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东万伸出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申彗星坐过来,依言坐过,“靠一会儿。”金东万把头靠在对方的肩头,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有多累,两个都没说话,病房外一片忙碌,可两人都觉得此时是出奇的安静,安静的很舒服。
申彗星的肩膀有点麻,他觉得金东万也许是睡了,“你照片里的男孩是谁?”
“同学,好朋友。”
“你喜欢他?”
“不,我喜欢他弟弟。”
“那他呢?”
“死了……吃了安眠药又开了媒气,要不然可以救回来的。”
答的自然,连金东万都不明白这往日怎么都不敢触碰的东西今天怎么会这么脱口而出,而心里却是一片平静。
“他弟弟呢?”申彗星轻轻拿起金东万的手放在手心
“就是皓皓,你见过的。”
申彗星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金东万没有把手缩回来任由他握着,他看得出来申彗星在学着温柔,想起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又在床上把他弄得痛不欲生的那个人,那眼睛里的冰川,似乎早已消失不见。
“你球打的不错啊,以前都没在那里见过你。”话题自然转到他们见面的那天,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申彗星轻轻一笑,“不管你相不相信,那是我回来的第一天……就遇见了你”顿了顿,“我,是一见钟情,你呢?”
听见金东万微微叹了口气,“如果知道你是这样,我是怎么也不会走向你的,不过,你可真漂亮,那时候,大家都看着你,像会发光一样,你这么轻易的爱上别人,这可不好。”
“那你呢?你有皓皓就不该招惹我,你这样……不就是想找一个人爱你吗?”
“我爱了他好多年,你知道吗彗星,我没法不去爱他,你才多久,你只是兴趣多过喜欢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是多么滥的一个人,到时候你甩我还来不及呢。”
“反正你也不爱我……我甩了你你也不吃亏。”申彗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我升你并没有别的原因,我看过你做的报表,没人比你更合适这个位置,你……不走了吗?”
没理会他的问题,金东万抽出手起身下床,“我要出院,我想见皓皓,谁知道你刚才把我的皓皓给欺负成什么样了。”
“恩,可能躲起来哭呢。”申彗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其实刚刚皓皓来的时候,他也只是愣愣的看着皓皓给金东万换衣服,换枕头,连床头的钟表都被他换成了没有声音的,那种生活上的默契是他嫉妒不来的。皓皓不用说,他看得出来,文政赫也看得出来,有一度,申彗星觉得让他走了也好,只是当他看到金东万红了的眼眶,却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放他走。
金东万推开门,房间里尽是一个个已经打好了的包裹,皓皓正坐在一堆包裹中忙碌着,见金东万进门忙起身扶着他,“医生说要住院的,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呀。”
“没事,我壮得很。”举起小臂展示给皓皓看。
“你突然晕倒简直吓死我了,还好只是发烧,你去床上躺会儿,我收拾包。”
金东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怎么告诉皓皓他的决定,只是拉住了皓皓的手不作声。
“怎么了东万哥?饿了?我煮了汤盛点给你吧。”
“皓皓……”金东万拉住他的手臂,“我们,还是别走了吧。”
皓皓没说话,静静的站着,许久才轻轻的问,“为什么”
“我在想D市靠海比较潮,你身体又不好,会不会……”
皓皓用力的甩掉金东万的手,声音暗哑,“你能不能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我老板说要升我职,我……”
“那个申总?”
金东万点点头,“你喜欢他?”皓皓的声音很抖,怕是金东万一作答他便会哭出声来,好一会儿等不到答案,皓皓低着头,脚边已有水渍,一直以来的等待,以为换到了承诺,而如今一句不走了就怕他幻想的幸福打的魂飞魄散,要他怎么能冷静,散落在地上的一个个包裹打在金东万身上,很疼,如此歇斯底里的皓皓更让他心疼,他一直爱着的孩子哭了,就像刀捅在他心口上般难受,看着皓皓发疯般的跑出家门,他追不上,也抬不了脚,皓皓跑出了他的世界,这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金东万呆坐在一堆行李中不知该如何是好,皓皓就这样跑开,他该去追的,可即使追到了,他该怎么说,要告诉皓皓当年自己因为嫉妒而害死了玟玟,害得他妈妈失去记忆,甚至害得文政赫远走他乡,要这样求得还爱着自己的皓皓的原谅,这样,他还做不到。可看着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跑掉的皓皓,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在他们还爱着彼此的时候让皓皓知道真相,那样对他们来说都太残忍了。
大病未愈的金东万突然一阵困意袭来,知道是药劲上来了,支撑不住的倒在桌子上。再次睁眼时已经是一片漆黑,摸索着把灯打开抬眼一看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皓皓呢,还没有回来,金东万打了一个冷颤,皓皓跑出去时候情绪很激动,会不会……他再也不敢想下去。
皓皓常去什么地方,细细的思索着,他想不出来,皓皓偶尔提及的花市,写生时去的公园,家门口的路边摊,似乎也只有这些,时间在流逝,步子也越来越慌忙,他想过了一个又一个可能性,心里已经把自己骂过了一万遍,这些年来,不管是朋友、哥哥还是爱人,他没有一个角色可以扮演好的。
心里很乱,手指在键盘上鬼使神差般的按了一串号码,是申彗星,他唯一能够想起的人。
金东万语气很急,“皓皓不见了!”
“什么?”
“他跑出去了,从下午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找不到他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出事,现在都凌晨了他身体还不好会不会……”
申彗星好长一阵时间没支声,直到金东万把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讲完。
金东万也意识到不对,只得听对方低低的叹息声,“你听明白了吗,皓皓不见了申彗星!”
“听明白了……你还有事吗?”
“什么?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皓皓失踪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东万一楞随即挂掉了电话,是啊,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又会傻到向他求助,盯着手机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上又出现了申彗星三个字。
“你在哪?你在哪金东万!”在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终于被接通后申彗星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嘶吼。
“电影院门口……”
“你先回家,你回家等我我马上过去。”
“我要找皓皓,你要是不想帮忙就算了。”
“现在大半夜的你病还没好你这样是在找死你知不知道!”
“你到底明不明白,皓皓被我气跑了,他跑出去的时候情绪很激动我怕他会出事。”
“我只知道现在你的情绪也很激动,要出事的话绝对是你。”
“他还是个孩子……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
“孩子……孩子……”申彗星的口气放软,“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会把他当孩子你知不知道。”他想起上午在医院里看见的皓皓,眼神执着的让他望而生畏,取药付款清理床位,该他做的绝不让别人插手,让站在一旁的申彗星无端的难过,“你先回家,我想一起想办法,你这样找也不是办法。”
“可是……”
可是他没看到,有一个身影靠在电影宣传傍的橱窗外,就在他一个转身的距离。
“有可能皓皓已经回家了,你回家等他吧。”申彗星语气称得上是循循善诱,终于听到金东万的一声好字才放下电话,苦笑,要分手也这么不利索,而自己还要帮他找他爱的人,这笑可是要苦到了心里。
皓皓不知道该跑去哪里,在这个城市里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若是以前,金东万断然舍不得自己就这样跑出去,可是这次不同,皓皓能感觉得到他是做了某种决定,这些年来自己都耐心的等着,等着他像蜗牛般慢慢的靠近自己,等他小心翼翼的伸出触角,可在他满心欢喜的时候那只蜗牛又迅速龟缩在壳中,他很无力,一种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溢满全身,他一直等着金东万告诉自己当年的事,甚至他以为只要他们在一起他可以不问哥哥的事,金东万怎么可以,在他把未来看得很美的时候把那些梦打的支离破碎。
金东万很喜欢看电影,即使是一些老掉牙的桥段也会在很常一段时间内津津乐道,那个时候皓皓差不多都在电脑前修图,也会心不在焉的应着金东万的话,虽然他全然不记得电影里都讲了些什么。
平常热闹的电影院里人坐的零零散散,会去看午夜场的人似乎都不愿离人群太近,大家各挑一个角落静静的等着电影开场。皓皓对看电影的兴趣极低,这部片子是偶尔听金东万提及说要一起看的,我们的幸福时光,喜欢自杀的富家女爱上了只有最后一个冬天的死刑犯,皓皓没哭,他甚至想笑,很想抓着金东万问一句为什么,没人要去死,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可他也在害怕,这个让金东万不敢靠近自己的理由,他怕他听了之后再也没有办法继续爱下去。电影再继续上演,有人说,我爱你,你可不能忘了我啊,皓皓闭上眼,一直有热热的东西在眼睛里涌动,不能睁眼,不能哭,哥哥过世那年他流了太多眼泪,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妈妈,他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会哭,可怎么办,妈妈,她曾经有两个儿子,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皓皓心里很难受,幸福时光,为什么真的只有这么短暂。
申彗星设想过很多见到金东万的情景,但没有任何一种是比现在的情景更让他充满了挫败感。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当成了儿子,兄弟,爱人,站在一旁看着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痛苦的自己,连该怎么嫉妒都忘了。
金东万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眼前是已经冷掉的食物。申彗星告诉他已经问过了附近的警察局,这段时间没有交通事故发生,金东万听完道了声谢谢便不再吱声。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看着时针分针一点点的变化。
等申彗星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上盖了一床毯子,昨天晚上他不是没有意识的,他能感觉得到是金东万帮他脱了外套盖上毛毯,很想说一句你也去休息,可那动作温柔的他开不了口。抬头看看四周很安静,“东万,金东万!”申彗星四处寻找,哪里都没有,他很怕再发生什么意外,刚要拿起手机便听得一阵开门声,是金东万。
“醒了?”面色很憔悴,但看起来没有昨晚那么糟。
“你……”
手指了指袋子,“买早餐去了。”
见申彗星不动,金东万撇了撇嘴,“你胡子都出来了申总!”
申彗星一楞便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洗手间。
好半天没动静,金东万手撑在门上问,“你迷路了吗申总?”
砰的一声门以彗星般的速度再度合上。
没动静是因为申彗星楞了,虽然眼前的景像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被这一双双一对对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撼住了,这些过去,都是不属于他的,甚至当他准备削尖了脑袋不顾头破血流准备硬生生挤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就动不了身,即使一个人离开了,那个位置也不是留给他的,申彗星觉得仍留在这里的自己很可笑,可更可笑的是他像是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小孩子一样把那些让他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金东万听到声音忙推开门,“怎么了?”见到地上的东西,“你……”
“我头晕,东万,对不起打翻了你的东西。”申彗星苍白的脸色加上摇摇欲坠的身体让金东万好生难过,忙扶到床上休息。
“你睡一觉吧。”摸了摸申彗星的头,还好不烧,便转身走向卫生间收拾地上的东西。
金东万蹲在卫生间的地上好半天,申彗星一直盯着卫生间的门,毛边玻璃那一边的身影慢慢起身,申彗星把头埋进被里,对不起。
听见他在低声叹气,申彗星走过去看了看那些被打破的东西,“对不起。”
“没事”,金东万小心翼翼的取出几片破碎了的陶瓷,“这是我和皓皓一起做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复原。”
“这个很漂亮。”
“是啊,皓皓很有天赋的,当时老板要出钱买呢,本来想做一对的,只是怎么都做不好另一只,这个一直放在那里都不舍得用的,皓皓一定很伤心。”
“对不起……”
“没事,总归要碎的。”
“我说,是我故意打碎的,对不起。”
“为什么……”金东万抬起头平静的看着申彗星,“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只是因为对不起。
申彗星知道金东万并不是问自己要理由,“这个碎了,我给你一个新的,东万,你先别急着退货,买东西是有适用期的。”
像是没听到申彗星的话,金东万直起身来,“快下午了,我要去上班了,申总,你不去吗?”
“皓皓呢?你不等他了?”
“他会回来的,他难得任性一次,就随他吧。”
金东万态度的转变让他很诧异,还来不及探究他话里的含义便被一阵手机声打断。金东万拿起手机楞了半天,而那手机也弃而不舍的一直响着。
“谁?”
“文政赫。”
文政赫常常会后悔,那个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爱过就失去了,不止是一段爱情,而是一种能力,他不需要爱与被爱也可以活下去,然后会由时光,斑白的头发,肢体的疼痛提醒他,该去找他了。并非没有去试着爱一个人,就像当他遇到彗星时也曾经那样热烈的追求过,可最终也只做了朋友,那些寂寞的日子里,他们甚至把这种追求与拒绝当成一种游戏,没人去打破这种平衡,可也没人有心再往前走一步,他也会当申彗星的狗头军师,就像他电话里告诉文政赫他爱上了另一个人时,这种吃到肚子里才放心的调调也只有文政赫想得出来,在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他常常笑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都来不及,总是来不及爱上。
和一个作者约好了下午一点见面,文政赫面前的咖啡续了又续,正想起身走人时看到一个人伏在自己后面的桌子上睡觉,像是很不安稳的,一只手抓着另一边的衣袖,看侧面有点像皓皓,文政赫心一沉,上次在医院时他都没有正脸看过自己一眼,手慢慢抚过皓皓的头发,很柔软的触感,和玟玟完全不一样的,柔和的侧面让文政赫心里一揪,口里低声喊着,“皓皓,皓皓……”
像是感应到了文政赫的呼唤,皓皓动了动身子抬起头,眼前的人有一双好看手,刚才他摸在自已头上时,好温柔,让他想到了妈妈,“你是……”
“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皓皓揉了揉眼,“那天在医院,你是申总的朋友。”
文政赫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怎么在这儿睡,吃饭了吗?”
“我等人,你呢,一个人?”
“我也等人,可他没来,这儿的意粉不错,尝尝吧。”文政赫招手点了份餐,“你等谁啊?朋友?”
“说是出版社的人,可能他先走了吧。”
文政赫一楞,“你是ANDY?”
皓皓点点头,“难道你是出版社的人?”
文政赫摊开手,“真巧。”真巧,心里苦笑,玟玟的弟弟,若干年后,无论如何都不想碰的东西就以这么奇妙的形式出现了,真是怎么都逃不过,“你很有天份,皓皓,我们来谈谈出版的问题吧。”
“可以暂时放一放吗?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为什么?这是个好机会,你想放弃?”
“当然不想……只是,我有更想要去做的事”皓皓抓起衣服起身要走,“我有事想先走,出版的事以后再谈吧。”
“你很讨厌我?”文政赫拉住皓皓的手臂,“我心情不好,陪我吃顿饭,好不好。”
皓皓拒绝不了,那么乞求的口气很像想像是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发出的,他是申总的朋友,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机会,“你不会找申彗星陪你吗?”
见他又重新坐回座位上,文政赫松了一口气,“他才不管我死活呢,这儿的东西真的不错,你试试,我回来这一个月就靠这家餐厅过活了”
皓皓是真的饿了,他觉得文政赫会爱上这家餐厅不是没有道理的,文政赫看皓皓吃的开心,不知是不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他想对他好,玟玟当年梦想的,没有得到的,他都会给他,只要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