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竹马----春从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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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做,令你感到痛苦了么?”香蘼芜侧首。
“蘼芜……听话要听音,这句话是你方才说的,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哈,怎么会呢。”
“你只是想着要离开这里……究竟有没有替你的妻儿想过,到时候他们会如何伤心难过,你真的一点不在乎么?”
“如果你在替绿萝担心,那我劝你还是省下吧。”香蘼芜正色道,“她比我更清楚……这一天总会到来的,若言差别,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此话何意,我听不懂。”姬重雪道。
香蘼芜没有解释,只继续道:“至于忘居……绿萝把他管教得很好,现在的他就算独当一面,我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蘼芜……你说这话,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这一辈子,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就在这一刻,姬重雪深深的体会到了祸从口出的懊恼与自责……
“重雪,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吧。”
香蘼芜语罢,握住他的手腕就要走。
“蘼芜……”姬重雪欲言又止,眼神哀伤莫名。
“嗯?”香蘼芜回头,冲他莞尔一笑,“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却是漏掉了两个人。”
“两个人?”
香蘼芜有一瞬间毫无反应,甚至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你考虑过玉簪的感受吗?”姬重雪苦笑道,“若是让她知道了……她会作何感想?我对她虽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她的真心我感觉得到……你是她最敬重的大哥,我是她最信任的人……我们不能这样伤害她,至少……我做不到。”
“……”
“还有浅草……他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放下之人,如果我要离开,绝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此处,他一向视你为前辈,往后你要他情何以堪?”
紧紧交握的手渐渐松开,寒意笼罩的瞬间,亭中两人皆是默默无语。

第四十一章 〖乱世竹马〗

二十年真诚相交的情谊、二十年小心翼翼的维护,是不是最终仍逃不过红尘魔障?
曾经以为像这般悠闲惬意的生活可以一直继续下去——偶尔的口角争风、心血来潮时畅饮美酒的逍遥,当真是无法挽回了么?
思及此处,姬重雪忍不住一声长叹……是拒绝,却也是无言以对的无奈。
亭外寒风簌簌,月亮隐入云层。
不远处的白玉回廊上,香玉簪手捧着厚软的黑羽氅衣,却是望着亭中两人裹足不前——夜里湿冷露重,心里寻思着姬重雪重伤初愈,必定不能再受风寒,只不过看着那两人的情形,这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笼罩在四周,哀伤却也沉寂。
望着那两人谈话的神情,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搞糊涂了……天色这么晚,气温又这么冷,有什么话非要在外面说吗?
香玉簪好不容易打定主意上前了,不料一抬眸,却正对上了兄长的视线——那样的眼神是她全然陌生的……冷淡?憎恶?不、都不是……还来不及探究那眼神里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涵义,身子就本能的感到一阵颤栗。
风越来越大,香蘼芜猛地踏前数步,将姬重雪逼退至华亭一角。
“蘼芜?”
姬重雪退无可退,只能背倚着亭栏而立,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
香蘼芜的手从他的后腰环抱而过,两个人的距离顿时拉近……近得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要我放下可以……”香蘼芜的声音低哑暗沉,眸色晦然幽深。
“嗯?”姬重雪微微侧首,眼神困惑。
“我只要今夜。”
“……”
半晌,姬重雪讪讪道:“蘼芜,你在与我说笑的吧?”
“你说呢?”
香蘼芜唇角微扬,两人的额发缓缓相抵。
灼热的气息拂过面颊,姬重雪不得已伸手推挡,不料却被他反握在掌心——“两个选择……第一,你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
“第二,今夜一过,你我仍是好友,我愿意永远放你在此……绝不再苦苦相逼。”香蘼芜学着他先前的动作,握着他的手轻按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姬重雪扭头,视线低垂道:“你这是何苦……”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要我答应什么?”姬重雪硬着头皮道。
“……我需要一个证明。”
“证明?”姬重雪不解。
“一个可以表达你内心真意的证明……如何?”
见姬重雪不语,香蘼芜又道:“要是你做不到,也可以选择用说的……我会洗耳恭听。”
“只不过是一句话,有那么重要么?”
“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哦。”香蘼芜微微一笑,“你也会说啊,只不过是一句话……有这么难么?”
“这……”姬重雪不觉眉心微蹙,“蘼芜,你说话可算话?”
“我是一国之君,自然说话算话。”
“当真只要一句话就够了?”姬重雪犹疑道。
“如果你觉得一句不够,可以再说两句、三句……我绝对不会嫌多哦。”
姬重雪半晌不语,任他拥着也不反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重雪,你这是在做什么?”香蘼芜看在眼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在思考……”
“哦?”
“思考要怎么开口比较好……”
“哈,不过是三个字,需要想那么久么?”香蘼芜语带调侃。
“……需要。”
“那好,你慢慢想,我可以等。”
良久,姬重雪抬眸。
“想好了?”香蘼芜讶然道。
“嗯。”姬重雪点头。
“结论呢?”香蘼芜低低的问道。
姬重雪没有说话,只将双手徐徐揽上了他的后颈。
“重雪……嗯……”
惊愕的神色自眸中一闪而过,香蘼芜的声音被一个动作轻柔的吻缓缓湮没了……
虽然心中有一个朦朦胧胧的答案呼之欲出,但眼前的一幕仍是在香玉簪的意料之外。
风很大,即使怀里抱着温暖的氅衣也还是一样的冷;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却并非是因为这样的寒冷……泪水浸透了眼眶,但迟迟没有落下,只依稀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原来,心碎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转身回走,只因不忍再看。
可是脚步却是如此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之上,疼得连意识也开始晕眩。
……终于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竟是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
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泪水却在瞬间夺眶而出。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用丝滑的帕巾替她拭去渍面的泪水,触指冰凉。
……泪水早已让人字不成句,香玉簪一头扑进了那人怀里。
“这里风大,进去说吧。”
那人说话的声音虽然纤柔,却透着淡淡的冰凉之意。
燃着熏香的房间十分温暖,香玉簪的身子却还是抖个不停。
“要是哭坏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杜绿萝一袭珠纱紫衣,说话的时候眉目清冷。
香玉簪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我也不想哭的……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已劝你不要过去,你偏偏不听。”杜绿萝冷道,“就算你现在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大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香玉簪蓦然察出了些许端倪,语调满是震惊。
“知道了能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你不信。”
“我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大哥他……他怎么会和重雪……不、不会的,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我……”
“玉簪,你需要冷静。”杜绿萝冷然打断她的话。
“大嫂……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香玉簪泪眼婆娑的喃喃道。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无论如何……你我都必须面对现实。”
“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他们不可以这么做……这样太残忍了……”
“玉簪,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年蘼芜宁愿离家出走也不肯娶我,可他最后还是答应要和我成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哥是一时的少年心性,他在外面玩累了,自然就回来了……不是么?”
杜绿萝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你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
“他回来不是因为厌恶了外面的世界,而是为了让我帮他救一个人。”
“救人?你是说慈姑吗?”香玉簪惊讶道。
“没错,他私心恋慕的人为了慈姑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所以他赌上一切,也要帮他把人救回来。”
“你是说……从那时候开始……大哥就……”
杜绿萝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那时候先皇已逝,各方势力都对我们虎视眈眈,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我向蘼芜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求?”
“要我救人可以,不过他必须和我成亲,继承皇室香火。”
“可是你和大哥明明那么恩爱……”
“蘼芜待我,可谓是相敬如宾,如果你愿意把这称之为恩爱,我也无话可说。”
“……”过度的震惊让香玉簪说不出话来。
“身为人妻,相夫教子本是义务,可自从忘居出世之后,他就不曾再碰过我,我知道他心里是怨我的,但我又能如何?”杜绿萝继续道,“我承认我自私,但我不想让这个国家失去君主,不想失去自己的丈夫,更不想让忘居失去父亲,所以就算他不爱我,只要他肯留在这里,我就可以容忍一切。”
“大嫂……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心揪得很紧很紧,香玉簪只觉得自己要语无伦次了。
“我常常问自己,心不在,留人又有何用……但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还是愿意看到他留在这个地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平安无事的留在这里,对我而言……这样就够了。”
香玉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离开这个地方,但只要那一天没有真正到来,我就告诉自己还有希望。”杜绿萝语调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无波无澜,“唯一让我觉得愧疚的……就是忘居,从小到大他们父子俩相处的机会就很少,我知道他一直都渴望能得到父亲的认同,他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明明知道蘼芜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却还是心存侥幸,我期待有一天蘼芜能正眼看看我们的儿子,就算只对他说说鼓励的话也好……只要他们能像一般的父子那样交谈相处,可惜我总是失望,二十年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瞬,岁月除了带走青春,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所有的一切,宛若初见——
表面上微笑的看着我,心里却从不信任我。
若说我对你是明刀明枪的冷漠,那么你对我……便是暗地里的刺伤,伤到了骨髓,甚至不能喊出一个痛字啊……
本来,这只是一个轻柔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吻……但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这个吻的性质开始发生了变化。
“嗯……”
姬重雪想要松开环绕在香蘼芜后颈的手,可是只微微动了,双手竟又被反缚在身后。
“蘼芜,你……”
话音未尽,察觉到香蘼芜湿润暖滑的舌头侵入了口中,姬重雪心下骇然,条件反射般侧首闪躲。
“啊……唔!……”
香蘼芜的舌尖轻触着耳际最敏感的地方,久违的情潮来势汹涌,身体被一阵陌生的快意所笼罩,情不自禁的颤栗不止……姬重雪隐忍的咬住下唇,这才勉强将出口的呻吟咽了回去。
“来,手放在这里……”香蘼芜一面低语一面握着他的手引领而下,最后滑落到栏杆的位置。
掌心传来了亭栏冰凉冷硬的触感,姬重雪想要把手抽回,无奈身体被按压着无法动弹,若不是此时攀着扶栏,恐怕连站立的姿势都难以维持。
“不要再闹了……已经够了吧?”
“诶,难道你的真心就只有这么一点么?”香蘼芜捉狭的望着他绯红如火的双颊,声音暗哑。
“我已做了如此让步……你还想要我怎么做?”姬重雪语调微恼。
“重雪,有时候我真的怀疑……难道你从来不曾了解过□一事究竟为何么?”香蘼芜抿唇微笑,“对现在的我来说……你真的以为一个吻就够了?”
姬重雪没有说话,沉默的表情透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向冷清,自渎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做的,最多最多……也只是通过习武练剑来舒缓情绪,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像你一样,我这么说……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不要再说了,你要做就做罢,不过你记住……机会我只给一次,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姬重雪受不住那样炽热的眼神,索性闭了眼不看他。
“绝对不会吗……”香蘼芜低低的笑了,伸手在他的腰间一阵摩挲,竟是将莹白的束带扯落了。
“蘼芜……”迟疑着睁开双眼,姬重雪欲言又止。
“嗯?”
香蘼芜手上动作不停,转瞬间又把他内衫的一排暗扣全数解开。
“你确定要在这里吗?”
“……”
“此处天寒地冻,难道你不觉得冷吗?”
半晌,香蘼芜随手拈起他的发稍握住,好笑道:“重雪……有时候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
待亭中两人离去,一道清翦的人影自侧旁的小径缓缓踏步而出,幽然独立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华美无匹。
香忘居没有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并非是有意窥探,只不过事情的发生太过巧合,以至于他现在仍然处于震愕之中,脑海里一片纷乱。
方才小姑姑转身离去时神色悲戚,那双含泪的眼眸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让人看得异常揪心,而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个淡漠寡言的人,与刚刚在华亭里的时候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心被类似于欺骗的情感层层占满,难过的情绪在瞬间铺天盖地而来,香忘居只觉得要窒息一般,竟连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也没有察觉。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香忘居来不及掩饰低落的情绪,只狼狈的侧首。
“大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要出来走走,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有人可是等到要抓狂了呐。”无患子笑道,“和尚我怕再不把你叫回去,这耳根子就不得清静喽。”
“嗯……我马上回去。”
“你也不问问等你的人是谁?”
“大师在此名望甚高,若说有谁敢对你出言不逊,除了他还有谁。”
香忘居语罢,不觉露出了一抹苦笑。
房间里灯火通明,姬浅草在香忘居惯坐的白毡软椅上斜躺了半晌,或许是过于舒适的缘故,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这……”
在一旁随侍的金樱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却见香忘居在唇畔竖起一指道:“无妨,让他睡吧。”
“可是……”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待金樱退出门去,香忘居便行至床边,抱了被褥替姬浅草盖上,正要抽身退开时,却猛地被他拽住了手腕。
“浅草?”
试探着低唤一声,对方却只是迷迷糊糊的翻转过身,继续沉沉睡去。
香忘居怔忡的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唇角微弯……最后只勾出了一抹浅浅的弯弧。
翌日清晨,艳阳高悬,白亮亮的河水波光粼粼,映得两岸的风景愈发祥和静谧。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大名府的侍女,然后是掌管内宫杂务的女官,等到事情传到皇后耳里,已是大局已定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你们还有谁?”杜绿萝不动声色的将信纸塞回封袋,说话的语调可谓不怒而威。
跪伏在地的女官回道:“回娘娘,信是侍女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的,信封写明是要给娘娘的,交到老身这里的时候密封得很好,老身料想知道这件事的没有其他人了。”
“嗯……”杜绿萝若有所思道,“我让你去查宫里的车马,结果如何?”
“据守卫回禀,昨天夜里的确有一辆马车出府,但是……”
“但是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令人生烦。”
听出了杜绿萝口吻不耐,女官急忙回道:“那辆马车正是皇上惯用的轿舆,随行的还有当年与皇上一同出游的三名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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