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现在还来得及,如果不想整个上界都消失的话,最好赶在你们的新帝之前拦截住巴尔贝利特哦……!”
并没有对那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表显出一丁点的不满,恶魔带着近乎诚恳的表情问道:“陛下……您是来特意告诉我们这件事情的吗?”
“我并不是那么亲切的人。”初光笑笑,向天使恶魔的组合跨出了一步,卡利利多尔斯浑身都警戒起来,像竖起毛的猫。“来向你打听一件事。”
“没问题,如果我能效劳的话。”菲利斯轻轻捏了捏卡利利多尔斯的手。
“听说令兄——‘匙’之沙利叶,”初光没有放过菲利斯听到这个名字时眼中的震动,“曾经帮助过一个恶魔穿越空间的封锁来到人界,对不对?”
在没有“钥匙”的帮助下强行穿越两个不在同一个空间里的世界,那后果初光是亲自尝过的,要找的那个人绝对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
菲利斯眯起了棕色的眼睛,目光暗沉。
“没错,但沙利叶也因此而被捕了。” 正确来说,是一前一后共两个人,除了巴尔贝利特正在找的希达,还有另外一个。
“是这样啊……”点点头,初光停顿了两秒钟,“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不,那已经是我回到上界之前,沙利叶被捕之后的事情了。”初光没理由追问跟自己素不相识的希达的去向,想来应该是那神秘的另一位。但是对于那个人的事情,不止天界,似乎沙利叶本身也有意隐藏,根本无从查起。
“我知道了。”初光居然看起来很高兴,明明什么可靠的情报都没有问道。
“……陛下,我能不能再冒昧问一句,我家那个精神失常的美人跑哪儿去了?”
转身欲走的初光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想,应该是去找路西菲尔了吧。”
“是吗,多谢了。”菲利斯面带微笑,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手势送走了这位来头不可谓不小的人物。
“啊……等……!”从头至尾都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卡利利多尔斯,才想起自己尊敬的光之子的命令是要“杀掉”初光的。
“嗯,对了,小天使,”初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抢在他前面说,“回去给路西菲尔带个口讯,就说天界什么的,我送给他了;不过如果想把‘那个人’也据为己有的话,我绝对会杀了他的!”
“‘那个人’是哪个人啊……?”卡利利多尔斯喃喃地问着身后的恶魔,“我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大概吧……”菲利斯捂着伤口疲累地坐回床边,拨了拨长长的额发,“总之,现在回上界去吧。这里没有我们的事情了。”
“唔……”一向骄傲的天使没有多话,乖乖地站在菲利斯身后。他需要弄清楚很多事情,比如路西菲尔的真正目的;比如巴尔贝利特大人的行踪;比如初光的意图……这些疑问互相缠绕在一起结成一个巨大的谜团,他在里面走来走去也找不到出路。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如同一个小小的棋子一样无奈而又无力,所作的一切都不过别人铺设好的圈套而已。
面对初光,他真的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就如菲利斯所说,他被路西菲尔利用了,就算给他再十倍的力量也不能动初光一根汗毛。
如果没有菲利斯在,他会怎么样?
“……谢谢”瞄了一眼身边的恶魔,他小声地说。
“啊?什么?”菲利斯思考着巴尔贝利特的事情。
别说希达的去向,恐怕这个人的存在初光连听都没听过——“借刀杀人”,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来打击路西菲尔。虽然跟自己的最终目的一致,但巴尔贝利特的状况却有了出入。
他以这个受到束缚的身体,拚上性命想唤醒的,并不是一团只会吞噬没有意识的龙卷风。
希达的失踪,仔细想起来并不奇怪。对巴尔贝利特如影随形,把所有亲近他的人、包括自己都视为眼中钉的——拉哈勃——这件事十之八九是他做的。
自己也好、拉哈勃也好,都低估了名叫希达的天使在巴尔贝利特心中的份量。那位小小的野天使,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存在吗?
抚着带着短短胡茬的下巴,菲利斯的嘴角弯起无奈的弧度:为了某人而不顾一切的自己,似乎也没有质疑巴尔贝利特独特价值观的资格。
“我说……谢谢你啦……”
卡利利多尔斯别别扭扭,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说。
“谢?谢什么啊?”
“随你的便啦白痴!!!!”
恢复成原来状态的天使,忽略了位列第三,比拉哈勃还要高上四位的七君主之一,沙利叶——居然是这个名叫菲利斯的“低级恶魔”的哥哥这件事。
菲利斯挠了挠脑袋,不晓得哪里又惹到了他。
“接下来去光之子那里报到吧。”而且,最好赶在巴尔贝利特之前到拉哈勃那里把希达抢回来,希望那位疯狂君主不要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然的话……那后果菲利斯连想都不敢想。
“那,初光陛下的事情……”
“把遇见他的事情说给路西菲尔听吧,放心好了!该省略的省略、该夸张的夸张,这个我最拿手了!”
“你要我撒谎?!”
好笑似的瞥了一样正直的天使,菲利斯说,“要不然怎样?你认为他还可信吗?说不定会杀了我们灭口!”
“那……”卡利利多尔斯嗫嚅着嘴唇。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最好谁都不要信!”
“我明白了。”
“喂……”菲利斯的脸上带点吃惊的神色,“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
“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痛……!!!”
一逞口舌之快的恶魔被竖起眉毛的天使大人在伤口上狠狠拧了一把。
慕鹰羽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的,倾听着自己的神经被啃噬的声音。每一口每一口,像被动物撕咬咀嚼一般,慢慢释放出像钉子一般尖锐的痛楚。
只有这时候,他才稍微觉得平静了一点。
除了疼痛之外,什么都不要留下——他这样由衷地希望着。
金发的少年就站在他面前,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少年拢着纷乱的长发,不好意思让他看到赤着的双脚上的淤泥,羞涩地笑。
少年的身影渐渐长大,被黑发黑眸的年轻人代替。手指拨弄着细长颈子上挂着的一片小小钥匙。歪着头对他说,我唱歌给你听!
他微笑着点头,说,好。
青年扬起优美的脖颈,张开嘴唇。歌声即将响起的那一霎那,青年的身影被撕裂了。
“好久不见了,巴尔贝利特‘大人’……!”曾经的同僚,位列第五的七君主之一洛菲凯尔,用指向慕鹰羽脸孔的剑把他从自己的臆想世界中带进现实来。
“欢迎再次回到上界来,光之子可是特意解开了所有封锁来迎接您呐!”
“嗯,多谢。”慕鹰羽不带一丝嘲弄的口吻说。不经过“匙”就可以回到这里的确让他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洛菲凯尔却因此而扭曲了面孔。
“别看不起人——!”
“我啊,从以前就对这个排名非常不满!为什么我要屈居第五?!为什么那个目中无人的女人杜乌玛可以排第二?甚至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沙利叶都紧随其后排第三?!这根本一点都不公平!!!”这个人的性子中偏执的地方跟拉哈勃很像,他手中的剑直指向慕鹰羽的咽喉,“光之子答应过我,如果我打败了你,第一的位子就是我的!”
慕鹰羽定定地看着洛非凯尔,像怜悯似的,微笑起来。
拉哈勃端详着手里的黑鞭。
长而柔软,闪着乌亮的光泽。就像那个人一样,看起来似乎温柔无害,实际上犀利非常,内里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他用脸颊轻轻触碰着那漆黑的表面,那里面有那人的头发。紧紧缠绕,互相交织,成为这鞭身的一部分。
成为他的一部分。
“拉、拉哈勃大人!”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的呼声由远及近。
他不耐地将鞭子凌空一挥,准确无误地抽中了来人的手臂,“慌什么?”
咬着牙将痛楚吞进了肚里,下属捂着受伤的胳膊勉强平稳着音调,“是……负责监视的六队传回了消息:巴尔贝利特大人回到上界,负责拦截的洛菲凯尔大人——全军覆没!”
“……”
高高在上的主人那里出乎意料地没有声音,单膝跪在地上的下属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大殿之上的座位。美貌的君主低低地垂下他那妖艳的脸孔,长长的发丝落在环抱着自己身体的双臂上。
纤细的身体似乎有微微的抖动,渐渐明显地震颤起来,怪异的压抑着的声音突然地变大,昂起的脸和舒展开的身体沐浴在肆无忌惮的笑声中。
“愚蠢!!!!愚蠢的家伙!!!!区区一个蝼蚁也想去挑战巴尔贝利特大人?!洛菲凯尔这个蠢货!我早就知道他有什么样的野心!!!那样的身手也想去触碰巴尔贝利特大人的位子!!!活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把手中的鞭子重新绕在手指上,喃喃自语,“我的巴尔贝利特大人……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那种小人物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呢……”
“如果您要这天地……那个不知所谓的光之子也不配做您的敌人啊……”
“啪”地甩出一鞭,并没有打到任何人,清脆的响声却把刚刚尝过苦头的人吓得瑟瑟发抖。拉哈勃当然没有理会,自顾自接二连三地朝空气中抽过去。
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呢……?巴尔贝利特大人,您一定不会是为了那个肮脏的杂种吧?那种下贱生物,怎么可能让他待在您的身边……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您身边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清除干净——包括那个米菲斯特菲利斯!
想到这里,拉哈勃的表情变得狰狞。
如果不是他,巴尔贝利特大人的记忆就不会被打开,自己就能一直以连华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甚至于还千方百计地把那个什么破烂公司弄到手,做起了一群低级人类的上司!这些自己全部都忍受下来只为了能独占那位从来都没能触及过的君主……!谁都没有发现,连路西菲尔也被自己隐瞒着已经找到巴尔贝利特大人这件事。接下来只要把那个杂种天使好好折磨一番再宰了他……!
虽然不知道路西菲尔这样执著的寻找巴尔贝利特大人有什么目的,而自己要长期隐藏这样一个即使没有记忆光凭容貌就足够引人注目的人物,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哪怕多一秒也好!就算花上再多的时间、牺牲再多的人,也想让他完全属于自己。
“可是现在……全都白费了呢……”拉哈勃的头脑再次被疯狂的愤恨填满。
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凌子信猛然间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第一个感觉是冷,然后是疼。似乎是无止尽的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疼得他连眨眼都觉得痛苦无比。
他试图动一动,却只听见铁链之间冰冷的碰撞声响。他睁大眼睛,吃力地扭动脖子看着自己周身。
除了伤痕和血迹之外看不见别的东西。
牛仔裤变得破破烂烂。
还沾了好多血,时间久了就洗不掉了……还有钥匙……被掳来的时候似乎扯掉了,怎么办?没有钥匙就进不去家门,进不去家门就看不见鹰羽了……啊,不,他不会乖乖地在家等我吧?会着急吗?那就糟了,自己曾经答应过他不做让他着急的事……虽然他可能不记得了……
“啪”地一声,黑色的鞭影闪过,肩膀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变痴呆了吗?”
凌子信顺着声音望过去,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张艳丽至极的脸——在这脏污的囚室里愈发显得残酷无比的美貌。
拉哈勃……对这个男人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看见自己在那人身边时,露出和美丽的容貌完全不相衬的怨毒眼神。
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实在是太好理解的心思了……可是啊,只有那个人,我是谁也不让的……
“你在笑什么?!?!?!”
随着男人的暴喝,凌子信的身上又开始绽开细小的血珠,增加一道道条状的伤口。
“下贱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待在那位大人身边?!你这肮脏的身体怎么配得上他?!就凭你这几分姿色还想勾引他吗?不要脸的东西!!!!”
不要脸……如果能再次跟他在一起,就算不要脸又怎样?的确,他没有地位、没有好的出身、没有智慧、没有容貌,可是巴尔贝利特对希达说“我不会离开你”,慕鹰羽对凌子信说“你不要离开我”。
这就够了。
“巴尔贝利特大人绝不会喜欢上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那位大人只不过是一时无聊被你诱惑了而已,你以为他爱上了你了吗?咯咯咯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对菲利斯的憎恨、长久的努力化为泡影的憎恨、许许多多的憎恨,拉哈勃一股脑儿地发泄在凌子信身上。
有洁癖的男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捏住了凌子信的下巴。青年的眼睛从被凝固的血和尘土纠结在一起的头发的缝隙中,毫无惧色地望着掌握自己生死大权的拉哈勃。
“你以为变成恶魔就可以讨他的欢心?真是天真……!!!你大概根本没有脑子吧?你知不知道……”
“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拉哈勃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甚至侧过头让耳朵去靠近对方那红肿、裂开的嘴唇。“再说一次……?”
“我说你……‘真可怜’……!”
“……”
短暂的静默之后,拉哈勃毫不留情地弄断了他的手臂和肋骨。
凌子信咳出大口的鲜血,身上的疼痛不断增加着,可是他的脑子反而更加清醒。
虽然拉哈勃高高在上的践踏着自己,但他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
身体渐渐的已经不太能感到疼痛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大概感官已经麻痹了吧?眼睛曾经有一阵子又看不见了,直到现在才慢慢好转过来。
从那以后,不晓得过了多久,拉哈勃每天都来,一边说着侮辱的话一边在他身上尝试了各种刑罚。这些实际的痛楚,和把自己变成半魔的仪式比起来似乎根本不算什么。让他在意的是,自己意识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没办法再去思考更多的事情,也许会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不要……死的话,至少让他再跟那个人见一面吧?
“达……希达……你是不是希达……?”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凌子信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似乎曾经见过一面的天使,掩饰不住满脸的惊愕站在自己面前。
左手的手臂不自然地向外扭曲着,骨瘦如柴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皮肤。如果说那里存在着的还是一个人的话,倒不如说是一具被拿来试验了各种刑罚的玩偶。
卡利利多尔斯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凌子信。
如果不是对名字还有反应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已经跟尸体差不多的人就是他曾经见过的金发天使。
对于卡利利多尔斯而言,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给与希达造成的伤害,都是“嫉妒”这种东西所反映出来的真实的丑恶。他也许见过人死,见过战场上的惨烈,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了解一切负面的东西。这种活生生的黑暗,强烈地震撼着他至今为止几乎没有什么挫折的人生。
“拉哈勃!!!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动用私刑?!?!”
“哈!我倒还想问问你呢!”拉哈勃靠在囚室的门边,玩弄着手里的鞭子,“你大老远地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探视这个杂种吗?我在我的地盘上做什么事,似乎与你无关吧?”
“的确是与我无关!可是你擅自抓了与巴尔贝利特大人有关的人就应该跟路西菲尔陛下报告才对!”
“有关?有关个屁!这个下贱东西怎么可能跟巴尔贝利特大人有关系!”
“不要狡辩,我会把你这种行为视为对路西菲尔陛下的背叛!”
拉哈勃不可遏制地狂笑起来,“少在那里假清高了!!!你明明也看不起这个混沌海出身的杂种不是吗?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说不定你心里想的比我做的还要厉害多了!”
“我才没有!?”
“啊啊~~天使大人,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好了,这家伙命硬得很呐!小心不要给我玩坏了!”拉哈勃留下浑身轻颤的天使,自顾自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