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们的孩子出生，我要为它做首诗。”迈克接著道，“想好给它取什麽名字了麽？”
“媛星。”我脱口而出。
“哦……”迈克不再言语。他如此有才，自然立刻就明白这名字与露西弗之间的渊源了。
……最完美的星星……
好吧，我就要叫它这个。是男孩也罢，女孩也罢。
麦塔会喜欢的。
３８、
天界隐灵之六──小书（全称拉泽依尔），是位极特别的天使。
正像他的名字，他的外形就是一本书──他有简约华丽的精装无字封皮。翻开他，你可看到想看的任何东西。从民俗到哲学，从占星预言到高端技术，从学术资料到耽美小说……基本上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他还有极特殊的功用──视屏电话。
他像显示屏一样，给我们呈现远在异地的同伴们情况。此前小伽每次被流放，迈克都喜欢捧著小书看。
而今我也加入了行列。
麦塔与小伽平安的到达人类世界。因长得太好看，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以避免被崇拜者包围，那真是个疯狂的地方。
连续几日，麦塔一直在跟小伽讨论他残忍恐怖的哲学。而小伽呢──众所周之，一向是个和蔼的天使。
後来，两个天使碰上了小伽在人类世界的好友──血族德领主。
因为是小伽的朋友，麦塔并不想开杀戒。且为避免对方陷入极度恐惧之中，他适时的找了借口与他们分开。
麦塔是自己一个了。这倒也没什麽可怕，他不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他完全保护得了自己，且他平日一直很喜欢神游,如此自由自在更适合他吧？
小伽为某些事情，暂到血族德领主庄园内做客了。
德领主──正是战场上的三位绑架之一。
之後，另一位绑架者──赠与小伽魔王装的大叔貌撒旦──阿瑟王，不知怎的也来到人类世界了。
看到这里，我和迈克彼此注视了一下。
３９、
翌日，我又欲找迈克一起看小书。
我发现迈克在某个角落，手里正拿著小书，他神色凝重，蹙著眉。
“怎麽了？”我问。
他挥挥手，即便不是在叫我，那麽至少也是不反对我跟他一块儿看。
小书书页上的景象让我惊呆了。
小伽和阿瑟王在德领主庄园一张铺著雪白华丽被单的床上，以最亲热的姿态纠缠在一块。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小伽竟是攻方。
他是攻，这多少让我心理好过些。
“呵呵……我累了呢。再一次恐怕是挺不起来了。我是个比较无能的男人哟。”这时，只听小伽道。
“怎麽会？”那魔王涨红著脸，从小伽身上翻下，“小伽你让我……非常满足。”
“谢谢。”小伽微笑著回道。
“也谢谢你。”
小伽真是了不起，以其柔弱的中性的娇小的躯体，竟将一只硕大恶魔给吃掉了──且还将後者吃得欲仙欲死，如痴如醉。
我不禁赞叹。
此时迈克似乎忽然想明白他刚刚邀我一起看了什麽了。
於是他将小书抛到一边，努力控制面部肌肉以使它们的运动状况不至扭曲到太糟糕。最终，他露出那被他自称为十分正经的笑容。
“这几日的工作能不能请你代劳？”迈克友好的平静的问我。
我说好。我想他是要去人类世界。
果然。
４０、
迈克一去就是好几天。
我帮其完成工作，偶尔翻开书看看麦塔现状，跟他聊上两句。
後来小书这孩子也不知是出了什麽故障。我本要寻麦塔，他却呈现出小伽那边的情况。
那是非同一般的情况。
阿瑟与迈克一起──是的，他们一起拥抱著小伽。那场面──我发觉远远不是我这纯洁的文笔能写出的。
总之我很激动。
但我也不知道这激动究竟是源自愤怒、兴奋抑或悲伤。
我抬起头，从对面水晶中，我看见自己仍是一脸的纯洁。
之後不久，迈克回来了。
我和小书都装成什麽也不知道的样子，我们问他小伽怎样，他在人类世界做了什麽？
他甩甩头发笑答无非是些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的事情罢了。
迈克曾说过一句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名言：天界最悲哀的事情是没有一个无时无刻不说自己不是不正经的天使长不是假正经的。
他的话总是如此深刻而精辟。
４１、
麦塔和小伽的流放生活似乎很平静。大家紧绷的心情也逐渐在缓解。
我与几个天使依然喜欢捧著小书一边随时了解这两个夥伴的情况。而迈克偶尔会把工作交给我，偷偷去人类世界跟小伽与魔王阿瑟过过滋润的生活。
尚德奉思念兄长，所以也开始用小书与麦塔视频聊天了。
“我觉得麦塔去人间後发胖了，这是怎麽回事呢？”某天，他问我。
我淡淡笑道：“你才发觉。”
他一愣。
我耸肩，说或许是人类的事物太好吃了吧。
“麦塔不吃人类的事物。”尚德奉蹙眉道。
我又耸肩，说嗯嗯。
然後他盯著我，恍悟後大叫：“混蛋！”
他勒住我脖子，使劲儿打我。不断的说，没看出来，长得跟大姑娘一样的悠飞竟有这两下子！
待停下来，他详细的询问我到底多久了，什麽时候会生，之前为何不告诉他们？
我耐心给他解释。
於是他又开始担心，麦塔自己在人类世界生孩子，似乎会孤单。
“虽然他平日喜欢独来独往，但产卵毕竟非同一般。就算体力上应付得了，万一得了产後抑郁症可怎麽办？”
他真是个心细的孩子。
我安慰道，到麦塔快生那会儿，父神也该差不多消气了，我可以请假去陪麦塔。
我问他要不要一起？
他手舞足蹈,说那当然好了。
４２、
或许事态总要在你以为已趋於稳定时急转直下，人类称这为世事无常。
那天尚德奉脸上如孩童般的痛苦和惊恐令我永无法忘记。
“啊……”他当时凝视著小书，酷似兄长的凤眼突然张大，瞳孔急剧缩小……“露西弗……露西弗……”
我跑过去，看到视频上清晰的景象，也愣住了。
那……
那就算盯著瞧了一百亿年仍让人无法不感到震撼的完美面孔……那介於少年与青年之间，胜过男性又优於女人的纤长身材……那双纯正的黑色眸子……那诱惑人的红唇……那苍白得叫人想去蹂躏的肌肤……
那骨骼，那气质，那身体中的那个灵魂……
美丽与恐怖的象征……自由与堕落、黑暗与纯洁的混合体……魔界的王中之王，十一位撒旦的统合者……
那被称为万恶之首的，却使得人们不能将其与“天使长”这词汇断绝联系的生物……
露西弗……露西弗……露西弗……
麦塔低垂著头，眯著漂亮的眼，以他那特有的充满残忍的正义力量的目光直对魔王。
而露西弗就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少女，含笑嫣然。露西弗总是那麽笑──他最可怕之处正在於，他看上去永远是那麽无害无辜。
接著，麦塔俯身下去，他搂住他的腰──露西弗那纤细柔软的腰──啊，的确，可比我的细多了！
露西弗抬头看他。
麦塔咬住露西弗柔嫩的唇，狠狠的吻。
他们张牙舞爪的纠缠在一块，麦塔似乎欲压倒露西弗，但这并不容易。最终，他还是被魔王推开了。
露西弗所用力道并不算大，他抓住麦塔手腕，又抚摸後者肚子。笑问多久了？
麦塔未回答，露西弗要走。
麦塔将其抓回来，再吻。
──我还欲继续看下去，但尚德奉已经丢开小书。
我把小书捡起，问他摔痛了没有。
小书晃晃书页，说他很好。
然後我发现尚德奉取了自己武器，嚷著要去人间。
这孩子发起飙来，绝不是区区那几个侍候他的长老就能阻止的。我追著尚德奉跑，後来迈克也赶来了。
一般来说，迈克处理起天使发飙就如同偷情一样得心应手。不过，当一个生物为亲人而失去理智时，实在不是一个威严的天使长就解决问题的。不，我想，有时候即便是神也不起作用。
大家都尽了全力，但在那种情况下，除打伤尚德奉外就再没办法阻止他了。
迈克当然不会下手。我也不会。
於是我们只好眼睁睁的看他跳入时空隧道。我检查了一下随身武器，回头对迈克说，我跟他去，帮我们向神说说情吧。
迈克道说情当请没问题，但你自己能行麽？
“为防止魔族诡计，你此时最该留在天界。”我对他说。
迈克点头，低喃道也是。
我又看了一眼，便也随尚德奉去了。
迈克长官那英俊的沈重的面孔始终在我脑海里，难以挥去。
我突然明白自己有多麽爱他。
４３、
我们找到麦塔时，露西弗已不在那里。
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顿时囧了。
“哈哈，你们来抓奸的啊？”麦塔指著我两个，大笑。
尚德奉庆幸之余感到沮丧，他又开始抱怨翅膀歪了、快变成什麽奇怪的动物了之类之类，说自己严重的不想活了。
麦塔抱住他安慰：“你哥哥如今都是个孕父了，不想恭喜一下嘛？”
此时小伽也来了。
大家一起将尚德奉弄上床，把他哄睡。
之後小伽向我与麦塔道贺。最终适时的又道别，离开。
小伽果然是个浪漫的天使，总有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味道。凝视他那轻飘飘飞离的小身体，我对迈克与阿瑟王的怨念不禁又油然而生。
即便在两个雄性动物的怀抱中，小伽亦是那般纯净从容。肉体对天使并不意味著很多，其实他从未被玷污。
於是我又想，既是如此，我还伤心什麽？
麦塔偷偷看我，又笑。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只有麦塔，在这种时候能对我这样微笑。
他的目光、他的笑意，原是我此生最需要的东西。我得到了这麽多，以至我从未想过去问有关露西弗，问他们如何遇见，发生了什麽，以後又将怎样解决。
他突然抓起我的手，放在他温暖的小腹上。
我抚摸那里，体验那触感。
“啊……你看，人类常用‘朋友之上，恋人未满’来形容关系之暧昧……这不对。”他轻声说。
“嗯，既已‘朋友之上’，则‘恋人’怎可能还‘未满’？”我道。
不过朋友是什麽呢？许久，我又问。
“是可以平静的理解你的生与死、可以欣然欣赏你存在之意义，在你离开後不带偏见亦不持矫情态度微笑著想念你的人。”
我们望著彼此。
相视一笑。
的确。
４４、
确定麦塔平安无事後，我和尚德奉很狼狈的回天界去了。
我们得知迈克不但为我们说了情，且向神请示待麦塔产卵时允许我们去人类世界陪伴，神批准了，还说届时拉法也要同去。炽天使生蛋绝非小事，他希望母子都平安。
尚德奉听了自然很高兴。
我的心情则是喜忧参半。
“虽然暂时没什麽问题，但你看见露西弗跟麦塔在一块儿，这不是个好兆头。”迈克私下又对我说，“为何不问问麦塔详细经过？乘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我们也许可以想办法采取措施。”
“如果是麦塔决定了的，那麽不能挽回就是不能挽回了。”我答。
“啊哈……麦塔那麽固执的麽？”迈克微笑斜视我。
“麦塔不固执，但某些时候，他必须是他自己。”
我理解……我理解麦塔所做出的各种选择。我理解……我理解麦塔的心情、麦塔的情感。我在很多问题上不能赞同他，但我不会殚精竭虑的使其跟我一致。
因为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尊重彼此……
因为换作我，麦塔也会这样做的。
某些问题，某种结果，或许我一开始就想到了。我为什麽会知道……没有依据吧……或者有，但其不在意识逻辑的表层……
我就是明白──非常明白──麦塔要去做什麽，他和露西弗又有怎样的约定。
我和麦塔的心在深处是相通的。也许这是种悲哀的相通。
没错，这是痛苦的，正像一切情感都会带来痛苦一样。
我有时真心的希望这二人只是偷个情之类的。可惜事情不可能那麽简单，麦塔既和我上了床，就绝不会再让其他生物碰触……我了解。
如果他是个简单的愚蠢男人就好了。不，细想想又不对。那虽可以省却不少麻烦，得到许多快乐……但倘如此，他又怎麽会是他？我又怎麽会是我？
所以说，感受这苦难的同时我是安逸幸福的，如同所有殉道者。
４５B>B
一天又一天，我们通过小书了解麦塔腹部增长的情况。
对我而言，这是欣喜，却又像等待著末日降临。
终於，迈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於是通知我们收拾行李去人类世界给麦塔接生。
尚德奉迅速准备完毕，跺著脚催促我快些。
待我收拾好了，迈克送我们到天界边界，之後又等了好久，拉法才晃悠悠的出现。
“啊……你们都来了。”拉法没精打采的耸耸肩。
“显然是都到齐了，你这个散漫的东西。”迈克拍了一下拉法後脑勺，“好吧，我就不远送了。为了细述我这离愁别意，我特地写了首诗──”
尚德奉立刻堵住耳朵，拉法则在傻笑。
我认真听迈克的诗句──我对他的诗的态度一直都很认真。而今我发现这才华横溢的文字竟一个也没进到我脑中。
我在想什麽？
高潮部分，我大笑。而当手无意碰触自己脸颊──我感觉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我稍微颔首，遮住前额。
我没发出声音。这不是哭，也不是抽泣。
这只是流泪。对啊，流泪只是流泪。别人也许不懂，但换了麦塔肯定明白。
尚德奉问我怎麽了。
拉法笑说不要紧，悠飞太激动了。
尚德奉於是又问我是那样吗？
我不语，然後他也开始一起流泪。
背後的阴影里，迈克双臂抱胸靠在树干上，用某种昆虫语说了些天使似乎不该讲的脏话──他声音极低，再者尚德奉和拉法也不懂这种语言，所以他未被注意。
“绝对不是好现象，该死的。”迈克垂头又蹙眉。
４６、
我们几乎没费什麽周折就到达人间，找到麦塔。天界的通讯手段极其发达，而当时的人类世界，电子设备都尚还没被发明。
小伽差不多同时到了。
大家如所有许久未见的朋友，坐著聊了一会儿。
接著拉法提出要为麦塔检查。
麦塔解开衣襟──
我捂住嘴，很想笑。视频里隔著衣物远远观察，我没想到他的肚皮竟已这麽大了。
“笑！笑！”麦塔亲昵的打了我一拳，“你的杰作哎！”
“不过哥哥，看上去真的很有趣。”尚德奉随著道。
“就是嘛。”我说。
於是麦塔躺下，很大方的将前襟敞得更开，“都来摸摸吧。既然已经如此了，我肯定要请客。”
“请客。”我品味这个词，将手轻轻放在他雪白温热的肚皮上。
接著小伽和尚德奉也小心翼翼摸起来。
“好棒哦，我也想要一个。”小伽眯起眼，带著哀伤的微笑，说道。
我不经意瞄了一眼他那纤细的外形……顿时倍感心痛。麦塔怀孕，已是奇迹中的奇迹。不是所有天使都有这麽好的运气。且就算大多天使都能正常被受孕，小伽先天不足的身体也很难产下卵来吧？最可悲的是──他自己很清楚这些。
“嘻嘻，想好叫什麽名字了麽？”小伽忽然转移话题，问道。
他那娇嫩的侧影──那小巧挺拔的鼻翼，那颜色淡淡的嘴唇，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叫我异常的迷恋。
我几乎快变成痴呆，许久才想起回答：“媛星。”
他与此同时既想到这词的含义，但与迈克不同，他的反应很平静：“哦？也好……”
“不错的名字。”麦塔也点头。
我想得没错，他果然喜欢。
这时拉法要求我们让开，说要检查了。
我们听从他的吩咐。
他认真的检查了很久。
“倒底怎麽样啊，神医？”麦塔终於不耐烦了。
“位置很好。卵也非常健康。我认为是个男性小天使，且跟妈妈一样是六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