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谦不语,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孩,立即明白几分。感情这种东西,总要有事无事起三分波澜,管你如何玲珑心肝。
二人来到一家简餐店,入座。凌谦拿起菜单,点了意大利面,又问面前的男孩:“你要来些什麽?”男孩淡淡道:“我不想吃。”
喏喏喏,这便是年轻人的毛病了。凌谦在心里笑笑,也不挑明,只对侍者说:“再来一份草莓慕斯蛋糕,还有柠檬水。”
上餐的间隙,林芹生踌躇了几下才开口:“我和杨乐遥已经交往了一阵子,不久前吵了一场,後来就没见著他。没见他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最後发觉还是喜欢他的,喜欢他远远多於讨厌他。可是,昨天我打电话给他,他却对我说已经和别的男人上床了,根本不需要我……”
柠檬汁被侍者送到桌上。凌谦叼著吸管猛吸了一口,被酸得直皱眉头。
“可是我喜欢他……”林芹生低下头捂住脸,言语有些哽咽。
意大利面和慕斯蛋糕也被送到餐桌上,凌谦高高兴兴地拿起叉子,卷了一大把面条塞入口中,酱汁沾得满嘴都是。林芹生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狼吞虎咽的凌谦。
把面条咽下去,凌谦擦擦嘴,开口:“那林先生今天找我来做什麽呢?”
林芹生沉默著,不知是耻於说还是不知该如何说。
“我是和杨乐遥上床了,不过也仅此而已。”凌谦又喝了一大口柠檬汁,“如果林先生今天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那大可不必。我并不喜欢杨乐遥,也没有想要与你抢男人,上床不过是一时兴致,兴尽则返。”
林芹生赶忙道:“凌先生不要误会,我绝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现在进退维谷,身心俱疲,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谦把草莓慕斯蛋糕推到林芹生面前,说:“分分合合本就是人生常态,为何要为此神伤呢。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可以挥霍,不论做什麽,总好过後悔和无奈。”
林芹生咽下一小口蛋糕,眼中的雾气渐渐退下去,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凌先生,对於杨乐遥,我不会轻易放弃。虽然看上去似乎有无限光阴可供挥霍,不过现实的道路只有一条,即使苦果自种,我也愿意承担,不怨旁人。”
凌谦笑笑,把杯中的柠檬汁喝尽,然後起身离开简餐店。
店外的大街熙熙攘攘,阳光洒在街道上,空阔悠长。时间彷佛放慢了脚步,在这样的街道上缓缓流动。
“咔嚓——”凌谦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转动门锁。
甫一开门,就看见凌中绮怒气冲冲的脸。
才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凌谦在心里无声地哭泣。
“不是去买咖啡吗,怎麽现在才回来?连周末我在家你都不老实,还不晓得平时都飞到哪儿去呢。”凌中绮单手插腰,念道。
“在咖啡店遇到熟人嘛,就多聊了几句……”凌谦小心地打著腹稿,思考要怎麽说才能过关。
“熟人?你能有什麽熟人?该不会是惹了什麽风流债,搞得债主上门了吧!”
……还真差不多。凌谦吐吐舌头,揉搓著衣角儿,在门口乾站著。
“真拿你没办法。”凌中绮叹气,转身去厨房把饭菜端上桌,“赶快洗手来吃中饭。”
凌谦像是得到大赦,差点欢呼一声。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搂住凌中绮的脖子,然後在他脸上印下一个重重的吻,嘴里还喊著:“心肝,宝贝……”
凌中绮想推开他,又推不动,只好被这样搂著、亲著,尴尬得要死,半晌才想起来大吼一句:“赶快去洗手吃饭!!”
凌谦老老实实地去洗手。
擦肥皂,检查指缝,拧开龙头,冲乾净泡沫,关上龙头,拿毛巾擦乾手,坐到饭桌上。
可是……他已经吃饱了。
可不是嘛,在简餐店吃了一大盘意大利面,还有一杯酸得要死的柠檬汁。天晓得那家店的柠檬汁怎麽酸成那样,下次再也不去了。
凌中绮拿筷子敲敲碗边缘,说:“吃啊。”
吃不下。
可凌谦不敢开口。
硬著头皮塞吧,又怕自己会吐出来。
……他才是真的进退维谷啊。
凌谦的心在滴血。
晚上睡觉的时候,凌谦难得乖乖冲了澡,刷了牙,不需要凌中绮一边吼一边叫才慢吞吞地去做。
实在是最近作孽太多,他没那个胆子。
用毛巾擦著湿淋淋的头发,凌谦走进卧室,看见床上被铺叠得整齐,枕头上放著才收回来的枕巾,还泛著肥皂的香味,抱枕摆放在床侧,一切和过往的每一天没有两样。
凌谦笑起来,眼睛都是弯的。凌中绮这孩子呀,性子别扭著呢,想让他明天帮自己买可乐,不会招骂吧?就算骂了,也会把可乐买回来吧?他就是那样的孩子。
凌谦舒舒服服地朝床上一躺,捉过抱枕压在身下,朝凌中绮房间的方向喊:“好孩子,过来陪我打游戏,我有一关怎麽都过不了……”
凌中绮的房间沉默了半晌,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你再不睡觉就一辈子也别想喝可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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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锅炉,洒狗血
没有节操的男人 4
凌谦遇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的金主就要回国了。
还是赶紧梳洗打扮,恭迎圣驾比较好。
於是凌谦收敛心性,预备打叠好千般小心,免得著了那老狐狸的道。
其实那金主也不老,比凌谦大不了几岁,眉目俊朗,穿衣修饰也极有品位。在商界纵横多年,被打磨得成熟优雅,有得是风流的资本。
但凌谦就是狐狸了,自然看谁都像是同族。
金主回国那日,凌谦特意去美容院做了保养,还支使凌中绮去接机。凌中绮恨得牙痒痒,不过别别扭扭还是去了。凌谦掩嘴笑笑,心想果然是个孩子。
那金主姓邓,名玉书,身形昳丽,才高八尺,学富五车——凌谦是这麽对凌中绮形容的。可是……这个形容能帮他在机场找人吗? !凌中绮恨恨地跺跺脚,恨不能拿个大喇叭满机场喊名字。
一番周折,邓金主终於驾到,潇洒倜傥地走出机场,翩翩然坐上出租车。凌中绮拎著个重得要死的旅行箱,吭哧吭哧跟在後面,还要眼泪汪汪地看著出租车计价器上的数字一个劲儿向上飙。
到家了。
“咔嚓——”凌中绮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玄衣,墨发,目若明珠,齿若编贝,眸中水光潋滟,摄人心魄。
邓玉书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画中人披了件薄纱,款款走来,步步生莲,娇唇轻启——
“你个王八羔子现在才回国?!我钱都快花光了!”
凌中绮把脸扭向一边,假装自己什麽都没听到。
邓玉书赶忙上前搂住凌谦,一边陪笑一边解释道:“我那日临时要签个合约,匆匆忙忙坐飞机去德国,结果就把给你汇款的事情忘记了……”
凌谦甩掉他,自己翘腿坐在沙发上,狠狠咬了口苹果,一副“我就是不听你解释”的表情。
邓玉书哄了半晌,凌谦方才恢复寻常神情,软款款道:“那你带我出去吃饭。”
邓玉书笑,“正好今晚有饭局,几个朋友为我接风洗尘,一同前去如何?我有佳人相伴,必定羡煞旁人。”
凌谦故意做出一个狂笑的表情,豪情万丈地回答:“去!”
於是一同搭车前往市内某酒店,临走前凌谦还拍拍凌中绮的脑袋,态似关心地说:“家里还有一袋方便面,你可以打一个鸡蛋进去,也可以放火腿肠,请随意。”
再怎麽随意也还是方便面吧。凌中绮撇撇嘴,眼巴巴看著二人搭乘法拉利绝尘而去。
到达酒店,邓玉书自车上下来,替凌谦拉开车门,不枉他温柔体贴的欢场声名。酒店内处处祥和,邓玉书带著凌谦来到一处安静的包厢,推门入内。包厢内立即欢腾起来,邓玉书忙著与旧友交谈,又向凌谦介绍这是某某,那位是某某,还有那位、那位。凌谦一路微笑,施展蛊惑人心的招数,偶尔还故作恍然大悟状,道一声“久仰,久仰”。
然後各自安坐,点菜,交谈,上菜,吃菜。凌谦参加过酒会晚宴无数,无一例外埋头猛吃,管他如何场面功夫,刀光剑影。今天也不例外。
邓玉书和旧友谈得尽兴,推杯换盏无数,哪里顾得凌谦狼吞虎咽。吃到十成饱,凌谦藉口去洗手间,离开包厢。实际上不过是想走动走动,消化一下,方便回去继续在美食间奋战。
无聊地在酒店走廊上晃荡,他来到露台,尽情享受夜风的吹拂。今晚夜色迷人,月亮被淡淡的云雾依绕,缠绵悱恻,娇憨羞怯。
“凌先生?”身後传来脚步声。
凌谦转过头去,来者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眸子深处有一股深邃。凌谦想起来,此人不正是邓玉书旧友之一麽,只不过方才专注於吃喝,没有多加注意罢了。
於是扬起笑容,说:“叫我凌谦便是。”
那来人说:“我和凌谦先生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凌谦先生可记得?”
怎麽可能记得。
凌谦在心里撇撇嘴,不过还是说:“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荣思和。凌先生可记得这个?”言罢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颜色黑亮的手机。
凌谦差点尖叫起来,赶紧捂住嘴。
这、这不和那日他在湖边散步时撞了人,不但不认错反而巧取豪夺过来的手机一模一样麽?没想到今日再次遇见,他却已经认不得那人了,真真丢死人。
“荣先生,对不住……”凌谦准备用他万年可怜的眼神哄骗天下苍生。谁料还未抬头,就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
“凌谦你在这里?让我好找!荣思和也在?真是,赶快回包厢去,怎麽吃著吃著人就不见了,罚你们两个人酒!”邓玉书端著酒杯边走边喊道。
凌谦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们回去喝酒吧。”脚底抹油似的离开露台,跑回包厢去了。荣思和笑笑,什麽也没说。
散场之後,邓玉书和凌谦坐车回家。邓玉书有些醉了,搂过凌谦就要亲,被凌谦推开。邓玉书笑道:“怎麽,亲不得?”凌谦点点他脑袋,故意作小女儿羞怯姿态,说:“死相。”
到家。
凌谦打开门进去,满屋子的方便面味道,凌中绮用幽怨的目光望向他。凌谦吓一跳,赶紧安抚人民群众焦躁的情绪,虽然那个人民才十四岁,但杀伤力绝对惊人。
邓玉书醉得紧了,从身後猛地抱住凌谦,嘴里嘟囔道:“我们来玩角色扮演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玩这个吗?”
凌中绮把脸转向一边,努力稳住扭曲的面部表情,说:“天色不早了,其他事明天再说,我要去睡了。”凌谦得到大赦,赶紧磕头谢主隆恩。
进了卧房,邓玉书笑著亲亲凌谦的脸,说:“你倒被那小孩子管得紧。”凌谦凤眼一眯,狠狠踩他一脚。邓玉书连连叫痛,搂著凌谦一同摔倒在床上。
耳鬓厮磨了半晌,凌谦转脸儿问:“今天演什麽?皇帝和禁脔?医生和病患?老师和学生?律师和当事人?”邓玉书哈哈笑,狠狠地吻上凌谦的唇,然後点点他脑袋,学著他的口气,说:“死相。”
这回轮到凌谦笑了,两个人就这样在卧室里笑得惊天动地,直到听见凌中绮在隔壁屋敲桌子摔凳子的声音。
在床上躺了半晌,凌谦突然娇滴滴地说:“皇上,您可轻些个,奴家的身子吃不住……”说罢玉指探入邓玉书西装内,解开他衬衫扣子。邓玉书刚要作答,凌谦又摆出一副受辱後的战战兢兢模样儿,“今天要做身体检查?还要检查那个地方吗……害羞死了……”
邓玉书知他玩兴大起,也懒得搭理他,只是专心享受抚摸舔弄,一双眼睛含笑望著凌谦。
凌谦扮演得正高兴,舌灿莲花,荤谈野话也色香味俱全。 “老师,给人家辅导作业的时候不要摸人家啦,不要摸哪里……唔……也不要亲……”
邓玉书简直要大笑,这凌谦,满脑子都是些什麽!凌谦不理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信徒一般虔诚。现在他说的是“律师先生,帮帮忙嘛……”
邓玉书终於忍受不住,双手有力地箝制住凌谦,狠狠地吻上去,将凌谦身上的衣物一把撕开。凌谦被吻得发晕,黏黏糊糊地说:“我要睡觉,困死了……”
邓玉书哭笑不得,明明已经把他勾得胯下火热,箭在弦上,现在竟然说要睡了,开什麽玩笑!
也顾不得那麽多,邓玉书掏出已经肿胀不堪的性器,简单润滑一下凌谦私密处,立即顶进去,攻城略地,四处点火,直烧得战火连天。凌谦半梦半醒间,骨酥体软,媚眼如丝,叫声连连,身体随著邓玉书的冲撞左右晃动,连带著床板一起吱吱呀呀。
当然第二天,凌谦必然还要打叠好千般小心应对被做爱声吵得一夜无眠的凌中绮——不过这已经是後话了。
没有节操的男人 5
凌谦突然想找个人安定下来。
也不知怎麽的,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他自嘲地笑笑。
三十岁了,不再年轻了,还是孤身一人。虽然有凌中绮在身边陪著,但毕竟是个孩子。凌谦想要的是有人爱、有人疼的感觉,家的感觉。
如果真的找到这样一个人,自己一定乖乖的,老老实实的,每天在家里种种花,养养鱼,打扫打扫卫生。然後做些家常菜,打开电视新闻,等凌中绮放学,等那个人下班回家。
然後一家人一起在灯光下吃饭,吃完饭就把碗洗洗,把桌子擦擦。然後和那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聊天,或者只是看看书,说些最近发生的事。然後削几个苹果端到书房去,催促凌中绮别看书了赶紧上床睡觉。然後和那个人缠绵一下,再被抱到卧室里,进行一场并不算激烈的欢爱。然後躺在那人怀里,和他说说话,说到困了就闭上眼睛。
对於这样的生活,还有什麽奢求呢。
凌谦迫不及待要享受这样的生活,想要找到这样一个能将他融化的人。
可惜,从未找到过。
这念头的起因也挺有趣,还不是邓玉书那家伙。他也不知怎麽地中了邪,几天前突然对凌谦说,他遇著了意中人,决定从此修身养性,不再涉足欢场。
怎麽可能!凌谦当时心想。这欢场又不是菜市场,哪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不过邓玉书倒是真收敛了,甚至变得不像他。每日处理完公务就到那人那里去献殷勤,喝喝咖啡,或者聊聊天。不过也仅此而已,他连那男孩子的手都没摸到过。
那男孩子叫什麽来著……程君照,二十岁出头,还是个大学生。自然也是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挺讨人喜欢,有些理想化,但是锋芒不外露,如同美玉,格外温润。
看来邓玉书这回是真的陷进去了。
但陷进去也是甜蜜地陷进去。
凌谦有几次在邓玉书的公司门口看见程君照和他有说有笑,有些甜蜜,有些羞赧,有些不知该如何捅破窗户纸的迷茫和犹豫。但邓玉书一脸幸福。
这种幸福的表情,即使在与自己的欢爱中,凌谦也没有见到过。
凌谦觉得心里突然有什麽东西,小小地震动了一下,有一股力量似乎要冲破泥土,成长为阳光下鲜活的生命。
居然,还真的动了凡心。凌谦又自嘲地笑起来。
邓玉书再次到藏娇的金屋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後的事情了,这段时间他忙著和程君照蜜里调油,几乎没有和凌谦联系过。其实蜜里调油也算不上,顶多是牵牵小手儿罢了。邓玉书是真的珍惜程君照这孩子,舍不得让别人碰,自己也小心翼翼地不敢碰,非得先试探个几回,人家答应了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偏偏还挺享受这种过程,乐得慢慢烘焙这段感情。
凌谦有些羡慕,有些嫉妒。
这样的感情,与他是否无缘呢。
邓玉书这次前来带了一份文件,和凌谦谈了很久的话。凌谦目前居住的这幢房子,邓玉书决定转让给他,一来感谢凌谦几年的陪伴,二来不希望凌谦因为钱财用度而流落风尘。
凌谦喝了口茶水,淡淡道:“谢谢邓先生。”
邓玉书微笑起来,“为何如此见外,还叫我玉书不好麽。以後大家见面,还是朋友。”
凌谦也微笑起来,道:“嗯,还是朋友。”
“对了”,邓玉书呷了口茶,“其实我一直想替你找份工作,但又怕不合你心意。荣思和你还记得麽?就是上次吃饭时你在露台上遇到的那个人。”
怎麽可能不记得,我抢了他手机呢。凌谦在心里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