过!罪过!
不过——
切,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命运相差那么多呢?有爹娘疼,有红颜爱,连师兄都给他当大哥……
死小孩,好运气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看看自己。
没有爹娘来关爱,还被村里人赶了出去,师妹虽然嫁给了自己,却和师兄两人互不相忘,还有那死小鬼不仅把自己一手建的墓室都给毁了,后来遇见了紫英以后,居然连一天三次的上香也遗忘到海角天边去了,真是有了爱人忘了爹的死小鬼!
还有,还有,那次在鬼界刚念他几句,就被紫英和小菱纱那些后辈心疼制止了……
郁闷!很郁闷!相当郁闷!
撇撇嘴,只能随手扯下一片草叶,恨恨咬在齿间,发泄心中的不满。
“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在想什么?”玄霄踏步而来,好笑地看着从地上一跃而起的人,有些肯定道:“又想作弄哪个倒霉鬼了?”
“才不会!我只是想起等下要见那两个臭小子,送些什么见面礼才好不失身份水准。”两人其实还是在各地游走了一个月左右,才来到昆仑山山脚下的,因为玄霄坚持,所以云天青也就自然陪同了。
“那想好了么?”时节早已入秋,携手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山间小路上,脚下“吱呀吱呀”的、有节奏的声音意外的好听,清风徐徐,虫声鸣鸣,仿佛风中有精灵在私语。
明明处于同一座山上,琼华派上四季如春,醉花阴里夏荷依依,昆仑山下秋意盎然,太一仙径寂玄道上却是冰雪漫天。
玄霄渐渐竟有了些出神。恍惚中,他似乎想到些什么。
“不知现在琼华派何人任掌门?”云天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刚才脑海中来不及抓住的念头,就这么消失了。“我在鬼界一直没有见到他们两个。梦璃虽是妖界之王,反而来看过我几次。菱纱那孩子就比较可怜了——几次转世都早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