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的特殊而死去。
多年来一直是噩梦般相随,即使到了今天也不能摆脱。摆脱吗?摆脱了又能如何?如此深刻的痛苦,是不是代表他还活着?
接着,是吉良。被银杀了。为了救他。
吉良照顾了他十年。即使有过错误,却不能被指责。因为吉良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自己求得救赎。然后,把罪恶留给了他。
再后来,是自己的父亲。虽然浮竹,只是他的养父。
乱菊和雏森,甚至包括清音,都一口咬定,父亲是病死的。可是,他们根本就不会骗人啊,这样简单的谎言,连自己都骗不了。
跑去问蓝染。蓝染倒是直接,什么都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浮竹是为了你而死的,好好记着吧,然后活下去。
活下去吗?
血族本身就是很奇怪的种族。以吸食人血,夺取他人的生命作为自己活下去的条件。从出生就背负着血的罪恶。或许,越是身染罪恶,就越能活下去,活得长久。
日番谷没有迟疑,喝掉了杯子里全部的血。
父亲的血,让他变成了纯血族。力量更大了。却不得不吸食人血。他抗拒过。却因为蓝染一句,你的命是浮竹的。不得不屈服。是啊,这条命,不是自己的。血是父亲的,代表着父亲的生命,还在他这幅躯壳中延续。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不必自己动手。纯血族只有在希望增加同伴的时候才会吸食人血。否则,只吸食下级血族的血。乱菊和清音从来没在他面前多说什么。只是在一定的时间,端出血来,放下,然后离开。就像今天。
扔下杯子,日番谷缩回躺椅里。
大多数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也挺好的。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是活着。按照别人的意愿活着,活给别人看。
门被推开。乱菊走了进来。不声不响的捡起杯子,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走了回来。从后面伸出手,送到日番谷面前。
“这个……是少爷……你的吧……”
手掌心里,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铁制打火机。
日番谷整个人抖了一下。
“我无意中在少爷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的。本来想扔掉……”乱菊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只是不忍心看到他继续这样沉沦。
把打火机捏在手心里。日番谷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乱菊。”
乱菊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市丸银,你真是无时无刻的存在啊……就像幽灵一般挥之不去。梦到他的次数甚至超过了对母亲和父亲死的愧疚与悔恨。
为什么,即使被骗了,还是记得他。噬骨般的思念侵蚀着记忆和所有情感。就像是把这个人刻入自己的灵魂。只要活着,就不能舍弃。
可是,即使思念着又如何?猎人和血族,两个不相容的种族,注定的结局。
他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所有的代价。全部的感情,甚至生命。失去了吉良,失去了最为敬重深爱着的父亲,得到的是背叛以及无尽的悲哀和伤痛。
日番谷抱着自己,低声哭泣……
---------------------------------------我的另一半是你---------------------------------------
阿散井快步冲过人群,看到了那个站在那里,仰望天空的市丸银。
“市丸……”
“好久不见。”难得的平静笑容。让阿散井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分别的时候还像疯子一样的家伙,再次见面突然完全康复了?
“你……去了哪里?”
哪里?市丸银想了想:“很多地方……只要是——涅萤利出没的地方。”
原来,那份伤痛还是存在,只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沉积下来,一分一分的加厚。终有一天会浮出水面,一发不可收拾。平静只是表象。
“涅萤利……回到这里了?”阿散井想,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啊,不知道。从山顶上摔下去,不知道能不能爬起来。”银露出奇怪的笑容,“我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那你回来这里……”市丸银突然联系他,着实吓了他一跳。他们并不熟识。这样的待遇,让阿散井受宠若惊。
“我只是想知道……浮竹他们的下落……”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个人的下落。只是,说不出口。连说出他的名字都感觉到自己的罪孽在加重。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们搬到都城……你应该知道的吧,血族的都城。”阿散井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市丸银, “你,想去找他们?”
“或许吧……”他不知道。虽然不能确定涅萤利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已经觉得很累了。所以,不自觉的跑回来,却发现物是人非。如果有可能,真的想再看一眼那个人,即使……即使是墓地。
阿散井担忧的看着市丸银。当时,因为白哉的一句话,市丸银踏上了漫漫追踪之路。现在,征程结束了,市丸银该何去何从呢?
“那么……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市丸银艰难的说。
“他……”阿散井突然想起了什么,抓着市丸银摇晃,“市丸银!你给我振作一点!既然你已经做错了,就给我好好去弥补!”
“弥补?”怎么弥补?谁能让死人复活?如果可能,他愿意赔上自己的命。
“你给我听清楚,我现在所说的话!”阿散井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日番谷还活着!你听到了没有!他还活着!”
市丸银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阿散井:“……真……的?”
“是朽木白哉临走前告诉我的!他说……浮竹死了,但是日番谷确确实实还活着!蓝染把他带走了,带到都城去了。”阿散井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告诉市丸银。可是一直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卯之花也尽力找寻,始终没有消息。
“喂,市丸银,你……”阿散井第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哭。
活着……市丸银慢慢的消化着这条消息。他还活着……小狮郎还活着……没有死……还活着……活着啊……
“打算怎么办?”阿散井问。
“去找他。”市丸银毫不迟疑的回答。
“蓝染会让你见他么?”阿散井曾经听白哉提过,蓝染几乎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触到日番谷,把他藏在深深的宅院里。
“我会见到他的。”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听说……他没有原谅你……”阿散井低声嘟哝着。
“白哉告诉你的?”市丸银微笑着问。
“你管是谁告诉我的!”还是激不得的脾气。
“没关系啊……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的。”
路的尽头是一家闪着霓虹灯的酒吧,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几乎掉落的牌子。
推开门,里面出奇的安静。只有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人站在吧台后面,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透明酒杯。
看到那么早就有客人进来,老板浦原有些惊讶。这个地区的生意通常在半夜开始,日出前截止。那是吸血鬼行动的时间。
“一杯水。”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略微沙哑的声音透露出旅途的疲惫。
浦原快速的地上一杯水。来酒吧里要求喝水的客人并不常见。
来人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扔进水中。药丸迅速溶解,整杯水呈现诡异的酒红色。看到浦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杯液体。他淡淡一笑:“怎么,没见过吗?”
“不,只是,吃凝血剂的吸血鬼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浦原耸耸肩。
他一口气喝下水,皱起眉头。“果然,还是那么难喝。”
浦原微微一笑,送上一杯酒。“请你喝。”
“啊,谢谢。”他笑,“不过老板,你说错了,我不是吸血鬼。”
“啊?”浦原有点惊讶。
“我是个猎人,吸血鬼猎人。”端起酒杯,他的笑容有些苦涩。这个身份很好,让他时时刻刻都记住自己的过去,不能宽恕。
“猎人来都城做什么?会死的哟。”浦原头一次看到那么大胆的猎人,居然跑到血族的都市来,还大大咧咧的亮明自己的身份。
“我不打算在这里猎杀吸血鬼。我是来找人的……”
又有人推门进来。
“啊,乱菊小姐。”浦原客气的打招呼,显然是熟客。“今天很早啊。”
“呵呵,有客人比我还早。”
本不打算搭理,结果那个女人居然主动来到身边,伏在他的肩头:“那么,这位先生有没有兴趣请我喝一杯?”
他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水味,和一般酒吧里的女郎不同。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长得很不错。若是两年前,他会请她喝一杯,慢慢聊会。可惜,今时今日的他,没有兴趣。
“不了,我找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柜台上。“老板,见过这个人么?”
乱菊凑上前来,看来照片,嗤嗤笑了起来:“原来,你有这样的兴趣啊。难怪要拒绝我。真是的,人不可貌相啊。”
“你见过他?”他皱起眉来,很在意她那句话。
“那么漂亮的小鬼,你会喜欢倒也不奇怪。”乱菊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自顾自的说开了。“浦原,给我一杯啤酒。”
浦原转身去倒酒。
“你是见过,还是没见过?”他好耐性的问。
浦原端上一杯啤酒,她猛的喝了一大口,不予置评。
“老板?”他把照片推给浦原。
“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来了只是坐着喝酒,从不多话。”浦原把照片推还给他,“你问乱菊小姐吧。所有敢找孩子麻烦的家伙,都是乱菊小姐解决的。”
他转向乱菊。“这么说,你也是吸血鬼?”
“是啊。猎人先生,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乱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指着他。
他眯起眼睛。这是他的枪。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银制的手枪,银制的子弹,穿过你的身体,也会痛哦,猎人先生。”乱菊笑起来更漂亮,只可惜很冷。“不,应该说是吸血鬼先生。”
“彼此彼此,吸血鬼小姐。”他也举起枪。他可没说过自己只带了一把枪。
“要打架出去!”浦原挥挥手,把吸血鬼和猎人之间的对决视若无物。
“我不想惹麻烦。我只是想找到这个人。”他收起枪。若是这个女人想杀他,就不必等到现在。
“我是知道呢,”乱菊把枪扔还给他,“而且我还知道你哦,市丸银先生。最厉害的吸血鬼猎人,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呢?是想杀了他,增加自己的名声吗?”
最厉害的吸血鬼猎人?那个城市的战争让他失去了一切,却意外的给了他莫名的荣誉,使得他在血族寸步难行。
“不,我欠这个人一条命。”银怔怔的看着照片,“我差点杀了他……”
“很正常啊,猎人捕猎嘛。”乱菊在旁边坐下。
银笑了笑,说:“你会告诉我他的下落吗?”
“不会。”乱菊稳稳的回答,“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的人。我会把如此尊贵的人的行踪泄漏给你吗?猎人先生。”
“我想也是。”银笑了笑,“那么,就麻烦你,在有机会见到他的时候帮我传达,我在找他。”
乱菊噗哧笑了起来:“你到是很知趣。”
银笑着,站起来,付了钱要离开。
“照片不带走吗?”乱菊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不,已经不需要了。”他要找的人,一定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虽然蓝染把他藏的很好,但他会找到的。
“市丸先生。”乱菊突然出声。
“什么?”他站住。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比吸血鬼更噬血?”乱菊慵懒的笑着,好似一只猫咪。
“有。”那个给他留下终生不灭印记的男人就是这样对他说的。猩红色的眼睛好似吸血鬼对血的渴求,也是杀戮的罪证。可笑的是,正是因为这双眼睛,那个男人留下了他的性命。他从此踏上了猎杀的道路。而他,却给了另一个人不灭的印记,让他永远离开了自己。
看着银走出酒吧,乱菊趴在吧台上:“真是可惜,好像是个不错的男人。”
浦原笑起来:“你不去找蓝染么?”
“唔?”乱菊即刻明白了浦原的意思,“哦,不需要,回去的时候会碰到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被他找到这里了啊。”望着冒气泡的啤酒,乱菊心情沉重。
呆坐了几秒钟,乱菊突然跳起来,胡乱的抓起吧台上的照片,冲出门去。
“真是个冒失的小姐。”浦原抱怨着,收起几乎没动过的啤酒,倒进水槽。
乱菊在街巷中穿行,绕过大半个城市,渡过将都城一分为二的界河,来到城市西部。这里的建筑大多是十六世纪欧式风格,看上去更像是贵族的古堡群落。
在其中一座古堡前停下,乱菊看见一个男人正走出来。
“要走了?”
“上班时间。”男人微笑着回答,看上去像是一位老实忠厚的长者。
递过照片,乱菊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潜意识里,她觉得告诉这个男人会很麻烦。但是却不得不说。
男人的脸色起了些许变化,很沉稳的说:“这么说,他已经到了?”
“嗯。”乱菊抓抓头发,有些烦躁。
“不必担心,你只要好好陪着他,不要让他发现就好。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厚实的镜片后闪过一丝杀气。或许当年就不该留下,真可惜呢,那双漂亮的眼睛。
“可是……”乱菊还有些犹豫。
“就这样。”他不容辩驳的回答,离开了。
乱菊叹口气,这个男人是这座都城的权力掌握者,就算她不愿意,也只能交给他来处理了。她还没笨到去违背蓝染的意思。
走进古堡,穿过空旷奢华的大厅,走上二楼,推开其中一扇门。巨大的落地窗前,放置着舒适的躺椅,椅背上露出一抹银色,在月光下相映成辉。
乱菊走上前,将躺椅上的人拥入怀中。
那个人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祖母绿漾着一抹笑意。“回来了?狩猎好玩吗?”
“很无聊呢。”乱菊抱怨道,“没碰到一个好男人,真是失望啊!”
“怎么会呢。我闻到了其他人的气息。”绿色中泛起一丝寒气,“这么说,你碰到他了?”
“谁?”乱菊反问。
“那个在我胸前留下致命枪伤的男人啊。”他轻描淡写的说,“你身上还留着他的味道哦,乱菊。”如此熟悉的气息,他怎么可能忘记。
乱菊无奈的叹气:“真是的,早知道应该洗了澡再过来的。”
“蓝染知道了?”他并不是很在意。
“不可能不告诉他的吧。”乱菊索性整个人靠在他肩上。
“哦。”他淡淡一笑,“开始了呢。”
“什么开始了?”乱菊不解的问。
“吸血鬼和猎人之间,狩猎和反狩猎的游戏啊……”或者应该说,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在两年前,那个边境城市,在他看到月光下那抹猩红开始。
市丸银,你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圆月当空,萎靡的城市开始复苏。吸血鬼和猎人的游戏,正式拉开序幕。
市丸银!这个骗子!
阿散井一边咒骂一边狠狠的捏着手中的茶杯,似乎把所有的怨恨全部泼洒在可怜的茶杯上。
在几天前接到了极其哀怨的一封信,只有一句话。我需要你的帮助。更过分的是上面沾着血迹!惊得他忘记了都城是吸血鬼的圣域,忘记了自己是猎人,忘记了市丸银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拉上黑崎一护直奔都城而来。
结果,事实是残酷的。
看到市丸银满脸笑容,玉树临风的前来迎接,阿散井的担忧在那一刻全部变成自怨自艾。他果然是傻瓜啊!市丸银那个家伙随便搞点血还不容易啊。
黑崎一护则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同情的看了阿散井一眼,哀叹自己为什么连个好觉都睡不安稳,就这样跑到了敌人的腹地,却是为了个吸血鬼的恶作剧。
更、更、更加过分的则是,市丸银竟然带着他们跑到朽木白哉家。还言词凿凿的跟管家说,告诉你们主人,我把他的宝贝带来了。阿散井觉得自己没有掐死市丸银,完全归功于黑崎一护的奋力阻拦。
让阿散井更为惊讶的是,那个一样面无表情的管家,一言不发就把他们迎进了客厅,命令仆人送上香茶点心。
在阿散井坐立不安的时候,管家才来一句。主人出门了,三天以后回来。阿散井觉得命又回来了。
而死皮白赖的市丸银居然不知羞耻的住了下来。被追问只说,猎人出去可是会被“咔嚓”掉的哦。成功的迫使他留了下来。反倒是黑崎够大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简直就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