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也知道?手冢应该不至于和越前坦白。
说起来,越前这个孩子似乎每次看到手冢,心情都不怎么好。
“你和手冢之间,有隔阂吧?”不二问得很随意。
“要你管。”越前顶了回去。
不二也没任何不愉快,反而更认定,“那就是有了。”
“那又怎么样?青学谁不知道部长大人对稳坐第二把交椅的天才不二周助关心备至?”
越前挑衅的意味显而易见,不二却没有接这茬儿。
“原来连越前都知道了……”
越前眼中的不屑减淡了,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不二失神的脸。
“不二前辈……既然不要,为什么不拒绝?”
“那又如何?手冢他一直是个固执的人,做了决定就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不论我是否拒绝,他都不会放弃。”
“不试怎么知道?”
“越前以为我没有试过?”不二语气平缓,收拾完桌上的书本,一个不当心,某个盒子从书桌上砸了下来。
轻闷的落地声后,一枚纯银指环亲吻了洁白的地毯,沿着既定的路线,滚向书架的一侧——越前脚边。
弯腰拾起,“戒指?”他比划了一下,神情微诧,看着不二,“尾戒。”
“嗯。”
“既然这样,你就该戴着。这样部长应该就会明白,不再勉强。”
说着,把戒指递还给不二。
“越前,你真的只有十二岁?”
“你说呢?”眉梢一挑,斜睨不二一眼。
“说些越前小时候的事情来听听吧?”不二冷不防转换了话题。
“干什么?”越前依然是一脸防备的样子。
“只是在想,越前竟然十二岁就这么明白事理,有些难以置信呢。”
“你只比我大两岁罢了。”
“越前是在夸我吗?”
越前佯装没有听到,引来不二的轻笑。
“果然……还是和越前相处比较轻松。”
“部长的气势原来不仅仅是用在网球场上了?”
“手冢和越前可是完全两种类型的人哦!”不二托着腮,目光注视着手中把玩着的戒指,“越前君的高傲自负不伤人,反而觉得那样子才是越前本色。而手冢君的压迫感让人有点吃不消。他凡事都为我着想……有时候,我却觉得害怕,害怕得想要逃跑……”尾戒拥抱住他的小指,不二忧伤的脸上浮起无奈。
“……逃不开,才最悲哀。”
越前没有作声,很安静地坐着聆听。不二投去感激的目光,越前迎向他,浅浅笑了。
“前辈,何必管他的感受?没有人需要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谢谢你,越前。”
那句话积压在不二心头很久很久,即便他不会这么做,却忍不住想要找个出口宣泄内心的隐忍。
『谢谢你,越前。所有的所有,因为你,变得美好。这样就够了。』
不二取下戒指,放回去。越前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瞬。
越前果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不二前辈。别人无权干预你的人生。”
“姐姐、裕太,还有爸妈,很多人会伤心。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天才果然喜欢自虐。”
不二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日子一如既往的过。转眼,越前家已寄住两个月之久。
很多事,潜移默化间改变着。
譬如,越前总能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譬如,越前的国文古典有史以来第一次安全上垒。
譬如,不二知道越前“失踪”那两个小时,是去寺院找那个传说中的“武士南次郎”对战,有时他也会去凑凑热闹。看着他们父子的互动,有一种久违的感动。
“周助……”伦子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这两个月来,伦子真心喜欢着淑子的三个孩子,特别是不二周助这个儿子。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那个孩子的目光,有着令人隐忧的平静。
“伦子阿姨,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定当尽力而为。”收拾着碗筷的动作没有怠慢,语调是一贯的轻柔温暖。
“伦子阿姨,怎么了?”正在排椅子的由美子不解地问。
“啊,我们家的老房子装修好了,不能再住下去麻烦你们了。所以,我和龙马打算下个星期搬走。”
不二由美子手上的活儿停了,诧异地看着面带遗憾的越前伦子。
“伦子阿姨,你们……要搬走?”
“姐姐,这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家里好不容易这么热闹。裕太因为龙马君开朗了很多,爸爸妈妈回来的时间也多了。”
“由美子……”伦子走上前抱住她,轻拍她的肩,“我也舍不得走啊。以后一有空,我就会来看你们的。”
“不二前辈,古典作业我不会。”越前眼中有着明显的意指。
“马上就来。”
越前真是个体贴的孩子。姐姐需要的安慰,不是他能给的。
“前辈,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越前背对着不二,没有看到不二眼中的温柔和遗憾。
“越前君不必客气。”
转过身,越前手上拿着的是属于不二的书,“是时候还给你了。”
不二的手有些颤抖,没有接过递来的书,“还没看完吧?越前想看的话,可以带走。”
少年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清冷而寂然。
“不二前辈,臭老头要我明天就回去。往后一个星期,妈妈还麻烦前辈照顾。还有,前辈也要好好照顾不二周助。”
“放心。”不二接过书,郑重地承诺,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越前君好像要和我诀别一样。”
越前也笑起来了,金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谁让不二周助这个家伙太不懂得照顾自己。”
“越前君有资格教训我吗?”
成功得到了越前的一记白眼,不二笑得更开怀。伸出手,“期待你在网球场上的表现,越前君。”
越前了然地握住,感受掌纹的贴合,“你还差的远呢!”
他们波澜不惊地告别了同一屋檐下的悠悠岁月。
之后,越前龙马的身影真的没有再出现在不二家的门前。
看着家里累积起来的行李,不二周助才真正感觉到一种名为“失去”的东西层层叠叠。
那天终于还是到了。星期三,没有人见证一个家庭的撤离。
不二回到家,原本略显拥挤的别墅,顿时空空荡荡。
不用亲眼目睹,他也能够体会这种离别的味道。
“谢谢您,伦子阿姨。”
不二靠在后院的樱花树下,看着孤独矗立的浅色建筑,他睁开久闭的双眼,眼神飘渺得如同洞悉世事。
有些东西……轰然崩塌。
激战★罪恶…
二月二十八日。多云转阴。
没有二十九。二月最后一天。
毕业在即,菊丸提议,借着不二生日,网球部成员去郊外烧烤。
众人当然以手冢马首是瞻。
征战全国的梦想已经实现,部员们是应该放松一下了。
于是,在手冢的默许下,浩浩荡荡的网球部租了一辆巴士就出发了。
看着河村熟门熟路,架网生火。
桃城卖力地扇着风,海堂忙着超度生灵。
大石一旁专注烧烤,菊丸趴在大石身上催促他速度。
乾马不停蹄地记录风力火候风和日丽,手冢端着日本清茶冷着脸说着不要大意。
还有好些二年级的学弟们兴奋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估计第一次烧烤。
不二看着热火朝天的众人,忽然觉得有些闷。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出去透透气。
不知是谁挑的地方,这片郊外的空气很清新,小径的尽头竟然还有秋千。
不二送出一口气,看着白色的雾从诞生到毁灭。
靠着秋千,将全身的重量托付给椅背。茶发笔直垂落,瞳孔聚焦着阴沉的天空,不甚湛蓝。
春天还未睁开她美丽的眸子。风冷得刺骨,他一动不动,任由尖锐的风刃割裂他的灵魂。
眼角瞥见,干突的枝干在空中瑟瑟发抖,只那么一瞬,便觉得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独。哪怕忽然消失,也没有任何不同吧?
“你怎么在这发神经?”平静冷漠,一贯是越前龙马的代名词。
不二吸了一口气,看着越前的脸上扬起的冰度。
“吓了我一跳呢。过来坐吧。”不二如实说,嘴边荡漾的笑容,却没有任何说服力。
他从没有想过,除了手冢之外,还有人能看到自己,那个隐匿在人群之外的自己。不过,越前龙马,应该是个例外。小看他的后果,很惨痛。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部长忙着盯梢,那些前辈个个玩得疯。”越前不屑地说着,眼底是少见的温暖。“拿去。”
“嗯?”看着被塞入手中的热茶,不二微皱眉头。
“喝呀。”越前似乎在生气,不二无奈地叹气,越前这个孩子的脾气还不是一般大。
“快点!”见不二不动,越前又催了催。
不二会心一笑,越前表达关心的方式,还真是别扭到了可爱。
热腾腾的温度沿着胃壁徘徊,手心的温暖一直沿着动脉传到心底。
不禁瑟缩了一下,才发现,晚冬的风依旧是人抵御不住的。
来人见状,脱下外套递了过去。
“活该。”越前翻了翻白眼,看着他拉上外套拉链。
“越前……有些小。”不二语气轻柔地如同深闺小媳妇。
“闭嘴!”越前真的生气了。别开头,唇线弯成了不满的弧度。
“越前今天怎么特别凶啊?”不二的蓝眸观察着他的背影,风中,越前依旧刚毅,小小的恶趣味抑制不住冒出了头,“难道是……被他们欺负了,逃出来的?”
少年转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不是……要走了?”
不二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来自空旷的平地远处。悠远绵长。
越前冷冷看着他,不动声色。
不二捧起茶杯,含混地吞下一口,也不管胃壁是否承受得了。
一阵燃烧起来的痛楚波及了心脏,连带着指梢的神经没有节制的跳跃。
不二嘴边的笑容,最终在氤氲中,呈现完美。“干嘛这副表情?以后要吸取教训了,惹狮惹虎不惹龙马。”
“不要强迫自己去聆听所有人的心声。不二前辈,你救赎得了一两个人的灵魂,救不了所有人的。”
“越前何处此言?”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菊丸前辈他们私下都说你无情。没人注意过你究竟做了什么。”
“事实上,我也什么都没做啊,无情就无情呗。”不二笑看着眼前话异常多的后辈。
“不二周助其实很博爱。他爱着很多东西,有一些也许别人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从远古的智慧到广博的自然。一草一木一颦一笑……这些东西他都用生命爱着。”
越前金棕色的眸子微眯着不放过不二周助脸上细小的表情。
“不二周助的爱,是大爱,是包容,是守护。他的一视同仁,被这个人世曲解成了无情。”
不二的笑容停止了,那双让很多人着迷的深邃蓝眸,是让越前心悸的苍白空洞。
“他爱整个世俗,唯独不爱他自己。他想要感悟万物之实,他想要知道人究竟为何而生,想要明白在这相生相克的大自然中,人类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
“越透彻,便越觉得寂寞……”
幽幽的,是不二的声音,还是风的声音,或者这声音来自天际,越前分不清,也不想去分辨。他是明白的,真的明白,通透彻底。
“可是,前辈,你有没有想过?万古的智慧不是万应灵丹。它治不了你的寂寞,更拯救不了你的灵魂。为什么……不睁开眼放开心,接纳现今这个世界呢?纵然它肮脏丑陋了些,至少,它还有星点温暖。”
“越前果然是什么都明白的。”这次的声音很真实。
“你能听进去才好。”
“没所谓啦……听不听得进,人还是要这样活着。”
闻言,少年眼中的激荡全然退却。
“不二前辈……我舍不得你们。”
毫无征兆,不二跳下秋千,“越前君,扶住咯!”
随后他一使力,秋千如同展开了翅膀,承载着越前飞向无垠的天空。
“我们都会想你。”不二说得很温柔,表情如何,越前看不清。
“前辈……寂寞要不得。”
“心这里,不再寂寞。” 不二转身离去,“谢谢你,越前龙马。”
越前纵身一跳,只来得及看到不二的背影、手冢的眼。
暧昧是彼此的终点。
越前不会有所要求。
不二不会有所挽留。
波澜不惊中,谁走谁留?
不二没有伤心或者不舍。
存留于内心斑驳隽永的深深浅浅的烙印,如同一副绝世浮雕,错落有致。
至于越前是否以同样的心情对待过去一年的青葱岁月,他根本不会在意。
“越前走了快满两年了。”
手冢看着不二,不二看着天空。
“嗯。”
“为什么当初不去送他?”
不二很没形象地倚在天台纤细的护栏上。
不一样了。
这里,已经不是国中时,会有一个贪睡的少年出没的天台了。
这里,没有在温暖的阳光底下,共同消磨一个中午的痕迹了。
这里,不再是名为青春学院国中部,那个教学楼顶的天台了。
心遗落在了触目可及的地方。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不二!”手冢震惊的声音失色的脸。
“真傻。”不二笑得颠倒众生。
感觉到腰际被人环住。不二没有挣扎或反抗,静默地任由手冢抱着,双手低垂,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就是人生。没了越前龙马的人生。
“不二,越前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手冢并没有很过分,真是温柔的傻子。
纵然如此想着,面向蓝天白云的脸上,还是滑过一丝犀利狡邪。最终的表情定格在往日的云淡风轻。
转过身,看着手冢忧伤的眼眉,不二微攒眉头,愧疚翻腾着,他不得不开口。
“对不起。”
“不二……不要再压抑自己。我看得出,越前他对你是不同的。去陪他吧,他在等你。”
不二阖上蓝眸,笑得清淡,嘲讽纯粹。
“爱他,并非一定要陪在他身边。越前他明白的。”
环住腰的手收紧。不二终于认清一个事实。没有爱的拥抱注定也是没有温度的。纵使,他从未与爱拥抱。
“为什么不和越前说清楚?”手冢始终固执地认为——相爱了,就该相随相伴。
他不悦地开口,“手冢,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永远。”
“那……请放手。”不二说得很轻很绝对。
手冢一愣之后,松开了双手。残留在心底的,是冰封的温度。
压抑许久的厌恶感来得莫名汹涌。多看一眼都可能使翻腾的憎恨犯下罪恶。
不二转身逃下了天台。留手冢一人错愕着无法反应。
谢幕★派对!
“不二,单身派对玩什么好?”迹部郑重其事地问道。
毕竟这是他最后一个单身派对,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背负另一个女人的人生。
“不如……去挑战极限运动。反正你拿手。”
迹部眯起那双好看的银灰色凤眼,仔细挖掘淡笑之下的秘密。
“怎么?被甩了?”
不二摇着头笑得狡猾,“没玩过罢了,我嫌它贵。不过,如果是迹部少爷请客的话,不妨去尝试尝试。”
“要知道,钱本少爷有的是,不过命的话……”
“既然迹部少爷害怕,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不二仍旧笑着,掺杂着不容忽视遗憾。
其实,迹部一丁点儿都不怕。花式跳伞,他已经玩了近十年了,怕死的话,当初就不会开始。
让他犹豫的,不是别的,正是眼前这个人——不二周助。总觉得他今天非常古怪。
迹部景吾虽在商界是闻名的花花公子,他却极有责任感,不然迹部家的产业也不会早早交到他手中。既然结婚,就会对婚姻忠诚。即便不喜欢那个女人,他也必须为了家族、企业,尝试着维系这个家庭。从此,他便不再是现在的迹部景吾。对不二周助的感情,也会随着现在的自己,消失。
那么……从今往后,能宠他的机会,几乎不可见了。
舍不得看到他失落的神情。那么就放纵吧。彼此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