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脆弱,很脆弱——
那天也在下雨,在两个人相识的夏天——
“恩——,你没带伞吗?”入口即化的温柔话语。
“是啊,没想过夏天要下雨。”那时的他说话,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
掩嘴,嘴巴虽然被遮住,眼睛可藏不了笑意,酝酿半天终于说:“和我撑一把伞吧——。”
先是吃惊,想都不想的要拒绝,大力拍拍右腿:“我可是很慢的。”
“我会等你——。”
一句话,伞下,两人汇聚在一起。
很多年后,无论在多少个雨天,都不再打伞,因为,没人能去等他。
然后,惊奇的发现还在同一所高中,从未考虑瘸腿的自己也能拥有幸福的他,也从没考虑过这个漂亮的女孩爱上自己,只是在路上遇见的时候,会打声招呼。
有一天,她顶着红通通的脸跑道面前,大声问道:“润菲喜欢毕良,毕良喜欢润菲吗?!”
懵住的他一时还无法反应过来,但是手的反应快了一些,拉住了她。无论怎样,他只知道,这个女孩的手,自己牵定了!
然后,为了考进同一所大学而努力。在图书馆里,为疲惫睡着的人盖上外衣。
进入大学后,为了选择不同的科目而可惜很久。
然后。
毫无悬念的遭到反对。
然后她财大气粗的父亲找到自己,那位父亲眼睛始终不离自己的右腿。
再然后。
拒绝她私奔的提议,宣布分手。
为了她的幸福,也为了自己的尊严。
用颤抖的嘴唇说——分手。
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却忍住了流泪的冲动。
那以后再没见过她,润菲,这个名字从自己的世界抹去,却在他的心上住了下来。
再在然后——
她死了——
结束了一切,一切关于的想象,那些想象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孩子,甚至有她养的小狗。
而现在,只有一句——她死了,润菲就这样谢幕了。
41、美玉
这世间有一种人,夜夜想念也不会在身边,但是她却维持着另一个人今生今世的氧气。
如果毕良是那个人,润菲就是那片氧气。
学长从毕良的腋下取出体温计,正要确认他退烧没有。
一只手突然抓住学长的胳膊,那只手瘦得几乎会露出白骨,而手的主人却是坚定无比:“她,她什么时候——?”终还是说不出那个“死”字。
把那只手放进被窝里,昨夜他这个学长才知道,这个大学时的学弟竟然把那份感情深藏这么久,现在谁还会为十几年前初恋的死讯而悲痛欲绝呢?!这世间恐怕只有他毕良只此一家了。粗糙如他,也为他那几乎绝望的感情所磨碎。
毕良啊——
他们的结识很偶然,但也挺必然。看见他被几个同学欺负,向来喜欢仗义的学长救了这个总穿着白衬衫、腿不方便的少年。而那少年没接住自己伸过来的手,自各站起身,心想他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没想到他转过身,深深鞠了一躬。
很多年后他依然记得那一躬,不仅仅因为救人产生什么成就感,因为在阳光照耀下,少年的动作那么纯粹,比阳光更耀眼。
几年前,老师突然说起毕良,带着难以抹去的遗憾感叹道:‘他是一块玉,一直深埋在地下,一旦被打捞上来他就是惜世珍宝,不过他会一直被埋在下面吧。’说到此,老师停止话头,好像忍耐着什么的说不下去。
是啊,现在这块美玉似乎要永不见天日了,他退学的那天,老师匆匆忙忙的跑来找自己,吼叫着:‘毕良退学了!混帐!混帐!太混帐了!’,本硕连读的他,竟然在读研的最后一年放弃了,他几乎是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老师再也没找到他,好好大骂一通,而自己也再也没见到这人。
很多年过去了,看着眼前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学弟,他很想抓住这小子的脖领子大骂着:‘混帐!混帐!’和当年老师一样的心情。但是见到他眼中若有若无的哀伤,自己的心情反倒消失了。这样的人不是他,他毕良决不会让人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也不会有人见到他在哭。
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吧——
或者说,润菲的死讯让你经历了所有吧——
“师兄?”
空荡的病房响起毕良的轻唤。刚才那两个不安分的舅舅外甥二人出去买午餐了。
回过神,学长看向毕良,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人想问什么了:“她的忌日,是后天吧——。“
“哦。“他这样回答,细小的,几乎令人听不见。
42、欠债
“舅舅!你说我买了麻辣烫,老头他愿不愿意吃啊?!”
二话不说,翁凯森抢过男孩手中的塑料袋,往远处一抛,那塑料袋在半空中散了花,火红火红的辣椒像溅入天边的血腥。
“啊——!”男孩惊叫:“我的麻辣烫!”
“傻吧!手术能吃辣吗?!”暗骂一声,男子拎着米粥和鸽子煲汤几步快跑超过外甥。
男孩站在原地,露出疑惑的神情:“舅舅,你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回到病房,那人已经睡着,在梦中也不安心的,手死死拽着被子,作了噩梦吗?
还是,梦到了自己?
在你的梦里我一定扮演着恶魔的角色,放心,王子的扮演者我不会让给那个润菲的!
知道吗?!
我必须伤害你,必须——
恨你是因为不得不——
门开,重重的合上。
“小王八蛋!关门就不能轻点啊!”边骂着边去把保温壶盖打开,舀出汤倒进碗里,汤是他特意给厨师钱,单独作的,今早打电话给管家问他手术后的人吃什么合适,管家的意见是鸽子煲汤。余光扫了一眼门口,进来的却不是外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看样子比自己还年轻,一副轻狂嚣张拽样,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床上的人,浑身似泡进冰川过,连喘气都带着寒气。
“你他娘的是谁?!”翁凯森本能的感到陌生男子对毕良的不善,起身挡住他的去路。
“滚开!我找的不是你!”陌生男子看着病床上男人像没事人一样安静睡着,火更是上扬。
这是一米八和一米八的对决,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使两人的气焰谁也没占上风。
“毕良!有种你给我起来!”
有一点点熟悉的嗓音,有一点点熟悉的气息,男人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怒吼的发出者,眼睛瞬间定住,过了一会才把那个名字艰难念出:“龙珏?”
“对!就是我!”趁翁凯森发愣的挡,一把推开他,龙珏站到毕良面前,一把黑洞洞的枪对准了毕良的脑门,森冷的声音也如枪口一样:“你该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吧?”
43、痛快
他抬眼,目光触到那只枪,无恐惧无担忧无退缩,却也不是大义凛然临危不惧,空洞吧,可以这么说,或者说是,面对枪口,他更加的麻木。
不用眼前的年轻男子多说,他已经预示到那天那么做的后果,堂堂龙氏集团的继承人差点娶了一个男人,天大的讽刺,天大的笑话。还记得那天和敏思离开后,龙珏捏碎酒杯涌血的手,混合着他发红的眼球,成了毕良最自责的画面。
毁灭别人的生活来成全自己,从不是毕良的风格,那种事一生只会做一次吧,就是这次,对这个爽朗粗放的大男孩,虽然始终保持着糟糕的纪录,但是伤害他是自己从没想过的。如果,不是那天情急之下想要带离敏思脱离虎口,如果,有第二种方法——,他都不会选择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伤害了龙珏同时也内疚了自己。
好吧!盯着龙珏的枪和枪后的眼睛,下定决心的。
龙珏为毕良出人意料的反应吃了一惊。这老家伙难道不怕死?!好!那就让他去死!
突然间,毕良的手握住枪身,力量之大,差点把龙珏手中的枪夺去。龙珏一惊,想不到老男人竟然有着出乎意料的勇气。毕良把枪口拽向自己的眉间,然后手缓缓松开,声音似从远古的沙漠传来,历尽沧桑和苦难:“不知道你的枪法怎样,给个痛快吧——。”
翁凯森终于从一系列震惊中醒过来,大吼着:“不—!”向龙珏扑过来,欲夺枪,手还未及那枪把——
一个暗含恶毒的笑划过,扣动扳机。
男人闭上眼睛,眼角的鱼尾纹此刻浮现出来。
翁凯森受惊的一眨,却也没看见那人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惨状,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换过。
龙珏恶意的笑,一撇,子弹掉在地上。
迈着灌了水泥的脚,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手爬上他的鬓颊,感到他的温度是真实的,那刻心脏才开始跳动。毕良疑惑的望向眼前这个,每每把自己伤害到体无完肤的男子,嘴唇的嫣红被煞白代替。对视着,那一刻有什么掉到了地上,两人谁也不知道。
“我改主意了!”龙珏揣起枪,挑高本来就高挑的嘴角,暗沉的声音隐藏危险的杀气:“我要令你痛痛快快的死掉。”只加重‘痛’字的语气,是人都明白他话里的玄机。狠狠剜了一眼那人,那人对自己的威胁根本无动于衷,只看着自己,他明白那目光中的愧疚,他不想理睬!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似乎想要和男人说点什么,末了还是径直开门离去。
“对不起,龙珏——。”混合着种种情绪的话从毕良的嗓子中溢出。
说这个干吗呢?!人恐怕都出门口了!翁凯森想着。
翁凯森不知道,龙珏就站在病房门,那人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要为他的伪装欺骗了!干掉他!干掉他!尽管心中有另一个声音温柔的劝他罢手,但是另一个声音却粗暴的打断了一切。
毕良!我必须杀了你!才能一学前耻!走过昏暗的走廊,眼神随之变得阴暗。
44、归宿
翁士博拎着新买来的鸽子煲汤,兴冲冲的跑进病房,毕良依然躺在床上,舅舅坐在桌子旁,两人各怀心事,各占屋子一边。
“老头!喝汤了!”翁士博不管那些,把汤往毕良面前一举,讨糖吃的样子:“跟你说!这可是小爷我跑遍所有饭店给你特意定做的煲汤!可别辜负我的好心啊!”为了增强说服力还捶捶腿,扫了一边的舅舅,眉毛挑高,挑衅。
不忍心让男孩失望,毕良打开保温盖,闻着汩汩的香气,叹道:“好香!”食欲大开,拿勺喝了起来。
那边的翁凯森完全黑了半张脸,目光四处寻找落脚的地方,终于落在自己那壶已冷的汤上。
那天两人谁也没说过话,平日讽刺必针对男人的嘲笑也没了,遇到嘲笑必沉默以对也没了。病房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我守夜吧!老头,我最最最会照顾人了!”小心偷瞧一眼舅舅。
“哼!”从鼻子里不快的冷哼出声,抱着膀子,盯了一会毕良,转身出门,临走还用脚大力的把门踹合。
心也被震的漏掉一拍,翁士博拍拍自己的小心肝,又拍拍毕良的小心肝:“不要怕,不要怕。”边拍边观察男人的反应,好耶!没反对啊!就势偎进男人的怀里。
好温暖啊——,这里才是我翁士博的归宿吧——
“冷么?”
男孩抬眼,正对上那对那份关怀,心脏没来由的猛跳,捂住胸口想制止那份激烈,收效甚微。
突然胸口上多出来一双手,那手的主人急切的问道:“怎么?疼吗?!”不是惺惺作态,是真正的担心,那人受着子弹打入脑袋的伤,却在这里关心着自己的疼痛。张开手臂,在那人错悟的时候拥进怀里,自己现在的感受,自己也说不清,此时此地只想就这样好好的拥抱这个人,这个肩膀比自己瘦小,身材比自己矮半头的男人,只要再多加些力道,可能就会捏碎他的骨头。
毕良很厌恶男人之间的接触,因为中学时的那番经历,也因为太多那样的经历,但是眼前这个调皮罗嗦的男孩,令他没来由的喜欢,只以为是男孩在忍耐着什么痛苦,难以下狠心推开翁士博的肩膀,手抚着男孩的脊背,一下一下。
“我关灯喽!”
灯熄灭后,没了视觉的感触,其他器官更加灵活起来。翁士博听着男人沉稳的心跳,砰砰却像敲击在自己的心上,伴着这样的旋律沉沉睡去。
而这时的毕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很多的事——生死未卜的柴敏思;深怀仇恨的龙珏;似乎远离自己的柴氏兄弟,还有今天有点反常的翁凯森,对自己恨之入骨的翁凯森,今天竟然想阻止龙珏枪击自己,自己的死亡不是他所期盼的吗?!
还有一个缠绕他,令他怎么也睡不着的人——润菲。
突然一只手捂上毕良的嘴巴,一个令他战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魔力召唤我来找你——。”
45、欲望
空气中弥漫着腻人的香气,不清楚那个变态的家伙给自己用了什么药,全身无力,想要挣扎着起身根本是徒劳。
“别动!用药是为了不伤害你!”赵瑾瑜用阴阳怪调趴在毕良身边耳语,嘴唇似有似无的摩擦着他的耳部,毕良感到一种难耐的痒,开始在全身蔓延开来。
“我已经不想再伤害你了——。”孩子般的委屈,好像曾被□的人是他赵大组长,好像曾差点送命的也是他赵大组长。
看着床边已经熟睡的男孩,怒斥道:“你对那男孩做了什么?!”
“呸!让他多睡会罢了!”赵瑾瑜一看到男孩,很毕良久别重逢的喜悦全被这个小子的出现而淹没,他在窗外偷窥了半天,里面发生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要不是这小子搂住毕良,他还不想这么早现身。
给睡死的翁士博左右开弓两个巴掌,毕良惊呼:“不!他还是个孩子!有种冲我来!”赵瑾瑜转过脸,血液慢慢充斥那双桃花眼,声调不知降到危险的地步:“你是在帮着他喽。”不是问话的问话。
尽管身体动弹不得,意识却没半点屈服:“混蛋!你放了他!”对自己出手还好,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那样太过分了,不愿意再有人重蹈他的覆辙。
他的话成功吸引了赵瑾瑜的注意力,毕良丝毫不知道,赵大组长从始到终的目标都是他,或许,感到自己行将就木的老男人身体不会有任何魅力的吧。他从未自作多情的幻想,自己会被谁谁喜欢,甚至爱上。
像一只大蜥蜴一样爬上毕良的床,俯视着这张令他几夜难以成眠的脸,盯了半天,他也找不出个有力证据,说明这一切,但是很想很想他是无法抗拒的事实。双手支在毕良的头两侧,低哑着嗓子:“知道吗?!我很想你——。不信你验证验证。“说着拽过毕良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裆夹缝间,明显的硬度明显的长度,想到它在自己的身体里逞凶,毕良蜷缩了一下。
“闻到了吗?这种麝香是从麝鹿在发情期提取出来的,具有强烈的催情作用,我叫它——阿斯莫德, 所罗门王七十二柱魔神之一,掌管欲望,如果你是我的地狱,我陪你一起堕落。”喃喃道,最后一句低不可闻,似是自言自语。
毕良张口大力呼吸,嗓子干燥,嘴唇急需润泽,身上莫名燥热,想要驱赶这股火烧,扯开衣领,露出棕色胸膛,胸膛上划下一串一串水珠。
“很热吧?”咽口吐沫,赵瑾瑜伏上那具瘦弱的身体,嘴唇覆盖上他的,深入的搅动,真好,这样的毕良是不会反抗他的。
“啊!”迅速收回嘴巴,嘴角流下血液。
男人努力和身体的灼热抗争,拼命的不想被它控制了心神。
“噗!”吐出口中的血,赵瑾瑜的眼中不再只有欲望,更多了黑暗:“你为什么总是不乖呢?!”就在他打算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好歹的老男人时。
门突然打开,灯大亮。
一个人站在门口,那人背对着光,语调无波无澜,像是说着早上好晚上好那类客套话似的,道:“你在玩什么?带我一个啊?!”
与此同时,可能是男孩的抗体非比寻常,药效过的比较早,他悠悠睁开眼睛。
46、地狱
修长身材,膀子晃荡着走来,在床边停下脚步,低头,居高临下的察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毕良。
终于看清那张脸,一颤,脱口而出:“龙珏!”
近似不温不火的煞气,龙珏抓着赵大组长的后脖领子甩飞下床,然后带着满身的酒气爬上毕良的床,正对那张绯红的脸蛋,含混的念到:“地狱,地狱——。”
赤红的眼睛、薄怒的嘴唇,沉重的喘息,在自己上方一波一波袭来的热浪,令毕良头脑发昏,不明白龙珏为何又折回来,不明白他所讲述的地狱,更不知道他下一刻想做什么——狠狠的揍自己一顿?还是这次真的开枪?无论哪样自己都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