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的闻人暖的另一面，是睚眦必报的，是狠厉的，是狡猾并且极度自私自我的，是虚荣高傲要面子的。
闻人暖考完最后一门《民法》后，躲开了来找他的顾依申，来到和言小夏朝九约好的咖啡厅。
推开小包间的门，言小夏已经先到了。闻人暖朝她笑笑。
“怎么来这么早？”现在比约好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
“你不也是？”言小夏笑容开朗，但没有顾依申笑容的稚气和纯粹，言小夏的笑容是成熟的一种开朗，让人觉得坦荡。
闻人暖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提早交卷了，考题不算很难。”
言小夏笑眯眯的：“我就说阿暖是个聪明孩子嘛。”
言小夏的口气让闻人暖想起朝九也说过类似的话，自嘲的一笑：“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阿暖太小看自己了。”言小夏不以为然，撇撇嘴，又笑：“话说，阿暖和我们家暗皇大人同居了？”
闻人暖轻笑说“是啊”，只是笑容太过飘渺和疏离。
“小九对你不好？” 言小夏猜测。
闻人暖没回答，笑笑转开话题：“上次聚会的时候好象有些没去？我都没看见左护法青龙白虎朱雀他们诶。”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少年，言小夏从善如流的配合闻人暖，笑着道：“恩，他们不在这个城市，赶不回来。”
“现在回来了么？”
“不知道。”
闻人暖淡淡地“诶”了一声，显然并不是想要答案，只是随便扯的话题。
言小夏看着他，表情莫测。
闻人暖被看的老不自在，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言小夏转开头。
“诶？”很困扰啊，要说不说的，吊人胃口么，这不是。闻人暖在心里想。
言小夏笑了。
“我们是10月份认识的吧？”言小夏的声音很轻，像在怀念什么。
闻人暖轻轻“恩”了一声：“2号。”
那时候，闻人暖才加入碧海青天城几天，一直跟在朝九后面，他带着他练级，带着他跑任务，闻人暖的级升的很快，那个时候闻人暖觉得朝九这个人真是好啊真是好。闻人暖50级的时候，朝九带他去了碧海青天的主宫，认识了左旋右旋认识了迷死狐仙认识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那时候满心欢喜，和他们无伤大雅的吵吵斗斗，自以为就是他们的朋友了。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也真是单纯的可以，他们那时侯大概也都只是看在朝九的分上才理他的吧。后来，渐渐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排斥，尤其是朱雀，闻人暖还只以为是自己太少年意气用事，得罪人了而不自知，直到从他们偶尔的似有意似无意的谈话里知道“天下”的隐约觉得“天下”的不寻常，又知道狐仙和朝九关系的不寻常。心里便有些恼火，是他们自己硬要把他和朝九配对的，那时候他其实是更欣赏的是狐仙的，现在又来找他麻烦，真是不可理喻。不过，恼归恼，并没有放在心上。
言小夏显然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失笑道：“那个时候，看小九对你那样好，我们都把你和他扯在一块，没想到现在你们真在一起了。”
“只有你和朱雀。”他们都是顺着你们的。
言小夏“恩恩”笑着点头：“我和范范都是同人女嘛。知道两个美少年在眼前哪里有不撮合的道理呢？”
“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一样么？”闻人暖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清晰。
言小夏沉默了一会，才笑着道：“如果，他能更好。”
“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吧。”少年撇开眼，低着头翻玩着“MEANU”，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言小夏沉默了，听着少年用遥远而温和的声音的继续说：“你怎么知道他和谁在一起是更好的呢？他明明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吗？你把他和我扯在一起，一开始是不是认为我和他绝对没有可能才放心的放肆讨论我和他谁攻谁受的呢？你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吧？你是怎么看朝九的呢？在我面前那么亲热的叫着‘小九小九’，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看出来我对他的喜欢没有得到回报的是吧？想告诉我你和他的关系有多特别吗？”
我没有！言小夏几次想打断少年的话，却不知道为什么张嘴好几次，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慢慢地抿紧了唇。
少年忽然抬起眼，对着咬着唇的言小夏展颜而笑：“开玩笑的呢。”
“你说的都对。”言小夏忽然轻笑：“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少年眯起眼，点点头，温柔的笑道：“一开始确实是喜欢你的呢。那时侯我还挺挣扎的说。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异性，虽然也很喜欢朝九。”那时候，一个人在自己小小的公寓里，胡思乱想了好多剧本，总会把情绪不自觉的带进游戏里，跟在他们身后，一天一个故事里往他们身上套。
言小夏也跟着笑了，接着道：“后来看小九对你越来越不同，心里不慌是骗人的。一直以来，自从青衣和晚五出去之后，就剩我和小九相依为命了……“言小夏顿了一下，耸耸肩：“呵呵，夸张了。不过，我对于小九来说是最特别的这点是没有错的，可是，他却对一个才认识的人越来越特别……”言小夏凝目，开朗的笑容有点苦涩：“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闻人暖轻声说：“这个，我理解。我没有怪你。”
言小夏看着闻人暖，少年的目光温润清澈，好似太阳下的褐色的琉璃，“扑哧”一声笑了，说：“阿暖，你真奇怪。”
“诶？”
“你刚才说那么多，是在诘问我吧？怎么现在又像是在安慰我了？”
闻人暖也笑：“刚才是因为生气，现在是因为真的能够理解啊。”
“不管怎么样。”言小夏收起了笑容，认真的看着闻人暖：“就冲着小九和你在一起，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这点，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闻人暖笑了：“直男就是这样被掰弯的。”
言小夏朗笑：“你一直都是弯的好吧，小九是双的。请不要小看同人女的直觉和眼力。”
闻人暖是真心笑起来：“是是是是，你们都是高人，小的得罪不起。”
笑了一阵，两人都安静下来。
言小夏看着少年，少年眼神里没有笑意，虽然唇角和眉眼依然是弯弯上翘着的。这样的闻人暖，让言小夏想到了朝九。
阿暖和朝九，为什么她以前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其实是相象的呢？不，或许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想起来而已。
这两个人的笑容，在本质上，真的是如出一辙的啊。
“怎么还没到？”
“怎么，迫不及待想见他了？”言小夏调笑，不过话一出口，忽然想到这次谈话的事情，便住了口。少年眨眨眼，没有说话。
言小夏沉默了一会，才说：“为什么要答应他这样的事呢？”
“……我不能不答应，不是吗？”少年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讥嘲。
言小夏隔了几秒才说：“伤害到你了，真是抱歉。”
闻人暖悄悄收拢掌心，把目光专注某一点。
“不过，再喜欢你又怎么样呢？不过是认识三个月的陌生人而已。他们，却是我从小的宝贝。”
“你以为你比他们的幸福更重要？”
“不过，真抱歉伤害到你了呢，阿暖。”
“不过，真抱歉伤害到你了呢，阿暖。”
“伤害到你了，真是抱歉
真恶心。闻人暖忍住胃里翻滚的难受。
“小九，不懂得表达感情。”她的声音很诚挚：“阿暖，小九的本意不是想伤害。”
这还不是想伤害？那真的想伤害还得了？
言小夏看少年不以为然的表情，急着还想说什么，却被少年淡淡一句“别说了”给打断。
“阿暖……”
“不是你们一早就计划好了的么？”闻人暖冷笑：“小夏，你不要提起，你提起我会没办法忍受。连假装都假装不下去。是你说的话，我没有办法假装听不见的。”不看不听不想不记得也需要配合的。
“……对不起。”
闻人暖咬唇。
言小夏你为谁表示歉意？为朝九还是为了你自己？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说了不要说了，你一再说起，是什么意思？
闻人暖忍无可忍，只能在心里默念“大悲咒”，同时警告着说，形象啊形象，不要失了理智，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只要拿到李厅长的通关文件就好？”
“关键是要他为我们所用，小九还有别的计划。”言小夏自然看的出闻人暖在转移话题，虽然并不想谈起这个话题，总觉得愧对少年，想了想还是回答到。
闻人暖恩了一声。
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门开了。
言小夏和闻人暖一齐看过去。他们都以为是是朝九。不过，以为只是以为，进来的不是朝九。
朝九不会穿裙子，不会穿高跟长靴，进来的是个女人。这个女人闻人暖认识，这个女人是顾依申的女朋友，是秦瑶。
秦瑶首先看到的是闻人暖，不过她却向言小夏先打招呼，她叫小夏：“大小姐。”
闻人暖首先想到的是，旧社会的丫鬟，必恭必敬的敛眉垂首，一派恭顺模样。闻人暖先是觉得好笑，然后觉得惊奇，不过，他并没有出声提问。
言小夏点头颔首，闻人暖已先招呼：“秦瑶。”
秦瑶微微抬眼，闻人暖朝她一笑，秦瑶在暗地咒骂他死小鬼，因为闻人暖那一笑眼神里分分明明的写着“哦唷，你也有今天啊”的欠揍表情。
“你怎会来？”言小夏问她：“小九呢？”
秦瑶规规矩矩地坐下，闻人暖腹诽秦瑶装模做样，平时明明一副女王表情的，现在来这里装无辜。
“暗皇大人今天不能过来。要我过来看有什么需要做的。”
言小夏皱了眉：“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什么？”
“长老会要求召开会议，估计那边的人已经不能在等，暗皇大人留下周旋。”秦瑶平铺直叙：“暗皇大人说，计划提前，你们先商量着办。”
闻人暖默不做声的听着，这些事，他不能问不能管，他深知分寸，亦有自知之明，这不是他该问该知道的。
“阿暖……”言小夏的眼神和口气都有些犹豫：“取到李厅长的通关文书……”
“什么时候要？”闻人暖平静打断：“我会完成。”
少年的语气平静，低敛的眉眼，看不清情绪。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
言小夏看穿这少年在故做无畏，这让她想起幼年时的小九，不由有些心疼，目光便温柔了三分：“我会尽量帮你，不必担心。”
闻人暖没有说话，身体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言小夏以为闻人暖还在难过，只是伤害他的人是小九，她没有办法劝慰，只好叹了口气，轻声重复：“不必担心，我会帮你。”
秦瑶微微欠了欠身，闻人暖发现秦瑶在言小夏面前似乎特别的拘谨，显得十分安分乖巧，这让闻人暖大感惊奇，他认识的秦瑶实际就是个千年妖孽，虽然比不得贺青衣，但还是超级BOSS这一级别的。闻人暖当然不会这个时候调侃她，他对小夏心存警惕。言小夏安慰性的承诺他听在耳里，心里却微微厌烦。
这让闻人暖觉得无奈，他喜欢小夏，但是不信任她，她让他觉得危险，不是本能，而是出于一种感觉，很遥远很模糊的感觉。厌烦一个自己喜欢过的人，这对闻人暖来说，还是第一次。
厌烦的理由很简单，闻人暖讨厌小夏大人似的圆滑和自信，看似坦荡的磊落。讨厌她用那种近乎怜悯的眼神和语气对待自己。
闻人暖的骄矜，在于他只要别人看他成功的一面，背后所有的难堪苦楚都得是他一力承担，换句话说，他只想要别人看他有多了不起。闻人暖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原则和禁忌，而这些东西，连与之相处十多年的顾依申都不能完整而准确的说出。他可以输，但是他输也要输的昂首挺胸。
闻人暖的情绪并不难猜，虽然笑容完美，但是眼神已泄露本意，因为这次他根本就没有掩饰。言小夏揣度朝九这感情起伏度只能用一望无际的平原来形容的男人十几年，对于闻人暖这没有多加掩饰的厌烦自然一清二楚。
在心里苦笑，言小夏不知道自己犯了哪条禁忌，心里虽然微微难过，不过，不管再怎样的娃娃脸言小夏也清楚自己已经27岁，而闻人暖再怎样老成都是个18岁的孩子而已，她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孩介意。
只是，真是见鬼，这么多年，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利用和被利用，哪次不是理所当然，怎么对于这个少年却平白生出莫名的愧疚，好象伤害他，欺瞒他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言小夏没有吩咐她走，秦瑶自然不能离开。
言小夏问：”阿暖，你打算如何？”
“不必你帮忙。”闻人暖的话，有着孩子气似的负气，他转向秦瑶：“你在休假，能不能请你帮忙？”
秦瑶望向言小夏，言小夏表情莫测，秦瑶点头：“不必客气，随时效劳。”
闻人暖露出满意的微笑，朝言小夏点头：“我会完成所托，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
这句话，原是从小夏嘴里先说出，带了三分怜，三分忧。
如今，从闻人暖口里说出，却带了三分自负，三分冷嘲。
言小夏定定望着少年，许久，终于点头：“是我杞人忧天，阿暖，好自为之。”又对秦瑶说道：“你告诉他一些基本的，到时候我们具体策划。”
秦瑶应是。言小夏于是从容离开，闻人暖看她背影，怎么都觉得只有帅气和潇洒可以来形容。
“大小姐对你还真是容忍。”言小夏一走，秦瑶变恢复了惫赖模样，懒懒地，三分倦三分情，妖娆自生：“除了暗皇大人和朱灵，你大概是她第一个真心对待的其他人。”
闻人暖嘲笑：“怎的？”
“你不该搅进他们的混水。”秦瑶表情恹恹，伸手拿过旁边一直没动过的咖啡，抿了一口，苦着脸，不等闻人暖的答话，自顾自的说：“被选上的几个人里面，除了暗皇大人，还有五个，我也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死了。”
闻人暖明白其他两个是贺青衣和贺晚五。
“修罗地狱不是电视和小说里才有，在那样的地方生存下来的人，感情是最不必需的奢侈品。暗皇青衣和晚五三个，同生共死的走来，现在还不是闹得兵戈相向的下场。”
秦瑶的声音倦怠，表情悲伤。
闻人暖看着她说：”你现在有感情不是吗？”
秦瑶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感情也是可以训练的。”
“你对小申……”
“我也不知道。”秦瑶明显是不喜欢喝苦的东西的人，但是她还是又抿了口咖啡，理所当然脸色更苦了：“小申，是个很好的人。”
闻人暖道：“这是自然。”想起朝九，他的感情也是训练的吗？
秦瑶恩了一声，大概觉得太苦，吐吐舌，才说：“暗皇大人从来聪明绝顶，只是太聪明也非全然的好事。”
闻人暖道：“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秦瑶没看见，继续道：“那些事大小姐没有切身经历过，所以不知道，大家也不想让她知道，有些东西，说出来总归是残忍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闻人暖已经隐隐不耐。
“去那里的孩子，成为泻欲工具不是最难堪的事，最恐惧的事是随时要警醒，谁也不能保证上一刻还是伙伴的朋友下一刻为了一口吃的就暗害你。”
“那里？”闻人暖觉得说的太恐怖，又不是小说，并不尽信，于是只狐疑的看着她。
秦瑶沉默了一会，才说：“是啊，那里。”只是，说了这一句，又呆了一阵，闻人暖看着她，竟也渐渐也感受到了秦瑶沉默背后的恐惧，不由又信了几分，听得秦瑶像是哭又像是无奈的笑的声音又接着继续道：“……你要知道世界上的变态还是有那么多的。他们的黑暗和残忍不是平常人可以忍受下来的。”
“……真的有那样一个地方吗？”
“有啊。”秦瑶点点头，目光缥缈，却别有风情：“有啊，有、啊……”后面这两句“有啊”有点像恐惧到虚空的呢喃。
“那地方出来的人，其实都是不正常的。所以，阿暖，你别怪小九啊。”
秦瑶的目光没有焦距，或者只是这样不去回想的提起，就已经教她恐惧的神志痴迷，痴迷到她叫朝九为“小九”都没发现，当然就更没发现她呢喃出“小九”这个词时，脸上不自觉的带着沉迷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