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忆听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茶水间,里面两个人一看是他,尴尬地笑了笑,嘴也闭上了。
这种反应让谭忆确认了什麽,倒完水也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过了半分锺,女人碰碰男人的胳膊,“诶,没事儿吧?”
“能有什麽事儿?”
“没事儿你紧张个什麽劲儿?”
“你甭说我,你不也紧张?他是关系户儿,要是跟老总说咱上班不干活儿光跟这聊天儿不废了麽?”
“我没紧张,人一大老爷们儿哪能那麽多嘴?”
“那可没准儿。算了不管了,刚说哪儿了?哦,秋菊,好好儿一大美女弄成那样,还拿国外参展去,真给中国人丢脸。”
“就是,看完那片子我就开始讨厌老谋子了。”
“我也是。”
“……”
“……”
谭忆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放下杯子,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恨恨地咬著牙。
是,自己穿得是不咋地,没什麽花纹的白色T恤、普普通通的牛仔裤、仿冒的匡威帆布鞋,这一身儿加起来也就两百不到,可怎麽也不至於有多农村吧?背地里这麽掰饬别人,他们也太没口德了!
皱著眉毛憋著气,一晃到了下班时间。谭忆没渗著,第一个打卡走人,一出门就坐公汽直奔了家门口儿那个网吧。
开了机器,习惯性地登陆QQ、打开群窗口,谭忆忽然觉得有点儿无聊。
这几天谭忆在坛子里和群里一直没怎麽说话,一个是提不起兴趣,再一个是工作挺累的懒得动手,上网的时候也就是看看网页、到处逛荡逛荡而已。今天的情况有点儿不一样,他来网吧就是想找人倒倒苦水,可真的坐在这儿了又觉得下午那事儿不能跟丛延或者老大说,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麽了。
撇著嘴寻思了一会儿,谭忆想到了一个倒苦水的好对象──角色扮演游戏里那个人。登陆那个QQ一看,人还真在。
点开对话框,问了下对方现在有没有时间聊聊,人很痛快地发了视频邀请。谭忆点完“接受”忽然看见屏幕另一边儿的群窗口,想了想还是给关了。上次跟这人视频的时候就是把群窗口摆在旁边才看见丛延说的那些话,这回他不想再自找麻烦,专心致志地跟帅哥角色扮演得了。
角色扮演,顾名思义,先给一个关系的定位,人们对号入座用指定的关系跟对方联系,说白了,就是过家家。
这个人跟谭忆的关系是情侣,既然是情侣,那就得你侬我侬,得表现得你爱对方。情话说著,老公、老婆地叫著,关怀备至著,嘘寒问暖著,找这麽个人喷一下别扭事儿即是理所应当又可以毫无顾忌──反正在网上,谁认识谁呢?
聊了十来分锺,电话铃响,谭忆跟那人说了一声就摸出手机接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老大,问他怎麽这麽晚了还没到家,一家子人在等他吃饭。谭忆拍拍脑门儿──不好意思,今天加班儿。老大嗯了一声,说好好儿吃饭,然後挂断了电话。
谭忆收好手机继续跟那人聊,一直聊到了九点多。
郁闷喷出去了,心情自然就好了,谭忆心里一舒坦,对著视频框里的帅哥就开始撒娇、开玩笑、甚至调情。
实打实地说,谭忆有资本,这方面又比较擅长,所以在网上撒欢儿、勾人简直就是如鱼得水,顺当得一塌糊涂。因此,对面那位同志压不住火儿提出做爱也就不奇怪了,谭忆不奇怪,谁看了大概都不会觉得奇怪。只不过这里边儿有个问题人没注意到──谭忆在网吧,要求被驳回也就更加的不奇怪。
家里不能上网,而且我跟别人合住的,不方便,等有机会的吧。谭忆这麽说,之後冲著摄像头吐了下舌头就结束了视频,然後道别、下线、结账闪人。
回到家,十点出头儿。老大正坐在椅子上跟电脑较劲,看见谭忆回来立马儿把人拉进了屋里,一本正经的。
“怎麽啦?这麽严肃。”
“呵呵,没怎麽,就是跟你说个事儿。”
谭忆坐到床边儿,笑眯眯地看著老大,“说呗。”
“那个……你下回要加班儿的话想著提前打个招呼吧,周末要去公司的话也是,要不老头儿老太太得等你吃饭的。”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总是忘,下回一定注意。”
“那行了,没别的事儿了,呵呵。”老大走到电脑跟前儿摆弄了几下,又回头看谭忆,“你上会儿网麽?我洗澡去。”
上网?刚上了好几个锺头了,累死了都。谭忆摆摆手,“不上了,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
“都十点多了,她会不会睡了?”
“不会,她爱看电视,且看呢。”
“嗯,那我去洗澡了。诶,你用不用先上个厕所麽?”
“不用,你洗你的吧。”
老大点点头出了卧室,接著是卫生间门响。谭忆皱皱鼻子,起身奔厨房洗了把手,然後回了自己的屋儿。
给老妈打电话的频率是看时间、看地点、看心情,没准儿什麽时候想打了就打一个,而今天正好想家了,不打不快。
谭忆本来就是个挺独立的人,再加上想出来想了那麽多年这回终於得偿所愿了,也就想不起来思念一下家里人了,可今天下午憋了一肚子气,晚上叫老大一提醒心里也有点儿别扭,他就想起来给家里打电话了。谁让小孩儿受委屈了呢?谁让身边没人可依靠呢?再不想家就没别人可想了。
跟老妈撒娇是件挺开心的事儿,自己开心,老妈也开心,所以这娘俩儿在电话里一直有说有笑的,直到谭妈妈问起了衣食住行。
作为家人,关心一下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儿,但是今天那些话听在谭忆耳朵里却让他楞了一下,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了。
很好?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好,跟别人住在一起总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更何况还有人家的父母,麻烦的地方更多。不过要说很不好大概也不至於,就是不如自己住舒服罢了。由此,谭忆有了一个想法──搬家。
住在别人家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找房子搬家是必然的,区别只在早晚而已,而今天晚上一系列的事情正好让谭忆把这事儿提前提上了日程──搬了家就可以不用想著跟别人交待行踪了,也可以想怎麽玩儿怎麽玩儿不受地点的限制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当两件事情发生矛盾的时候一般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住别人家不方便,租房子得花钱,在这一对没什麽可比性的矛盾之间谭忆选择了花钱。钱不是攒出来的,开源节流开源节流,开源放在前面就很能说明问题。
跟老妈一说这个想法,那边儿敏感地问了句话让谭忆有点後悔自己的多嘴──你是不是跟人家相处得不好?
“好,挺好的,就是觉得跟别人住在一起有点儿不方便。”谭忆敷衍著。好与不好的都不能跟老妈说,要不她该担心了。
“小忆,一个人在外边儿不方便的地方会很多,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不如回来吧,在家妈还能照顾著你。”
“妈……”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谭忆撇撇嘴,跟老妈聊了一会儿别的就挂断了电话,心里还是有点儿郁闷。
出来才半个多月就回家?开玩笑!不混出点儿什麽来怎麽可能回家?不过,要是混出点儿什麽来了就更不可能回家了,那时候应该做的是买个大房子把老妈接过来,让她享享福。可是,那要等到什麽时候呢……
这麽想著,一种无助的感觉突然袭来。谭忆放下手机,倒在床上蜷起了身体。
慢慢来,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好的。看看眼前,一切都在沿著正轨发展,工作顺利,对这个城市渐渐熟悉,在网上还有个发泄郁闷的垃圾桶,怎麽看怎麽觉得美好,唯一的问题就是住宿。那这两天就开始找房子吧,一定得找个能上网的,没网简直没法儿活了……
谭忆捶了捶枕头,忽然想起了他那个帅哥“老公”。今天在网吧把人回绝了,他会不会不高兴?视频做爱很刺激,想起来就有点儿心痒难耐,要是有条件的话谁会拒绝呢?
谭忆翻身趴在床上压住了被欲望刺激到的小兄弟,却压不住脑子里不断冒出来的画面──一个男人,两个男人,三个男人,一群男人,互相抚摸著、亲吻著、吮吸著、抽动著,嗯嗯啊啊的声音不绝於耳。
“疯了!”谭忆压低声音吼了一句,接著狠狠地闭上眼,把手伸进了裤子。
GV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
悄无声息 11
“咚咚咚,咚咚咚。”
丛延正对著一堆报表抓头发,听见有人敲门赶紧胡噜胡噜脑袋说了声“请进”,跟著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老李走了进来。
老李其实并不老,只是面相不太嫩才有了这麽个称呼。跟他的长相相符的是他的工作能力,相当不错,只不过这人是个干事儿的人,没什麽领导才能,在丛延这个外来的和尚手底下工作倒也算踏实,二把手当得悠然自得。
“坐。有事儿?”
老李坐到丛延对面,右手握住左手的手指,“嗯,有点儿事儿。”
“什麽事儿?”
“丛延,你也是实在人,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跟谭忆私交不错是吧?”
丛延笑笑,点了点头。
“那这事儿我就跟你说了。”
“谭忆的事儿?”
“对。”
“他怎麽了?”
“表现不太好。”
丛延听完一愣。老李是谭忆刚进公司的时候丛延给他指派的师傅,让这麽个强人带他可是格外照顾了,他怎麽不好好儿学东西呢?“他……不用功?”
“心不在焉,颠三倒四的。”
“什麽时候的事儿?”
“好几天了。”
丛延皱皱眉,“怎麽了这是……”
“我也不知道。”老李摇摇头,“丛延,我跟你说实话,谭忆刚来没几天姚总就找过我,让我留心著点儿看看他工作能力怎麽样,现在姚总要是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了。上头跟他什麽关系我不知道,到底是打算检验检验而已还是真要公事公办我也不清楚,不过这过几天就要评定了,我要照他现在这样儿如实往上报这孩子多半儿是悬了。”
“那麽严重?”
“嗯。前些天的时候他还好,这几天不知道著了什麽魔了,天天一副阶级斗争的脸,脑子都不带著似的。”
丛延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哎,我也是可怜这孩子,一个人从外地过来,也没个家,所以我能帮的都愿意帮他,不过刚也说了,有人盯著他呢,让我跟上头扯谎护著他我干不了,可要是我出面私底下跟他说点儿什麽也不大合适。你是他朋友,应该知道这孩子脾气有点儿个,再加上我们这关系,说轻了说重了都不好,所以我找你,你……明白?”
“明白,谢谢你。”
“别,言重了。”老李笑了笑,站起来要走,忽然又停下回过身看著丛延,“这话出我的嘴入你的耳,哪说哪了,谭忆那边儿你也尽量别说得太明白,我怕万一我这好人没当成倒让上头下头一块儿记恨了,呵呵。”
“我知道,谢谢。”
老李点点头走了,留下丛延一个人对著一堆报表继续抓头发,抓得比刚才更狠。
二叔的办事风格跟姚叶可不一样,人比他严谨、苛刻得多,既然盯住谭忆了那绝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越过自己直接找老李这个举动就是个很好的证明,万一谭忆过不去评定那关二叔是真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留的。
怎麽办?自己出面保谭忆?绝对不行。且不说自己公私分明的原则,就说谭忆。一个办公室里那麽多人,他的工作表现大家都看得见,真是靠关系硬把他留下的话以後他在同事当中不可能混得下去,而且还会连累自己的名声。不管,当然也不现实,让姚叶知道了非得上蹿下跳不可。看样子,唯一可行的就是稍微提点提点了,可这话该怎麽说呢……
丛延皱著眉胡噜平头发,拽过键盘在局域网对话平台上私了谭忆。
中午一块吃饭吧。
打完这几个字丛延犹豫了一下,把“中午”改成了“晚上”才按了发送。那边儿很快回了消息过来──好。
丛延又发消息跟谭忆约好了时间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可看了还没一分锺脑子就开起了小差。
把午饭改成晚饭是为了时间充裕一些,可时间多了话也许倒不好说了,不光没紧迫感,弄不好还会招来长时间的尴尬,要真是那样可犯傻了……
事实证明,丛延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的,起码时间这方面的确跟他想的一样──一顿晚饭吃到八点还没进入正题,话说来说去都是闲聊。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的话闲聊也未必不好,酒足饭饱的时候气氛仍然融洽,这让丛延轻而易举地把话题引到了工作上。
几句废话过後,丛延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儿?”,听得谭忆楞了一下。
“没啊,能有什麽事儿,呵呵。”
“没事儿?那我怎麽觉得你这几天有点儿心不在焉呢?”
“你怎麽会有这种感觉?我干活儿的时候你看不见吧?”
对,我是看不见,可我也不能跟你说有人告你状了是不?丛延喝了口茶,装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出去抽烟就能路过你那儿,怎麽能看不见?遇见什麽事儿了,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谭忆努了努嘴,“帮不了,除非你们家有富余房子租给我。”
“你想搬家?”
“嗯,这几天就为这事儿犯愁呢。好一点儿的都太贵,便宜的不好,还远,上班不方便。”
丛延点点头,也没问他为什麽要搬。要是没什麽事儿问了显得自己八卦,要是有事儿更麻烦,还不如不知道,实在想知道的话也可以问老大,跟老大的关系总比跟他近,不至於太尴尬。
“这事儿还真是帮不了你了,我都没自己的房子,现在还是寄人篱下呢。”
“你那叫寄人篱下麽?真扯!”谭忆撅著嘴白了丛延一眼。
“呵呵,开玩笑。”丛延摸出烟往对面递了递,“要麽?”
“我不抽烟,你不知道啊?”
谭忆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撒娇的味道,还有点儿理直气壮,看得丛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低头点烟,“哦,还真没注意。”
“这回知道了吧?”
“呵呵,嗯。”丛延转过头往旁边吐了口烟,“书归正传。咱公司试用期的员工都得评定,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
“那你知道你这几天的表现会给自己减分儿麽?”
“我……”谭忆低下头,没声儿了。
“找房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急了肯定找不到合适的,自己犯愁不说还影响工作,你说说值麽?”
“我知道,我就是……烦得厉害。这个地方什麽什麽都贵,漂著真不容易……”
“刚开始都这样,慢慢儿就会好起来的,但有个前提──踏踏实实地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总会好起来,那会是什麽时候?房子、车子、票子,什麽时候才能有?谭忆看著丛延,机械地点了点头。
那天吃过晚饭之後谭忆的工作表现渐渐好了起来,至少表面上不再那麽精神涣散了,丛延看著挺高兴,可谭忆心里还是烦躁著,房子的事弄得他静不下心来。
一个多礼拜了,谭忆每天下了班儿不是在公司就是去网吧查租房信息,不过翻来覆去还是那些东西,没有天上掉馅饼的迹象。
大房子小房子,好房子坏房子,你想要什麽?又大又好的麽?那就得多花钱,性价比超一流的房子没地儿找去。
要好还是要省钱,这又是一对矛盾。谭忆衡量了一下,选了省钱。眼下当务之急是有个栖身之所,没多少富余钱就只能忍著,到了实在忍不了的时候再说。
抱著这种态度,谭忆把查过的信息又重新翻了一遍,圈定几所房子,记下位置和房主的联系方式就开始打电话。最後定下来周末看房的一共四处,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周六周日两天,正好。
看那些招租信息上写的内容,谭忆本来以为这几所房子不过就是地点偏僻一些、装修差一些而已,可到了周末一去看他就傻眼了──礼拜六定的那俩房子比自己家那平房还不如,根本忍不了,礼拜天上午那个更要命,清水房,家具跟破烂儿似的,就礼拜天下午那个好一点儿,该有的家电都有,双气,有电话,看著像个家的模样儿。
看完最後这所房子,再想想别的房子的租金,谭忆降低了心理底线,咬牙签了合同交了钱,之後拿上钥匙回了老大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