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正说在兴头上冷不丁一眼扫见地上斜了两道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鬼应该没影子吧,那么说这人……完了完了又闯祸了……
我哭丧着脸宝剑回鞘,还努力挣扎上最后一把,“你,你,你真不是鬼吗?”
自从我出现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手中之剑,一直看着,看着,象看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等这边收好剑才垂眸一笑,“谁告诉你这里有鬼的?真……真的,我来了这么多次都没见过。”
哇,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好像,好像九霄之上的明月一样。
我有点不好意思,手足无措的抓抓头发,“那个,那个他们都这么说。”
杜远归你给我等着!
他又笑了,举头望向月亮,“是么,都这么说?怎么我一次都没见过呢?还是说,”他顿了顿,“也许有人就是做鬼也不肯回来。”
我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话里很闷,闷得连气都透不过来,赶紧开口,“喂,你不是鬼就算了。那我可要回去了。别,别说我来过这里了,算了,”我大度的摆摆手,“反正你也不知我是谁,嘿嘿。”
他的笑容有点狡猾,又好像有点伤心,“我当然知道,你叫杜翎,风翮雨翎的翎,今年十三岁。你爹是雍文公杜明焕,你娘是鼓瑛郡主叶萍,你腰上这把是白露剑。我说得对不对?”
“你!”我吓得差点又把剑抽出来,“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真是鬼?”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笑得高兴得了不得,还那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可不是鬼,是神仙。”
“骗人!”我嗤之以鼻,“师傅说世上没神仙!我知道了,哼哼,你认识我爹娘,小时候见过我。”我这么聪明怎可能不知道?可这人怎么知道白露剑?
他又忍不住笑,“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气得直哼哼,“你就很大么,哼哼,看在你不会武功的份上,罢了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你这一遭,不过你可别跟我爹娘说今晚上看过我啊,尤其是我爹!”
他挥挥袖子,微微点头,“好。”
这人气派可真大,他说是的时候好像全天下都在保证是的是的我绝对不说,让人有点隐隐的不安。
接下来他问了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关于我的问题。比方说现在我身体好不好,师傅对我怎么样,武功练到什么地步等等。真奇怪,这个人对我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一定和老爹关系很好。
“以后长大了想做将军么?真……真的想过么?”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口气又温柔又宽厚。
“不行的,二十年。”我伸出两个指头在他面前晃晃,“谷里从二十年前就立下规矩,任何弟子都不能当官,连小卒都不行。”
他一怔,随即有点失落的样子,“从二十年前……是么?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呢?打小就自然知道,也从没问过,“我不晓得,不过本来就不想做什么将军元帅,我要做就做大侠,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再度莞尔,这次却只是默然微笑,象谷中那些只在夜晚开的花朵,无声无息,转瞬即逝。
第二天跟着老娘一起去宫里的路上我直打盹,气得她掐我耳朵说和你爹一样就知道睡,猪猡。
唉,你儿子和人家聊天到天亮,只睡了半个时辰,真狠心。当然这话只在心里叨咕叨咕,不敢说出口,我又不傻,哼!
娘在宫中长大,那些对我来说又高又深又错综复杂的庭院对她来说就象自己家里那么熟。她进宫是为太妃请安,她打小就没了自己的娘,由外婆抚养长大,太妃也曾从中出力不少。还没靠近安容殿娘的脸色就有点不对,她环视了一周,小心翼翼的为我整理衣服,贴在耳旁轻声叮嘱要小心些,一定不得无礼,看样子皇帝也在这里。
对此我倒很高兴,规矩虽然学过,皇帝却没亲眼见过,这下子非要好好瞧瞧不可。果然刚进安容殿遥遥就望见一个穿黄衣服的男子正在陪个老太太说话。我本来打算按教过的那样跟娘一起行三跪九叩之礼,却一眼看见这男子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指着他情不自禁啊一声,“你!”
这话说出口就立马晓得不对,果然噗通一声老娘就跪地不起,回头又要抽我耳光――当然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了过去。
那人,对,就是那个皇帝笑吟吟摆摆手止住了娘,又说了一堆文诹诹的话,大致是说不要紧,小孩子没关系,还在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向这边眨眨眼睛,一脸以(我)苦为(他)乐的样子。
于是这场风波就这样有惊无险消了去。娘拉着我给太妃前后左右的看,又跟太妃聊起些家常,无非就是亲事准备倒哪一步啊,新嫂嫂听说又漂亮又贤惠啊等等如何如何。皇帝就在旁边微笑静听,一言不发,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整夜没睡的样子。
微风渐起,忽送来一阵奇异的芬芳,连骨子里都沁得好香。
我正闲得发慌,顺着这香气转脑袋,见门后有几盆美丽无匹的花,一朵一朵颜色姿态各异,看着好眼熟,想了半天终于记起,登时喜心翻倒,拉过娘的袖子小声说要去看那些花。
还不等娘开口骂人,慈眉善目的太妃已接了口,“原来这孩子喜欢这个。巧了,这本是谨妃院子里,是她头一个心爱的,因她有了身孕,怕闻着不好才暂移到这里养着。前天才搬来。”
我听得大为奇怪,明知不对也忍不住插口,“哪里不好?老梁头……梁爷爷画册子上说这花能可以提气凝神。除非雌雄合株才不成,可雄的又难找,就是有也没说对怀了宝宝的格外不好。”
娘淬了我一口,“没羞没臊的,这话也是你个孩子说得出的?”
皇帝忽然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娘说不要告诉爹见过皇上,因为他会不高兴。
爹为什么会不高兴?
娘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
明天就是大哥成亲的日子,我也终于能回谷见师傅和大家伙啦,想想就高兴得睡不着觉,连夜开始偷偷打起包裹。
其实在走之前想再去看看那座老宅子,想看看他还在哪里不,问他在那里是不是要等什么人。想是想,到底是没去。
因为从那边吹过来的风,都那么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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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裘 【http://172010.jjwx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