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罗曼史(下)----尼罗

作者:  录入:03-31

而在何宝廷这方面,其实也并非一味的赌气。他在大战结束后的当天,就向家中上下宣布了李小宝的新身份——这当然出乎了众人的意料——随即又重新安排舒适房间,把李小宝当成一位真正的少爷那样款待起来。
“少来跟我鬼鬼祟祟!事情全摆在明面上了,我看你们敢搞什么花样!”他如是想。
李小宝自从变成了李少爷之后,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先前他做“山西勤务兵”时,一直是和卫士们同桌吃饭,伙食不错,大家说说笑笑的也挺好。现在他身份变化,自然是不大合适再和卫士们混在一起;家中与他同辈的就是何承凯,然而何承凯终日和阿拉坦在一起,同他显然也不是一国的;和他爸爸李世尧一起吃?算了吧,就算他爸爸乐意,他还不乐意呢——他一瞧见何宝廷就心里发憷。
李小宝少爷孤独了。
熬了几天,他去找了李世尧:“老爷子,我看我没有这个当少爷的命,你还是让我搬回一楼住吧。”
老爷子近来一脸倒霉相,听了这话就问道:“为什么?客房有什么好的?”
“原来我成天跟卫士们玩,日子过的挺高兴的;可是自从我搬到楼上住之后,就没人理我了!而且啊,我在楼上总能碰见何将军,不瞒你说,我有点怕他,他要是在走廊里,我都不敢出屋。”
李世尧一听,就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怕他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一见着他,心里就直突突!我看你也挺怕他的啊!爸爸,咱这是何苦来呢?留在这里担惊受怕的!你要是没钱,咱们出去找个小房子住吧!”
“别扯淡!我怕他个屁!那个……他比我年纪小,而且我当年是他们家提拔起来的,所以我处处让着他!真是!你爸爸我横行了半辈子,怕过谁?”
李小宝很茫然的望着他:“我哪知道你怕过谁啊?我就看你挺怕他的!”
李世尧恨铁不成钢道:“瞧你那个德行!真是老子英雄儿混蛋!天天跟卫士们在一起混能混出什么好来?这么的吧,你要是真闲的出屁,那我给你找个学校,你念书去得了!”
李小宝很惊愕的一指自己:“我念书?人家香港的学校里都是外国先生,可我连中国字都还没认全呢!我要是去了,不出三天就得让人给开回来!”
李世尧当即答道:“他敢!瞧你这个软蛋样,有老子出钱出力,你还怕念不到书?”
这回李世尧亲自出马,果然成绩斐然。不出一个月,李小宝就被南华中学免试录取,在这年的八月末,便提着行李前去住校读书了。临走那天李世尧亲自开车送他,何宝廷也老气横秋的嘱咐他“好好念书”;李小宝看了何宝廷一眼,还是觉着他怪吓人的,就没敢多说,只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一声。
阿拉坦领着孩子们站在草地上,何承凯见李小宝和李世尧走在前面,后面一名听差拎着皮箱跟随,便随口说道:“小宝哥哥上学校去啦!”
阿拉坦这人的阶级观念还是很强的,此刻就轻轻一拍他的后背:“他、他算你的什么哥哥?”
“他是姓李的儿、儿子,比我大,不就是哥哥了吗?”
“他、他不配!”
李小宝走后,何家的空气一天胜似一天的缓和起来。何宝廷赌气良久,现在也觉着够可以了,就决定放过李世尧,给他点好脸色。李世尧表面喜悦,心中却感叹:“唉,其实他和我也是真好,可怎么就容不下我的儿子呢?”
此后的几个月内,内地战事愈发激烈,形势变化极其剧烈。何宝廷虽是个置身事外的人物,然而终日守着无线电,尽可能的想多了解一些战况。李世尧看他紧张的古怪,就问道:“你怕什么?□又打不到香港!”
何宝廷没理他,只自言自语的说道:“哈喇嘛怎么还不回来?他该回来了!”
李世尧安慰他:“没事儿!仗还打不到西藏去!再说他一个和尚,长的又那么人高马大的,就算开了战也不用担心!”
何宝廷摇摇头:“怎么不担心?哈喇嘛瞧着高大,其实他是个书生啊!”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忽然暴躁起来:“他妈的秃驴!好端端的看什么大雪山?还一看好几年!连封信也不给我,他这大概是把我给忘了!没有良心的混蛋!”
李世尧继续安慰:“行啦行啦!哪国打仗也没有杀和尚的,你放心吧!”
何宝廷琢磨了片刻,点头答应道:“你这话也有道理!记得在四五年,小佛爷觉着形势不好就跑回大宝庙去了!他当时也是像你这样说的。
两人正在这样闲闲的谈话,金世陵忽然来了。
金世陵站在客厅门口,不肯深入,只怯生生的对李世尧说:“李先生,我是来收房租的。”
何宝廷对他一招手:“进来坐。”
金世陵转向他摇摇头:“我不进去了。”
何宝廷起身走到他面前:“为什么?”
金世陵后退一步,垂下眼帘,语气沉痛的说道:“你欺负我。“
何宝廷笑起来:“你不听话,我就不给你钱。”
金世陵低下头不动了。
何宝廷看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如今见他骤然这样老实,倒觉着很异常:“你是怎么了?”
金世陵低着头,不说话。
何宝廷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说话!到底怎么了?”
金世陵叹了口气,眼睛里水汪汪的像是要落泪:“我和我太太离婚了。”
何宝廷因为身边有个早离了婚的阿拉坦,所以对此消息感到很淡然:“哦,这回就没有人管束你了!”
金世陵摇了摇头:“其实我太太对我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懂事,让她伤透了心。”
何宝廷看他是个很悲伤的神情,就问道:“那你打算以后怎办呢?”
金世陵的左手无意识的揉弄着西装下摆,无名指上的钻戒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我要改过自新,再也不玩了。”
何宝廷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这个志向很好嘛!”
金世陵又接着喃喃说道:“我要过简朴的生活,再不乱花钱,还要送元生和斯蒂芬妮去上学。”
何宝廷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没钱了?”
金世陵点点头:“你把今年的房租给我,我就有钱了;还有,我把家里一楼的四间屋子也租了出去。”
“什么?那你家里不是成了大杂院?”
“不,那人是从马来亚回来的,单身汉,没有家室。我想反正我和孩子们也住不了一座楼,索性租出去几间,还可以收一点钱。我没有什么本事,不会挣钱,以后就只好靠出租房子生活了。”
何宝廷见了他那悲悲戚戚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就忍不住又去摸他的脸:“是么?”
金世陵没有躲,只说:“你又欺负我。”
何宝廷笑了几声,然后吩咐旁边的佣人道:“带金先生去找王爷,告诉王爷开支票时多添点数目,金先生现在可怜见儿的,我瞧着都心疼!哈哈!”

番外——生活常态5

李世尧发现,何宝廷好像对金世陵是特别的有兴趣。
“怎么个意思?”他问何宝廷:“嫌我一个不够用了?”
何宝廷手拿报纸坐在沙发上,听了这话就有点脸红:“你……”
李世尧眼见周遭无人,便一歪身将何宝廷压倒,一手搂住他,另一只手隔着衣服上上下下的揉搓抚摸:“夜里是谁让我弄得哼哼唧唧要死要活的?现在又有精神头了?你说,你天天总勾搭小金过来干什么?”
何宝廷闭上眼睛,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我能干什么?不过是因为他好玩儿罢了。”
“好玩?我看你那玩意儿要是好使的话,就能把那小子给干了!”
何宝廷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在沙发上,听了这话就哼的笑了一声:“李世尧,管好你的嘴。”
李世尧果然不再说话了。抱着何宝廷亲热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来长吁一口气:“不跟你扯淡了!料想你也不能和那个兔子搞出什么花头来。现在我要出门下山,瞧瞧我儿子去!”
何宝廷也跟着坐了起来,一边系扣子一边答道:“快滚吧!”
李世尧嘻嘻一笑,又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然后欢天喜地的滚了。
何宝廷独自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点笑意,发呆。
此时佣人进来禀报道:“将军,金先生来了。”
何宝廷一听,来了精神:“让他进来!”
金世陵低着头走进何家小客厅。他大概是真的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所以不但态度上少了那种浮华之气,就连服饰也朴素起来。可惜他的眼睛是一汪春水,他的嘴唇是嫣红花瓣,不知怎的,让人瞧着就是那么的浪荡。
“小金!”何宝廷向他招手,待他走近了,便猛然将他拽着坐到了自己的腿上:“我早让你来,你怎么现在才到?”
金世陵垂头丧气的答道:“我家那个房客今天搬过来了,我看着佣人帮他收拾了房间,又和他聊了两句。”
何宝廷扯开金世陵的衬衣,把手伸进去摸了两把,发现他的肚皮非常之瘪,就问道:“没有吃饭?”
金世陵摇摇头:“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没时间吃。”
何宝廷觉得非常好笑:“小可怜儿,房客怎么样?”
“房客是顾先生介绍的,先前也是从内地出来的。人倒是还好,也很干净,就是眼神太差,都快瞎了。不知道他和顾先生是什么关系,不过我猜他们之前大概是有点仇,因为顾先生一看见他就皱眉头,他那边呢,又说要死在顾先生家门口——我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何宝廷对于房客是没有兴趣的,他只是觉得金世陵像个大号的布娃娃,而自己现在则有点返老还童——大概还是个女童,因为喜欢摆弄布娃娃。
金世陵现在满心愁苦,到不在乎被人摸上一把两把,直到后来感觉何宝廷要解自己的裤子了,才紧张的想要站起来:“极卿兄,你别这样。”
何宝廷收回手,在他的腰上拍了一巴掌:“少和我装模作样的,老子还没有兴趣干你的屁股!”
金世陵叹了口气,猫叫似的说道:“你可真粗俗啊!”
粗俗的何宝廷把金世陵按在沙发上狠狠的猥亵了一番,然后起身放他去餐厅吃了顿饭。金世陵近来有些木然,吃饱喝足之后便呆坐在饭桌前,忧郁的盘算着自己未来的生计。盘算了许久,什么也没算出来,无奈何之下,他只得起身悄悄的溜出何宅,预备回家。哪知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就见阿拉坦领着三个孩子从院外走了进来。双方相遇,金家孩子还未说话,何承凯先开了口:“金叔叔,元生怎么不来了?”
金世陵无精打采的答道:“元生上学去啦。”
“别、别上了!我挺想他的,让他过来陪我玩吧!”
金世陵道:“再过一年,你也要上学的。”
何承凯扭头看着阿拉坦:“是吗?”
阿拉坦摇摇头:“不、不一定!”
何承凯又问:“我要是上学、学了,你跟不跟我去啊?”
阿拉坦又摇摇头:“不能。”
何承凯继续迈步向前走去:“那我还是不上了。咱俩得在一、一起呀!”
他这一走,阿拉坦也随即跟上,斯蒂芬妮和金雪生看了他们那爸爸一眼,没打招呼就混过去了。
李世尧在傍晚时分回了家。何宝廷见他美滋滋的,就话里夹着凉风问他:“令郎安好啊?”
李世尧立刻严肃了身心,长叹一声道:“马马虎虎,要不是老子花足了港币,他大概早让人给开回来了!”
何宝廷坐在沙发上,顺毛抚摸着一条狐狸尾巴,没说话。
狐狸尾巴是阿拉坦前两天从行李中翻出来的,他自己也不晓得这条尾巴是用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大衣领子,便随手扔到了一边,不想却被何宝廷捡去当成了个玩意儿。
李世尧走到他身后,用手背在他的后脖颈上轻轻蹭着:“哎,我今天出门,碰见了个熟人,就是当初那个死活不让我退役走人的王军长。好这老家伙,现在跟条丧家狗似的,没地方去啦!”
何宝廷把狐狸尾巴拿起来贴到脸上:“怎么会没地方去?”
“大陆已经是□的了,台湾现在也乱七八糟。他老头子不想去台湾,打算往南美跑。我劝他就留在香港算了,可他又害怕,觉着这里不是久居之地。”
何宝廷回过头去:“香港……不够安全吗?”
“王老头胆小,他总觉着对岸就是□的地界,害怕。”说到这里他见何宝廷的神情也有些紧张,就笑着安慰道:“你急什么啊?那是王老头自己发癔症,他在大陆打了一场败仗之后就有点吓着了!中央政府跑到香港来的大官多了去了,谁也没像他那么神经,你别受他影响!”
何宝廷攥着那条尾巴,还真是受了影响。
李世尧见状,就故意讲话来引开他的注意力:“这回看来,咱们真是特别的运气好。王老头跑晚了,就带出了一点金子,也值不了几万美元,可是家里上下加起来十几口人,马上就要坐吃山空了!对了,还有那位桂主席,他辞职了,现在也跑到香港来了——七宝儿?想什么呢?你放心,姓桂的那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能到香港,就说明这地方很安全,你还胡思乱想什么?”
何宝廷缓缓的点了点头:“是……你说的有理,我有点太敏感了。”
说到这里,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笑闹声。何宝廷的思维立刻产生跳跃,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承凯那个辫子,无论如何该剪了。”
李世尧附和道:“早就该剪!一个男孩子,留条那么长的辫子,还带着耳坠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成什么样子嘛!”
“阿王不让剪。”
“别听结巴的!结巴喜欢辫子,让他自己留去!”
何宝廷站起来:“不要这样叫阿王!现在我们去吃晚饭,然后你陪我出去走走。”
晚饭之后,李世尧果然跟着何宝廷出了院子,沿着马路慢慢的向前走去。其间李世尧回头看了看,见马路空旷,并无行人汽车,便伸手在何宝廷的屁股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何宝廷又惊又痛,刚要出言斥责,不想李世尧一指前方道:“你看,那是不是在吵架呢?”
何宝廷向前望去,只见顾家门口站着四个人,乃是金世陵、顾家兄弟同一个陌生男子。那金世陵站在顾理元经理身边,苦着脸劝道:“你们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动辄就要死要活?”说完这话他瞥见了远处的何宝廷,便就势对他一弯腰:“极卿兄,晚上好啊。”
顾理元也回头对何宝廷望了一眼,匆匆的招呼一声后又转过身去,对着前方那名男子说道:“是你说你在马来亚活不下去了,求我接你回来的。现在你又同我说这些风凉话,那依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要把命赔给你,你才能心满意足?”
那男子西装笔挺,一脸苍白病容,傍晚时分还带着副墨镜。斜靠了顾家院墙,他闲闲的说道:“我没想要你的命。”
顾理元怒道:“那你想怎么样?”
那男子忽然笑了:“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要赖上你。我知道你见了我就觉得恶心,嘿嘿,我恶心死你!”
顾理元指着他道:“你真是个神经病!”
那男子用手堵着嘴咳了一声,随即轻声答道:“大哥,你忍一忍,等我死了,你就清静啦!”
“那你快去死吧!”
“放心,我要是哪天觉着自己快完了,一定事先爬到你家里去,让你第一个知道我的死讯。”
何宝廷听到这里,觉着这两人之间吵的十分邪门,而且因为不热闹,所以听起来也没有什么趣味性,便同李世尧转身回家去了。

番外——何承凯的辫子

何家没个心灵手巧的女人,所以何宝廷让阿拉坦带着何承凯去山下理发店里剪头发。阿拉坦依旧是不赞成剪辫子一事,不过何承凯的确是越长越快,已经显出了大孩子的模样,这年纪再拖着辫子出门,纵是当事人自己不在乎,旁观者也会觉得好奇的。
阿拉坦上午九点领着何承凯出门,十点钟便回来了。何宝廷想看看自己儿子的新形象,所以很积极的就迎接出来,不想映入眼中的,依旧是个拖着辫子的何承凯。而阿拉坦跟在后面,左手上全是鲜血。
他吃了一惊:“王爷!你这是……”
没等他问完,何承凯已经扯着嗓子喊起来:“来、来人!拿药和纱布!快点!”
阿拉坦这人一生养尊处优,从头到脚都是细皮嫩肉的,几乎就没有受过会流血的伤。何宝廷亲自用棉花蘸了酒精给他擦净了手上的鲜血,就见那手背上被利器划了一道伤口,不深,可是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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