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继兄弟+年下)【下】----小秦子

作者:  录入: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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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沙发够大,窝著两人也不拥挤,林睿并肩坐在李慎右边,轻哼著悦耳的小调,占有似地揽著他,握住他的右手,不时牵到嘴边亲吻,那样充满了爱。虚弱地倚在林睿身上,李慎的脑袋也只能靠在他肩头,怒火焚红的双眼直望著前方,做不出一丝表情的脸,却写尽了他痛苦又近乎绝望的感受。一盏火焰之上,那泛著冷光的手术刀,他定睛凝视,精神游走在倾崩的边界。
手术刀在焰尖上烤著,反复来去,可执刀的人并不知道,他烤烫著的,是李慎最重视的理想,生命中最大的坚持。瞳孔中容纳著那簇火,它在跳跃,李慎在火里看到了,他一路走来的经历,沿途的荆棘。
多少次和父亲的争吵,他怎样嘶吼著,他的固执己见;多少次独自踏上擂台,他怎样闭目幻想,他或有的成就;多少次豔羡别人精彩的赛事,他怎样对著沙包一拳,他的不甘平凡;多少次艰苦的训练,他怎样以笑面对,他的永不放弃……
然而,这所有,全部都敌不过薄刃一刀。他流过的血,流过的汗,终究,如此脆弱。
一切,准备就绪。一张圆椅推至李慎旁边,执刀的医生坐下,他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机械式地把李慎的左腕按在扶手上,使了个眼色让助手消毒。
已经涩痛难忍了,李慎还是不敢眨眼,他看著棉团在擦拭他的手腕,除了害怕,他什麽都没有。李慎发了狂一样想咆哮,他用尽了办法,但都没用。最後,刀子在接近,他的目光也渐而变成哀求。
……求你了,睿,求你,别这麽做……
“哥哥,不要难过。这样,就最好。”似乎领会到他的心情,林睿不再哼曲了,一手搂在李慎的肩,一手抚摸著他的头发,怜爱地轻吻著他的眉心。嘴角弯起淡然的笑弧,林睿一脸的向往,他的世界,是愉快的。没有拳击,他们就会有幸福的生活。林睿这样深信不疑。
医生不在乎李慎会有多悲伤,依旧将刀抵上了他的手,在他的视野里,残酷地向下割──李慎目眦欲裂,他的声音卡在喉咙,正欲狂啸,刀子划开了他的皮肉,血红,溅起──
一阵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扬来,一声撞门的巨响也似如约而至。保镖们在一瞬间拔出枪,同时瞄准了闯入的两个男人。门外,横躺著几个人。不悦地蹙眉,医生的手术中断了,浅入的刀子也抽出。
凌厉的视线扫向了他们,林睿阴冷著脸色,把李慎抱紧了,好像在宣誓著所有权。张慕杰和乔西伫立原地,他们也不逊地迎视。双方的气势擦撞,几年的默契,决裂。一出反目成仇的戏码,医生不禁退至边上,顾自远离了风暴圈。
李慎的左腕,一道鲜血直流,他木然地滞愣著,似乎还没恢复。铃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尖锐,保镖腾空拿出电话,见到来电显示,急忙就过去林睿身边,递给他。
仅仅瞄了下,林睿没接过手,反倒低首在李慎的唇落下一个吻。亲密的接触,林睿也近距离望进李慎眼底,他不经意地捕获了,赤裸裸的恨意。这是不可能的,林睿告诉自己,随後把李慎的头摁在怀里。嗯,他刚才,一定是看错了。
不想说,是同情。乔西和林睿相处得久,他轻易就洞悉了林睿隐藏在自若之下的,狂乱。感到有点苦涩,这麽多年朋友,他几时见过希斐尔这样?阿慎,也真的把他折腾得好苦。昨天还好好的四个人,现在架著枪口,三个在僵持,一个恍惚。电话,响个不停,静了一会,又再来。
“接起来吧。”林睿说,平静又淡定,手指把玩著李慎的一撮发丝。保镖点点头,按下了扬声键──
“希斐尔,祖父不记得有没有告诉过你,别把你的狠劲用在自己人身上?孩子,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事情。”几秒的沈寂後,威斯老先生的话娓娓传来,他说话总是魄力十足。“乔西,张慕杰,还有李慎,他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允许你动。你可以试一下,但是,你就看我还会不会由得你。”
老先生一向不多说,但说出就一定会做。这言语,保镖们拿枪的手,突然重了很多。林睿将一切忽视得很彻底,也不在乎是谁出卖了他,他还在努力遗忘他看错的东西,却没有勇气再向李慎求证。电话那头不知怎麽全静了,半晌,才又传出女人的声音:
“……睿……睿,你在听吗?……我是妈妈……”这个温和女人显然是吓坏了,她的话颤抖得厉害,还有著很重的哭腔,几乎是在恳求,说:“……你听妈说,你不想你哥上擂台,我和你爸会阻止他的……你别伤害你哥,好不好,妈妈拜托你了,呜……呜……别伤害你哥……呜……睿,你别吓我了……呜……慎啊……”到了後面,女人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崩溃了,可是,她仍哭著不断叫著他们两兄弟的名字。直至,那轻柔的嗓音哑掉。
一个母亲,她的著急,她的心疼,似乎没人能体会。
从来没听见母亲这样哭过,她一直都是很坚强的。原来不是失去所有知觉,李慎自我解嘲著,他的心口有些发热,发酸,也一阵阵地绞痛著。努力尝试发出音来,他很想开口说,妈,我没事了,真的,你别哭了,不要哭了。
林睿是什麽心情,没人知道。他死死地抱住了李慎,亲著他的发,还是怡然自得的样子,像是守住了心爱的宝物,其他的就再也无所谓了。只是,他不再亲吻李慎的唇。
“……老婆,老婆,你醒醒……”女人的哭诉骤地切断,消失了,接著扬起一个男人紧张的叫唤,再来便是交错的杂声。混乱慢慢平息,一会儿,又是男人严厉的斥责,对著话筒这边的他们,道:“睿!!你给我听著!!你是慎的弟弟,你没权利决定他的路该怎麽走,他是我的儿子,我会教。”
“睿,不要害了他一辈子!!!”
这是李广平第一次,这样的语气对林睿。李慎有点怔了,张慕杰和乔西互望一眼,有点悔恨。但而,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已经无可挽回了。乔西大著胆子,走过去关掉保镖手上的电话。没人阻扰,除了李慎以外,所有人都些许不忍和恐惧。林睿的脸,苍白得过分。
“他们,真吵。”俯首偎在李慎耳边,忘却了别人的存在,林睿以困惑的口吻,自言自语般向李慎问道:“可是,他们为什麽都说我伤害你?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我怎麽会伤害你呢?我这麽多年所做的,所学的,都是为了你。”
张慕杰在担心了,林睿的情绪,李慎的手伤。到底是受了刺激,或者找到了能量,李慎的坚持有了成效,他无暇顾及林睿的情绪,开了口,就吃力地吐出三个字:“……放……开……我……”
“哥哥,我能不能不放?”林睿笑了一笑,反问,蕴涵了另一层没有任何人懂的意思。这世上,他周围,没有一个人能了解他。惊惧和怒意相结合,李慎也憎恨了林睿的作为,他真的生出划清界限的念头,他没见到林睿的神情,仅是说:“……不、不放……恨……你……”
恨──林睿又笑了,但他没有了快乐。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这个字,不过,林睿的手臂也真的放松了。他用生命去抓住的人,此时凭借惊人的毅力,摇晃著站了起来,走出一步。从此,正式──
离开了他的怀抱。
□□□自□□由□□自□□在□□□
他们三个人相互搀扶著离去後,林睿也挥退了所有的保镖。拉了一张沙发坐在窗前,从那扇破旧的窗户向外望,是满天的火烧云。林睿尽收眼底,他微笑著赞叹,真的是美不胜收。
天那麽大,地那麽广,他坐在这里,也总有摸不著边际的茫然。可是,明明,他关在四面墙中间,空间这麽狭小,怎麽会觉得四周都是无尽的空洞。
整个房子没有丝毫动静,医生也离开,留下的一把手术刀,也拭净了血迹,安静地躺在架子上。他们走得太匆忙了,忘记把林睿所坐的那张沙发,那些沾染的血迹也一并抹去。就像,李慎走的时候也太匆忙,忘记说点什麽,或者,回头看一眼。林睿也忘了,他走之前,那冰冷的目光,决绝的背影。
“……为什麽呢?……”不由得喃喃自问,林睿姿态平稳地端坐著,他的蓝眸眺望著远方,可能在思考著什麽。云随风流动,天色也渐暗了,他却一直也没变,神情中只有淡漠。感觉,他就好像是耗尽了所有心力一般,有点疲倦,有点沮丧,还有,一点点沧桑。“……究竟,我也是为了什麽呢?……”
似乎,是太累了。这些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负面的东西,现在都扛在了他的肩上。林睿总在问为什麽,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麽。想问,哥哥为什麽这麽对他,抑或者,为什麽他们会走到这一步?是他太执著,还是哥哥太冷漠?……其实,知道这些都没什麽意义了。
当“恨”字出现时,不管他曾经多用心地用笔记本记录下,哥哥喜欢的颜色,喜欢的食物,喜欢的动物,喜欢的建筑,这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也是,变得不具有价值。
爱都没有,恨倒先占领了他们的地域。而他,无可否认的,也对哥哥存在了一些怨恨。他从爱上开始,就等待著哥哥给予回应,大概是商人的本性吧,他潜意识里希望,哥哥给的,能和他一样多。
“你的心似乎太大了,我的心也好像太小。差距了这麽多,可能,谁也不合适在谁的心里。”窗外透入残余的光,似乎笼住了这飘忽的一句话,两者一样的黯淡,等待完全被深夜所吞噬。
林睿在把玩著他胸前的吊坠,指尖触碰著这块方牌的牌盖,他垂下眼帘,默默地深望著它。同时,也审视著他长久以来的坚持。没有什麽特别强烈的情绪,林睿发现他到了现在,唯一想做的,居然仅仅是叹息。
将吊坠紧握在手里,棱角扎得掌心生疼,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掌肉。林睿微昂起头,他想这样或许能让他的呼吸顺畅些,胸口也好受一点。可是,他不经意地见到了,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倒影,一脸惨然。片刻的沈默之後,林睿嘲讽地扯著唇角,对著自己似笑非笑。
可能是觉得这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那要快哭泣的样子有点可怜,林睿的眼里,盈满了同情。这个,真的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他真的太疏忽了,怎麽会放任这个男人有这般的转变,好像,已经卑微到卑贱的模样。
林睿不禁认真地想像一下,如果哥哥说让他滚,这个男人会不会跪在地上求哥哥呢?会不会哭著抱住哥哥的腿,一边苦苦哀求,一边磕头认错?会吧,再这麽下去,他会彻底著了魔。爱一个人,爱到连尊严都不要。
“你的心太大,我的心太小。”许久後,林睿终於把积郁在胸腔里的那口气,伴著他的挣扎和犹豫,一并倾吐了出来,将方才的话重说了一次。下定了某种决心,林睿干笑几声,然後,他将脖子上的项链从取下,放在摊开的手心。链坠的四角,沾附著殷红的色彩。
这条他极为珍视的项链,这块最贴近他心房的链坠,还是那麽精致,他也还是那麽爱惜。可是,他的手,再也不会握紧了。
“到此为止吧。我再也没办法,总是期待著你什麽了。”沙哑低沈的声线,也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林睿睁著泛红的双眼,盯著掌心鲜豔的血,银色的吊坠。抿著嘴轻轻地笑著,他想了想,还是纵容地自我折磨一次,柔声说:“而你,对我大概也只能到这里了。算了吧,就这麽算了。希望,你气消之後,我们还能做一对兄弟。”
“……我们,就做一对……普通的……兄弟……”某种透明的液体弥漫著他的双眸,已经在蓄满了,岌岌可危了,林睿却执意不让它流落,即便他真的很疼。带著留恋与不舍的一个吻,烙在了链坠冰冷的表面,林睿的笑很苦涩,但也异常地坚决,他低头吻著,仿佛在亲吻链坠内的李慎的照片,微哽著,呢喃道:“……普通的……兄弟……”
照片经过了防水处理,所以,在有一滴液体从链坠的缝隙渗透进去的时候,它只是被濡湿了表面,它完全体会不到,这颗泪到底倾注了林睿多久的感情,凝聚了他多少的期待。
一个人的心太大,它已经装载了太多的东西,当有一个人搬进去住时,他在里面觉得太寒冷,觉得不被重视,太繁杂;一个人的心太小,它仅仅就只有一个位置,当有一个人搬进去住时,他觉得失去自由,觉得窒息,太蛮横。
於是,他们都选择了,走出对方那间房。他们在想,也许,房外会有更好的风景。也有更加适合他们的,空气。
□□□自□□由□□自□□在□□□
明月依旧升起,在黑夜悬挂,被群星簇拥,散发它清冷的光辉。
一条悬挂在窗框上的项链,它在月下被风吹得摇摇欲坠,遭遇遗弃的它,只能在黑暗里悲伤地哭泣。曾经,它倾听过主人那麽多温柔的心事,感受过他炙热的爱情。可是,最後,它只听见了他不再抱有希望的言语,在离开前所说的,捕风捉影。
几年的想望,他们的纠缠,原来,也只是捕风,也只是捉影。终究,是虚无的一场空。


97
林睿走了。
李慎开始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他们回了训练营的第七天,乔西才收到消息,林睿回了法国。具体是怎样,他们也就了解一个大概,知道他一切都很好,就是变了许多。听乔西联系到的人在说,林睿以前待人是淡,而现在不管是对谁,都冷得让人受不了。那人告诉乔西,暂时不要回去的好。
衡量了一遍,乔西也还是在训练营里住下了,打算等林睿的气消了,他再回去的。那天,他们几个也真是捡回了一条命。还好,他和张慕杰的脑袋没开花,李慎的手也没残废。
一切都没什麽问题,表面上的。林睿似乎也完全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丝毫不过问。他们想主动联系他,但很明显的,他们被林睿列入了黑名单,包括李慎。不过,有件事还是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的,那就是林睿没有中断了对麟森的经济支持。麟森拳馆还是有办法正常运转的,不过为了全力筹备李慎的比赛,张慕杰还是把拳馆暂时先收拾了。
对李慎,张慕杰有点歉疚。李慎则莫名其妙得可以,问了之後,张慕杰是这麽告诉他的:“其实,支持你参加比赛,不单因为你有这个想法,我也有部分私心在里面。麟森,我几乎是和它连在一起的,我不想看著它倒下去。而目前麟森的拳手里,素质最好的就是你了,很抱歉让你去冒这个险……”
说这话的时候,是在飞机上,前往训练营的途中。当时张慕杰的表情是很感性的,但他一个大老粗忽然这样感性起来,著实也让李慎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一边搓著手臂,一边紧皱著脸看他,恶心得他简直就受不了了。李慎的反应,张慕杰倒也一下就释怀了,嘿嘿地笑,揽住他的肩,道:“先休息一下吧,他们都在训练营等你,别让大家失望了。”
张慕杰所说的他们,是指那帮拳手。李慎不以为意地望著窗外,茫茫的云。在又一次想起林睿之前,他其实不觉得,他们会欢迎他。一直以来,他总是被排斥的那个。
在这飞行中,张慕杰接下去就没怎麽说话了。享受著这份平静,李慎也放松地躺靠在软椅上,他斜视了一眼旁边呼呼大睡的男人,上次去训练营也差不多是这锺点,可是,那时在他身边的是林睿。
航行在这一望无际的天空,李慎再度看著他们穿过的云层,渐渐地,失了神。手腕的伤似乎总会不定时地疼痛,尤其是在想起林睿的时候。这种痛,给了他什麽样的感受,他实在也不懂。就好像是所有味道都搅在一起,他含在嘴里,怎麽也咽下去,卡在了他的胸腔,难受得他鼻子发酸。
那天,张慕杰他们搀扶著他离开,他没有回过一次头。起初,是真的气红了眼,他多年来的努力,就差那麽一点就毁在了睿的手上。如果真这样了,那麽,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再有一丝交接存在。而在後来,他也知道,他不能够回头。
他有著一直的追求,这追求是信念,他可以为它不顾一切。至於爱情,那是沿路上遇见的逆向的风,这风吹扬了他的笑容,但不至於让他掉头追随著它,往回走。
人生的路,他的从来就是单行道。再者,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太生嫩,可存在的问题偏又那麽强大,坦言说,李慎不知道他是否有那个勇气。於是,分开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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