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催函梦城

作者:  录入:03-14

这不说不打紧,一说,倒叫墨清一下子红了眼眶。
“公子差点把我吓死啦……浑身都那么烫,喝进去的药还要吐出来……到现在才醒……我都快急死了……”
听着墨清一条一条数落自己的“罪状”梁砌落恳切地说了句:“辛苦了。”
“才知道照顾病人很辛苦啊,还是你这么麻烦的病人。”说到“辛苦”,墨清骂得更激动。
“夸奖你一句你倒还来劲了是不是?”病中的梁砌落说不出平时的那种气势,可凤眼一瞪,也能见几分威严。
墨清嘴里还在嘟囔着,可尽管有诸多不满,梁砌落终究是醒过来了,这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那些个不满……说一遍也就算了。
吃了些东西,梁砌落阻止了墨清扶他躺下继续休息的动作,他转过头,看向秦砚。
“信呢?”
两个字问得无喜无怒,波澜不惊,秦砚却因为听到“信”这个字眼,在交出信之前,心里已是转了千百个弯。
梁公子这是何意?这大病未愈的身子,就不怕自己再次倒下?还是……公子拿到信之后会把信撕个粉碎,以示与四爷的彻底决裂?那我……要不要把信再交给公子?
心里猜测着梁砌落再拿到信之后会有的举动,犹豫着要不要把信拿出来,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把信交到了梁砌落手里。
这个结,还得公子自己解,不是么?不论他怎么解,也对他的身子有益处,不是么?
拿过信的梁砌落没有秦砚想象中的情绪起伏激烈,他缓缓地把信展开,注视良久。
没有歇斯底里地哭泣,没有撕毁,只是平静的看着。
与之前相比,这会不会……又是一个不正常?
正在琢磨着要不要把信抢回来,梁砌落突然开了口:“我想一个人想想。”
秦砚刚想劝说他至少让一个人留下来照顾着,墨清已经先责怪了起来:“怎么?又想把我们支开然后一个人闷头哭么?告诉你,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都还病着呢,还要管他劳什子的信干什么?我……”
“喂喂喂……你说够没有……”梁砌落面露厌烦之色,眼神里却还带着玩味,“我也知道我现在病着,我自己也算个大夫,自然不会大动情绪,我只想独自想想,这你都不让?”
“我不……”
“墨清。”秦砚叫住了还想跟梁砌落理论的墨清,“让公子独自待一会吧。”冷静下来的梁公子,肯定知道如何对待自己。
“瞧瞧,还是人秦砚懂事。”
墨清愤愤地瞪了秦砚一眼,甩着两只手就出去了。
再次看信,内心的伤感还在,却远比第一次看的时候少得多了。是因为发泄掉了么?还是自己现下没有力气去伤心了?梁砌落没去追究。
他也知道,自己的诗词鉴赏向来差劲,语文试卷上的诗词鉴赏题从没拿到过一半的分数,但是凭他的脑子,一句一句地想,总会有些思路吧。
再次默读诗句,梁砌落一点一点地拆开想。
上阙说的是春去夏来么?海棠凋谢,白蟾……香?夏天的,以气味为特征的,白色的花……嗯……栀子花!后面说的是雷阵雨吧?夏天时常有雷阵雨,雨打花落,这是凄凉之景,听着雨声,看到花落,脑子里想的……相思?!长夜相思……盼……盼着我回去么?
雨过天晴之后,万里无云了吧,再没有雨下过的痕迹,于是就起了兴致去放风筝了么?“白日鸢飞天亦落”,口气倒是不小,倒好飞到外太空了……独自放马奔驰,风筝有着鸿鹄之志,在天上高飞,还想飞得更高些,可惜,有一根线牵绊着,再飞不高了……
如此看来,写的是一夜之间的事情,雨夜之前,还是夜夜相思的颓废状态,雨夜之后,就可以放马奔腾,志向高远了……为什么?
想着诗,视线又飘落到画面上……
带着冠冕的男子,身着布衣的放风筝的人……若按诗句,那放风筝的人是画的李彦昭自己的话,那么,那个头戴冠冕的……
越王!
因为不是朝冠,所以梁砌落不会一下子联想到这是越王。
所以,雨夜之后的鸿鹄之志,是被逼的。
雨,也不是光说的是雨,还有越王给的压力吧。
一番理解下来,梁砌落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是很傻,看这画面上的人在放风筝,李彦昭又写了三个“绊”字,自己就自然而然联想到了自己绊住了李彦昭的高升之路,李彦昭要把自己甩掉,还为此狠哭了一场,现在还病着,这简直……傻透了。
自己骂了自己几句“不冷静,不动脑子”之后,梁砌落拖着有些疲惫的脑子开始想对策。
越王果然高明,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把我搞到这旮旯地方,不仅警告了自己的二儿子不要乱来,还用我的无期徒刑来斩断李彦昭的情思,好让李彦昭继承帝位。李彦昭确实有王者之气,为人也温文仁厚,倘若真是当了君主,必有一番作为,必能为这天下苍生造福,可惜……
他把情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手足之情,父子亲情,还有与我的……
让他放下最重要的东西去继承大权,是帮他,也是害了他,如此一来,李彦昭或许会变得乖戾,暴力,再没有原本的宅心仁厚。
他本是云淡风轻之人,权力于他,本是个无所谓的事物,越王如此逼他,怕是会让他伤心绝望,从而做出傻事。
现在他脑子里想的,也是我回不去了,他再也不能见到我,他为了再见面,或许会下了破釜沉舟之心,弃守原本美好的秉性。
所以,我得回去见他,我得告诉他,我回得去,越王的无限期流放这道枷锁,锁不住我。
所以……

第二十四章(最终章)

给梁砌落一个时辰独自在屋内“思考”,墨清觉得够久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还是怕梁砌落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状况发生,墨清吵吵着“破门而入”。
“诶,我说……咦?”原本想开口解释自己会如此莽撞冲进来的原因,看到梁砌落安然地坐在桌前写这些什么,墨清一愣。
“你以为造个门容易哦?”手没停,头没抬,光听着墨清进门时推门的巨大声响,梁砌落就出言调侃。
“呃?”一时没反应过来,墨清觉得,现在的梁砌落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干吗?不认识了?”写完最后一笔,梁砌落把笔放下,吹干墨迹,“秦砚呢?”
“在。”秦砚闻声进屋。
“去抓药。”梁砌落把手上的三张纸交给他。
“这是什么?”纸还没递到秦砚手上,就被墨清半路抢了去看,公子写的方子,不会又是用来给自己下毒的吧?
“最好找大一些的药铺,不要盯着一家药铺抓完这三张方子,三张各抓五帖,快去快回,可明白?”不理会墨清的举动,梁砌落依旧直视着秦砚吩咐。
“是。”秦砚回答得毫不迟疑,抓住墨清的手腕,略施巧劲,三张纸又回到了秦砚手里,“属下这就去。”
“公子,你写的什么?”连秦砚都如此笃定地去帮公子抓药了,难道他不怕公子写的是毒方吗?
梁砌落没理墨清,直接爬上床休息。
想那阙词就想得他够累了,刚才翻身下床又花了他不少力气,现在他只想好好休息,完全不去管墨清的聒噪。
见梁砌落躺下,墨清也不好在说话,不服气地撇撇嘴,墨清吹灭了蜡烛,走出里屋,顺道帮梁砌落把门关上。
“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在门关上之前,梁砌落小声地关照了一句。
你也知道很晚?!墨清内心愤愤,这么晚,你让秦砚到哪里去抓药啊?难道你写的是“藏头”药方?把实际交代秦砚去做的事都聚集到了每一味药的第一个字上?
那得等秦砚回来,好好拿那三张纸看看清楚。
墨清满心疑虑,睡得很不安稳。
为何这项任务会接得如此果决?秦砚了然于心。方才从梁公子的眼神里,他看到了类似那一次的坚毅果断。
“这里面的东西,务必在四爷醒来的第一时间让他看到。”
信中的方法,救了四爷,救了越军,更是救了越国,所以再次看到这样的眼神,秦砚会不由自主地愿意为公子做到。
虽然不知道这次所用的方法计策,不明白手中这些药方的效用,但他相信,公子拿这些来,绝对可以解决问题,解决……四爷信中所描绘的苦楚。
四爷的信,他大致看懂了,不是说要四爷自己舍弃公子,而是……四爷迫不得已必须舍弃公子。在那一个时辰里,公子已经想通了四爷的苦,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作为四爷的属下,他想要的,并非四爷的青云平步,大权在握,他只希望,四爷依旧做那样的四爷,不管怎样的身份,不管什么官职,都依旧风轻云淡,不为外物所扰的四爷。
四爷为战事所恼的时候,是梁公子救了四爷,那么这一次,梁公子应该依然可以让四爷摆脱挣扎吧。
再次催马快行,一身黑衣,一匹棕马的秦砚几乎要淹没在夜色里,只有“笃笃”的马蹄声会泄露“有人在夜色中奔走”的消息。
没有再去他破窗而入的那间药铺,秦砚一直走,到离南沦最近的一个大城门前,勒住缰绳。
此时正是晨光熹微,守城的将士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缓缓将城门打开,正当门半开之际,就见一黑影从城门外窜进城内,将士一惊,一下子清醒了。
“乖乖,谁这么早,快吓死老子了。”
秦砚在城门前等着开门,一见门有开启的动静,他立即驱马冲了进去。梁公子交代早去早回,他亦丝毫不愿意怠慢。
大城里就不止一间药铺子了,有些店主已经早起,只是还没开张营业而已。秦砚去敲铺子的门也有人应声,听说是来抓药的,想想这么早就有生意上门,二话没说,就着方子给秦砚把药抓来了,送秦砚离去的时候还毕恭毕敬的,一句一个“愿您家人早日安康”。这么早的上门生意,就给铺子开了张了,能说不是好兆头么?还不把他当成财神爷哄着?
几乎没费多大力气把三张方子上的药全部买齐,秦砚催马急急赶回,回去时候,正碰上梁砌落刚起来。
“一起煎了。”
“嗯?”秦砚没听明白。
“这是一张方子,愣给我拆成三张的,这么些东西写在一起,一般大夫不会知道这是用来治什么的,到时候他们拿着方子跟你问东问西,你又答不上来,这岂不是自找麻烦。为了把它拆得跟常用方子像一些,还真费了我不少脑子。”
理解了梁砌落的意思,秦砚利索地拿了三个药包去煎药。而刚给梁砌落整理完屋子的墨清正好出来碰见拿着药包的秦砚,愣了一下。
“真是去抓药啊?”他自言自语,“药铺子里的大夫也就真抓给他了?看来那方子……应该是没问题吧……”
一日两次地喝下梁砌落自己开的药,两天下来,墨清并未见他有什么特殊症状,梁砌落的烧还全退了下去,精神变得逸朗起来,墨清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第三天早上喝药之前,梁砌落突然把两个人拉到里屋交代事情。
“以下我说的,务必按步骤行事。”分别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尤其是墨清神情中没有了半分轻佻不屑,梁砌落才继续道,“在这两天里我出现什么症状,你们莫慌张,按照官府的程序去处理,官府那边的事情了了之后,墨清便快马加鞭地带我回岳阳镇,一路上记得给我喝水,我喝不下,至少把我嘴唇沾湿了,而秦砚一路上京,去见四爷,就算他不愿意,也得把他带到岳阳镇来见我。这过程中若有什么我没有预料到的,要随机应变,可都记住了?”
两个人都不明白梁砌落在说什么,他的什么症状会让两个人惊慌?为什么会要走官府的程序?又怎么可以回岳阳镇?他不是一只要在南沦呆着的么?又为什么要一路上喂水?
见两人都没反应,梁砌落也猜到他们会听不懂,会疑惑:“什么都不要问,照做就可以,我说的过程,都记住了么?”
“是。”最先回应的是秦砚。
梁砌落的目光转向墨清:“你呢?”
尽管憋着疑问让墨清很难受,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记住了。”
梁砌落所说的“症状”是在原本要喝药的第四天早晨被墨清发现的。
“药都放凉了,公子还不起来?”前两天公子起床的时候都只是刚开始煎药,今天都睡了这么久了,还不起床么?再不起,药都得凉了。
走到梁砌落床前喊了两声,梁砌落丝毫没有反映,墨清见梁砌落脸色似是又苍白了些,怕是他又病了,赶紧去摸梁砌落的额头……
竟是冰凉冰凉的。
仿佛是……没有生气的冰冷。
墨清一慌,手指探向梁砌落的鼻尖……
真的……没有气息了……
“秦砚!”墨清有些惊吓,赶忙唤来秦砚,秦砚也证实了梁砌落的“死亡之后”……
“你去报告官府,我来把药毁掉。”秦砚显得相当冷静。
“这就是公子说的特殊症状么?”
“应该是了。”
“我知道了。”墨清定了定心神,才走了出去。
趁着墨清跑去官府喊人的时间,秦砚把药汁倒在了已经长出一些苗子的田里,把药渣以及没煎过的药包全部埋在了田中,再生了火,煎了一帖当日大夫开的药,把药汁虑了出来,放在一旁。
走到梁砌落床边准备了些悲伤的情绪,就听见门外墨清哭喊着把衙门里的人领了过来。
“呜呜……我家公子……竟然就这么去了……呜……”
秦砚对着梁砌落的床站着,眉眼低敛,墨清领着几个人进屋走到梁砌落床前,本来的抽泣不止,在这么一站定之后,变成了号啕大哭。
“公子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你怎么能丢下墨清呢……”
秦砚暗暗瞥了墨清几眼,就见他原本雪白的衣衫沾满了黄土,像是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几个跟头似的,脸上、手上也是黄尘遍布,因为这脸上的尘土,所以墨清的泪痕显得格外清晰。
墨清从衙门里领来的仵作和官员仔细检查完梁砌落之后,又细细地看了看这屋子四周,看到炉子上的药罐以及旁边桌上的药碗,仵作仔细地端起来闻了闻。
“大人,此人系大病不治而亡。”
“嗯。”官员点了点头,便开始盘问墨清、秦砚,“你们是死者的什么人?怎会在此?”
“回大人的话……”墨清抽噎着,语调凄凉伤感,“我们是公子的家人,不愿公子独自在此受苦,甘愿来此不毛之地,与公子相依为命……岂料,公子竟然……撒手人寰……呜……”说到心痛处,墨清又是泪如泉涌。
有如此忠心的家仆,官员也甚是感叹,见墨清哭得凄楚,便问了秦砚病是由何人诊治,药方出自何人之手,秦砚回答是村上的大夫的时候,亦是面色沉痛,几近哽咽。
官员了然,向两人说明了,在向大夫查实情况之后,他会将这流放犯人之死上报朝廷。
“大人……我能将我家公子的尸体带回家乡安葬么?”墨清突然跪下来恳求。
见他如此忠心耿耿,又哭得凄楚可怜,官员长叹一口气:“待本官向那名大夫查实情况之后,你便可将他带回。”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墨清跪着连连磕头道谢,秦砚也跪下来感谢官员的恩德。
“都起来吧。”看着不断道谢的两人,官员又是长叹一声,而后转身离去。
又伏在地上哭了良久,墨清突然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弄得浑身都脏兮兮的,啧啧。”
声音里丝毫没有了哭腔,凄凉的神色也全都敛了去,仿佛刚才嚎啕大哭悲恸万分的不是这一个墨清一样。
看着墨清,秦砚眼中满是笑意。
“怎么?要夸奖我啊?”触到了秦砚的眼神,墨清一下子得意起来。
“是,演得很好。”
“这我也知道。”回想自己刚才的表演,真是太生动,太投入了,怎一个“好”字了得!
或许是受到了墨清感情的触动,南沦衙门的官员办事极快,当日下午就召了大夫到府衙说明诊断情况,确定与仵作的判断相吻合之后,立刻书写奏折,上报朝廷。
墨清也在当天晚上得到允许,可以带梁砌落回乡。
将梁砌落安置在自己身前,背上水囊,墨清觉着如此骑马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他先让马慢慢地走出去,等自己适应了些,再逐渐地提高速度……

推书 20234-03-09 :那一夜,我们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