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文崽子,敢情赚了不少哈,多少啊?
没多少,就够找个媳妇儿的。
你媳妇哪村的啊?啥时候露露脸,让后生们也羡慕羡慕?
那是,我那媳妇啊,长的啊……哟。你眼珠子掉地里了吧?割你的草吧,小心让上了化肥的草吃坏你家母猪肚子,生出来的猪仔没□……哈哈,走了,回见!
兔崽子,你那媳妇不就是柳树村申家的吧?可是,好像申家没姑娘啊?难不成是申家表妹?
去你的,腊狗那媳妇可是吃黄粮的,是乡长千金,对吧?
又一个嚼牙根的加入话题,让那个黑脸汉子眼睛鼓的如同下卵的青蛙。
真的啊,你小子,闷声不想啄白米啊。那个申家的……走啥啊?聊聊……
人家要去的道儿,看清楚了,是去找柳树村那长的像花一样的申痞子。哥俩好着呐。
看见申家大门就在眼前,文腊狗就如同打了兴奋剂,那是一个欢喜啊。
哟,秦家奶奶,您歇凉呢,当心蚊子咬,还有。看您竹躺椅旁的西瓜,都快被苍蝇啃完了,您就好心给它们吃了呗,还落一菩萨的美名。对吧?
去你的,小孙子,当心申家痞子泼你猪油啊。
老奶奶的牙口那叫一个脆蹦,一气咬个三两蚕豆都不皱眉头。说出来的话也是脆蹦的。
没呢,啥时候的事儿,还劳您惦记。
小孙子,脸红吧?
没呢,我走了啊。
去吧,申家痞子在家呢,我早上瞧见过的,多好的感情啊,要是一姑娘就好了,可以做媳妇儿了。可惜啊可惜……
奶奶的唠叨还没完,文腊狗已经窜进了大门。
痞子,痞子,在家不?
鬼鬼祟祟的,文腊狗贼亮的大眼四处打量。毫不客气地拿起堂屋桌上的芭蕉扇,端起紫砂壶,对着壶嘴就是一阵猛灌。
嚎丧呢,你干嘛?又来了?不是让你不来的么?
申冬生的大脚裤衩系在小腰上,大概橡皮筋有点松,用一细麻绳捆着,很是滑稽。
哟,才一天半没见,想我就想瘦了啊。我这魅力可忒大了喽。
去你的,老子正不爽呢,别来烦我!哪凉快呆哪去。
还就你这里凉快,我不就来了呗。
还就你这里凉快,我不就来了呗。
我说,我那事……
秀气的眉头蹙起,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O型,细密的汗毛也随之聚集,在巴掌的小脸上,鲜活生动。
别皱眉啊,小心不经老。你看,多大个事儿,不干就不干,有啥了不起的?我有门路赚钱,我养的起你!
文腊狗豪迈地拍拍胸,大概动作有点大,打得有点疼,他那俊挺的鼻子都缩一团了。
瞧你那熊样?还养我?鼻子都不答应了?再说,我申冬生,哦,不,以后要叫我申彗星,不要叫小名了,很难听的。记住没?
我有的是头脑,靠你养?笑话?以后,你离我远点儿!听见没?
好,好,祖宗你是我大爷,行不?申大爷,文孙子现在有点饿了,有啥吃的没?
没?我爸去地里摘西瓜了,你去帮忙吧,回来我就做好饭了,今天有大虾,想吃不?
想啊,想,快做快做。
那你……
我这就去,这就去,还是那块地么?拿起一个草帽,文腊狗屁颠屁颠地去朝老亲爷献媚去了。
八月的太阳,在还没到正午时,已经焦灼地贴在□的皮肤上发烫,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将白皮虾烧成红抓虾。
好久没有下地的文腊狗还真有点吃不消,地里的热气一阵阵地冒起,冲上头部,有些发昏。汗水,顺着曲线精致的颈子,流在地里,没有一点声响。
腊狗啊,我家痞子的那个事,听说黄了呢你说这咋回事啊?
申老子一边将西瓜装进板车,一边唠着家常。
别急,慢慢来,我说,要不,不当老师行不?外面的世界还大得很,出去闯闯也不错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总不能一根绳子上吊死吧?说不定东边不亮西边亮。
就是啊,还是您老有眼光,要不咋会生出那么这人精呢,对吧?
看你说的,还是他自个脑子活络,可是,我算看出来了,他是不服这口气啊。说他什么品行不端,你说,他那样害羞的一个孩子,咋会品行不端?对吧?哎,这世道,要找茬,也不是这样找的。
哦,品行不端啊?
文腊狗陷入了沉思,就连汗水快要掉落嘴里都没注意。
20
品行不端?那就一定是有啥把柄在人家手里,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找这个借口。那么?到底是谁呢?
文腊狗在一天里,尽想着这件事,就连回家去,申痞子故意给他夹的大虾也是囫囵吞枣,惹得申老子直朝他儿子递眼色。痞子也只是摇摇头,脑子里装满问号。
回去时,文腊狗故意骑着他的肉包铁,绕到了小雯家的村子。
哦,准女婿来了啊,这么晚,还想着咱家小雯呐。
小雯的爸爸,邱银根,睡在院里的躺椅上,正闲心满怀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广播。
您好,不是,我……我有事要问小雯,不是想她。
……她,在家么?
拘谨地鞠个躬,文腊狗以抱着努力不得罪父母官的心态,尽量想着文绉绉的词句。脑子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到更加文雅的对话。您……歇着呢,她……
在家呢,做面膜,女孩儿就是麻烦,你去吧!进去可要敲门啊,天太热,说不定她没穿外面衣服呢。
这个……啊,我知道,我去了啊。
心里想着;你就是脱光了我也没那个胆子看啊,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姑娘?再说,好看,能好看赛过咱家痞子去?切,真是……小人之心。
白惨惨的面膜,敷在本来不太大的脸上,从额头遮盖到脖子。只留了出气的三个洞。
这就是面膜?真是长了见识了。文腊狗轻轻地在小雯的房门上敲着,尽管门大开着,他还是不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一个卑鄙猥琐的小人。
小雯,是我,文腊狗。
哦,是你啊,老同学,这么晚有事?
扯下面膜的瞬间,让文腊狗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还真可怕,面膜这玩意。
尽管心里已经猜出了个八九,可是,女人啊,就是希望有些东西更加实际一些,或许又有着不太甘心的奢望。语气平缓,态度不卑不亢。
我想问……
咬咬牙,豁出去了,关系到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时候,文腊狗的大脑总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你们学校里评啥让申冬生转包袱走路?你是知道的吧?
你这晚来就是问这个啊?
就是啊,你就说说,他……
我不会告诉你!你就死心吧?回见!
转着细腰身,留下一鼻子的花露水味道,小雯关上了房门。
要说女人的善变,文腊狗这下算是现在领教了。他明白小雯这叫嫉妒。俗称小肚鸡肠儿。
既然云山雾罩的真相在小雯这里出不来,曲线路线也还是可行的,学校里总归会有知道的人,他文腊狗就不信找不到。
倔起来就是牛,好起来就是驴,这就是可爱的文同志。
寻找原因固然重要,可是,安抚人心也不能落下。
所以:还真是有点头疼。
文腊狗首先还是去找了校长,可是校长那透视一般的眼神让他心生怯意。客套的表面话让他毫无头绪:你只是他朋友,犯得着干涉人家的私事么?对不起,没法说。
这就是一校之长?素质,哪来的素质?
文腊狗气得把走道的黑板当成脸,一阵猛捶,粉笔灰蹭到地上,顿时白成一片。
老许是教高年级数学的,课业重压力大,文腊狗也不好大明大放地去找他,只是在他下课的当口,将他拦在了教室门口。下课疯闹的孩子就如同放出的小鸡,叽叽喳喳不听顿,。老许给他说的几句话愣是让他不得要领:申老师的事情你就不要问了,就是问清楚也没作用了,他的问题是一个禁忌啊,懂不?别瞎掺和了,对你也不好……
这下,文腊狗算是有点眉目了,敢情这事儿和自己估计还有点关系,不然,怎么会有“对你也不好”的话出来呢?
看来归根揭底和自己还离不了干系。要是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地下奸情被曝光了?!
回想到小雯的态度,文腊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原因在这里等着呐。
到底该怎么做?是直接宣布?还是继续地下工作?是个难题。
文腊狗完全没有了头绪。
尽管表面上,申家老子也是不太在意儿子的前途,可是,那种落寞和失望,让每天的餐前小酒慢慢增加杯数,高嚎的河南豫剧也是好久没出嗓。
这一切全落入那个敏感的孩子眼里。
申冬生开始每天夜里数着山羊睡觉,在文腊狗的真相来临之时,他开始失眠了。
工作没了,农活干不了,未来的出路在哪里?他看不见,他只看见他老子头上剧增的白发,额头凸出的粗线条,还有深夜躺在床上烙饼式的睡音。
压力沉甸甸地袭来,在一时时,在一刻刻,在一天天……
现实的问题,实际的难题,不会在插科打诨里遁形不见,相反,它植入到大脑,穿越进心脏。
文腊狗和申冬生,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激烈和残酷。
21
走,和我一起去找小雯去!
干嘛?看你俩恩爱去?我没那闲心,我要去地里干活了。
提起一把锄头,申冬生留下一个后脑勺。
瞧你那怂样,下地,你下地能干嘛?也就算给地松松土。
文孙子,你敢小瞧我?我就这样,咋了?关你屁事。滚!别在我家像疯狗叫唤。
我为你都急的白头发都有了,钱也没心思赚了,你竟然这样?
你该干干嘛干嘛去,我让你着急?你急啥了?说说?我看我有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赚钱,你去呗,又没人拦你。
我为了搞清楚真相,去你们学校了几次你知道么?
我管你?真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就哪里好哪玩去。走不走?我要锁门了。
大门,在故意大开的当口,木栓发出了怪异的喊声。
看来要上油了……文腊狗走到小灶屋,真的给大门上起了油。黄晃晃的菜油,顺着木槽,滑进了门缝隙。
等他忙乎完了,申冬生开始了新一轮的叫唤。
喂,你到底走不走?别跟个娘们似的。
我就不走,你咋地?想关门,你就关呗,我在家等着你回来。嘿,我去睡觉去,您就修补地球去吧。记得晚上回来带几个萝卜,我想吃萝卜炖猪脑,额哦,不对,是萝卜烧小胆。去吧不送。
文腊狗理直气壮地走进房间,打开电扇,八字大叉地闭眼安神去了。
气得申冬生真的把大门锁上,毫不留情。
夏天凉爽的穿堂风就这样被锁上了,文腊狗在床上将申痞子身体的器官骂了遍,最后还来一句“呸呸呸”
要是真的灵验了,哪去找这个好别扭去?
骂道脚趾头盖儿的时候,已经抗不去了,转一个身,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申冬生在地里将西瓜藤当成敌人,一阵猛扯,不到太阳西落,已经扯了半亩地。鲜绿绿的瓜藤搭在地上,没了半分生机。
申老子也只是默默地看着,歇气时,愣是抽了三根烟。
收拾家什回家的路上,申老子还是憋不住,故意装的漫不经心地问道:痞子,你以后打算干嘛?说说,家里还有些闲钱,你以前的工资我都留着呢,准备给你娶媳妇儿用的,要不,你拿这些钱去干点小买卖?我在家,也没啥用动……
您就留着养老吧,当棺材本。娶媳妇儿,我看没那个机会了。至于生计,我年轻,会赚到钱的。
哦,那你有啥打算啊?
我等这阵子农闲了,想出去看看,不想呆家了。
嗯,也好,也免得背后的那些指指点点,没影儿的事,被村里的人也要瞅出个影儿了。出去,说不定还更有出路。
就是啊……
儿子,路上没啥人,你和我说说,学校里说的那个品行不端是不是和文腊狗有关系?这事,憋心里我想问都不好意思问。
关他嘛事儿,不要再提了,让别人嚼去,反正我出去了,回来的机会也不多了,您在家就好好地过吧,下一茬地里不要种太多东西,您年纪大,我不在家,还是够吃就行,我在外面,赚到钱就寄回来。您就别操心了。
……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父子俩最交心的一次谈话,决定了申家未来的道路和以后的出路问题。两个人,一老一少,夕阳将背影拉得老长。
申痞子手里鲜嫩的萝卜在手上跟着晃荡,根部没洗的泥沙也洒满一路。
回到家,打开门,大开的房门,呼呼的电扇风声,让申老子吓了一跳,看见床上依然未醒的人,只是说了:你们吵架了?真是脾气大啊,他那样吹,小心感冒。你歇着,我去做饭去。
爸,晚上做凉拌萝卜吧,他爱吃。
哦,知道,你洗洗吧,看你满身的土,不然,他醒了,又要笑话你了。
好,他敢?
举起的拳头最终没有落下,只是换成了擦拭,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电扇,也随之调至微风。
其实申老子心里十分明白,那个学校说的所谓的原因,他也知道是事实。儿子不是一个很能藏事儿的人,当老子的怎会不知?可是,看着儿子眉眼里望着那人露出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就不忍心去打击,去阻挠。
能让他儿子变开朗的人,变得懂事的人是谁?就是赖在他儿子床上的那个人。
只要他们高兴就好。这比啥都重要。
在农村,这种大逆不道的关系会被人指责,可是,到了城里就不会这样了,大家都忙着为生活奔波,谁有闲心管陌生的人私事?
大隐于市,老祖宗的话就没有不对的。
他甚至还想着和文老娘见见面,说说家常,可是:自己家到底是说媳妇去呢还是会姑娘?这倒是个难题。
开通?啥叫开通?逼到绝路上,找到一个平衡点就是开通。也就是俗称的不钻牛角尖儿。
平衡点就是:自己的儿子绝对可以拿下那个小子,他儿子是谁啊?从小到大的痞子也不是白叫的。尽管苦涩不甘,但是也算不错,起码儿子的靠山有才有貌,最重要的是人家爱他爱到死。这比啥都重要。
炉膛里红火正旺,冒着香气的饭香,顺着晚风,洋溢在燥热的空气了。
吃完晚饭,文腊狗也不作声,只是大眼巴巴地望着申痞子走进走出。
我去下棋了,你们自己忙吧。
申老子可不想自己成为一个让人讨厌的电灯泡,识趣地走出房子。
申冬生被看得头皮发毛,终于开腔:走啊,看我干嘛。
走,往哪走啊,让我回家,我不干,我睡觉去,别烦我。
去找小雯啊,你不是白天还和我说的么?哦,要是不想去,正好,反正我也累了,睡觉去。
那咱俩一起睡,咋样?
美死你,我去躺椅上看电视去,你自便。
那咱们谈谈,自从你回来后咱俩还没好好说说话呢。
你说我听着。
那个事儿……
没啥?也就是嘛我调戏了一会儿校长的干妹妹,他看不过眼,就把我辞了,就这样。我也想开了,只说明我还不是窝在乡小学校的一块料儿,世道开阔,总有我的一条道儿。你说对吧?
就是,你是谁啊?把人家卖了人家还帮你数钱的主儿。
我有那么坏么?
没呢,我说的是我啊。
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都不愿意说破,都怕对方背上负担。也许,都装糊涂,也不为错,因为想要守护的都是彼此的真心。
那还去找小雯不?
不去了,管别人,让别人嚼去。
就是啊,你还算开窍了,傻大个儿。
那我要和你一起睡躺椅。算是今天吵架的补偿。
只容一人的躺椅,当然撑不住两个高大的身影,不到一会,躺椅彻底寿终正寝。
惹得两人一阵哈哈大笑。
文老娘再次见到申冬生的时候,明显地客气了不少。牌友们的玩笑,固然有着调侃的成分,也算是说的事实。
儿子喜欢男的,而且还是申冬生这孩子。
这天地,还真的变了,不是只有136号文件了。
尽管不太接受,可是咋办呢?总不至于让儿子孤老一身吧,况且,那孩子还真的不错,任命啊,命中无孙啊。
有了媳妇又咋样?替她做牛做马看孙子。养老,现在的儿子都靠不住,还能指望上孙子?真是笑话,还不如在牌桌上多和几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