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个人为他而死，却也是叛徒。死亡只是为了背叛赎罪。孩子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只是想救他。那一刻，银觉得很不高兴。他对这个叫吉良的男人极其厌恶。首先是因为他是背叛者，在接着，就是这个孩子对吉良太好，太宽容。银发觉自己很不喜欢这样。
到最后却只是责怪那个叛徒不肯信任他会给予帮助……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或者说，银本身不具备那种情绪。疑惑是天生的。信任却是彼此给予的。只有一方给予的信任，不能算作真正的信任。被背叛后，付出信任，还值得吗？
看到那个孩子抬头看他，银却想收起爪子，把他拥入怀中，好好的安抚。他居然想对自己的猎物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他到底还是不是市丸银？
“银……你就真的……那么想杀我？我……被你憎恨还是……被你厌恶？”那个孩子喃喃的问，瞳孔失去了焦距。
“只是交易。”银平稳的回答。
没错，只是一场交易。他帮涅萤利抓到小鬼，然后换取报酬。事情就是那么简单，不必要弄得那么复杂。他也真是奇怪，没有在刚才就动手杀了小鬼。那是绝好的机会啊。一向做事贪求省力气的他，居然笨到站在一边等着别人临死话别完毕？
或许他最近太累了。才会有这种怪异的举动。没错，一定是的。想他居然在涅萤利的马车力醒过来，自己都觉得震惊。他绝对不可能在涅萤利面前睡着的。不过……他为什么不记得在睡着之前自己的行踪？就好像那段时间被人活生生的剜去一般。
日番谷放下吉良，声音嘶哑：“银，我不能原谅，你杀了吉良。”被所爱的人杀了自己的亲人，那是什么感觉？他是该杀了爱人为亲人报仇，还是饶恕爱人遗弃自己的亲人？不论是哪一条，他都做不到。
“我也等你好久了。那么，战斗再开吧。”银做出请的动作，“你先来，我给你机会。”
看着孩子消失，银突然很想笑，只是笑得有点不自然。
因为别人被杀才引发的杀意，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银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份执着的。因为，他没有什么重要的人。
这样想想，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若是像眼前这个小鬼一样的人，来重视他，会因为他的死愤怒，哭泣，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好？那是不是代表被爱着呢？尽管银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银还是很震惊的发现，有些时候，他会在想，若是那个小鬼口中的银就是他自己，那他会很幸福。
猎人等于杀手。一个杀手若是对自己的猎物产生感情，就只有等待死亡。他什么时候开始，竟掉入这样的陷阱之中？
并不意外墓地里弥漫着强烈的杀气。其中就有自己散布下的。可是，银很生气，非常生气。就在那个孩子迸发出杀气的那一瞬间。他因为那个孩子要杀了自己而生气。气到心痛。所以，他告诉自己，既然如此，那我只有杀了你。
瞬间的分神就有可能导致失败。而且是面对一个快速成长着，真正要置人于死地的对手。银虽然痛恨，却还是犯下这样基本的错误。
那个孩子已经扑到眼前，银甚至能感觉到爪子刺入皮肤的疼痛。
几乎是本能的，银拔出了银枪。然后看见了孩子露出无奈的笑容。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哦，那你就开枪试试。」
「忘记告诉你了，银弹对我没用。」
枪声响起。
在空旷的墓地迅速的传播开来。
银并没有感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明明已经刺入肌肤的爪子，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缩了回去？细眯的眼睛在那一刻张开，猩红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闪动，一如眼前明晃晃的血，还有那淡淡含笑的祖母绿。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银呆住了，怔怔的看着孩子倒下去。
「喂，死了没？」
「你确认过自己的枪里还有没有子弹吗？」
「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事实！」
「就是不能被你这个混蛋看见……」
「不许对我说谎！也不许对我隐瞒！」
「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我大概真的是喜欢上银了。」
“……小……小狮郎？”银喃喃的说。他……做了什么？
“市丸银！你这个大笨蛋！”一头红发扑了过来，把他撞倒在地。
银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还在流血的孩子。他……做了什么……
“冬狮郎！”浮竹慌乱的抱起那个已然闭上眼睛的孩子，恶狠狠的瞪着市丸银，“我真是后悔……居然……”
“十四郎！”蓝染抓住浮竹的肩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明白吗？”
浮竹的身子抖了一下。
“来，把孩子给我，我们马上回去！”蓝染接过孩子，“白哉，这里麻烦你了。”拉上浮竹，飞奔而去。
白哉走了过来，看看阿散井，又看看还在震惊之中的市丸银，淡然的说：“涅萤利呢？”
市丸银猛然回过神来，瞪着朽木白哉。良久才说：“车站。”原先就打算好逃走，不是吗？
“等我回来。”白哉扔下这句话，飘走。
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明明说了要好好保护那个孩子的。可……居然，是他伤那个孩子最深！浮竹恨他。他也恨自己。他竟然开枪了，对着那个最珍贵的孩子开枪了。
没可能了。自己的枪法，自己最清楚。哈哈，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那么近的距离，他不会射偏的。不会射偏的……
我杀了他……
涅萤利，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现在，你再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我也失去我唯一拥有的东西了。很好，太好了。我也该谢谢你了。
即使我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孽，我也要再一次染血杀人。否则我不能面对我自己。即使我已经不愿意存活，却也不能放任你活着，否则我不能去面对他。
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活着。
“市丸？”阿散井有些惊愕的看着坐在地上疯狂大笑的市丸银。
“什么事？”市丸银收住笑容，站起身，就像要去赴死的人一样。
“你，干嘛去？”
“……自然是……杀了涅萤利！”市丸银飞跃出去。
“喂！等等！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阿散井大叫着，跑着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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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看着浮竹颓然的倒在沙发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刚才蓝染大人突然冲了进来，衣服伤都是血迹。更让人害怕的是，那个血，是躺在蓝染怀中的日番谷少爷的。雏森小姐尖叫起来。浮竹大人完全六神无主。
蓝染大人倒还冷静。吩咐在场唯一还算清醒的乱菊准备器具。不耐烦的叫雏森小姐安静点。然后嘱咐她一步不离的陪着浮竹大人。随即就和乱菊一起进了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分钟都像是煎熬。雏森小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扇门，还带着惊恐，仿佛那扇门后出来的，会是死亡。
在空气凝固之前，蓝染疲惫的走了出来。浮竹几乎是反射般跳了起来。眼中带着希冀以及惧怕。两种情绪如此奇怪却又如此协调的混合着。
“……子弹取出来了……”蓝染挥了挥手，似乎用尽了力气。
浮竹的嘴唇微微颤抖：“冬狮郎……”
“但我不能保证他能活下来。”蓝染的眼睛盯着浮竹。这句话也是只对浮竹一个人说的。雏森却呜咽着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就缩在沙发里，捂着脸哭泣。
“什么意思！你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浮竹激动的吼到。
“你也看见了，一路上……”蓝染看了看自己沾血的衣服。“已经很幸运了……银弹对他而言，并不是致命的……否则……”
浮竹突然露出了坚定的神情：“我去看看他。”然后就越过蓝染，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乱菊正养着沾血的衣服往外走，手上都是染红的颜色，触目惊心。看到浮竹撞进来，乱菊只是让开，低着头，没说话。
日番谷躺在床上，衣服已经换了。只有脖子那里露出了绷带的痕迹。除了脸色惨白到吓人，他似乎只是睡着了。很平静的睡着了。呼吸细弱，但还存在。
浮竹俯身，脸颊轻轻触碰孩子冰凉的脸蛋。他几乎想把孩子紧紧拥入怀中，却不敢，只怕又触动伤口。
“傻孩子……都叫你不要一个人出去了……真是固执呢……”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啊。即使知道是无望的爱情，还是很勇敢的去争取。然后，执着的等待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事实明明是那么无奈，可是她却不知放弃。
“你母亲我无法保护了，所以才发誓要好好保护你。”浮竹听到蓝染走了进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的儿子。”
“不会让他死？做得到吗？”蓝染淡然的问，并没有急着去换掉衣服。
“蓝染，你会做对不对？”浮竹平静的问。“我知道，你对那个一直都有研究。”
“什么意思。”蓝染笑了笑。
“你会娶雏森的，对吧？”浮竹没有回答，只是说着自己的话。
“都已经宣布出去了，能不娶么？”蓝染笑了，“你在担心我悔婚，还是在担心我不会善待你的女儿呢？”
“不，你只要给她妻子的名分，养好她就好。反正，你能给予她的也只有这些。”浮竹早就知道这场婚姻只是一次利益的集合。
蓝染看着浮竹：“然后呢？”
“帮我照顾冬狮郎。”浮竹回头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孩子，“我知道你是对这个孩子感兴趣。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也没机会管了。因为现在，我只能托付你。虽然，托付给白哉或许更好些，可惜，他不在这里。”
“那你呢？”蓝染有些惊讶。居然就这样交出这个孩子？他舍得吗？
浮竹笑了笑，轻松的说：“最后一件事，蓝染。帮我给这个孩子换血。”
“你疯了！”
蓝染再也不能保持平静。
“我很好。”浮竹泰然看着蓝染。“你觉得这不能理解？还是你自己体会不到这种感情的强烈，所以做不到？”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蓝染冷静下来，冷冷的问。
“这个孩子能够活下去……摆脱一半血族一半人类的尴尬。我的血可以让他成为真正的血族……”是的，只要这个孩子能够活下去。
“那你呢？你会死！”蓝染的声音高了起来。
“反正我的身体一直不好，还能活多久都不清楚。”浮竹伸出手，再一次摸摸孩子的银发，“到时候你只要告诉他，我病死了，就可以了。”
“先不说你会死，你以为换血那么简单？那孩子现在的身体能够承受换血的过程吗？即使挨过去了，你能保证他的身体接受你的血吗？只要不能接受，他还是会死！做这种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你不是疯子是什么！”蓝染绝对实际。他只做有把握的事情。
“只要有这个可能，我就要试。”坚定的不为所动。
“十四郎！”
浮竹笑起来：“惣右介，我还要把整个浮竹家都托付给你呢。”
“你……”蓝染第一次听见浮竹这样称呼自己，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自己劝不住浮竹。如同浮竹也不能阻拦自己的计划一样。你这个人，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也能做到这一步么？所以，才吸引我吧？
“清音，你进来，我知道你在外面。”浮竹柔声说，“还有雏森和乱菊……”
三个人慢慢走了进来。清音早已经试泪流满面。雏森也在抽泣，只有乱菊冷着脸，看着所有人。
“清音，谢谢你那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我。如果你愿意，我想请求你继续照顾冬狮郎……吉良已经死了……”浮竹不是没有看到吉良的尸体。但当时的情况，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知道了……”清音不可能会拒绝浮竹的请求。
“雏森，你有蓝染大人照顾，我就不必担心了。”浮竹看看养女。已经把她一生的幸福毁了，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了。
雏森看了看蓝染，低下头。
“乱菊。”浮竹只是看着她。
“我知道。”乱菊立即回答。她不需要浮竹说出口，很清楚的知道，浮竹希望她怎么做。“我会让少爷好好活下去的。”
“那么，清音，你去请所有的负责人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宣布。必须接到消息后马上赶到。雏森，你去通知大家收拾东西。我们很快就会出发，随蓝染大人回都城。至于你，乱菊，从现在开始，不要让冬狮郎离开你的视线。”浮竹吩咐完毕，清音和雏森就出去了。乱菊进来，坐在床沿，真的一直看着日番谷。
“蓝染，”浮竹站起身，“我有话和你说，能去书房么？”
蓝染略一点头，随着浮竹走了出去。
---------------------------------------车站好热闹的分隔线---------------------------------------
“市丸！”阿散井死死的抱住市丸银，“你疯了！”
“放手！”银完全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睛，犹如他自己的罪。
“这里那么多人！你会伤及无辜的！”阿散井看着已经遭到波及而受伤倒地的无辜者在地上呻吟。那个该死的朽木白哉在干什么！他还以为他来了车站呢！结果连个鬼影都没看见。他还指望着他来阻止市丸银呢。
涅萤利还在往人群里面钻。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女儿。涅音无只是坐在墙边，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难得的，没有再听从父亲的声音。
“让他去。”
白哉突然出现，第一句话竟然是……
“喂！这是你该说的话么！还不帮我阻止他！”阿散井差点气得岔了气。
“这才是血族。”完全挑衅的语气。
“朽木白哉！”阿散井一激动，市丸银就挣脱出去。“啊！完了！都是你害的！”
“如果不那么做，他现在就会死。”白哉淡淡的说。
阿散井呆了呆，所以才不阻止？“可是……那些人……”
“没有死。”简单明了。
“呃……”阿散井看着白哉，似乎现在刚看清他的模样。
“阿散井！”
“咦？卯之花小姐！”阿散井吓得跳到白哉身后去，“你、你、你……涅大，不，涅萤利说你已经死了啊！”
“我中途下了车。”卯之花看着炸开了锅的车站，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完全的意外啊。”同车的一个孩子突然发病，她陪同一起下了车去了医院。结果随后听到火车出轨的消息。
“那您怎么没回教廷去？”阿散井终于松了口气。
“我不是回来了？”卯之花看着还在人群中搜索涅萤利的银，“那封信是假的。伪造的。”
“啊？”阿散井不明就里。
“教会并没有撤销我的职务，也没有委派涅萤利接替。教会告诉我，涅萤利早就被教会开除，因为原因无法公布，所以没有外传。结果，就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卯之花冷漠的说。
“什么是无法公布的原因？”阿散井好奇的问。
“涅萤利负责的那个研究所，一直试图把吸血鬼改造成人类。死在那里面的血族，怕也不在少数吧。而研究所每年都招收新职员，人数却递减的很快，报告上都是失踪。甚至说被突然狂暴的血族吸血，死了。”卯之花说着说着，皱起眉头，一副很恶心的样子，“教会在地下室发现了很多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
“哎？”阿散井听的目瞪口呆。连白哉也皱起眉头。
“涅萤利一直在改造自己的女儿，根据遗留的资料，很失败的改造。反而让涅音无的食量增大，到达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卯之花看了看涅音无，“她，或许还是死了比较幸福……”
“涅萤利跑了。”市丸银突然就出现了。他瞪着阿散井，在责怪他不该拦着。
“追上他，杀了他。”白哉简洁的回答。
“说的不错。”市丸银转身走了。
“市丸！”阿散井差点又要骂人了。朽木白哉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这样也好。”卯之花叹口气，“至少，还活着……”
还活着？阿散井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黄金铸就的酒杯静静的站立在面前，一直在等候着拿起它的手。
端起酒杯，看到被子里黏稠的红色液体，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血啊，真的就像他所积累下的罪过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