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巴尔贝利特是要“玉石俱焚”,那么路西菲尔则是“不择手段”。
论实力,他的确不如巴尔贝利特。当巴尔贝利特靠着无数的战斗一步步成为七君主之首的时候,他还在中央教廷的后花园里接受初光的剑术指导。
若说水平相当的人,大概菲利斯还比他多出不少的实战经验。
只不过,他现在面对的,并不是拥有完全实力的那个“撒旦王”。
巴尔贝利特的战力削弱到了什么程度,路西菲尔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是他把巴尔贝利特逼到了这种地步。
在身为孕育之树种子的自身还活着的情况下,催生另一颗种子,不但用去了他近一半的力量,还大大缩短了和“贪食”同步的时间。
而光之子自己,在尖钉入体失去了沙利叶的“匙”之后,第一时间内开始吸收乌兰.别其克的力量。
单纯从力量上来说,比起现在的巴尔贝利特,只多不少。
双方你来我往,身上增加了不同程度的伤痕。
巴尔贝利特一剑劈下,斩开了路西菲尔的白色胸甲。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面,混沌海一方似乎逐渐占了上风。
混沌海的战力,多数来自乌兰、杜乌玛、米利利姆本身所拥有的兵力。这些君主的私人兵团,抛开个人实力不说,单支数量上是无法超过统治者的正规军的,但是结合在一起去仍然相当可观。再加上之前的天界内乱,兵力损失严重,能够充分调配的数量,跟混沌海相比勉强算得上五五分。
光之子返身回到队伍中,巴尔贝利特紧随其后站在他的对立面。
“哟……光之子!看你一幅很高兴的样子嘛!如何?有没有被我家的美人好好调 教一番?”
斩杀当中,菲利斯老神在在地抽空调侃。
路西菲尔依旧笑眯眯,“的确,领教了不少。”
看着那个笑容,菲利斯不由得心一沉:光之子似乎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布局了一切,陷害巴尔贝利特,夺取天界,追杀初光,囚禁沙利叶,交换乌兰的兵权……走到这一步,应该不会就这样结束才对。
这中间仍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初光口中那个“他”的事……
我们现在的状况,是否太过乐观了?
扯掉被斩坏的半边胸甲,路西菲尔甩了甩手腕,再次拿好佩剑,“巴尔贝利特卿,真希望我们能有机会成为朋友,坐下来好好聊聊。你知道,我对你的事情总是很感兴趣。”
巴尔贝利特始终不说一句话,总是唱独脚戏的光之子只能无奈地苦笑。
“爱卿你总是不愿在我面前露出笑容,这真让朕伤心。难道说,你的笑容只给一个人看吗?”
想要高喊着“没错那就是我”的菲利斯,却在听到路西菲尔吐露的那个名字时冻结了五官。
“比如说,那位叫做‘希达’的小天使?”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这个名字成功地让巴尔贝利特开启双唇。
“你说……谁?”
“哎呀哎呀,”这个结果显然让光之子非常开心,“果然是这个名字,不知道——我在人界的部下,有没有好好照顾他呢?”
“咦?小乘呢?”
凌子信从外面把小花捉回来,发现店里只剩下了阿墨一个人。
阿墨并没有回答他,收起不知看向何处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向凌子信伸出手来:
“子信,过来。”
今天的阿墨好奇怪,凌子信心下觉得惴惴。
仿佛看出了他的迟疑,阿墨露出一丝微笑,招招手:“来嘛、来嘛!”
凌子信这才抱着猫一步步走过去,阿墨展开双臂环住他的身体,轻轻说了声:
“对不起……”
凌子信一阵恍惚,意识渐渐地不明朗了。
“巴尔——!”
随着菲利斯的一声惊呼,巴尔贝利特从半空中跌下。
白色的箭穿过他的右肩,箭杆部分,包括刺进他身体的那一段接连张开小小的尖刺。装饰着特殊材料的箭头箭尾“噗”地张开成小小的花朵型。仔细看的话,花瓣的部分全部由菱形的棱角组成。
完全是为了克制巴尔贝利特的快速痊愈体质而制造的武器。
射入身体后,箭身上所有的尖刺全部张开,分别以不同的角度钉入皮肉。治疗时要小心翼翼地将两端的花型剪掉,割开伤处,使得箭杆上的尖刺不至于在拔箭的时候脱落,再轻稳缓慢地从射入的方向,顺着尖刺闭合的角度一点点剔除。
稍有不慎,就会将并不牢固又细微的刺留在体内。
然而因为“希达”二字理性几乎甭毁的巴尔贝利特,想都没想就伸手把箭硬生生拔掉了。箭头和箭身上的大量尖刺留在身体里,使伤口无法愈合。
“巴尔贝利特卿——你的战场在这里!”
路西菲尔的剑向他招呼过来,阻断了他企图冲破包围赶回人界的路。
巴尔贝利特却已经没有了别的念头,除了回到希达身边之外不再有任何想法。什么天界、混沌海、战争,都被他瞬间抛到脑后。
自己太愚蠢了。
不应该把他的安危交给初光的,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能够寸步不离的在他身边保护他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光之子,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打击自己的机会。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地空隙,就有可能让他们找到破绽伤害希达。
“啊!”
盲目冲向前的时候,又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大腿。
看着阵脚大乱,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巴尔贝利特,路西菲尔也不禁为这句话所产生的效果感到惊讶,同时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机会将他一步步逼至下风。
而菲利斯和杜乌玛这方面,无论怎样的呼唤也已经传到不到巴尔贝利特的内心。
“请你不要放弃他——别放弃巴尔贝利特……”
凌子信想问巴尔贝利特是谁,却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浑浑噩噩的听着,任凭阿墨把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他,求你陪在他身边——他并不坚强,他比任何人都更惧怕失去你,请你原谅他……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哭泣……”
原谅……到底是原谅什么呢?凌子信觉得好悲伤,低声说着这些话的阿墨,和那个“他”,都让凌子信觉得悲伤。
“他还是个孩子,非常的脆弱,他的内心还没有成长……虽然我可以说是他的父亲,也可以说是兄长,甚至于是他的另一个半身,可是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快乐,我真替他高兴,希达……”
希达,希达又是谁呢?
“希达,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守护着他,以后也请继续在他身边——责怪他也好,埋怨他也好,只请你别抛弃他……”
阿墨把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凌子信觉得脑中闪光般闪过什么东西,快得让他抓不住。
等到意识清晰起来,凌子信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街上。
“奇怪……”
不仅仅是自己出现在这里奇怪,同时这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也很奇怪。
除了自己以外,偌大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放眼望去,所有的黑白灰以外的颜色都消失了。圣诞刚过没多久,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都应该还没有撤下,包括那些平日就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和广告招贴——可是这些现在都成了深浅不一的灰色。
凌子信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裤子,衣服,和怀里的猫,还好,都是原样。
再看看大街,除了颜色之外,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啊,风停了?”
这个城市是冬季多风的地方,今天也是同样吹着不大不小的冷冽寒风。但是视线中的树枝,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摇晃,连地上的枯叶也安静地躺着。
“是他吧……?”
“没错,就是他,这个波动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凌子信转身看过去,愣住了。
翅膀……?白色的翅膀?
凌子信歪着头,皱着眉。
长翅膀的人,是天使吗?
天使?
不知为何,想起这个词时觉得有点奇怪的熟悉感。
但是这两个人给人感觉并不友好,凌子信后退了一步。
其中一个收起手中的小小圆形物体,向凌子信走过来,“喂,半魔,跟我们走!”
不要。
在心中这样回答着,凌子信默默地向后退去。
“别跟他废话,动手!”
两人以非人类的速度向他靠近,当他们的手指碰上凌子信的衣服时,小花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啊!小……!”
凌子信张手去抓,指尖却只碰到了光滑的皮毛。
“这是什么东西!?”
天使们迅速地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生物。
几秒钟之前,那还只是一只普通的,长毛花斑猫。
可是如今体型却在瞬间涨大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以一种非常识性生物的形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金黄色的眼睛;
红棕色的毛皮;
坚硬而锐利的犄角;
巨大而尖锐的爪子……
“这个、这个形态……!!!”
天使之一指着那头向着自己低声咆哮着的巨型生物,颤抖着声音说,“这是混沌海里的……!”
“这种怪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图鉴之外的活物!!”
完全隐没在怪物的阴影之下,两位天使几乎连拿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小花……?”
凌子信看着眼前庞然大物的后背,喃喃地说:“好帅哦……”
“普契伽玛的力量……足够保护你了,希达……请求你,给他活下去的力量……”
阿墨闭上眼睛,再次睁开,身边多了一股强烈的气息。
“终于找到你了——达梅耶!”
王者般骄傲威严的声调中掺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离我如此之近的地方——这是在讽刺我的无能吗?”
阿墨,或者该叫他达梅耶,摘下眼镜扣在桌面上,无声的微笑,转身面对来人,
“好久不见了,初光。”
“若不是这个东西,”初光摊开手掌,是那颗已经两半的根雕:“恐怕我永远无法发现你的存在。”
咬牙切齿般地,昔日的光皇把那个物体捏成了粉碎。
达梅耶眉间浮现出一丝丝无奈,好像在说着“哎呀哎呀你又来了”这般地微笑着。
“把只能附身在动物身上的普契伽玛藏在里面,直到你让它解放的那一天——这表示你不想再藏了吗?”
初光向他跨出一步。
达梅耶微微垂下头,算是默认。
“你想怎么样……?达梅耶,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初光前倾身体,苦恼地低声询问——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看着这样的初光,达梅耶叹了口气,“这句话,我也很想问你和路西法啊……”
话音未落,视线整个翻转,身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不要让我从你的嘴巴里听见他的名字……!”
既不是高傲的光皇,也是不是慈悲的天使之父,狠狠压住达梅耶用憎恨的口气说着这话的初光,只不过是一个被嫉妒支配了心灵的男人罢了。
仰视着这张虽然暌违已久却已经看了无数个久远时光的脸孔,达梅耶露出悲伤的表情:“我的光啊,你们何时才能长大呢?”
小花在战斗。
小花变得威风凛凛,在保护自己和坏人战斗。
凌子信出神地看着眼前怎么也无法和自己以往的生活联系在一起的一幕,丝毫也不觉得哪里有不对。
面对“小花”的攻击左支右绌的天使们,渐渐陷入了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叫、叫支援……!这样子我们根本撑不下去!!”
“早就叫了!但是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们恐怕……!”
一声惨叫,天使被普契伽玛的利爪打飞出去,伴随着鲜血消失在虚空中。剩下的一个完全不再有战斗的意念,迅速地逃跑了。
向着天使消失的方向发出示威般的吼声,普契伽玛转回头来到凌子信身前,俯下身用鼻头蹭着他的身体,接着在光雾中变回一只普通的花斑猫。
凌子信提着它的腋下,抱着小花兴奋地转圈圈,“小花你会变身!你会变身啊啊!!我一定要说给小乘和阿墨听!!”
“哟。”小乘提着超市的袋子,站在门口看着地上叠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魄力的。”
初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又回复成方才的神态。
“这不关你的事。”
“要我回避?我是不介意啦。”小乘掏掏耳朵,大剌剌地蹲下来看着初光:“……可是你下面这个人好像并不太愿意。”
阿墨看着小乘,微微地露出苦笑。
初光凝下面孔,“走开。”
“敢这样对我说话,你胆子不小了。”小乘冷冷地说,接着用手指了指门外,“外面那个样子,是你们的杰作吗?”
灰色的,空无一人的街道。
低叹了一声,达梅耶动了动手臂,“放开我吧,初光。”
初光不语,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你该知道,他们快来了……”
“……”
“最后的结束,不是我们大家都在期待的事情吗?这之后,随便你想怎么做吧。”
初光继续沉默,缓缓地放开了他。达梅耶站起身来向小乘笑了笑,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把你也卷进来。”
小乘没有看他,“无所谓,但是我讨厌被欺骗。”
达梅耶身体一滞,“小乘,我很抱歉……”
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小乘耸耸肩,“呐,晚餐买回来了。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要回去了。”
“小乘……!”
“父神!”
拉住小乘手臂的达梅耶向小乘身后看去,眼光沉了一沉。
“沙利叶,他们已经来了吗?”
不知道小乘是不是已经回去了——这样想着的凌子信哼着歌抱着猫快步向家里走去。
怀里的小花,突然挣了一挣,跃上他的肩头。
“小花?”
发出不似猫科动物的吼声,小花向前跃去,再次变成普契伽玛,伏低身体,摆出备战的状态。
凌子信环视四周,身穿白色战甲,手持弓箭的天使军包围了他。
“攻击!”
一声令下,箭从四面八方向他涌过来。
普契伽玛再勇猛迅速,也无法抵挡源源不断飞来的箭雨。
“死吧,半魔!”
白色的箭尖纷纷对准了凌子信的咽喉,额头,心脏。
来不及了……
心里明白已经逃不掉了,可是仿佛想要看着自己是怎么死掉的一样,凌子信睁大眼睛看着利箭离弦。
转瞬间,听见弓箭陷入皮肉的,轻微的“噗噗”声音。
还有天使们惊讶的“咦”。
自己被人从后面抱住,转了个方向。视线所及,只能看见搂住自己的双臂,和肩头垂下来的长长的黑发。
以及耳边急促的喘息。
来不及反应,身体跟随着身后的人离开了地面,在半空中急速前进,远远抛开了天使军。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抱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向下坠去。眼看着就要撞到屋顶,那人腾出手来挥出一剑,屋顶应声而碎。
落地的瞬间,像砸进去一样在瓦砾和土块中滚了一圈。始终被人护在怀里,凌子信并没有太痛的感觉。
圈着自己的手臂松开了,身后传来急切的询问:“希达……希达……你没事吧?”
凌子信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脸孔。
很熟悉。
前一阵子见过几次,自己称赞他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可是又有点不太一样。
那时他头发没有这么长,耳朵没有这么尖,脸上没有这些花纹……即使有这些花纹,他也还是很好看。
“希达……?”
男人颤颤地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颊。
凌子信拍开了他的手,在男人悲伤的眼神中,挥了一拳过去。
一拳正中下颌。
本来就全身是伤,坐在一堆瓦砾间摇摇晃晃,男人直接被这一拳打得躺倒在地上。
凌子信却并没有善罢甘休,跳起来骑在他身上揪着衣领不停地打。男人半点儿反抗都没有,任凭他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凌子信却还嫌不够,抓起身边能抓到的东西,水泥块、砖头,一样样往他身上招呼。
没什么可砸的了,凌子信开始扇他耳光。打到自己的手也痛了,还不打算放弃,转头寻找其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